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一個時辰前,雲竹峰下面有個小湖泊,湖心有個石亭,一道古舊木橋連接湖心的石亭,元軒和宇文邕站在湖心石亭中。
元軒把目光從遠處山巔移開,微微輕嘆一聲,轉過頭笑道:“許久不見,陛下怎麼清減了。”
宇文邕揹負雙手,神情卻淡然,道:“北齊的糧倉多從函谷關調,往西、南兩地傳送,通不了水路,就只能開通專門的要道,西面十分複雜,嶺南的要道就非常清晰,糧食由西廣運輸到函谷關,再由函谷關到鄴城,鄴城運到運氣,直線通過糧馬道到達嶺南。”
“函谷關是北齊鎮守的重要運輸通道,由北齊三將層層把守,就是蘭陵王本人不在那裡,沒有他在,軍威也絲毫不減。一直以來,北周就是打的再狠,北齊領土的防禦都固若金湯,從來沒有讓北周騎兵靠近分毫。”元軒挑眉道,“高長恭不是沒有弱點,只是你們沒有發現。”
“是什麼?”宇文邕轉頭看向元軒,“你對高長恭很瞭解!”
“沒有。”元軒不假思索地道,“還沒找到。”
“沒想到天策你對行軍打仗也有獨特的見解,“宇文邕微笑着望着元軒,如同看着一位世外高人,驚奇中隱隱還有一分仰慕,“無妨,朕等着你。”
元軒笑了笑,轉過身望着清澈見底的湖面,微光粼粼中彷彿帶着碧綠如玉的光影,他淡淡道:“宇文護攻伐,殺戮殆盡,他卻忘了很重要的一點,蘭陵王驍勇善戰,想越過他這道防線,實屬不易。”
宇文邕點點頭,少頃,緩緩道:“我可聽說你與高長恭交情匪淺,想要對付他,你應該有法子。”
元軒沒有立刻開口說話,沉默了許久。
宇文邕似乎特別有耐心,凝視着雲軒,神色恬淡的等着他的回答。半晌,元軒稍微側頭,看他一眼,道:“高長恭的心思誰也猜不透,但我敢肯定,他至今也不知道我是誰。”
宇文邕嘴角浮起一絲微笑,想來對這個回答很贊同也很滿意,揶揄道:“天策你心思細密,爲人又如此高品,不說你此刻身居高位,就憑你這一等一的樣貌,這世間也無人會不信任你。這些年朕如同傀儡,心內確實不快,我本以爲要實現願望須得很久,現在看來,指日可待,至少你能成爲朕的幫手,相信不出幾年,你便能將北齊翻天覆地!”
能得到北周皇帝的誇讚,在平常人這裡,是三生有幸,此時雖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而在元軒看來,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
宇文邕其實也是口不擇言,這些年來,他從民間收上來的消息,足以證明,面前的元天策,變成今日的鴻凌,以往的那個純情殺神早就變得面目全非,那顆復仇的心依舊不變,變的是少年的性情,除了一次次被人利用後天翻地覆的改變,容貌越來越俊逸,幾乎再也沒有當年的那般純情與天真。
他頓了頓,道:“依你看來,要顛覆北齊,你覺得我們該如何做?”
元軒看回山巔,立即道:“君主無能,江山不穩!”
宇文邕盯着他,道:“怎麼說?”
元軒:“移主。”
宇文邕眉頭微蹙,但眼中已有贊同,道:“高演根基穩固,若要高湛頂替,一個女人能有用處?”
元軒道:“殺了她。”
宇文邕更爲不解,狐疑道:“爲何?”
元軒道:“如今高湛偏執,對這個女人有執念,如果這時候殺了她,高湛便會奮起反擊。高湛昏庸無能,對皇位不是沒有興趣,只不過他沒有機會,只要他按照我們的計劃,幫他坐上皇位不是什麼難事。如此廢物,若是登上龍庭,還不是任由我們操控?”
宇文邕微微一笑,道:“好,天策,朕知道你胸懷大志,沒想到你如此深謀遠慮。那眼下當如何進行?”
元軒沉吟片刻,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北齊朝堂之中,對我非議之人不計其數,我便將計就計,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目下,最能引起朝堂和江湖紛爭的非三大神器莫屬,我們就來撒網,等到他們兩敗俱傷,再暗中聯合蚩尤宗、隱世宗、女媧宗一起出手,這等坐山觀虎鬥之事,是不是很有趣!”
宇文邕望着他,沒有說話。
元軒轉過頭望着他,緩緩道:“怎麼?”
宇文邕回過神,慢慢轉眸,不禁輕嘆一聲,發自內心的驚喜道:“你所說的,與朕想的一模一樣,朕雖爲北周皇帝,卻被束縛。不管怎麼說,能與你志同道合已是萬幸,只是那三大隱世宗並非邪魔歪道,能參與這件事?”
元軒沉默片刻,嘴角揚起一絲邪笑,道:“邪道如何?正道又如何?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和紛爭,在利慾面前,世間萬物還不都是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上古神器便是引子,三大宗門、三大隱世宗、四大世家,爲何每年都有比試和清談,這些明裡暗裡的交集,就是所謂的征伐血鬥,正道中人會做兇惡之事,邪道中人也會做善意之舉。”
宇文邕對他的這番高談似乎有些興趣,望着他道:“你說的有點意思,那在你心中,何爲正?”
元軒許久沒有回答,他擡起頭望向碧藍的天空,白雲、青天在浩瀚的空中屹立。
他不知如何回答,彷彿不知道自己爲正還是爲邪。
宇文邕眼見着那個修長的身影漸漸遠去,他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他看着元軒遠去的影子,深邃的眼裡閃爍着奇異的光。
這時,有個聲音從另一側傳了過來:“陛下······”
宇文邕打斷他道:“遙華,出來吧。”
遙華聞聲從木橋上走了過來,順着宇文邕的目光向遠處看了一眼,道:“他好厲害!”
宇文邕有些出神,良久才悠然道:“你怎麼看元天策。”
遙華一愣,擡眼望向宇文邕,見宇文邕面色平和,但目光深不可測,他不由得心內一凜,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宇文邕笑了一聲,道:“怎麼?”
遙華猛然驚醒,沉吟片刻,道:“元天策這般年紀有如此高的道行,手段狠,城府深,睚眥必報,動輒殺人,在權勢中更是辣手無情,這樣的人在身邊,陛下難道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