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你什麼?你儘管說。”
大太太慈愛地看着失而復得的兒子,只覺得怎麼看怎麼愛,怎麼看怎麼也不夠,恨不得把所有的山珍海味都拿來給他吃了。這個時候,就是紅俊良同她說想要天上的月亮星星,只怕大太太也要想法子借個天梯上去摘來給他。
紅俊良就後怕不已地說道:“我回來的時候,那羣惡魔說,放我回來,是叫我給他們通風報信的。從今以後,家裡的動靜,尤其是七妹妹的動靜,要全仔仔細細地與他們說哩。如果漏了什麼,到時候就再派人來抓我。”
一想到此,紅俊良就打了個寒顫。
“娘,我再也不要被那羣惡魔抓走了!”
說着,撲到大太太的懷裡大哭了起來,鼻涕眼淚橫流,都這般大年紀了,也不怕丟臉。其實這紅俊良往日雖說是平庸了些,倒也不至於這般無用。實在是這回給人抓去,遭了平生不曾遭的大罪,紅俊良親眼看着,那些人個個不把人命當回事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只眨眼間,一條人命就沒了。
紅俊良往常也自矜家世不差,在外雖不至於橫行霸道,但也從不曾怕了誰,這回才知道,憑他是誰,不論是何出身,家裡有錢沒錢,命卻都只有一條。一刀子下去,都得死,活不了。經過了這一遭,才愈發覺出往日的好,也愈發珍愛這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小命起來。
大太太拍着他的背,感覺紅俊良的身體都在害怕得不停地顫抖,不禁又是心疼又是氣憤。
“這羣該殺千刀的惡徒,實在該千刀萬剮。”又安慰道:“我兒放心,這裡可不是小小的清河縣,而是堂堂天子腳下,我朝京都,在這裡,那羣惡徒還敢如此猖狂?他們是故意說得嚇你呢!要不然,怎麼就放了你回來了?那周家,也怕咱們撕破臉,捅破了天呢!到那時候,看他們周家如何立足於天下,只怕一人一口唾沫子,也要淹死他們呢。?”
話雖放得厲害,卻是身爲母親,要給兒子壯膽,不得不強撐起來罷了。心裡卻是擔心的,想前些日子,那周家來人可是生生在紅家裡挾持了紅七,將刀子都架在紅七的脖子上的。這樣無法無天的人,還有什麼不敢的?
但這個時候,這些話,這個時候卻是不好說的。
紅俊良聽大太太如此說,也覺有理,臉色總算好了許多,不過,還是再三叮囑大太太,一定要多多留心紅七的消息,不得遺漏。他已經給嚇破了膽,管他是真是假,他是一點兒風險也不願冒的。
大太太心下有些不安。
“這樣,好嗎?若是那羣惡徒對七姐兒如何了,那可如何是好?”
紅俊良聽了也有些忐忑,不知那羣人爲何要打聽家裡和七姐兒的事,只是,到底是自個兒的事要緊,就硬逼着大太太應承。
大太太拗不過兒子,再說,別人家的女兒終究是別人家的女兒,自家的兒子卻是自家的。若是爲了別人,害得自家的兒子倒怎麼了,那纔是天大的冤枉。還是兒子要緊,再說,又不是投毒、殺人什麼的,只是遞個消息罷了。大太太最後就咬牙應承了這事兒。
紅俊良回來對紅家上上下下來說應該算是好事。
他這人不是什麼壞人,就是自私了點。簡單就是我過我的日子,天天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要玩有玩,再圍着老婆轉悠,也就沒啥事了。同別的兄弟都沒有什麼交情,對下人也不好也不壞,挺中庸的一個人。沒什麼人特別喜歡他,除了大太太、紅五。也沒什麼人討厭他,很沒有存在感的角色。
不過,這次的意外之禍倒是讓他狠狠地刷了一回存在感。紅七得到他已經安全順利地回來紅家的消息後雖然晚了點,但不論她個人對紅俊良的觀感如何,作爲家主,對遇難呈祥的族人還是要表示一下。
紅七特別到大太太處對紅俊良表示了一番安慰,並對所受的苦表示了關切,最後再留下不菲的醫藥品和現銀五十兩表示補償,並順便表達了一下這是家族的特殊時期,整個家族都損失慘重,雖然少了點,不過也聊表心裡。
這東西不算太貴重,可是,大房在老太太的那裡感受的從來都是冬天般的嚴寒,什麼時候感受過這種春天般的溫暖了?就是一向自私的紅俊良在久經劫難之後突逢甘露,頓時一腔悲苦全部化雨,稀里嘩啦,稀里嘩啦,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事後,心裡再想起那事兒,心裡就有些沉甸甸的了。他們畢竟不是那等良心黑到了骨子裡的人。
而此時,京城還有一票人,也聽到了紅家已經在京城定居的消息,這就是城東的顧家。這家人接收到這個消息卻是遲了不少。因爲他們所住的城東離朱雀巷遠一些,不屬於紅家的鄰居拜訪範圍。等他們得到消息,卻是下朝的時候了。
這些文武百官,別看表面上一派正正經經的樣子,其實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都是假正經。
上朝的時候還忍得住裝裝,下朝往外頭走的時候,就忍不住了。各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當然,他們是避着一個人說的。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當朝太師顧太師。這位老爺子就是那另外百分之零點一的真實如假包換的正經人,還是特別正經的,最聽不得別人亂嚼些風花雪月的舌根了。偏偏那些人雖避着顧太師卻抵不住別人雖年高八旬那耳朵卻比起一般的年輕人還要尖上幾分的特殊才能。
什麼?紅家進京了?高興。
耳朵尖尖。
什麼?紅七當家主了?皺眉、驕傲,複雜。
繼續,耳朵尖尖。
什麼?紅家要開春宴?瞎折騰。
繼續,耳朵尖尖。
什麼?這、這都鬍子發白的傢伙了竟然說要看紅七和他新收的小妾哪個比較美?
這些老不死的,竟然,竟然!
老爺子七竅生煙,衝了過去就把那些文武百官一頓臭罵,什麼“不要臉”“老不休”……全出爐了,一點也不客氣,好像人家強姦了他老婆似的。
老爺子是歷經三朝的元老,地位尊貴,平常大家都讓着這臭脾氣的倔老頭幾分。可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兒呢。這莫名其妙的被罵,誰心情好?開始還想講道理,結果變成了對罵。老爺子年紀大了,功力可不差,一個人頂百,大殺四方,那是罵的口沫橫飛,激情四射,雖是一個人,倒讓所有的人等全敗下陣來。
有幾個年紀大的都被罵哭了。最後,老爺子犯了衆怒,不知是誰先動的手,頓時不可開交了。一羣文武大臣,百姓的父母官,竟然在皇城門裡打起了羣架。老爺子雖然戎馬出身,悍勇非常,可好漢也架不住人多,卻是有些不敵了。就在這個時候,宮裡的那位,聽到老爺子被圍,趕緊派了衛隊過來救駕,老爺子這纔沒有吃得虧去。本來,這事兒這般了也就算了,皇帝存心偏袒,衆人又能如何?兩方都收手也就完了。
偏那顧太師實在太不是個東西,衛隊團團地圍住了他,他倒往人羣裡衝去,趁着衆人收手的空檔,抽冷子就給了幾下狠的,頓時就見血了。
然後,他大笑着被那羣衛隊護着走了,卻留下了後頭的一攤亂局。
受了這番前所未有的大委屈的衆大臣頓時炸鍋了,往常這老頭子罵罵人,把唾沫噴人臉上,衆人也就忍了,可這回,是可忍孰不可忍。衆大臣直接衝到了乾清宮,要告老太師的御狀呢!衆人都下定了決心,這回定要這個竟然膽敢毆打大臣的老頭子吃不了兜着走,就是皇帝偏袒他也不行。誰曾想他們怒衝衝地過來,皇帝卻演了一出空城記,根本不在乾清宮,卻是躲到了皇后娘娘那裡去了。
就是如此,萬聖至尊,還不放心,躲在門口偷偷地往外看,邊看還邊跟守在那兒的某個太監竊竊私語。
“怎麼樣?怎麼樣?沒有跟來吧?”
“沒有!沒有!放心、陛下。您就安心地躲着,老奴在這裡守着,絕對不讓他們來騷擾皇帝陛下。”
話是這麼說,你丫的敢再往裡頭縮一點去嗎?
皇后娘娘又好氣又又好笑。
“皇帝,你這是幹什麼?給宮人看到了成何體統?”
“不成體統總比滿頭包好。”
皇帝嘀嘀咕咕地道。
皇后娘娘就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惹得皇帝如此,她也有些好奇了。皇帝和太監兩個就分成了兩派如此這般地演了起來,看不出兩人還頗有演戲天賦,皇后娘娘也是個愛看戲地,聽得眉飛色舞。
最後,皇帝感嘆道:“太師真是猛人也。不愧是朕的太師,老當益壯、勇猛不減當年啊。”
言語之間,竟頗爲驕傲的樣子。
皇后搖頭嘆氣道:“胡鬧、胡鬧,成何體統。”又勸道:“我知你同老太師的情誼不比尋常,可是,這回,老太師也鬧得太過了些,好幾個大臣都給他抽得嘴巴都腫了,還有幾個的頭都破了,你也不可一意偏袒,寒了衆臣的心纔是。”
皇帝卻是毫不猶豫地搖頭。
“朕也不知道,不過,太師如此,總有他的理由的。”
老太師闖下如此彌天大禍,皇帝竟然沒有絲毫地遲疑,立馬站在了他這一邊。這份信任之深,實在叫人動容,卻也叫人畏懼。以往,皇后雖然向來都曉得皇帝待顧太師甚隆,卻也不曾想到,竟然到了如此地步,心下不由暗自憂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