理應接近天明時分,北門天關的特大風雪依然飛揚,遮天蔽日而來,早已經把瓣瓣落梅徹底掩蓋,超出了蘭斯洛之前所預期的程度,瀰漫整個北門天關,讓附近樹枝垂掛冰霜,北門天關城壁甚至結起一層透明琉璃,遠遠看去,照映出七彩霓虹。
假如蘭斯洛有餘裕察覺,他肯定會懊惱自己的天心意識修爲不佳,爲了一時的浪漫,搞出這麼多麻煩,帶給當地百姓不便。但事實上,這場大風雪卻與他沒有什麼關係,也不是由他的天心意識所造成。
當蘭斯洛與風華同在小屋裡,恩愛親熱,羨煞旁人的當口,在距離木屋數百尺外的厚厚雪地裡,突然有了一絲蠢動,一個人從雪地裡鑽了出來。
手上拿着發光的卷軸,就算在大雪紛飛的寒夜裡頭,仍然顯得晶瑩發亮,有雪拍拍身上的雪粉,遙遙望着已經看不清晰的小木屋,露出了得意的奸笑。
“嘿嘿嘿嘿,不要以爲可以自己一個人快活,我要讓你們兩個知道,普天之下曠男怨女的憤怒。”
有雪的這句話,或許能夠引起很多人的共鳴,不過來自他身後的那個聲音,卻打消了他的得意心情。
“哦?真的讓你很憤怒嗎?爲什麼你會這麼生氣呢?”
“那當然是因爲老大可以在裡頭搞女人,我們這些做小弟的卻只能在這裡吹風,我爲了表示義氣,當然要送點暴風雪給他冷卻冷卻!”
“暴風雪這麼好用啊,那我也給你冷卻冷卻吧!”
伴着這句話,傾盆大雪突然落在有雪頭上,冰冷的感覺,讓他忙不迭地跳腳慘叫。
“可惡的惡作劇,背後整我夫君,還弄出這一堆大風雪來,讓北門天關的人們困擾不已,雪太郎你真是個壞東西!”
有雪聞聲轉過頭去,只見泉櫻正站在身後,叉腰斜眼地睨視着他,手裡還託着一個雪團,隨時預備再給他好看。
“你這女人簡直莫名其妙,我這樣也是爲了幫你啊!難道你喜歡看自己老公和別的女人在……”
有雪的話沒有說下去,並不是因爲他自己剋制,而是因爲一根指頭適時地點在他嘴巴上。
“噓!不要說,這個時候……什麼都不要講。”
泉櫻微笑地輕聲說話,聲音很輕,笑容很甜,但眼中的正經神色,顯示她非常不想在這時候談這話題。
“你這個矛盾的女人啊,何必這麼……”
“你是不會懂的,女人本來就很矛盾嘛,謝謝你對我的關心囉!其實,雪太郎啊……我真的把你當朋友喔!在我的一生中,沒有多少朋友呢!”
向有雪道謝的同時,泉櫻回憶自己的生長過程,由於身份特殊,加上自視過高,從來就不曾與什麼人有過交往,縱然是在杭州療養身體的時候,身邊那麼多的婢女僕婦,彼此間也只是單純的侍奉關係,並沒有累積什麼友誼。和有雪的交情,是在日本的那段時間所締結,假如不是因爲那樣的特異環境與因緣,自己絕不可能和一名雪特人結交爲好友。
“你雖然個性怪,又貪婪好色,不過你很照顧我,所以我也一直認爲你是我的好朋友。”
如果碰到幾年前的自己,告訴她將來會有一名雪特人好友,那時的自己打死都不會承認有這種可能性。
“你是個好人。所以不用太着急,也不用去嫉妒我家夫君,因爲有朝一日,你一定會遇到一個很欣賞你優點的女人。”
泉櫻是這麼相信着,也很衷心爲有雪祈禱,希望他能夠遇到一個好的伴侶,但當她想到這個伴侶可能的人選,首位將是敵方的那個毒辣美人時,她也很難解釋自己心裡的那股不快感。
正在煩擾這個問題,天空飄飛的片片雪花,突然有了點不尋常的變化。本來細碎的潔白梅瓣,混摻在滿天風雪中的情景,泉櫻和有雪都看得很清楚,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空中的梅花瓣漸漸變了顏色。
“奇怪,梅花瓣怎麼變成了粉紅色?”
泉櫻知道這裡沒有梅樹,被有雪召喚出來的暴風雪固然是實物,但飄零的梅花瓣卻只是幻影,是風華所變化出來的法術,如今梅花瓣改變了顏色,這是否暗示有什麼不妥呢?
“咦,我看好像不只是粉紅色,這邊的顏色更深……現在完全變成紅色的梅花了。”
梅花瓣染上了紅色,從本來的潔白如雪,慢慢變成緋紅,最後呈現出殷紅如血的欲滴豔色,泉櫻思慮周密,看到這幕光景正自擔心,旁邊的有雪卻曖mei地笑了起來,彷彿智珠在握,弄清楚了變化的秘密。
“怎、怎麼了嗎?雪太郎。”
“呵、呵、呵。”
三聲彷彿在刻木頭似的詭異笑聲,有雪伸肘撞了泉櫻一下,擠眉弄眼,笑道:“幹什麼裝做看不懂的樣子?這很平常啊,每個女人都會有一次,每個女人都會有……第一次……”
泉櫻“喔”了一聲,表示明白,但卻努力擺出一副冷靜如常的樣子,不讓臉紅的躁熱顯現出來,在有雪面前出醜。
“老大真是好樣的,這是男人的光榮時刻,應該有鼓手和樂隊來紀念宣傳一下。咦,你的臉爲什麼那麼紅?這種光榮的事情有什麼好羞恥的嗎?啊!難道你做賊心虛,當初和我家老大的第一次沒有落……”
“哈哈哈哈~~~”
惱羞成怒倒是不至於,但如果再聽這些東西下去,泉櫻覺得自己一定會耳紅得難以自處,儘管自己已爲人婦,但總不好和外人說這些私密東西,所以她師法前人的智慧,手起一掌,拍在身旁雪特人的肩頭,只聽見旁邊“颼”的一聲,雪地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深洞,雪特人早已蹤影全無。
“對不起啦,雪太郎,既然你會遁地,那我這就不算是殺人滅口,你就……到地下去涼快一下吧!”
輕聲說話,泉櫻捧拾起雪花,堆在自己滾燙的臉頰旁邊,稍稍降溫,腦裡思潮如涌,想着此行的意義,還有與風華幾次見面的種種細節,不曉得過了多久,正自出神,遠方突然傳來一聲憤怒吼叫。
“好奸賊!卑鄙偷襲!是不是鐵面人妖派你來的!”
本來泉櫻來到這個尷尬的位置,就存有代爲警戒的意思,現在一聽到那聲憤怒吼叫,登時驚醒,想到丈夫遇到襲擊,還是二師兄的佈置,那肯定非同小可,連忙提起朱槍,在風雪中化作一道龍影,穿梭百尺距離,朝風雪中小木屋的方向急射而去。
雖說比不上九曜極速,但泉櫻在情急之下,速度也確實不容小覷,一下子就消失在小木屋那邊,而就在她飛身出去的同時,她原先所在的地面有了動靜。
“呸!呸!呸!搞什麼東西,又要從泥巴地裡頭出來。”
幾年的時間,不是完全沒有進步,真正通曉遁地之術的有雪,一手持着發光卷軸,從那黑黝黝的地洞裡鑽了出來,探頭確認周圍左右的情景,因爲滿頭白雪,又看不到泉櫻,他花了好一陣子功夫,才確認自己回到原地。
“奇怪,不就是把我打下去嗎?一晃眼的功夫,怎麼搞到人都不見了?難道真是老天有眼,扔下一顆暴雷在她頭上?”
找不到泉櫻,有雪轉頭後望,聽到小木屋那邊傳來一陣重物墜地的悶響,跟着就是一聲大笑傳來。
“哈,這麼爛的計也能騙到人。喂,女人,有沒有看到我手上的這把刀子?有沒有感受到它冰冷的殺氣?”
“確實是有,可是你沒事大叫做什麼?啊,風華姊姊,你好……”
“不要在這時候行禮,也不要多說廢話。婆娘!不想這把刀子擱在你白嫩嫩的脖子上,就乖乖把身上衣服脫掉!”
“脫、脫掉衣服?”
“哈哈哈哈,像你們這樣標緻的小美人兒,遇到本大爺,那是你們前世不修,註定要當本大爺的壓寨夫人啦,哇哈哈哈~~~”
一聲聲獰笑,從小木屋方向遠遠傳來,剛剛被泉櫻頒贈“好人獎狀”的有雪,看着手上的卷軸,無聲地嘆息着。
(你們這些讓人眼紅的情侶,不要以爲事情就這麼算了,只要有你們這些有情人存在,就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千千萬萬個像我這樣的同胞,繼續妨礙着你們的!)
雖然時間已經進入十二月的冬季,不過這天晚上北門天關的降雪量,破了百年來難得的暴風雪紀錄,巨量大雪,降落在方圓一百公尺之內的地方!
※※※
這個夜晚確實是漫漫長夜,事實上,當有雪收起呼風喚雨的術法,讓太陽重新露出雲端,衆人才驚愕於時間已經是中午了。
時間進入冬季後,人們早已做好了防寒準備,衣物與被褥充足,所以這一晚上的暴雪,並沒有釀成什麼災害,只是給當地民衆添了少許不便,假如這場雪發生在夏季,那情形可能就會不同了。
成爲昨天晚上最大幸運兒的蘭斯洛,早上並沒有閒着,而是和有雪一起拿了把鏟子,開始老老實實地剷雪。
兩個男人率領善後隊伍忙碌不堪,另外兩個女人卻是得以忙裡偷閒,用燒好的滾燙熱水,一瓢一杓地洗滌着疲憊的身軀。得知此事的有雪大爲悔恨,不過卻終於明白,爲何自家老大會親自下來勞動,此刻還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
“我要看,什麼時候都可以看,但是這裡的警備設施不足,偏偏又有個會遁地的,如果不緊緊盯牢了,說不定他就溜到某個不該去的地方了。”
“老大,平常也就算了,現在是有兩個人耶!兩個舉世第一的美人一起沐浴,就算是你,也不是想看就看得到的吧!”
“嗚,是沒錯……但是,你以爲這樣說我就會帶你一起去看嗎?你這個只配當好人的傢伙,別癡心妄想了!”
“什麼好人,我立志要當美女鑑賞家!”
“不要來我家,去賞別人家去!”
雷因斯政壇上的頭號與二號人物,爲着與國政全然無關的話題,不僅激烈地爭辯,而且還相互扯着對方的臉皮,這幕景象真是政治人物的醜態。而從水鏡中目睹這些的兩個女人,不禁相顧莞爾。
在雷因斯的飛空艇裡頭,泉櫻與風華並肩坐在澡缸化成的水鏡之前,親密地談話。
剛剛結束沐浴,兩個人沒有把衣服穿好,僅是隨意把大毛巾披在身上,渾不在意半裸的狀況,親密相依偎,感覺很親匿,情景卻並不香豔,泉櫻笑嘻嘻地坐在風華身後,手裡拿着一把木梳子,捧着風華滑溜烏黑的長髮,輕輕地由上往下梳。
風華的頭髮,是蘭斯洛身邊幾名美麗女性中最長的,但髮質卻很好,捧在手上,除了溫順的彈性,甚至能夠感覺到頭髮在呼吸,摸起來比上好的絲緞更柔細,幾乎比得上新生兒的嬌嫩肌膚。
“風華姊姊,你的頭髮真美。”
泉櫻聽蘭斯洛誇讚過許多次,也說能夠爲風華梳頭,是一種享受,所以趁着夫君不在,也搶着來享受一次夫君大人的獨享樂趣。此刻捧着風華的長髮,泉櫻衷心讚歎,西王母族肯定有些秘傳的護髮配方,以至於發稍都垂到臀部了,這頭長髮還能這麼烏溜柔滑。
“摸起來好像絲緞一樣,到底要怎麼保養纔能有這麼好髮質,能不能也教我一下呢?”
目不能視,風華看不見泉櫻的動作,但卻很享受她在身後親匿耳語的感覺,說來是有些好笑,但泉櫻的動作讓風華聯想到蘭斯洛,想到每當那個男人捧着自己的長髮,仔細往下梳理的時候,都好像是一隻蹲在母猴身後,幫着抓蝨子的笨拙公猴。
這個想法似乎被身後的泉櫻所捕捉,讓泉櫻“噗嗤”一笑,貼在風華耳邊輕聲道:“風華姊姊,以前夫君除了梳頭,還有沒有幫你做過什麼?比如說,有一隻公猴和一隻母猴,他們……”
“是啊,就是和你這頭母猴王,兩頭猴子一起瞎鬧着玩呢!”
“笑我,你現在也是母猴子了。”
利用近距離之便,泉櫻出手偷襲,在風華的腰間搔癢,兩人嘻笑着扭做一團。
泉櫻對本身的相貌極具信心,但是面對風華的含羞仙姿,她也感到怦然心動,明白爲何丈夫喜歡這樣子逗玩着風華,兩頰生暈的她,較諸平時更有一番豔麗姿色,每次看到都讓同爲女性的自己,驚爲天人,捨不得把目光轉開。
尤其是現在,風華姊姊披着的毛巾半脫落,幾乎露出整個裸背,白玉般的晶瑩肌膚,嬌小勻稱的肢體,看在自己的眼中,實在美得令人衷心讚歎,自慚形穢。
“泉櫻,我很高興喔!”
風華悄聲說出的一句話,讓泉櫻回過神來,很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想到自己看着一個女人的裸背出了神,真是好丟臉。
“在你之前,龍騎士從來不曾有過女性。漫長的歷史中,龍騎士與西王母總是一男一女,多數時候是互爲戰友,闖過很多的生死險難,當我知道本代龍騎士是一名女性,那時我就想,這一切……應該是具有某種意義的。”
笑容僵住,泉櫻沉默下來,身爲女性的龍騎士,一直是她的一處心病,她認爲這是上天對自己的考驗,可是,難道這真的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有的。不死樹隨着出雲之國沉沒海底,西王母族就此絕嗣,我想龍族也差不多,這不是巧合,或許……上天是有意在我們這一代,爲兩大聖族做一個了斷。”
兩大聖族的存在,本是爲了監控與平衡風之大陸的人爲力量,既然這個防禦機制失去作用,兩大聖族也沒有必要繼續擔負使命與包袱。當一個物種在生物煉中失去存在意義,發生一些根本性變化,不足爲奇。
“我……真的很高興,謝謝上天讓我能遇到大哥,也謝謝上天能讓我遇到你。”
被風華輕握着手,那一聲聲感謝言語,溫暖了泉櫻整個心房,很自然地再次綻放微笑。
“我也謝謝你,風華姊姊,如果一切事物都有着背後的理由,那麼我十分感謝能夠見到你,讓你告訴我這些事。”
傳流久遠的兩大聖族在這一代絕嗣,但這個斷絕並不是結果,而是一個新時代的開始,如果這樣想,自己也就可以釋然了吧!
泉櫻露出微笑,心裡好過了不少,相較之下,在外剷雪的蘭斯洛就煩擾得多,根本無心去檢查自己的力量有否增長。
對蘭斯洛而言,他極其不願意靠着旁人的力量來戰鬥。說是沙豬主義也沒錯,他很排斥依靠女人得到力量,每一位美麗女性應該是用來愛的,像這樣與風華的結合,籠罩上一層既得利益的感覺,讓蘭斯洛非常不快。
這個不快的感覺,一直到了許久之後,才獲得紓解。解決雷因斯國王沉重心病的不及格大夫,是領受皇家俸祿的暗黑魔導研究院院長,由於長期與風華在醫道上針鋒相對,又是分別出身於醫道的名門體系,華扁鵲對西王母一族的血裔傳承很感興趣,早先秘密透過管道,取得風華的血液後,進行研究。
西王母由不死樹中誕生,並非尋常的人類胎生,本身就是一個相當奇特的族類,爲了進行研究,甚至使用了太研院的精密儀器,歷經長時間分析後,華扁鵲做出了這樣的結論。
“……從資料上來看,遠古時代的西王母,體內確實蘊藏某種力量,不容小覷,但是這個力量卻隨着傳承而消失,根據我們對照雷因斯古代史的結果,我們相信從五千年前開始,西王母身上已經沒有任何力量了。”
“哦?鬼婆,這麼說我家風華老婆的身上,什麼力量都沒有?那神話故事中的那些勇者和龍騎士……”
“沒錯,陛下,至少從五千年前開始,西王母體內已經沒有任何特異能量存在。至於那些勇者與西王母結合後,爆發強大力量消滅敵人,我們相信那是強烈的心理作用產生了功效。”
“心理作用?媽的,真是可怕,難怪那些勇者幾乎都和敵人同歸於盡,女人真是一種要命的東西啊!”
“不過,西王母長期接近藥物,血液中有不少的原生菌種與特殊抗體,如果透過適當的採補功夫,經由交合傳遞,把時間與次數拉長,確實對人體大有助益,不排除因此功力大進,甚至有人因此突破天位之壁的可能。”
“真有這樣的好事?那……那要多少時間?”
“沒錯,令師妹以太研院電腦計算的結果,大概是幹個六十五萬五千三百五十次,陛下您就會發現明顯變化了。”
“幹、幹……六十五萬五千三百五十次?媽的,鬼婆,你在耍我嗎?我要砸爛你們那臺鬼電腦!”
神話與現實的差距,真是令人萬分無奈,不過基於我意王的指示,這件事並沒有被記入雷因斯的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