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仍爲隆冬,森林中草木皆雪色,隨意呵出一口氣都白氣縹緲。
“這樹林是挺陰森的,”雲淙隨手撫了撫樹幹上的冰粒,然後拉了拉身上的白袍笑道:“如若我穿這一身在樹林裡飛來飛去的話,倒是挺像鬼的。”
“你可別扮鬼嚇人,這裡有人膽小。”駱軼笑着看着他自娛自樂。
“喏,你看像不像幽靈。”雲淙走到駱軼前面轉了個圈。
“阿淙你穿白衣做什麼,是去賞劍又不是奔喪。”秦風玩心起了,上前雙手抓住雲淙的披風,使勁一震那袍子就波浪似的鼓起來,嘩啦啦的發出響聲,還故意發出“嗚嗚”的鬼叫。
走在前面的嶽謙永嚇了一跳轉過頭:“餵你們倆幹嘛呢?嚇死我了,我以爲是鬼呢!”
雲淙看着他笑意愈發狡猾:“還能更像呢。”說完腳尖一點,整個人披着白袍飛起來,後面的秦風也跟着騰空升起,學鬼叫學得更起勁了。
雲淙身體往前一傾,兩人一前一後地就飛了起來,直往樹林深處飄去。
“少爺小心啊!”宮凌忍不住叫起來。
“那好像是古宅的方向?等等我,我帶路!”嶽謙永不甘落後地飛身而上。
駱軼扶額:“咱們快跟上去吧。”
於是乎剩下四人也加快腳步向樹林深處去。
不多時,前方就傳來秦風興奮的聲音。
“快點——到了到了!”
撥開層層樹叢,只見一座黑橡木色的破敗古宅子坐落在結了冰的湖邊,古宅子陳舊但能依稀看出當年的輝煌,屋頂上面白雪皚皚,風一吹就簌簌地落地,幽靜而詭異。
一行人說說笑笑,或是驚訝或是好奇地看着這座被風雪覆蓋的古老宅子,唯有江景抒沉默而隱忍地握緊雙拳,看着這座破敗不堪的老宅子竟不知不覺眼眶紅紅,似乎回憶起太多從前的過往。
只有秦風注意到江景抒那失態的樣子,他提袖拂去江景抒眼角的淚痕,輕聲問道:“怎麼掉眼淚了?”
江景抒慌忙垂下眼眸,淡淡地說道:“迎風淚罷了。”
“我還以爲你被嚇哭了。”秦風笑嘻嘻地說道。
“就是這裡,”嶽謙永一副熟門熟路的樣子:“小時候經常來這古宅子探險來着,經常能聽見鬼叫。”
“有嗎?”秦風側着耳朵問。
“呃,現在可能太冷了,沒有。”嶽謙永尷尬地咳嗽。
“鬼也會怕冷?有趣。”雲淙笑道,走上前用腳一踢開高聳的大門,一股長年未打掃的腐朽氣息撲面而來。
“啊咳咳咳……都冬天了味道還這麼大。”嶽謙永用手扇風:“來來來,跟我來,都小心點。”
“你還挺輕車熟路的麼。”
“當然,這麼多年了這裡還是一點也沒變。”嶽謙永帶着一行人繼續深入這個幽深的古宅庭院,似乎玩心大作始裝神弄鬼起來,“噓……小心驚動鬼怪。”
“真的有啊?”秦風也跟着神經兮兮。
“有啊,這裡本就是二十年前藺家的宅子,據說到處是藺家人的冤魂呢……”嶽謙永低聲道:“他們死後心有怨氣,沒有飲下孟婆湯,化作孤魂野鬼報復人間……”
雲淙突然輕輕笑出聲來:“所以地上這個腳印,也是鬼魂留下的?”
“什麼腳印?”嶽謙永一愣,秦風也疑惑。
“這個腳印,不是我們之中的罷。”雲淙收起笑容,伸手一指椅子下不起眼的痕跡。
衆人走近一看,只見那是一尺寸如金蓮般的鞋印,怎麼看怎麼像女子的腳,根本不可能是七人中的任何一個,而且腳印略深,陷入厚厚的積雪裡,看上去應該是留下不久。
空氣凝滯,窗外枝雪浮動。
“哎呀呀,別自己嚇自己。”嶽謙永大吼起來。
“我看這裡打掃打掃還是能待的,外面雪大,就在這裡歇會兒罷。”雲淙說道。
“那我去撿些柴火。”邱吉頷首道。
“諸位少爺稍等片刻,宮凌來打掃。”宮凌說道。
“哎喲都是武林中人,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嶽謙永哈哈大笑起來。
“這話我愛聽。”秦風挑眉說道,他看向江景抒,“吶,江先生就呆着別動好了,別出什麼意外。”
“能有什麼意外。”江景抒輕笑道。
很快在一行人齊心合力下,被簡單打掃過的古宅也算能呆人,關上門窗再燒起一堆柴火,烤着樹林裡打的野味兒,屋子裡暖暖的可比方纔那四面透風的破亭子舒服多了。
大家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吃着野味兒烤着暖火,不知不覺已經很晚了,可外面的風雪不小反而加大起來,狂風呼嘯大作
。
“也沒那麼可怕嘛~”秦風左顧右盼,“也就是一個古宅子罷了。”
“人多,鬼怪不敢出來也說不定。”嶽謙永壓低聲音說道。
“你們聊,我歇會兒。”駱軼打了個呵欠,自己尋了處舒坦的地方躺下。
雲淙看向嶽謙永提議道:“大雪是停不了了,現在也很晚了,要不今夜我、駱軼、風風還有你輪流守夜一個時辰,將就一晚罷。”
“我看行,先說好我困了,你們先守。”嶽謙永擺擺手便坐在椅子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行行行,你最後,真是大爺。”雲淙嫌棄地看着嶽謙永,再看向那好像已經睡過去的駱軼,更是一個頭大。
“我不困,我先守罷,阿淙你第二,阿軼哥第三,謙永最後。”秦風體貼地說道。
“少爺你去睡,我來。”宮凌立馬回道。
秦風敲了敲宮凌的腦袋,笑道:“你這三腳貓的功夫,還沒看清壞人就已經被打暈了,怎麼守?”
“可是.....”
“吶,不聽話本少爺就讓你回家去。”秦風臉色嚴肅起來。
“是。”宮凌只能聽命。
“都歇着吧,我到門口坐着。”秦風笑容溫和地說道,看着大家都找地方歇着了,他便走到門口倚着大木樁坐下來。
江景抒淡定地走到秦風身邊坐下:“我陪你。”
“不用,你安心休息罷。”秦風看着江景抒溫柔地笑道。
“你管我。”江景抒冷傲地說道。
秦風無奈地搖搖頭:“好好好隨你。”
“你知道藺家當年的事嗎?”江景抒看似閒聊般。
“知道一點,聽長輩們說過,藺家一夜之間被滅門。”秦風聳聳肩,事不關己,“武林中的紛爭,古往今來,這種事多了。”
江景抒聞言臉色有些難看,但也刻意掩飾那不易察覺的憤怒。
“怎麼不說話了?”秦風眉眼柔和地看着自己心愛之人。
“沒什麼。”江景抒冷冷淡淡地說道。
秦風嘟了嘟嘴,不滿地說道:“你這小沒良心的,對別人溫文有禮,對我就沒好臉色,我不服。”
“不服又如何?”江景抒冷冷清清地瞥了一眼秦風。
“哎,也就我能受得住你這性子。”秦風認命地嘆氣道。
“嗯?”江景抒暗含威脅地看着秦風。
“我的意思是.....”秦風風流曖昧地笑了笑,湊到江景抒耳邊含情脈脈地低聲說道,“你只能是我的人。”
江景抒臉色微紅,甩了一個眼刀給秦風便站起來回到屋子裡,而秦風看着江景抒的背影傻甜傻甜地笑起來,想着小抒就是這樣的性子,加上眼下人多也不好直接哄着,只能等什麼時候二人獨處之時再好好安撫。
不知不覺一個時辰過去,也到了子時,古宅幽幽,雪也小了不少,安然無恙,秦風看着時辰差不多了便打算換雲淙來守夜。
“風風,你去休息罷。”雲淙已經起來。
“還挺準時。”秦風起身看向雲淙,笑眯眯。
щщщ• ttka n• ¢ o
“誰?!”雲淙忽然臉色一厲。
“怎麼了?”秦風也緊張起來。
“方纔有影子晃過去。”雲淙皺起眉頭。
“你確定?”駱軼也走了過來。
“阿軼哥也醒啦?”
“也就眯會兒,出門在外不可深眠。”駱軼警惕地說道,“方纔你們說外面有人影?”
“嗯。”秦風和雲淙頷首。
窸窸窣窣的交談聲讓江景抒也從淺眠中醒了過來,起身走到衆人身邊。
“小抒別擔心,沒事的。”秦風連忙安慰。
“醒了也好,小心點。”駱軼嚴肅地說道。
“嶽謙永那小子還睡得死死的。”秦風笑道,“吉叔和小宮凌也睡死過去了。”
話音落,暗影飛掠,伴隨着幽幽而低沉的女聲飄忽而起,繞樑三尺而不去。
“誰?”駱軼眼神忽而一戾,推門而出。
隨之一陣冷意撲卷而來,安靜無人。
“四處看看。”駱軼沉聲說道。
“嗯。”雲淙與駱軼對視一眼。
“小抒,你跟緊我。”秦風用力握緊江景抒的手,牽着對方跟在駱軼身後走到庭院內。
*****
庭院被厚厚的積雪覆蓋,子夜時分,風吹枯枝嚦嚦作響,四人每走一步都四周環視,打起十二分精神。
眼前是漆黑的一個屋子,門窗沒有關緊,被風吹得“砰砰”直響,如冤鬼哭嚎。就在四人凝神打量這間詭譎的屋子時,忽然一陣寒意混着古老的灰塵從房
中呼嘯而出。
駱軼雲淙秦風立即運氣將這陣涼風返傾撲回,塵埃落盡,漆黑的屋前若隱若現一個幽靈般的女子,慘白的一張瓜子臉,印堂發黑,眼睛無神,嘴角還有絲絲血跡,脖子上還有一圈明顯的繩勒痕跡。
駱軼、雲淙和秦風是一副警惕的表情,盯着逐漸清晰的“鬼魂”。
“噢?這莫非是傳說中的吊死鬼?”雲淙冷笑一聲,忽地飛身上前與其近身搏鬥。
對方眼睛一亮,瞳孔竟出現青光似的異色,移形換影之際躲過了雲淙的掌風,寬大破舊的袖袍中猛地伸出一隻骨肉如柴的手,尖利的指甲猛地向雲淙扎去。
“小心!”駱軼隨手撿起地上的一個髒污瓷器扔了出去,鏗地一聲擊中那女子的手臂。
那女子臉上卻絲毫沒有露出痛意,烏黑的嘴脣一勾,陰冷的笑容讓觀者不寒而慄。她靈巧地躲閃過了雲淙的攻擊,幽魂遊走在這偌大的庭院中,最後停落在一口枯井邊似乎不打算再發起進攻。
“阿淙你怎麼可能打不過她?我來!”秦風看得有些着急,剛想上去卻被江景抒攔了下來。
“她好像不打算攻擊。”江景抒疑惑地說道。
飄在井口邊的所謂女鬼渾身散發着陰森的寒氣,雙目裡泛着血絲瞪着四人,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嘶啞的聲音讓沉寂了數十年的舊事浮出水面:“哈哈哈哈哈你們這些愚蠢的世人......哈哈哈哈還敢再踏進藺家大門......”
“你說什麼?”這回秦風也有點懵了。
雲淙、駱軼和江景抒神色各異,皆是不發一言。
“當初岳家爲奪藺家劍譜,一夜之間殺害藺家上百人命,你們踩的每一寸土地都遍佈着藺家近百口人命的血......”只見那鬼魂張了張口,陰森的聲音似乎從四面八方傳來。
“嶽伯伯害了藺家?”秦風驚訝不已,“你真的是藺家孤魂?”
“哈哈哈哈哈......這裡遍處都是藺家的孤魂哈哈哈哈......怎麼你還不信?”
“我信我信!”秦風大着膽子走進幾步,語氣親和而真誠,“別怕,你可以跟我們走,我們可以幫你。”
“你能救活藺家上百條人命嗎?”女鬼厲聲問道。
“人死不能復生,但我會幫討回公道。”秦風堅定地說道。
“你是誰?”女鬼冷笑一聲。
“我是秦風,我爹是秦莊莊主秦摯,爹說過秦莊和藺家當年也是世交,他一定可以爲藺家主持公道的。”秦風認真地說道。
“秦摯?哈哈哈哈哈哈秦摯.....”女鬼忽然仰天大笑起來,笑聲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怎麼了?你不相信嗎?”秦風同情心氾濫起來,“跟我們走罷,我們都會幫你的。”
“你不知道......啊——”
秦風等人驚愕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不知從哪飛來的利器直接穿過那女鬼的胸膛,打斷了女鬼的話。
“別死啊!”秦風驚呼起來,毫不畏懼地衝過去將那女鬼扶起來,果然這是個活生生的女子,可眼下已經真的變成孤魂。
“風風,看來有人要殺她滅口。”雲淙嚴肅地說道。
“那她真的是藺家當年的倖存嗎?”秦風深思起來。
“不無可能,而且她對我們說當年的真相,正當此時被滅口.....”駱軼隱晦地說道。
“難道真是嶽門乾的好事?”雲淙半信半疑。
“上一輩的紛爭,我們晚輩還是少做猜測的好。”江景抒淡淡地開口說道。
“我們把她埋了罷。”秦風長嘆一聲。
“嗯。”
女子被長埋藺家古宅,或許這真的便是藺家的孤魂野鬼。
秦風等人爲這可憐的女子立碑後便離開返回前廳,不一會兒暗夜下飛落一名黑衣人,只見那黑衣人在那女子的墓碑前站立不動,擡手輕輕撫着那木頭做的墓碑,一絲惋惜與心疼融入風雪中,“嗖”地又消失不見,好像從未出現過一般。
而這一切盡數落在暗處躲藏觀察的嶽謙永眼中,他神色狠厲地走到那墓碑前,不自覺地冷笑一聲。
嶽謙永剛想轉身離開但見那雪地上的一個鞋印讓他的表情更加陰沉可怕,那鞋印是方纔黑衣人留下的,清晰地印着一個小小的鷹勾圖示,這個細微的圖示一般人覺得無異,但爹告訴過自己,這是秦家暗衛的鞋底纔會有圖示,爲了讓自己人能看清足跡。
“爹說的沒錯,還真的是秦摯操控的一場好戲。”嶽謙永饒有趣味地笑了笑。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嶽謙永不知道的是,在這漆黑的暗夜中,還有一雙眼睛一直在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