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怎麼樣,這坑裡舒服吧 190
漁村。
河畔又緩緩駛近了幾艘小船,數名身着墨色衣袍的男子從船上下來,拍打着身上沾上的蘆葦枯灰,小聲埋怨着這水道難聲。
“埋怨什麼,都給我精神點,這可是我們給皇上立大功的時候,能不能光宗耀祖就看這一回了。”爲首的人最後跳下小船,瞪了一眼衆人,小聲斥罵。
“是,於大人。”一行人趕緊垂手站好,聽他訓話。
“你們是什麼人呀?”一個小男娃拎着一條小魚過來了,好奇地問他們窠。
男子堆着滿臉的笑,衝着河畔的小娃兒問路,“請問,早先來的那些人往哪邊走了?”
“你們是一起的嗎?”小娃兒仰着頭,好奇地問燔。
“正是。”男子笑眯眯地,從懷裡摸出幾個銅板給他,“拿着,告訴我,他們往哪邊走了?”
“你要買魚嗎?”小娃兒看了看銅板,扭頭衝着後面招手,“爹,娘,有人來買魚。”
“於大人,怎麼辦?”男子們快步圍過來,看着漸漸走近的村民。
爲首的依然是村長,拈着須,笑着看着這羣人。
“都給我放精神點,不許生事。”男子眼神閃了閃,臉上的笑堆得更濃更熱情了,拱着拳,大步過去作揖,“老人家,我們是來找我們老夫人和主子的,他們早到了兩個時辰,我們耽擱了。”
他說着,轉身指河畔泊的幾艘小船,笑道:“您看,和我們的這種船一樣。”
“哦。”老人家拈拈鬚,笑着點頭,指流雲鎮的方向,“他們往那邊去了。”
“多謝老人家。”男子連連道謝,向身邊人使了個眼色,那人趕緊拿出碎銀子,塞給了村長。
“哎,不用,不用!”村長趕緊推回來,樂呵呵地說:“你們夫人已經打賞過了,這銀子可不能再收,你們趕緊去吧,去流雲鎮晚上得在外面過一晚,我教他們在山上的送子廟裡住一晚,你們抄近道,還能在夜裡追上。”
“太感謝老人家了。”男子大喜,一揖到底,帶着人匆匆往前追。
“快去吧,小桂兒,你帶他們出村去。”村長慈祥地笑着,拍了拍小男孩的頭。
男子滿臉喜氣洋洋,跟着這叫小桂的男娃娃出了村。
這村偏僻,幾乎沒什麼外人,是個避世的好地方。路上還清晰地看到前行走過的腳印,男子仔細數了數,暗暗點頭。
把小桂打發回去之後,衆人立刻扯下長袍,露出裡面的黑色勁裝,在右手袖口上都繡着銀色羽毛。這是天羽林銀字軍的記號。
領頭的人,是天羽林銀字軍的于禁。他環顧四周,壓低聲音,嚴肅地說:“記着,我們的目標就是跟着他們到大元城,然後……”
他揮手做了個殺的手勢,滿眼透着寒光,緩緩地說:“記着,此行不成功,便成仁。就算只剩最後一人,也要把大元城毀掉,絕不能落到他們手中。你們的妻兒老小,朝廷會給你們奉養,你們滿門上下都會以爲你們爲榮。”
“是。”衆人抱拳,小聲領命。
“出發。”于禁握緊刀柄,帶着衆人鑽進了老人所指的林間小道。
風推河浪,嘩嘩水聲不絕於耳。
蘆葦蕩裡,緩緩地又駛進了幾艘小船,隱隱的,可以看到有銀色的寒光從蘆葦蕩裡透出來。
河畔,漁村村民們還在辛勤勞作。
今日傾心太后給村長答謝了一百兩的銀子,村子裡總共只有三十戶人家,每戶都能分點。村長讓幾位漢子拿好銀票,去外面兌換成銅錢,分給大家。婦人們圍坐在一起,一邊串臘魚,一邊商議着,等下讓男人們給她們帶些針頭線腦,胭脂水粉回來。
總之,很開心。
兩個壯實的男子換上了衣裳,撐着小船出發了,蘆葦蕩裡的銀色光芒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大哥,那裡是什麼?”
船頭的男子撐着船蒿,好奇地往裡面張望,只這一眼,一支箭從蘆葦蕩裡射出來,直中他胸膛,他不敢置信地低頭看向胸口,撲通一聲,栽進了水中。
“牛子。”坐在船艙裡的人驚到了,剛探出頭來,又是一箭射來,正中他的額心。
兩道黑影從蘆葦蕩裡飛掠出來,腳尖在水面上輕點,眨眼間就到了小船上,把船艙裡的人拖出來,丟進了水裡,再撐着船,到了蘆葦叢中。
裡面隱藏着十數艘小船,清一色的,臉上戴着半邊銀色面具,黑色勁裝,袖口上纏着紫色緞布。
“記着,一隻鳥也不許飛出去。”溫和的聲音從船艙裡傳了出來。
衆人齊齊抱拳,卻不出聲,蘆葦蕩裡只有風聲,水聲,再無別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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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鳶一行人一路疾行,到了晚上,終於到了小廟裡。
冷青拾來了柴火,把帶的乾糧架在
上回烤熱。穆飛飛從包袱裡拿出傾心太后要吃的藥丸
,服侍她就着泉水吃下。
“乾孃,累了吧?”穆飛飛給她捏腿,柔聲問她。
“還好,年輕的時候,這點路算什麼,我和你父親,跟隨師傅一起在山林裡一走就是好幾天,比這個可辛苦多了。”
青鳶盤腿坐在一邊,小拳頭在自己痠痛的小腿上不停地敲,脆生生地說:“婆婆,好漢不提當年勇。”
“你這丫頭,別人都會哄婆婆,你呢?”傾心太后搖頭,也懶得和她生氣。
“婆婆,等我們回了大元城,我教你一招,保管您永葆青春。”青鳶小腦袋湊過去,神秘兮兮地說。
傾心太后用手指頭抵開她的額頭,冷笑,“罷了,你這丫頭一定會使詭計折磨我。”
“婆婆英明。”青鳶抱拳,滿臉認真。
侍衛們坐在一邊,小聲發笑。青鳶不僅能把焱殤給弄得啞口無言,連傾心太后也拿她沒辦法了。
“你這丫頭,殤兒怎麼鎮得住你。”傾心太后聽着衆人笑,忍不住伸手擰青鳶的臉。
青鳶笑嘻嘻地說:“婆婆,我這是給我們女人爭面子啊,在外面就算了,但在屋裡就不能讓男人欺壓女人。”
傾心太后也忍不住笑了,手指用力,笑道:“貧嘴,殤兒你快來管管你媳婦兒。”
正和冷青冷衫商量事的焱殤扭頭看了一眼,指了指青鳶,頗有威嚴地訓,“不許皮!”
“乾孃,趕緊趁熱吃吧。”穆飛飛捧起烤好的饅頭,笑着說:“看您樂得,都忘了吃東西了。”
“你也別忙活了,過來吃東西。”傾心太后拉她坐到身邊,母女兩個緊挨在一起吃東西。
青鳶喂完了小珍珠,走到廟門口外看。
“去睡會兒,頂多讓你們休息兩個時辰,我要出去探探路。”焱殤撫了撫她的小臉,憐惜地說。
“好安靜啊,”青鳶深吸了一口氣,仰頭看着墨色天空說:“這氣味真好聞。”
“等你站大元城上看月亮時,會覺得更好。”焱殤拉住她的手,和她一起仰頭看。
“說得好像你見過一樣。”青鳶皺了皺鼻子,把小腦袋靠在他的手臂上。
人有夢想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你會一直爲了那個夢想而努力,你會不停地、不停地朝那充滿了光亮的地方走……
大元城是焱殤的夢,和焱殤一起回家是青鳶的夢。她爲此而興奮,爲此而激動。
月兒的臉,有一半藏在雲後,看着這雙璧人溫柔地笑。
傾心太后已經睡着了。
穆飛飛抱着雙膝,微眯着眼睛,靜靜地看着焱殤和青鳶的背影。
“飛飛郡主,嚐嚐這個?這叫懸勾子,我都用泉水洗乾淨了。”冷青拿了幾隻洗乾淨的野果子過來,在火上稍微烘了一下,遞給穆飛飛。
“謝謝。”穆飛飛微笑着接過來,雙手捧着輕咬。
“好吃嗎?”冷青眼中閃着光,神情有些激動。
“有點冰,酸酸甜甜的,好吃。”穆飛飛抿脣,笑容裡有一絲羞澀。
“那我給你多摘一點,帶到路上吃。”冷青興奮地起身就走。
“我和你一起去。”穆飛飛輕聲說着,跨過了面前的火堆。
冷青連忙點頭,扶了她一把,關切地說:“小心。”
“你們去哪裡?”見二人出來,青鳶好奇地問。
“冷青剛剛採的野果子挺好吃的,我想去採一點,明天帶在路上吃。嫂嫂要去看看嗎?”穆飛飛熱情地邀請青鳶。
“你去嗎?”青鳶搖了搖焱殤的手指。
“不要跑遠了。”焱殤笑笑,拍她的小腦袋,“我還要想想明天的事。”
青鳶踮起腳尖,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然後鬆開了他,和穆飛飛他們一起跑向前面。
焱殤微怔了片刻,笑了笑,轉身進了廟裡。
小廟外有一片野果林,紅通通的果子掛在枝頭,像晶瑩剔透的小燈籠。
“這些都是嗎?”穆飛飛捧着一簇懸勾果,扭頭問冷青。
“對。”冷青大步過來,教她如何把果子從枝上摘下來。
小珍珠從青鳶的袖子裡飛出來,往果林深處飛去,青鳶看了一眼二人,一邊摘着果子,一邊走了過去。
穆飛飛看了一眼,又勾下了頭,和冷青一起小心地把果子從枝頭剪下,放進手帕裡。
青鳶往前走了一段兒路,扭頭看了看,步子突然加快,越走越深。林子裡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月光被茂密的枝葉擋住,不時有裹着冰渣兒的野果子從枝頭掉落,打在她的頭上。
走了有數十步,又是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過來了。
隱隱綽綽的,只見前面有道高大的身影閃動,她飛快地躲到了樹後,等着小珍珠先飛過去,停在那身影前的枝頭上,啾唱幾聲,扭頭看向青鳶後,她才拔腿跑過
去,一把抱住了那人的腰,把臉埋到了他的背上,小聲說:“你來了……”
那人想出聲,青鳶立刻踮起腳尖,伸長手指掩住他的脣,嬌嬌地說:“讓我抱抱你,你別說話。”
他的呼吸沉了沉,雙手放下來,任她抱着。
輕不可聞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青鳶立着耳朵,仔細聽着,那腳步聲並未過來,停在了十數步之外,可以想像得到那人正躲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看着這邊。
突然,小廟的方向傳來了高呼聲。
“有刺客!”
“我回去了,你去吧。”青鳶匆匆鬆手,轉身就往回跑。
那高大的身影轉頭看了她一眼,也迅速鑽進了林間。青鳶衝了半路,只見穆飛飛和冷青正一東一西地趕往小廟中。小廟外圍着十數黑衣人,刀光劍影,正廝剎得激烈。冷衫他們正護着太后從小廟裡出來,急匆匆地往小廟後面跑。
“王呢?”青鳶衝過去,滿臉焦急地扶住了傾心太后。
“帶着人出去了。”傾心太后的目光越過她,落到穆飛飛的身上,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沒事,乾孃,你的藥沒拿。”穆飛飛雙手護住腦袋,不顧一切地衝進了小廟。
“哎,這丫頭……冷青,你趕緊去。”傾心太后急了,趕緊讓冷青追過去。
青鳶扶住傾心太后,帶着她往林子裡奔。
來者並不是焱殤他們的對手,不一會兒就被焱殤帶着人給擊退了。他們也不戀戰,爲首的人吹了聲口哨,直接撤退。
“我們走。”焱殤追過來,把傾心太后背上,看着青鳶問:“你能跟上吧、?”
青鳶用力點頭。
這時穆飛飛抱着包袱從小廟裡跑出來了,氣喘吁吁地抹汗,焦慮地問:“現在怎麼辦?”
“沒事,他們暫時不敢再來,我們可以甩掉他們,趕緊走吧。”焱殤沉着地說。
一行人不敢再停留,直接鑽進了密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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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腳步聲遠去之後,于禁帶着人從隱藏的地方出來,愕然看着地上躺着的幾具屍體。
侍衛們圍攏過來,不解地問:“這會是誰的人?爲何我們一路上沒發現這些人?”
“檢查一下。”于禁擰了擰眉,揮手道。
侍衛蹲下去,在幾人的身上搜找片刻,搖頭道:“不是我們的人。”
“怪哉,難道是雲羅人?”于禁沉吟片刻,小聲說:“走,跟着他們。”
衆人點頭,正要出發,躺在地上的人突然睜開了眼睛,淡不可聞的香味在空氣裡彌散開,一羣人來不及反應,一個一個地栽倒在了地上。
“屍體”們競相躍起,把這些人拖進了小廟,匆匆和他們交換了衣服,徑直趕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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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裡很暗,不時聽到四處有樹枝擦響的聲音,讓人心驚膽戰。焱殤一行人一口氣奔出許久,纔在一道山溝裡停下。
焱殤把傾心太后放下,去溪水邊掬水洗臉,青鳶也跟着他走了過去。
“怎麼會有人跟上來呢?難道我們中間有人告密?”穆飛飛把包袱放到地上,扭頭看青鳶,眉頭緊皺。
“對啊,怎麼會有人跟着我們?殤兒,你不是說此行絕密嗎?”傾心太后也不解地問。
焱殤搖搖頭,沒出聲。
“乾孃,吃片參片吧。”穆飛飛搖了搖傾心太后的手。
傾心太后深呼了一口氣,從懷裡拿出了一隻小錦盒,打開之後,拿出參片含着。半晌,她突然一個激靈,雙手往懷裡摸了一會兒,臉色大變,“糟糕,雪櫻給我的戒指呢?”
“乾孃別急,好好找,興許是掉在衣裳夾層裡了。”穆飛飛趕緊跪坐到她的身邊,幫着她抖動衣衫。
衆人圍攏過來,焦急地看着二人。
“真是奇怪!好好的收在身上,怎麼會不見呢?”穆飛飛猶豫了一下,小聲問。
“不會掉的。”傾心太后拍了拍額頭,環視衆人,嚴厲地說:“殤兒,這不對勁,有人把我們的行蹤透露出去了,必須把這人找出來。”
“嫂嫂,恕我冒昧,你在林子裡見了誰了?”穆飛飛站起來,看着青鳶問。
“嗯?”青鳶故作不解地看向她。
“你在林子裡,和一個男人抱在一起……難道是衛長風來了嗎?”穆飛飛看了看焱殤,輕聲問。
“你怎麼知道衛長風來了?”青鳶眨了眨眼睛,有些緊張地看着她。
“在漁村的時候,他就來了吧。”穆飛飛見她露出這樣的表情,立刻就問。
“你看到了?”青鳶馬上就問。
穆飛飛擰了擰眉,搖頭說:“沒有,只是,哥哥對你極好,你不要辜負他。”
“林子裡的人是我。”一直沒出聲的焱殤突然開口了。
穆飛飛一楞,眼睛圓睜,“啊?”
“她和我玩遊戲。”焱殤揉了揉青鳶的小腦袋,沉聲說:“那些也不是真的刺客,是我安排的人,一是可以引出君博奕的追兵,二是讓一直耍着我們的鳳芹上勾。就連我們要走這條路,也是我故意透露給他們的。現在我的人已經取代了君博奕的人,會把鳳芹帶到陷阱裡去。他玩慣了貓捉老鼠的遊戲,這一回,我也和他好好玩玩。冷嘯他們已經走正確的路,趕往大元城,我們現在要趕去與他們會合。”
“原來如此。”傾心太后拍了拍心口,鬆了一口氣。
青鳶似笑非笑地看着穆飛飛,輕聲說:“你怎麼連你哥哥都認不出來?”
穆飛飛鬧了個大紅臉,趕緊解釋道:“是我誤會了。”
“若是真關心你哥哥的事,看到我抱他的時候,你就應該大叫了吧?”青鳶好笑地問。
“我是怕嫂嫂面子上過不去。”穆飛飛擰眉,扭頭看傾心太后,急匆匆地說:“乾孃,我真是好意。”
“誤會就誤會了吧,這也沒什麼。”傾心太后焦急地搖頭,指着焱殤說:“我的戒指怎麼辦?”
“興許是你怕太后保管不好,你幫她保管了吧。”青鳶慢悠悠地說。
“嫂嫂可不能冤枉我。”穆飛飛的臉色頓時大變,正欲開口,小珍珠從枝頭急掠過來,眼看就要抓到她的臉了,她匆匆後退,下意識地揮了揮手。
小珍珠又和上一回一樣,筆直地往地上墜來,和小珍珠一起墜下來的,還有一隻包裹得嚴實的錦帕,正是從穆飛飛的袖口飛出來的。
“哎,你又裝死。”青鳶把小珍珠捧起來,遞到了穆飛飛面前,愁容滿面地說:“飛飛高擡貴手,把鋒芒針取出來吧,我保證它再也不敢在你面前裝死了。”
穆飛飛的臉漲得像豬肝一下,飛快地瞟了一眼傾心太后,接過了小珍珠,在它的肚皮上取出了兩根鋒芒針。
“飛飛,你爹爹不是不讓你學這個嗎?”傾心太后滿臉震驚,快步過來看小珍珠。
它又蹬了蹬腿,像那日死一樣,然後一翻身站了起來,踱着方步,在地上啄野果子吃。
傾心太后很快就明白了那日小珍珠裝死是怎麼回事,她深深地看了飛飛一眼,輕聲說:“別再用鋒芒針了,你父親就是被這東西害了的。”
“是,乾孃。”穆飛飛深勾着頭,快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