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怎麼面對佳煙 278
戲臺比預想中的安靜得要早,現在還是預熱,大日子在後天,戲班的姑娘們帶着興奮和激動,早早地睡了。
四姑娘舉着燭臺,緩緩走到窗邊,手指一彈,一小段兒枯枝一樣的東西跌進草叢裡,不一會兒,就散發出淡淡的香。
這是她和君耀然聯絡的方式,君耀然在這些地方都有暗探,不遠不近地跟着她,只要聞到香味,就知道她進展順利傖。
她仰頭看了會兒月亮,正想關窗子,只見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院中。月光落在他剛毅的臉龐上,眼中帶着幾分急切。
是冷青!
她下意識地側過頭,匆匆關窗。
“姑娘且慢。”冷青出聲制止。
“將軍有何吩咐。”四姑娘只好把窗子打開,垂着眼簾答話。
“小公主喜歡那隻鼓槌,這時候還不肯睡,所以,請姑娘割愛。”冷青拿出一錠銀子,輕輕放到窗臺上袋。
“勿需銀子,將軍拿去就是。只是戲子的東西,會辱沒公主的高貴的身份。”四姑娘取來鼓槌,推開銀子。
“收着吧,置辦一隻新的,綽綽有餘。”冷青也沒看她,留下銀子,拿着鼓槌就走。
“將軍。”四姑娘剛喚了一聲,只見門外又跑來一道窈窕身影。
“將軍拿到了?將軍真厲害,謝謝將軍。”那女子長得還算娟秀清麗,面孔白淨,看冷青的神態又愛又敬。
“小矜姑娘過獎了,只是拿個東西而已,快回去照顧小公主吧。”冷青尷尬地把鼓槌給她,拔腿就走。
“將軍,我給將軍煮了醒酒茶,將軍晚上還要巡視,很辛苦,我給將軍再做點菜吧?”女子捧着鼓槌緊隨其後,細聲細氣地說。
“不必了。”冷青的步子更快,簡直像逃跑一般。
“將軍爲何這樣嫌我,王后會說會賜婚給你我。”小矜有些沮喪,停下腳步,
冷青一抖,腳踩着一枚石子,狠狠崴了一下。
“將軍小心。”小矜趕緊跑過去,心痛地扶住他,柔聲說:“將軍,不必慌張。若將軍實在不願意,我也沒本事把將軍搶回去呀。”
冷青鬧了個大紅臉,大元的女子大都直接爽朗,但他畢竟一直呆在天燼國裡,很不習慣小矜這樣的追求。
“對了,這是我給將軍做的。”小矜拿出一隻香袋,抿脣一笑,給他系在腰帶上,“現在蚊蟲多,將軍晚上夜巡的時候,能避蚊蠅。哦,不只將軍有,他們都有,將軍不必介懷。”
“謝了。”冷青紅着臉,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將軍……將軍若能早早接受我……”小矜臉紅了紅,聲如蚊蠅,“就能早日成親,親手爲將軍抹上驅蚊露,爲將軍解憂。”
冷青又抖了抖,乾笑幾聲,跛着腳往前走。
“我扶着將軍。”小矜趕緊衝過去,扶住了他。
“不必了,真不必了。”冷青的臉漲得像豬肝。
這時,從前面傳出一陣竊笑。
“哎喲,將軍好福氣。”
“將軍,我們成親吧。”
冷青一個激靈,匆匆擡眼看,冷衫他們拎着酒壺,抱着酒罈,正三三兩兩坐在草地上,也不知道朝二人看了多久。
“哎呀,羞死了。”小矜捂着臉就跑。
“你們這羣龜|孫子!”冷青惱羞成怒,大步衝過去,奪了一壺酒就往幾人頭上澆。
冷嘯一把奪過了酒壺,把他往地上一拉,害他摔了個四仰八叉。大家鬨笑了會兒,冷嘯又指着他說:“你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身上的衣,腳上的鞋,都是小矜悄悄做了塞進你的舊衣裡的,你呀,真是木頭腦袋,就沒看出來?”
“我說了他長了個冬瓜腦袋,你們還不信。”冷衫抹了一把臉上的酒水,嘲諷道。
“小矜姑娘不錯,你要真討厭她,怎麼沒把香袋拽下來丟回去。”冷潭笑呵呵地摸他腰上的香袋。
“不是說你們都有嗎?”冷青梗着脖子嚷。
“切,你的香袋裡塞了什麼?我們的塞了什麼?你看你的繡了什麼,我們的繡了什麼。”
冷衫拿下自己的,只是普通的花錦布,裡面塞着普通的香料。再看冷青的,布是上好的天青緞,香料是昂貴的臍香、蘇合。
“小矜可等了你有大半年了,四處去打聽你喜歡吃什麼,用什麼,這次又央着她叔叔南管家主動送上畫像來說媒,你也別太踢人家面子。過這村,就沒這店了。你就不想有個自己的胖兒子?或者,真的還記着穆飛飛?”冷潭拍着他的肩,語重心長地勸道。
冷青沉默了會兒,往後一躺,低聲說:“是還記得,但也沒那麼喜歡了。我也不是不知道小矜的好,就是有點害怕。”
“有啥害怕的,對了……你這小子,不會還是個童\子身吧……”冷暮使壞,伸手就來抓他那裡。
冷青臉又紅了,趕緊一巴掌拍開了他,惱怒地說:“你
tang纔是。”
“唷,害羞了。”衆人一陣大笑。
“懶得理你們。”冷青抱着酒罈子就要走。
“哎喲,找小矜去?”冷衫衝着他的背影笑。
“是啊是啊,關你屁|事。”冷青惡狠狠地揮了揮拳頭,跛着腳走開了。
“完了,就我一個孤家寡|人了。”冷衫揉了揉鼻頭,仰天長嘆,“我分明比冷青英俊得多,比他瀟灑得多,爲何沒有姑娘來給我做衣做鞋,暖|被窩。”
大家一陣惡寒,紛紛拎着酒罈做鳥獸散。
冷衫氣急敗壞地跳起來,但沒人理理他,肚子又脹得慌,只好拎着酒壹,搖搖晃晃去找茅|廁方便。
四姑娘一直在不遠處聽着這邊的動靜,等他們都散了,才心情複雜地轉身往回走。冷青這裡,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利用?她咬咬脣,四處觀察了一番,快步進了屋子。她要偷到南月的帥印,再把邊境的地形圖取到手,助天燼殘餘勢力東山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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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衫從茅|廁出來,烈酒燒心,全身熱得不行,索性跑去後廚的井臺邊,打了桶冷水洗洗。
廚娘們忙累了一天,這時候都去睡了,只有兩個值更的在趴在桌上打盹。竈上煨着豬腳湯,蒸籠裡還蒸着肘子,是怕佳煙晚上餓,一直備好的。
他衝了兩桶涼水,剛一轉身,只見一道黑影從屋子後面躲躲閃閃地走開。
“站住。”他心一緊,幾個箭步衝過去,把那黑影拎到了院中的燈籠下,仔細一看,這老太婆正是那日青鳶救回來乞丐婆。
她瑟縮着,顫抖着,頭也不敢擡。她肩上揹着一個小藍包裹,冷衫扯過來一看,裡面裝的都是饅頭,包子。
“你這老賊,偷東西偷到將軍府來了,不安份呆着,亂跑什麼。”冷衫只以爲她是餓了,於是把包丟了回去。
上官薇哪敢搭話,只心疼地看着被丟在地上的饅頭,都沾上了灰泥。她趕緊把饅頭撿起來,用帕子擦了又擦,小心地放回包袱裡。
她是來拿着饅頭,好在去找傾華的路上吃,沒想到冷衫久久不走,她怕被廚娘發現了,只好冒險離開,沒想到還是被冷衫給逮到了。
“是丫頭們怠慢你,沒給你飯吃?這些都髒了,別要了,我再拿幾個乾淨的給你。”冷衫有些過意不去,蹲下來,奪了她手裡弄髒的饅頭。
上官薇連連搖頭,抱着小包就想走。
冷衫此時一眼看到她臉上的傷疤,這地方應該是刺過字的,後來故意弄傷了臉,抹去疤痕……她是囚|犯?
“你回來。”冷衫繞到她的面前,仔細打量她,心中猛地一驚,指着她呵斥,“說實話,你是誰?”
上官薇嚇得連退幾步,猛地坐到了地上。
“上官薇?你這老惡婦,居然還活着,還有臉混進這裡來?”
冷衫終於認出了她,一拍腦門,懊惱萬分。那日她又髒又臭,臉上又有疤痕,長滿皺紋,他沒朝她幾眼。現在洗乾淨了臉,分明就是上官薇!
“不是,不是……”上官薇心急如焚,連連擺手,急於脫身。
“你這個老惡婦,居然還活着。你可知道你把你親生女兒在暗宮裡關了十多年,又打又罵,你還有臉吃這裡的東西。”冷衫一把奪了她手裡的包袱,大聲怒罵。
動靜驚動了廚娘,趕緊圍過來,她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只能跪到一邊,不停磕頭,請冷衫息怒。
“你說什麼?”上官薇如被雷劈中,眼睛猛地瞪大,枯瘦的手指死命抓住了冷衫的衣襟。
“我說你這個老惡婦,你居然不知道王后是你親生女兒?顧傾華纔是那個宮女生的!”
冷衫看她這樣子,突然有些幸災樂禍。這一年多,衛長風和他們細細說了當初在曼海皇宮的事,聽得大家氣得快爆炸了。
“你、你胡說!”上官薇腦子裡一陣空白,啞着嗓子大喊。
“有沒有胡說,你死了之後去問聶雪慧,蘭嬤嬤,還有麗貴妃去。當年你獨霸後宮,麗貴妃也不是省油的燈,買通了嬤嬤,暗中調換了兩個小公主。你這個蠢婦,把別人的女兒抱着養,親生的關在暗宮裡虐|待,活該你有今日的下場。”冷衫推開她,厭惡地說。
上官薇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突然想到了顧傾華離開泗水城時對她說的話,看她的眼神,一陣寒意從腳底往上瘋涌,把她整個人都凍住了。
她一直被嫉妒和仇恨矇蔽着,想想小公主,真的很像她!在阿九小的時候,她其實不止一次聽宮婢說過,阿九比傾華更像她。可她只要聽到那樣的話,就會立刻處死說話的宮婢,她纔不想讓聶雪慧那個jian婢的女兒長得像她!
漸漸的,沒人敢說了。
她把傾華抱在懷裡,把阿九踩在腳下。
一晃十六
年。
不,現在已經是十九年了。
她居然在十九年之後才知道自己的親生女兒是哪一個!
“到底,到底誰是我的女兒?誰是的?我生下的是誰?”她用力敲打着腦袋,嘶啞地大喊。
冷嘯已被人找了過來,見到眼前一幕,立刻往冷衫的後腦勺上給了一巴掌,小聲責備。
“蠢貨,你以爲王后沒認出她來?王后只是裝着不認得,給她一條生路。”
“王后又不知道這是她親孃。”冷衫不服氣地說。
“但我們知道啊,王后心善,還記着和傾華的姐妹之情,有心替她留住母親的命,你倒好,把這事給捅穿了。若王后知道真相,你讓她怎麼想?這不是讓她難受嗎?”冷嘯拉開他,小聲指責。
冷衫清醒了點,爲難地問:“那現在怎麼辦?”
凌厲的視線掃過衆人,厲喝道:“在場的人聽着,今日之事若走漏半點風聲,我絕不輕饒。”
廚娘們都恨不能縫上自己的耳朵,連連磕頭稱是。
“好了,你也趕緊下去吧,這件事也當沒發生過,你女兒就是顧傾華,拿了乾糧就走吧。”冷嘯厭惡地看着上官薇。
上官薇爬起來,僵硬地往外走,風吹動她花白的頭髮,身形越發地佝僂。
“自作孽,不可活。”冷衫啐了一口,忿忿不平地說。
“好了,千萬不能讓王后知道。”冷嘯嚴肅地叮囑他。
“知道了。”冷衫撿起一邊的衣裳穿好,嘀咕道:“讓她知道也好,好好想想她到底犯了什麼罪孽。”
“還說!”冷嘯揮起巴掌,又要打他。
“別打了。”冷衫趕緊架住他的手,不滿地說:“你不打惡婦,總打我幹什麼?”
“你蠢哪,再不喜歡她,她也是王后的親生母親,你我能打嗎?”冷嘯瞪他一眼,慢步往外走,“你喝多了,去躺屍去,別四處惹事了。這是南月將軍府,不是你那小破院子。”
“什麼我的小破院子,我那是宮裡最好的一塊地方。”冷衫嘀咕着,邊走邊繫腰帶,末了,又仰天長嘆,“完了,冷青都要討老婆了,難道就讓我一個人在宮裡看着王和王后卿卿我我嗎?我這日子要怎麼混?”
“活該。”冷嘯好笑地啐他一口,大步走遠了。
冷衫摸摸被冷嘯打痛的後腦勺,也垂頭喪氣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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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鳶一覺醒來,已日上三竿。
她伸了個懶腰,扭頭看向身邊,焱殤他們早就走了,晚上能樂樂,白天還是要去做正事的。她懶洋洋地走到窗口看,佳煙抱着小公子,帶着南彥和小十在院子裡曬太陽。
“王后起了。”婢女們見她站在窗口,趕緊進來伺候。
“豬一樣的日子。”她打了個哈欠,慢步出去。
南彥和小十正跟着侍衛放風箏,兩個小傢伙只看了她一眼,繼續往前跑。
“玩瘋了,我看小十我帶不回去了。”青鳶在椅上坐下,端起婢女捧上來的參粥,擰擰眉,小聲說:“又是參啊,你天天這樣補?”
“啊,給王后補呢,這參可貴重了,我都捨不得吃,特地給王后的。”佳煙笑着說。
“唷,謝了,我就享受享受。”青鳶吃了一小口粥,笑着朝前面看。
“聽說你主辦國學院。”佳煙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問。
“啊。”青鳶點頭。
“我能做什麼?”佳煙眼睛一亮。
“吃。”青鳶慢吞吞吐出一字。
佳煙嘟嘟嘴,又堆了滿臉笑來抱她的手臂,“好姐姐,你也給我派個派兒吧。”
“你能做什麼?”青鳶扭頭看她,小聲問:“那裡在做桌椅,你去當木匠?”
“抄、抄文書總行吧?”佳煙不服氣地說。
“得,你別來搶別人的飯碗了,好好帶孩子吧。”青鳶好笑地說。
佳煙往後一倒,小聲嘟囔,“相公昨晚說,王后才藝雙絕,是最吸引男人的女人。”
“唷,吃醋了。怎麼辦呢,我就是這麼吸引人啊。”青鳶笑着說。
佳煙歪着腦袋看了她半天,呲了呲牙。
“公主,小公子,不能再往裡面去了。”前面傳來了嬤嬤的驚呼聲。
“又玩瘋了。”青鳶搖頭,輕嘆道:“南彥真會哄女孩子,他爹的那一套只怕學全了。”
“得努力啊,我想當公主的婆婆。”佳煙抿脣笑。
青鳶嘴角輕抽,伸手推開她的腦袋,“想得美,也想把我家小十喂成你這樣?”
“多好。”佳煙捏腰上的肉,得意地說:“相公說了,鬧饑荒的時候,我能比你們多活十天八天,說不定我就能找到吃的,我就能活下去
了。你們這些瘦不拉嘰的,就只能等下輩子再活一次。”
青鳶居然無言以對。
這時前面突然傳來嬤嬤的驚恐的尖叫聲,“蛇,蛇,有蛇……”
“小公主,回來。”
“天啦。”青鳶和佳煙一跳而起,拔腿就跑。
怒放的月季已經被踩倒一片,幾條竹葉青滋溜溜地爬得飛快,侍衛拿着刀一直跟着追。這蛇劇毒,若不殺掉,還會傷人。
現場一團糟,小十摔跤了,摔得還挺厲害,小巴掌摔破了皮,額頭也撞青了,滲着血絲。南彥雖然臉上掛着淚珠,但沒哭出聲,只是臉色蒼白,渾身顫抖,一隻手還緊緊地抓着小公主的衣角。
“全是這老婦,突然鑽出來,嚇到了小公主。”嬤嬤突然轉身,指着跪在人羣外的一個人大吼。
青鳶扭頭看,是上官薇!
她陡然發怒,大吼道:“你在這裡幹什麼?來嚇我孩子幹什麼?作惡作不夠嗎?”
“我只是想看看,想看看……”上官薇老淚縱橫,連連擺手。
突然,南彥往前一栽,暈死過去。
侍衛大驚失色,大聲說:“不好,小公子被蛇咬了。”
“天哪。”佳煙腿一軟,眼淚一下就涌出來了。
“快,抱回去。”青鳶抱起小公主就走。
“老婆婆抓蛇。”小公主指着上官薇,哽咽着說。
“她抓蛇嚇你嗎?”青鳶勃然大怒,扭頭瞪着上官薇厲斥,“你還不知悔改?你要害我到幾時?”
“什麼意思?”佳煙扭頭,臉色蒼白地問。
“不是,我沒有……”上官薇頭擺得更急了。
“老婆婆抓蛇。”小公主大哭道。
“還說沒有,你沒聽到小公主說的話嗎?”青鳶氣憤難平,熱血急涌。她這算是引狼入室嗎?如果南彥出事,她要怎麼面對佳煙?
【本月最後一天,誰還有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