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殿下很溫柔 175
焱殤的手指摁在她的手腕上,靜數她的脈搏。
青鳶的體質很古怪,每次都在危急關頭,自己恢復過來。這次也是,按浮燈的說話,凰情冷心,除非找到下毒之人,否則無可救藥。他以自己的血養着她的心,本來還擔心她會越來越虛弱,但此時看着她紅潤的小臉,他忍不住懷疑是不是浮燈弄錯了,若真像浮燈所說的那樣,青鳶不是應該已經病入膏肓,爬不起來了嗎?怎麼活蹦亂跳的,還能看到了呢?難道是衛長風爲她做了什麼?
“公子,各位,我敬你一碗。”面具男子捧着酒碗過來,溫文儒雅地笑道。
“請。”焱殤起身和他幹了滿滿一碗。
紫衣侍從立刻又給二人滿上一碗,面具男子又看向穆飛飛和雪櫻,“二位小姐,請。”
穆飛飛落落大方方地起來,抿了一大口。雪櫻卻冷着臉不出聲,甚至扭頭看向了一邊窠。
男子也不生氣,又向冷嘯他們點頭示好,最後看向了青鳶,笑着說:“這位姑娘,不喝酒嗎?”
青鳶碗裡是白開水,還很燙手,白色水汽在碗上氤氳蒸騰。
“我喝這個。”青鳶捧着茶碗微微笑。
“公子是從雲羅來?”冷嘯向冷青使了個眼色,騰出一個位置,熱絡地請他坐下。
男子也不推辭,落了座,掃了一眼桌上的菜餚,笑道:“正是,要去尋訪一位故人。”
“哦?如果繼續往東,那就進了大元國了的境內。”冷嘯沉吟一下,關切地說:“正打仗呢,不安全。”
“在下正是去大元。”他笑笑,平和地說:“如今戰火都在東線上,幽州這邊很安全。”
“哦……”幾人交換了一記眼神,嘻嘻哈哈地扯了幾句大元和天燼的閒話。
“幾位是從大元來吧?”不料面具男子卻突然問。
桌上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這裡是天燼的勢力範圍,暗探隨處都有!青鳶觀察這人的眼神,很鎮定,臉頰上的酒窩淺淺地暈開一朵笑意。
“正是。”焱殤放下酒碗,篤定地迎着他的眼神。
“我還沒去過幽州呢,不知那邊氣候如何。”男子又問。
“我們公子有哮喘病,如果風太涼,風沙大,就不能過去。”紫衣侍從在一邊接話。
“還好,今年幽州的冬天不算太冷。”焱殤溫和地笑笑,略一沉吟,低聲說:“不過哮喘可不能大意,幽州有很多柳樹,開春之後柳絮四處飛,對公子不太好。”
“原來如此。”面具男子眼中流露出些許遺憾,側過臉輕咳起來。
紫衣侍從趕緊拿出錦帕和碧玉鼻菸壺給他,他側着身子,以袖掩着,深深嗅了幾下,苦笑道:“這邊還是太冷了,實在不適應。”
“爲何不等着春暖之後再出門?”青鳶輕聲問。
“好不容易知道他的下落,若他離開了,又不知去哪裡尋找。”他臉上露出幾分羞赧,笑了笑。
外面響起了一連串的鞭炮聲,靠窗的人都站起來,往外張望着,興奮地議論不停。
徐大嬸靠在櫃檯上,樂呵呵地解釋,“是鬥文會開始了,附近幾城的才子都匯聚於此,今晚得勝者,和前幾日的勝者,明日能一起進入墨硯齋裡,一睹硯寶的風采。”
“公子,我們也去湊湊熱鬧?”穆飛飛笑着問。
“飛飛,我們還有要事在身……”許雪櫻用手肘碰碰她,輕輕地說。
桌上的氣氛又冷了!青鳶都不知如何圓話,許雪櫻真是沒有遺傳到她母親半點玲瓏心思,難怪太后沒有直接發話讓她接掌粹銀號。這是和高陵熠接觸的最好機會,他是真是假,是好是歹,都得靠多接觸。
“哦,原來有事……”面具男子笑着點點頭,看向一直板着臉的小汗王薩雷米,“這位公子好像不中原幾國的人。”
“我是珠璃國的。”薩雷米眼皮子輕擡,眼角餘光傲氣地瞟向他,“你們雲羅是缺糧嗎,一個大男人怎麼如此之瘦?”
桌上氣氛又僵住了,幾位紫衣侍從的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往前走了一步,盯住了薩雷米。
“大爺,雲羅以儒雅清秀爲美。”青鳶見他出言不遜,不想惹麻煩,於是小聲埋怨他,“再說了,都吃得像你一樣纔好嗎?”
薩雷米張了張嘴,又緊緊抿上,狠狠瞪了一眼面具男子,端起酒碗猛地喝了一大口。
看得出他對青鳶有幾分忍讓,那眼神也是毫不遮掩的喜歡。珠璃國民風開化,薩雷米府上妻妾無數,花紅柳綠,但還是在不停的四處搜尋中意的美人。若不是焱殤在此,青鳶毫不懷疑薩雷米能用眼神把她戳兩個洞。
“不知公子如何稱呼?”青鳶雙手撐着下巴,好奇地看他。
“在下姓高陵,單名一個熠字。”他擡眸看來,頰上酒窩深綻。
溫醇的聲音落下,桌上第三次安靜下來。他不是一直臥病在牀嗎?泠澗親手爲他診治調養過兩年,不可能有誤。所以焱殤
平常沒怎麼注意過他,沒想到第一次見面,居然是在這裡!
“您就是和王?”冷嘯先開口了。
“正是在下,”他溫和地笑笑,“在下二十多年第一回出遠門,以前最遠只到過雲城外的渚河,真是慚愧,讓大家見笑了。”
“哼,和王居然二十多年閉門不出,還真是罕見,莫不是臉見不得人?或者你們雲羅男人都膽小怕事,不敢出門?”薩雷米把酒碗一丟,忍不住地諷刺。
幾位紫衣侍從臉色又變了,高陵熠揮揮手,攔住了圍過來的幾人,略略猶豫,把面具摘了下來。
他的右臉上黑黑的並不是疤,而是四道深深黑紋,就像葉片上的脈絡往上由深至淺的延展開。與左側如上好白瓷一般的肌膚相襯着,格外刺目。
許雪櫻輕抽一口涼氣,小聲說:“天啦,怎麼會這樣?”
高陵熠把面具戴回去,平靜地說:“從出生起,在下便與藥罐子朝夕相伴,這些年喝下的草藥比尋常人吃的飯還多,是藥三分毒,入了骨,沁進了血脈,整個右邊身體都是如此模樣。好在一天天地好了,不像以前弱不經風,每逢遇上大風,在下都怕被風吹跑了。”
“原來如此。”焱殤輕輕點頭。
“嚇到幾位小姐了。”他溫潤的眼神掃過青鳶,停在雪櫻的臉上,柔和地笑笑。
許雪櫻迅速垂下雙睫,捧起了酒碗輕抿。
“公子,我們不是還要去買硯臺?表少爺的喜宴我們可不能錯過了。”青鳶伸手摸筷子,直接摸到了焱殤的手背上。
高陵熠眼中滑過一絲疑惑,視線落在她的手上。
“公子,我的筷子……”青鳶眨眨眼睛,繼續裝瞎。
“拿着。”焱殤把筷子放進她掌心,捉着她的手腕,伸向她面前的那盤羊肉前。
“這位姑娘的眼睛……”高陵熠看着青鳶的眼睛,不解地問:“是否有恙?”
“瞎了。”青鳶笑笑,把袖子挽高了一些,以免蹭到有些油污的桌子上。但這也讓她露出一截兒雪藕般的手腕,腕上還有幾道未完全消散的淤青指印,映入各人的眼中。
許雪櫻厭惡地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門邊看焰火,穆飛飛幫着青鳶把袖子往下放了點,過去陪許雪櫻。
青鳶發現穆飛飛很體貼人,性格很好,與誰都相處得來。這種人真善良,那就是大好人。若是心懷城府,那可比誰都可怕。她不想把人想得很壞,但傾華的事確實給了她不小的打擊。
“公子,來官兵了……”許雪櫻突然折返回來,不安地拍了拍焱殤的肩膀。
“來就來唄,小姐你怕什麼,又不會把你搶去當夫人。”青鳶瞪她一眼,真想把女人丟回船上去。
高陵熠脣角輕揚,笑道:“姑娘好辣的脾氣。”
正說笑呢,那羣衙役已經往店中進來了,爲首的捕快滿臉絡腮鬍子,手握鬼頭大刀,銅鈴般的眼睛往外鼓着,大步走向了靠窗的幾桌人。
“劉官爺……”
“少羅嗦,剛剛張老爺家人報官,有人偷張老爺的硯臺,你們看到陌生人了嗎?”劉捕頭拍了一下桌子,粗聲粗氣地質問。
“陌生人……喏……”那幾桌人齊齊轉頭,指向焱殤這邊。
衆捕快立刻過來,把幾桌人圍在中間。
許雪櫻緊挨着焱殤坐下,扯緊了他的袖子,深深地埋下了頭。
“幾位打哪兒來呀?”劉捕頭打量着他們,語氣還算客氣。
這世道就這樣,你穿得越好,派頭越足,別人就越給面子。若是坐着幾個布衣百姓,這人的大手說不定早揪到人家衣領上,揪着他當賊捉了。
шшш. Tтkā n. ¢ Ο 冷嘯起身,笑呵呵地抱拳,“我們從南渭城來,想買墨硯。”
“怎麼現在纔來,明兒就是大年夜了,你們這麼多人,全都是來買硯的?”劉捕頭把刀往桌上一拍,繞着幾桌人走了兩圈,狐疑地看向冷嘯。
“因爲南渭城的吳郡王大年初九要辦壽,我們家公子是郡王的表侄,深知他最愛龍尾硯,而最好的硯是在明日纔拿出來,所以想來碰碰運氣,看看主人是否割愛,好獻給吳郡王。”冷嘯拽下錢袋兒,抓了一把金珠子遞給他,笑着說:“劉爺請笑納,不如留下一起喝幾杯?”
他們在天燼呆的日子久了,哪裡住着什麼人,十分了解。南渭離這裡白水鎮很近,冷嘯這番話把劉捕頭唬住了,他托起手中的金珠子看了半晌,又看向另一桌的紫衣侍從們,低聲問:“那你們又是什麼人?”
“一起的。”冷嘯趕緊又說。
“一起的?”劉捕頭走到四位紫衣侍從身邊,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會兒,又抓着其中一人的肩膀捏了捏,這才轉頭看向冷嘯,嚴肅地說:“鎮上最近鬧盜賊,都是龍尾山西頭的山匪,你們把自己的財物看好,若要看鬥文會,那就早點去,晚一點街上不許再亂走了。”
“謝謝劉爺提醒。”冷嘯打着哈哈,向他抱拳道謝。
出了門,一行人徑直往東邊的一棟小樓走去。
“頭兒,他們是什麼人?好像來頭不小。”一名捕快扭頭看了一眼,小聲問,
“反正不是簡單角色。”劉捕頭嘴巴歪了歪,得意地說:“兄弟幾個,發財的機會到了。”
“頭兒是想以盜賊之事給他們落罪嗎?這幾個看上去都是肥羊,應該擠得出不少銀子。”捕快把腦袋湊近,滿臉壞笑,“還有,那兩個扮男裝的姑娘不錯,能不能賞我一個?”
“去,儘想這些齷齪事!”劉捕頭往他頭頂賞了一巴掌,壓低了聲音,“你帶着人繼續搜,我去辦點事,若能成,我們就能洗手不幹了。”
“是,大哥威武。”
幾人趕緊向他抱拳,看着他大步往前走去,湊在一起低語。
“也不知是啥事。”
“管他的,反正大哥一向路子多,這幾人衣着綾羅,都是有錢人,若能撈上這一筆,就像大哥說的,我們也能洗手不幹了。”
“這世道……哎……雖然有時候覺得良心上過不去,但是若不如此,連爹孃都養不活了。”
一陣唉聲嘆氣之後,衆人繼續往前搜問。
劉捕頭獨自往前走了一段路,往後看了看,向東邊的小街拐去。一棟燈火通明的小樓,大門緊閉,裡面傳出妙曼笙歌,女子媚笑。
他擡手,三緩三急地叩響門上鎦金銅環,不一會兒,裡面傳出一把低沉的聲音。
“誰啊?”
“是我,劉爽。”劉捕頭小聲說。
大門很快打開了,一名戴着青布小帽的中年男人引他進去,不悅地說:“你怎麼跑這裡來了?”
“有筆大買賣。”劉捕頭堆着諂媚的笑,微彎着腰,小聲說:“黃管家,主人可在?”
“什麼大買賣?”黃管家停下腳步,狐疑地看向他。
“黃管家你猜,我在鎮上見到了什麼人。”劉捕頭神秘兮兮地問。
“什麼人?肥羊?”黃管家嘴角抽抽,擡步往前走,“能讓你高興的不都是那些兜裡有銀子的人,劉爽你也悠着點,別鬧太大動靜,好生意是要慢慢做的,你把人都嚇得不敢來了,以後還怎麼發財?”
“黃管家,這可不是你想的。”劉捕頭從懷裡掏出一隻紫色玉牌,遞到他的手中,“這是我在富貴酒莊裡撿的,雲羅皇族之物。”
“你認得皇族之物?”黃管家露出鄙夷的神色,抓過紫色玉牌,湊到燈籠之下細看,臉色漸漸變得嚴肅起來,飛快扭頭看向他,“他們人在哪裡?”
“還在鎮上,有兩夥人,一夥穿紫衣,就是戴着紫玉牌的人。另一夥穿得亂七八糟,像是江湖人,估計也是衝着這些人來的。”
“雲羅皇族跑這裡來幹什麼?”黃管家擰眉,一撩長袍,沿着長廊快步往前,“你跟我來。”
劉爽眼睛一亮,匆匆跟上。
長廊盡頭是三間大屋,亮堂堂的,裡面歡歌笑語,男子分兩邊坐着,歌舞姬在堂中扭腰擺臂,舞得正歡。不時還有男子衝上去,抱着美人大肆親
吻。
黃管家穿過人羣,到了最高面。高座之上,有一男子正坐在幾名美人中間,臉埋到了其中一人雪白的胸
前,吮得嘖嘖有聲。
黃管家大步上去,附到還沒停下的男人耳邊,小聲說:“主子,有大事。”
“什麼大事。”那人不耐煩地擡起頭來,接過了黃管家遞來的紫玉牌。燭光落在他深凹的眼睛上,高高的鼻樑下面,嘴脣上沾了好些胭脂香粉。
這人正是被焱殤戲弄過、和母豬過了豔麗一
夜的涼王,君正霖!
幽州丟了之後,他大病了一場,又被同族笑話,一時心裡鬱悶,託病閉門,悄悄跑來此處的別院散心暫住。
黃管家是別院的管家,一直在這裡幫他打理龍尾山下的鹽礦。劉爽是他在鎮上的耳目,來往的商人,若是那種脂肥油厚的,他們都會冒充山匪狠狠搜刮上一筆。
他拋了拋手裡的紫玉牌,臉色沉了沉,“雲羅的人跑這裡來幹什麼?”
“劉爽遇上的。”黃管家向劉爽使了個眼色。
劉爽趕緊上前來,跪到高臺下,狗腿十足地磕頭,“見過主人。”
“怎麼回事啊?”君正霖握緊紫玉牌上的吊繩,盯着劉爽問。
“回主人的話,小的奉命搜查盜走劉老闆家中香硯的人,在富貴酒莊遇上了這些人,”劉爽擡頭,指指君正霖手裡的紫玉牌,堆着笑說:“看這些人有些古怪,於是悄悄拿下了其中一人的腰牌。碰巧小的聽過硯商們說過雲羅皇族,他們那裡,就連下人都穿這種華竹錦的紫衣裳,以示富貴。小的當時就有些懷疑,再細看這腰牌,上面居然有高陵二字,小的不敢怠慢,所以趕緊拿來請示主人,要怎麼做?”
胸內。
“不過,他們同行的還有一夥江湖人,也很可疑。”劉爽磕頭,接着又說。
“什麼江湖人?”君正霖頭也不擡,在女人脖子上亂啃,含糊不清地說。
“四個男人,帶着三個女人,其中一個肥得像豬,一個又英俊霸氣,還有兩個男扮女裝,一個丫頭打扮。說是來買硯,但小的看,不像。只怕也是什麼有來頭的人,小的想,會不會是對主人不利,所以稟報給主人。”
劉爽巴拉巴拉地說完,君正霖已經坐了起來,手指頭在椅子扶手上敲了幾下,眉毛漸漸擰緊,“他們長什麼樣子?”
劉爽見他來了興致,趕緊形容起了焱殤和冷嘯他們的樣貌。
君正霖聽完,臉色已經完全黑了,他猛地站起來,一腳踹開了偎在腳踏邊的女人,大吼道:“都滾出去。”
殿上靜了一刻,衆人趕緊起身,飛快地退出了屋子。
“我去看看吧。”
從簾子後面繞出一名女子,粉衣輕掩,頸下酥
色半露,朱脣上染着千種風情,媚眼瞟來,劉爽的骨頭都酥麻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水欣去正好。”黃管家趕緊說。
“你去吧。”君正霖的臉色也軟了幾分。
“那我去去就回。”水欣拉好衣衫,慢步往臺階下走。
黃管家踢了劉爽一腳,他回過神來,趕緊追上了水欣。
看着二人出了大屋,黃管家轉身對着君正霖小聲說:“皇上養出的這些女探子,個個都是媚骨一把,冷箭滿腹,王爺還是小心些。”
“哼,他能耐我何,敵人不防,防自己人,難怪他一敗再敗。”君正霖一屁
股坐下去,手裡抓着紫玉腰牌往酒壺上輕敲,擠着一臉橫肉,殺氣騰騰地說,“若這一行人真是我猜的那些,我得好好報這個仇。”
“小心謀劃……”黃管家小聲提醒。
君正霖眼睛眯了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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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又來偷了。”徐大嬸送一行人出去,唉聲嘆氣地回來。
“鬧得很兇嗎?”
“是啊,不僅偷東西,還搶人,西頭的那幾戶人家裡,搶走了三個漂亮姑娘,有一個還是新門的媳婦兒,最後還是在山溝裡發現的,都糟踐得不成樣子了。”徐大嬸眉頭緊鎖,小聲說:“幾位小姐,穿男裝都不頂用,還是得小心些。”
“呀,好可怕……”
許雪櫻打了個冷戰,雙手抱住焱殤的手臂,往焱殤身上貼得更緊了。
“小姐莫怕,有我呢。”
薩雷米急了,猛地站了起來。坐的都是長凳,二人同坐一條,和薩雷米坐一條凳的冷嘯沒防備,連人帶凳子一起翻到了地上。但薩雷米只朝他看了一眼,徑直擠到了許雪櫻身邊坐下。
青鳶眯了眯眼睛,飛快地站起來,拍着胸口說:“這麼兇,好可怕……”
長凳往薩雷米的方向倒去,焱殤飛快起身,但還是沒來得及,被雪櫻拽着,一起摔到了薩雷米的身上,而薩雷米一掌抓到了桌子角,硬生生地把桌子給扳倒了……
唏哩咣噹地一陣響,菜碗,酒罈子,羊肉大鉢全滑了下來,羊肉湯潑得三人全身都是,羊肉和辣椒末兒全掛在幾人的頭上了。
許雪櫻躲在焱殤的懷裡,驚恐地連聲叫“表哥”……
青鳶嘴角輕抽,薩雷米的力氣太大了,她只是想讓個位子,哪知弄出這麼大的動靜!
“這是怎麼弄的,小丁兒,趕緊帶幾位貴客去後院洗洗。”徐大嬸跑過來,拿着抹布往幾人頭上臉上抹,大聲叫夥計過來。
抹布油乎乎的,還帶着肉腥味兒,許雪櫻尖叫着推開了徐大嬸的手,委屈得眼睛都紅了,忿然瞪了青鳶一眼,掩着脣,快步往後院走。
“我幫你。”穆飛飛趕緊跟了進去。
“我去洗洗。”焱殤也掃了青鳶一眼,眼神中有些責備的意思。
青鳶掀了掀眼皮,走到窗邊去看焰火。
冷嘯向冷青使了個眼色,冷青會意,跟進去伺候焱殤。
“姑娘裙子上也沾上了。”
高陵熠掏出一方錦帕,單腿跪蹲下去,託着她的裙襬輕輕擦拭。
“公子,讓我來吧,我們家姑娘眼睛看不見,別踩到了公子的手。”
冷嘯不露聲色地過去,拿了自己的錦帕出來,彎着腰給青鳶擦襖裙上的油漬。
“不如換一身吧。”
高陵熠笑笑,上下打量青鳶,手指勾了勾。一名紫衣侍從立刻從小店出去,大步奔向了小街對面。
青鳶冷眼看此人,貴氣非凡,連勾手指的動作都顯得優雅從容。若
左臉上沒有那些黑紋,容貌不比焱殤遜半分。
她忍不住感嘆,上天給了焱殤一身本領,再給他曲折的命運,讓他過了二十年身邊一個至親也沒有的孤單日子。上天給了高陵熠對他寵愛關懷的親兄長,讓他享盡溫暖,卻又給他一副孱弱的身體,一張半俊半醜的臉。老天爺還真是可惡,偏不給人完美無缺,偏要折磨人。
紫衣侍從抱着三套衣裳過來,一套紫色錦衣小襖裙,兩套紫色華美男袍,恭敬地捧到了高陵熠的面前。
“公子,衣裳拿來了,不過沒有那位珠璃國公子可穿的,他身材太……”
“姑娘,換上吧。”高陵熠把襖裙單獨拿出來,捧到青鳶面前。
“交給我吧。”冷嘯滿面笑容,向他再三道謝,伸手摻住青鳶的手臂,扶着她往後院走。
邁進門檻,青鳶輕舒一口氣,輕聲說:“冷大哥,你說他怎麼會帶着女子的衣裳在身邊?”
冷嘯聽她喚自己爲冷大哥,愣了會兒神,才慌慌地接過話,“或者也帶着姬妾出行吧,姑娘切莫如此稱呼……”
“這樣叫挺好啊,冷大哥。”青鳶衝他皺了皺鼻子,笑道:“我無父無母,無兄無姐,冷大哥敦厚老實,極好欺負,若能認下我這妹妹,我可有福了。”
冷嘯不好意思地笑笑,“姑娘有事儘管吩咐。”
“會的。”青鳶嘻嘻地笑。
後院只有兩間房,許雪櫻佔了一間,薩雷米和焱殤就在後院裡,直接從井臺裡打水擦洗身上的油漬。冰涼的井水往身上澆,青鳶看着就覺得冷,那二人卻還能談笑風聲。
他們都光
着上
身,只穿着綢褲,水珠在背上翻滾滑下,綢褲緊緊地粘在身上。焱殤的身材不必多說,青鳶就喜歡他這樣穿着衣裳顯得修長,脫
掉之後又勻稱結實的。
薩雷米就好笑了,胸口一撮兒褐色的胸
毛,茂密地往下延伸,一直到圓滾滾的肚子上,腰上的贅肉堆了好幾圈兒,隨着他的笑不停地抖動。
房門打開,許雪櫻穿着一身中衣,披散着黑髮出來了,一見薩雷米那樣子,趕緊又轉過身去,委屈地說:“表哥,我肩上燙傷了……”
焱殤怔了一下,拿起一邊的外袍披上,大步過去看。
“我瞧瞧。”薩雷米見狀,趕緊也過去。
許雪櫻瞪了薩雷米一眼,小聲說:“你走開。”
薩雷米只好收住腳步,濃眉輕擰,不滿地退了幾步。
許雪櫻緊掩着衣領,看着焱殤說:“有燙傷藥嗎?我讓飛飛給我上一點兒。”
“冷青。”焱殤一扭頭,看到了抱着衣裳的青鳶。也不知她在那裡站了多久,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冷嘯在一邊攤手訕笑,滿臉無辜。
“高陵公子拿了衣裳給你們換。”青鳶僵着脖子走開,去另一間屋裡換衣裳。
這是華竹錦,曼海國當年貴族們最愛穿的料子。青鳶摸着光滑的絲緞,又忍不住想傾華的事,她現在在哪裡呢?和誰在一起?
“好了嗎?”焱殤推門進來,見她呆立於燭前,紫衣裹身,嬌俏中多了幾分幽靜的氣質,忍不住過來,扳過她的肩說:“在想什麼?”
“我穿紫色好看嗎?”青鳶擡起錦袖,轉了個圈,笑嘻嘻地問他。
“怎麼,還和我藏起心事了?”焱殤捏着她的小耳朵,溫柔地問她。
“人總得有些隱私吧。”
青鳶掀了掀眼皮子,上下打量他。他很少穿紫色,不成想穿着紫色還挺不錯。
“高陵熠去幽州找誰?泠澗嗎?”青鳶給他撫平肩上的褶皺,小聲問。
“不知道。”焱殤老實地回答。
“居然還有你不知道的事。”青鳶譏笑了一句,開門出去。
許雪櫻也換完衣裳出來了,紫衣加身,讓她更顯憂鬱。她身材瘦高,慢步走動時,還真有幾分雲羅男子的味道。
“爲什麼沒有我的?”薩雷米不樂意了,打量三人,氣沖沖地問。
“因爲你一次得穿人家兩個人。”青鳶看着髒兮兮的薩雷米,忍不住好笑。這人也算能忍,一路上被她和許雪櫻冷言嘲諷,還能繼續站在這裡。
“來人,去給我買一套。”薩雷米氣得拽下錢袋兒,往冷嘯身上丟。
冷嘯看他的身材,也露出滿臉難色,這時候要去哪裡找合適他的衣裳?
“確實不好看,我來幫你弄。”
青鳶想了想,跑進屋裡,拆了個錦緞被面出來,指揮冷嘯在上面挖了三個洞,再往薩雷米身上一套,再用腰帶往腰上一紮。
這樣一來,雖說把髒兮兮的外袍遮到了裡面,但也活生生把富貴的小汗王弄得滑稽極了,活像穿了個花襖的黑熊。
衆人想笑,又怕薩雷米發彪,只能強忍着快抽筋的面部肌肉,快步往外走。
高陵熠一行人已經離開了,把他們這行人的帳也結了。這讓青鳶很意外,還以爲高陵熠會等在外面,繼
續糾纏下去,沒想到利落地走了。
徐大嬸要打烊了,從她這裡也不好直接問於大民的下落,怕會引來有心人的注意。所以,焱殤決定先去鬥文會,半夜折返回來,單獨問她。
鬥文會在白水鎮正中心的戲文樓裡舉辦,從臘月二十開始,一直辦到了今天。而且今天要挑戰的都是之前的勝利者,得勝者的獎勵非常非厚,除了金銀之外,還有一方上好墨硯,雖不是明兒要拿出來的正硯,但也是難得的上口,所以衆才子鬥得格外激烈。
進了鬥文樓,已是坐無虛席,一行人只得另加了銀子,買了二樓的一個角落,站着看。
附近幾郡的秀才們都趕來了,還有幾個城的縣官也趕來附庸風雅,當個判定。民間百姓尋樂子很容易,就這樣的事,就能樂上十天半月。
“下一題,以月作詩。”主試官站起來,環顧四周,手一揮,大聲說。
青鳶偎在焱殤身邊,小聲說:“這麼老的題!”
“題老,也能出新意。”許雪櫻看她一眼,傲氣地說。
青鳶笑笑,沒和她鬥嘴。她估摸着,傾心太后可能一眼就看出許雪櫻心高氣傲,又缺乏磨練,不適合當這亂世之後,所以那日在殿前纔會當着衆人會說出讓她入宮伴鳳駕的話。傾心太后所想的,只怕是雪櫻身邊的穆飛飛,知根知底,又服侍她多年,早就有了感情。
穆飛飛正伸長脖子,興致勃勃地看樓下的比賽。她十多年來第一次出谷,看什麼都新鮮,而且愛問,逮着什麼都會好奇地問到底。
“嗨,你會嗎?”穆飛飛歪着頭,用手肘輕碰青鳶的胳膊。
“會一點。”青鳶謙虛地點頭。
“作詩之事,得有感而發。”許雪櫻擰眉,不悅地看着青鳶說,“什麼是會一點?”
青鳶揉揉鼻頭,往旁邊走了兩步。許雪櫻以前並不像最近這樣針對她,而是許貞怡死了之後,她就變得尖銳起來,豎起了滿身的刺,看青鳶就像在看奪走她珍寶的強盜。難道是因爲許貞怡死了,所以覺得一切得靠她自己拼命去爭取,或者是不想再失去她所珍愛的另一個人?
“勝出者,進入下一房。”
主試官的聲音又傳上來,青鳶低頭看,老先生正指着高臺後的屏風。
“往裡面還有三重門,每進一重都能得到一筆獎金,最後一重最不得了,聽說是與墨硯主人對詩。”同站二樓的人們議論起來。
青鳶來了些興致,趴在欄杆上聽那些人唸詩。
“阿九姑娘,不如你和我也各作一首?”許雪櫻走到青鳶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說。
青鳶懶洋洋地搖頭,“今日無感。”
“你是不敢吧。”
“雪櫻……”焱殤不悅地打斷她。
青鳶按住了焱殤的手,笑着說:“好吧。”
她本來想頂她兩句,作詩也不能把男人給作回家去。但許雪櫻真的缺少一個人點醒她,她一直覺得是青鳶妖
媚勾心,卻從未想過,青鳶和焱殤的感情和有沒有才華沒有半點關係,他們只是正好吸引住了彼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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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月底啦,可以投票啦,不要把票票捂口袋裡,早投早歡樂呀。下一節,青鳶進入了三重門,裡面什麼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