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肅聽他這句“在其位謀其職”,說的活潑跳脫,就覺得他話裡有話,剛要出言細問,突然,元軒身後的林中遠遠傳來幾身慘叫。
兩人同時一頓,須臾,元軒指着身後,道:“蘭陵王,在其位謀其職,去看看?”
高肅毫不猶豫,到底還是往聲音傳來的方向飛躍而去,元軒緊隨其後,兩人功夫不相上下,那次在宮門外就交過手,只是當時都不清楚對方的身份。
目下蘭陵王依然不清楚他的身份,然而這人在他面前總是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兩人踏雪無痕的在半空飛掠,幾乎是並肩前行,速度極快,頃刻間便進了密林,便見一路血腥,屍橫滿地。
那些死人竟皆是蒙面黑衣,雙目猙獰,面上留着數道血痕,元軒好整以暇地靠在一棵大叔上,抱着讖窨拖長音調喊:“出來吧,紅月。”
紅月蒼白清秀的臉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
高肅打量着紅月,心內存疑,柔聲道:“你就是鬼魅蝶衣紅月,在鳳鳴山出現的‘女鬼’?”
只聽見元軒道:“你應該問,這些人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高肅回過頭來準備聆聽他的論斷。
“這是楊愔的死士,來殺太傅?”
高肅走過去輕輕揭開蒙麪人的衣襟,見這人左肩赫然刻着刺青,他又揭開另一個人的衣襟,同樣也有一摸一樣的印記,他站起身,嘆道:“是楊愔的人,崔季舒也參與其中。”
元軒接話道:“要不是紅月發現及時,此刻躺在這裡的就是太傅和其府上老小······”
高肅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半晌道:“楊愔爲何如此行事,皇叔此次遭劫,身後還有北齊宗室。”
元軒接道:“蘭陵王,漁洋王。”
高肅與他對視一眼,轉眸看向紅月:“她跟在你身邊……”
元軒衝紅月一揚下巴,紅月會意轉身掠進林中,元軒回過身,換了話題:“四公子,這楊愔絕不是一個人,鳳鳴山秋獵,看起來是簡單的構陷,實則背後暗藏玄機。”
“楊愔、崔繼舒是先帝身邊的人,先帝曾委咐他二人助皇叔一同輔政,我知道皇叔向來並無稱帝之心,楊愔此人心窄定是害怕皇叔會對他不利,便在陛下面前挑唆鬧事,”高肅垂目思肘片刻轉過身,“誰能逼走皇叔,楊愔只是外人,低位比太傅低,他想造勢 ,就要聯合位高權重之人。”
朝中除了陛下便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太皇太后先婁太后勤慧恭謙,目下年事已高,平日裡含飴弄孫頤養天年,鮮少參與宮中之事,而皇太后李祖娥年輕貌美,水性楊花,自高洋死後,更肆無忌憚,毫無節制,禍亂天下,敗壞朝綱,先是勾引當朝太傅高演,卻不想高演爲人正派,君子行正,並不理她,而後她又不顧自己太后身份與外臣崔繼舒苟且,同時又對九王爺高湛眉目傳情,暗送秋波。
元軒心內冷哼道:“這一個賣弄風騷,不甘寂寞,誰知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常山王當朝太傅高演竟是個正人君子,無論風情萬種嫵媚多姿的李祖娥怎樣賣弄絕世風姿他也不動心,於是她更火上澆油,忘了自己皇太后的身份和崔繼舒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北齊還真是精彩!看來是李太后與崔繼舒楊愔各懷鬼胎各自爲營。”
高肅道:“皇叔離京後,陛下面對朝堂之事,頗爲生疏,朝上一片混亂,所有大臣需要太傅回來主持大局,眼下皇叔被困此處,什麼時候才能出來——皇叔並不像他們所說的那樣。”
“百聞不如一見,”元軒看向高肅,笑着戲虐道,“相傳四公子貌柔心壯,音容兼美,爲將躬勤細事,每得甘美,雖一瓜數果,必與將士分享,所謂人間妄想便是如此,卻不知四公子還這般通情達理,有情有義,太傅有你這樣的侄兒,也算是他前世八百年修來造化了。”
這時月已下弦,兩個人誰也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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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肅道:“你像是很有分寸,我覺得你早就幫皇叔安排好了。”
“高長恭不愧是高長恭,”元軒嘴角含着笑意,眼底帶着光,凝視他道,“那我何不把這件早就安排好的事給公之於衆,讓大齊早日回到以往的國運昌盛。”
翌日。
高肅入了宮,才知道陛下設宴邀高演回宮之事,太皇太后突然出席宴會這個消息着實令高肅和文武百官驚詫不已。
“崔季舒!”
婁太后靠在椅背上,頭上雪白的發染了雙鬢。
“他從後宮出去,有人親眼所見。他竟敢如此明目張膽?”
鄭夢瑤往香爐裡添了香,白嫩纖長的手指輕輕扇着,道:“太皇太后,宮裡以訛傳訛的事情還少嗎。只是見着從太后宮中出來,也沒見着別的什麼,許是那些人閒來無事亂嚼舌根,太后年輕美貌,難免會有閒言碎語。”
“她是什麼人,我比誰都清楚,”婁太后道,“先帝相貌醜陋,還有嚴重的皮膚病,雖然少時看似癡傻不堪,實際上英明神武,聰慧睿智,在諸子裡他才能第一,卻喜歡酗酒,酒醉後動轍殺人爲戲,嬪妃和大臣遭殃的不在少數。”
高洋有一位寵妃薛氏,本來是高洋堂叔高岳家的歌妓,高洋沒有嫌棄薛氏出身低賤,將之納爲妃子,連帶薛氏的姐姐入宮受寵。薛氏的姐姐仗着聖眷甚隆,要求皇帝讓自己的父親當上司徒。高洋此時雖然昏暴,卻公私分明,大怒,,高洋懷疑薛氏與高嶽有姦情,就用毒酒毒死了清河王高嶽。這樣,高洋還不解恨,他親自砍下薛氏的頭,將之藏在懷中赴宴。酒席中,他拿出薛氏的頭放在盤子裡,在座衆人大驚失色。他叫人取來薛氏的遺體,當衆肢解,取出薛氏的髀骨,製成一把琵琶,邊彈奏,邊飲酒,邊哭泣,嘆息“佳人難再得”,傷痛不已。最後,他披頭散髮,哭着將薛氏下葬,用的是隆重的嬪妃之禮。
高洋是其中最典型的暴君中的暴君,動輒痛毆嬪妃,帝好捶撻嬪御,乃至有殺戮者。但對於自己的妻子李祖娥,高洋卻十分敬重,高洋對待結髮妻子總算感情深重,以前他的哥哥高澄大權在握的時候,時常調戲李祖娥,高洋深沉有大志,看在眼裡卻隱忍不發,拖着兩條骯髒的鼻涕裝傻,高澄覬覦弟媳美貌許久,一直沒有機會,而李祖娥的美貌甚至還令高洋的九弟高湛垂涎。
“她做過什麼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婁太后眼角皺紋越發深重,“哀家老了,可心裡明鏡似的。她這樣不知廉恥,早晚會大禍臨頭,那時誰也救不了她。”
這時,外面有人通報:“陛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