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高叔器重。”千尋不動聲色陪着笑的同時,在心中嘀咕,這個女人,對天使會沒有覬覦之心?還是想以退爲進籌劃更大的陰謀?
無論怎樣,她都知道,一個人,有心假冒,心裡頭就不會乾淨。無論這個女人是何方神聖或者妖魔,她都會讓迫使她現出原形。
高翰文很是不樂,好不容易女兒回到身邊,他留下的這點產業就是想交給她,以彌補這麼多年他的愧疚,可是現在女兒不肯接受,這豈不是讓他一番心思白費。
“跟洋鬼子打工有什麼好的,天使酒店本來就是爸想留給你的,你不回來接管誰接管。”
蘇珊笑道,“有千尋姐嘛,千尋姐這麼能幹,她一定能,把天使經營得,比我更好的。”
她的眼神看上去很誠摯,一點破綻不露,彷彿這就是她心裡最真實的想法。
可是千尋卻覺得,就是因爲太真,所以透露着假的痕跡,“蘇珊,話可不能這麼說,講到底,我始終是個外姓人,名不正言不順。當初我願意挑下這麼個擔子,是因爲高叔病重,無法親自打理生意。現在你回來了,高叔的身體也一天一天恢復,怎麼講,你們也不能當甩手掌櫃,是不是?”
高翰文也趁熱打鐵,“千尋,你就趕緊給我勸勸她,勸她辭了美國那邊的工作,給人打工,哪有自己當老闆的好啊,是不是?”
老爺子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因爲虧欠,所以想從物質上彌補被自己送走的女兒。再加上自個的身體,醫生雖說有所好轉,可是誰知道哪天會復發,是個沒準的事。
還有那個不爭氣的兒子,雖然表面上是改邪歸正了,心裡頭可沒少惦念着天使,別以爲他病了就是個老糊塗,他心裡頭明敞着呢,天使要落在他的手裡,可是毀前程的事。
所以,他得趁早把一些身後事給安排妥貼了,要不然會死不能瞑目的。
而千尋很想看看這個女人是真心地推拒,還是假意地推辭,她說,“是啊,蘇珊,從一開始高叔就跟我說過,天使是他留給你回家的禮物,你要不肯接受這份禮物,高叔可得愧疚傷心死了。”
蘇珊看着老爺子,“爸爸,其實你不必自責,我聽您說了從前的事,您也是迫不得已,我不怪您,您很愛媽媽,我很高興。我過世的養父母,他們也很恩愛,對我就如同親生的孩子,跟他們生活在一起的那些年,過得很好。雖然家裡不是特別富裕,但從小到大,他們也沒讓我沒吃過什麼苦,所以,爸爸,您真的不用自責。”
“可是爸爸還是對不住你啊。”高翰文拉起蘇珊的手,愧疚萬分,早知道孩子這麼地懂事,打死他也不送人啊。
唯一能安慰自己的一點是,孩子碰上一對好夫婦
。如果身體允許,還有機會到美國,他一定要親自到蘇珊養父母的墳前祭拜,感謝他們的養育之恩。
“蘇珊,你也知道,高叔的身體不是很好,不能太過操勞,你要不接受這份禮物,他這心裡啊,總覺得欠你點什麼東西似的。你也不想他老人家每天揹着這樣一重枷鎖一樣的東西寢食難安是不是?”
“我......”蘇珊感覺很爲難的樣子。
千尋不知道她是被說動了,還是本身就在等着這樣的結果,反正她給她的感覺是,並不急着侵佔天使,她甚至還讓人知道,她根本就無意於天使。加上信物和dna鑑定的吻合,這就越發地讓高家夫婦對她深信不疑。
一個不貪不圖的人,自然能深獲歡喜,並且讓高家夫婦倆對她的愧疚更重一層。
這個女人,不是心機太深,就是後面有高人指點。
千尋的目光從一開始就沒有從她的身上移開過,沒有放過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這個女人,倒是從來不迴避她的眼神,甚至還肆無忌憚地打量着她。
“好了,就這麼說定了。”老爺子一板拍定音,“你辭了美國的工作,趁着我有生之年,搬回來跟爸媽一起住。千尋這邊啊,工作量也確實大,現在酒店什麼事情都要她管,她家那個男人,早就跟我抗議了,說工作佔用了他老婆太多的時間,害他們倆約會的時間都不夠。”
蘇珊笑道,“紀先生還真是幽默。”
千尋問,“你認識他?”
蘇珊搖頭,“不認識,但是,關於你們倆的故事,在我來洛市之後,聽了很多。你們的愛情,是個傳奇。紀先生那樣的男人,是每個女人,夢想的完美情人。我也希望,將來有一天,能遇上這樣一位好男人。”
高翰文將手掌覆上她的握住,笑着說,“你回來,爸爸給你找一個,不用羨慕他們倆。”
蘇珊又想了想,然後道,“爸爸,天使的事,容我再考慮一下,好嗎?再說,我現在的工作,就算辭職,也得有一定的交接時間,不是一時半會就走得開的。”
“那就別提交什麼工作調動令了,直接地,給總部去一封辭職函,如果因爲勞務合同糾紛,涉及賠償的話,別怕,爸爸支持你。”高翰文對這個歸家之女,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留她在身邊,生怕她跑了似的。
千尋不禁暗地裡感慨,若是老爺子有一天發現,這個女兒是假的,空歡喜一場,不知是怎樣的反應。
海芋說得對,老爺子的身體,怕是承受不了那樣的打擊,從天堂掉地獄,正常人都會消沉一陣,甚至一蹶不振,更何況一個病了的老人。
她不是有心要破壞他們的天倫之樂,只是她不能讓老爺子上當受騙,讓壞人得逞
。她現在不說,是因爲不想打草驚蛇,她相信,蘇珊的背後,還有推手,蘇珊不過是顆棋子。
一個人,設不了太大的局,會顧此失彼的,但若多人聯手,情況就不一樣了。
“蘇珊,你供職的美國企業是?”千尋順着他們的話,假裝不經意地問起。
蘇珊回答,“我在美國的科比特公司,做市場營銷,最近跟洛市有生意往來,所以就到了這邊,真的很感謝主的保佑,讓我偶遇了我的親生父母。”
不過是一個問題,她便回答了那麼多,甚至特別強調偶遇,卻不知,在千尋的眼裡,大多數的偶數,都是人爲的設計。
“你是基督教徒?”
“我的父母信奉基督,所以我從小跟着他們接觸了基督教義,然後成了基督教徒。千尋姐,你有信仰嗎?”蘇珊反問。
千尋道,“我啊,無神論者,我媽倒是禮佛,高姨好像也信佛吧?”
蘇珊笑,“那也沒關係啊,每個人,都有信仰的自由,這並不相沖突的。就像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文化。”
“那倒是。”千尋也笑,看這女子,說話吐詞有點吃力,但是並不妨礙她的表達。
就在這說話的空隙,辦公室裡忽然傳來一陣不急不緩地嘀嘀聲,牆上並沒有安裝電子鐘之類的,也不是手機響,千尋看見老爺子的脖子上,掛着一個懷錶樣式的東西,外殼上閃現着紅色的燈光,響聲就是從這裡面傳出來。
“哦,爸爸,時間到了,你該吃藥了。”蘇珊打開隨身的皮包,從裡面掏出幾個小小的藥瓶,每個裡面倒出幾粒,放在掌心上,然後遞到高翰文的手裡,再遞上水杯。
此時水溫正好,高翰文仰頭將上十粒的藥丸一股腦地送進了嘴裡,和着水吞了下去,然後將那個叫着東西按了下,響聲即停。
老爺子的臉上,浮出慈愛的光芒,他笑着對千尋說,“我老是忘記吃藥,蘇珊就給我買了這個,調好了提醒的時間,讓我隨身帶着,這東西一到點就叫,一叫我就記得要吃藥了。”
若是剔除那些對她的懷疑,只看這一件事,千尋還真的覺得她是個很細心的女子,無法讓人不歡喜,她笑不露聲色,“高興吧,女兒這麼地貼心。”
“當然高興了,沒看見我病都好了一大半嘛,真是老天保佑啊,讓我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失散二十多年的女兒,哎,當初啊,都怪我。”高翰文依舊自責着。
蘇珊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爸爸,你又來了,我都說了很多遍,真的不怪您。”
不怪,說得太輕鬆。千尋不覺得,在脫離母體的那一刻,就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拋棄,哪怕有再多迫不得已的理由,心裡面會沒有半點陰影?
“好好好,爸爸知道你大度,不計較爸爸的過錯
。千尋吶,時間還早,我先帶蘇珊到酒店去轉個圈,你別忘了給紀君陽那小子打電話。”高翰文說着就起身。
蘇珊也跟着站起來,對千尋鞠躬又是施了一個禮,“那千尋姐,呆會見咯。”
“呆會見。”千尋送他們到門口,直到看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才轉身。
她前腳回到辦公室,小柔後腳就跟了進來。
“千尋姐,剛纔那個,就是董事長找回來的女兒吧?”
“是啊,怎麼了?不好好工作,來我這兒八卦是吧。”千尋假裝訓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