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驥跟在樑湘菱身後,見她肩頭不斷聳動着,知道她又在哭泣。
他腳步忽然加快,跟了上去,柔聲安慰:“師姐,既然他已經不喜歡你了,你又何必再爲他傷心呢?”
樑湘菱沒有任何改變,也沒有理會他,加快了腳步前行,她不想讓師弟看到她哭泣的樣子。
“師姐!”顏驥快步追了上去,拉住了她的手,柔聲道:“看你這麼傷心,我也很難過的,我知道你又要在晚上偷偷傷心。自從兩年前那晚,我見到你躲在外面哭,那時我就感覺到你不知哭過了多少夜晚。夜深人靜,你總是一個人傷心、流淚。可是……我什麼也幫不了你……”
當顏驥看見師姐受到傷害,才發覺他給師姐的關心實在太少,幾乎沒有。在青竹仙居的四年時光,他沒有做過一次飯,幾乎從未洗過自己的衣服,回想着師姐爲他所做的種種,顏驥深深感覺自己一輩子也還不清師姐的恩惠。
顏驥心裡這般想着,頓了頓,終於說道:“我不想讓你傷心……也不會讓你一個人躲起來傷心,我會陪着你的,直到你不再難過爲止……”
樑湘菱心中微微一動,面頰上彷彿閃過不知名的情緒,喃喃道:“不想讓我傷心?”
“是的!”顏驥重重點頭。
樑湘菱哭泣聲漸止,溼潤的雙眸微微發紅,兩行晶瑩的淚珠掛在她如雪的面頰上,讓人看了就會心疼。
“師弟”樑湘菱溫柔的叫着,水汪汪的眼珠深深注視着顏驥,她似乎從未這般認真地看過這位師弟。
她抽泣了幾下,輕輕說了五個字:“謝謝你,師弟!”
此刻,樑湘菱冰涼的心窩忽然萌生了絲絲暖意,溫撫着她千瘡百孔的心靈。她也需要關心、呵護,一句簡單而普通的安慰,便能讓她的心裡生出幾分溫暖。
顏驥當時也沒有多想,緊緊握住了師姐冰冷的手,許久沒有鬆開,彷彿是要將手心的暖意傳入她的心中。樑湘菱終不再哭泣,任憑師弟握着自己她的玉手。他二人不再說話,也許是不需要再說什麼了,沉默不語兩人就這般牽着手走回青竹仙居。
竹樓清幽,靜無人聲。
樓閣之間,彷彿有一道黑色身影迅即閃過。
顏驥以爲自己眼花看錯,向師姐求證道:“你剛纔看清楚了麼?是不是有人飛走了?”
樑湘菱點了點頭,訝道:“看清楚了,青竹仙居怎麼會有外人進入?那是什麼人?”
便在這時,一道墨綠身影疾飛而至,降落在青竹仙居,這人正是廣一真人。他雖發現樑湘菱似有哭泣過的模樣,但顧不得尋問,神色匆匆道:“沒事就不要亂跑了,你們小師妹呢?我要帶她去青竹洞閉關,但不需要你們送飯過去!”
顏驥心下一沉,心道:“我剛剛纔出關與師妹見面,現在又要她閉關,一年後我就要受命下山歷練,也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與師妹再見面。”
念及此處,顏驥心有酸澀,生起一陣撕心裂肺的難過。
樑湘菱微微點頭,走到周若涵的房間把她叫出來。
趁着現在,顏驥將剛纔看到可疑黑影的事告訴師父,廣一真人聽後卻沒有驚奇的反應,只是“嗯”了一聲,反倒平淡無奇的道:“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你不要大驚小怪,也不要再過問。”
既然師父知道此事緣由,告訴他不需大驚小怪,顏驥也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周若涵來到廣一真人面前,卻見她神情有些怪異,像是做了什麼錯事一般,不敢看向任何人,低頭不語。
“跟我來吧!”廣一真人丟下這句話,便領着她前往青竹洞。
顏驥也發覺了小師妹的神情怪異,只認爲師妹即將閉關,不習慣與他分別,才顯得有些難過,並沒有多做分析。
進入青竹洞的石室中,卻聽廣一真人忽然向周若涵問道:“你父親是誰?”
周若涵被嚇得身子一抖,強自定下心神,答道:“我父親就是周懷揚啊!師父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麼?”
廣一真人面色一寒,冷冷道:“我不知道,我若是知道還問你做什麼!”
周若涵面色蒼白,儼然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一雙手緊緊掐着自己的裙角,不敢再看向廣一真人。
片刻之後,廣一真人見她不說話,遂開口道:“我是問你的父親是誰,不是問周若涵的父親是誰!”他言下之意,居然是說眼前這女子並非是周若涵。
“師父!我就是周若涵啊……”
“住口!”廣一真人厲聲打斷她的話,說道:“從你來到這裡的第一天起,我就開始懷疑你了,只是那時我沒有確鑿的證據,而且我也不願意我的懷疑是真的。直到剛纔,我纔有了確切的證據,你根本就不是千劍山莊之主周懷揚的女兒!”
周若涵依舊低頭不語,看她神情似乎有萬分委屈,欲要哭出來。
廣一真人的語氣開始變得有些平和,緩緩說道:“四年前,周若涵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手無縛雞之力。廣陵師兄都會被魔教殺害,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又怎麼能逃脫?你告訴我!”
周若涵被他催促,竟被嚇得微微發抖,哆嗦道:“我……我當時……拼命的跑……也沒見人追上我……後來就安全了。”
廣一真人面無表情,淡淡的道:“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沒有多做懷疑。但是,剛纔那件事你怎麼解釋?顏驥和湘菱剛剛離開青竹仙居,就有一個黑衣人闖了進來找你。我看那人逃走時用的是聖龍教的身形步法,看來你是聖龍教安插在我三清的的臥底,我說的可對?”
周若涵面無血色,萬分恐懼,隱隱覺得她最害怕的事已經到來。她佇立在洞口,悶不做聲,事在眼前,她卻沒有應對之法。
廣一真人長嘆一口氣,沉聲道:“孩子,念你從來沒有做過危害我三清的事,你離開這裡吧。真不懂你的家人是怎麼想的,居然讓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出來做這麼危險的事。”
周若涵心頭一酸,哭出聲來,用乞求的語氣說道:“師父!我不想走,我能不能留在這裡?我……”
廣一真人打斷她的話:“你要清楚,如果不是我收你爲徒,你恐怕早已死了十八回,想活命的話就趕快走,不要讓我爲難。”
周若涵“噗通”跪下,扯着廣一真人的衣角,乞求道:“我求求你讓我留在這裡吧,我絕不會做出危害三清觀的事,這四年來,是我過得最開心的四年,我不想走,不想離開師哥……”
廣一真人面無表情,搖了搖頭,道:“你這種要求真的很過分,你只站在自己的立場,有沒有站在別人的立場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我不殺你而放你走已經是仁至義盡,你魔教與我三清觀一直都是死敵,我怎能讓你留在這邊?”
周若涵抽泣着思考一陣,說道:“我想和師哥師姐說幾句話,說了就走!”
廣一真人搖了搖頭拒絕。
深夜,清月如水,靜靜的曬在山野。
一個手握深藍色仙劍的青衣少女獨自行走在空蕩的山野,她眼眶紅腫,面帶無盡的憂愁。
前方,一個青衫儒生正等待着她,那儒生約莫四十歲左右,輕袍綴帶,負手站立,神情頗爲瀟灑。
那青衫書生遠遠望着走來的少女,微微一笑,說道:“蘭兒!你終於捨得回來了!”
蘭兒冷寒的目光狠狠掃向那人,厲聲呼喝道:“你爲什麼要派人去看我,若不是你這麼做,我哪會被發現?”
青衫書生搖了搖頭,笑嘆道:“不管怎麼說,你始終是我女兒,做父親的哪能不顧兒女的安危?”
蘭兒對他的態度只冷不熱,彷彿有着很深的仇恨,厲聲朝他喝斥道:“你哪有當我是女兒,我恨你,越來越討厭你了!”
說話間,她蹲在地上放聲大哭,撕心裂肺的哭聲,是她心底的寫照。青衫儒生走過去撫摸着蘭兒的頭髮,面色和藹,聲音祥和的說道:“我知道我以前對不起你們母女,我也多次向你認錯了,你怎麼還原諒我?父女之間哪還有一輩子解不開的結?”
“我不原諒你!我一輩子也不原諒你!”蘭兒擡頭大聲喝斥着,隨後又將頭埋入膝蓋之間,放聲哭泣。
青衫儒生並不責怪這個無禮的女兒,將她攬入懷中,臉頰貼着她的頭髮,緩緩道:“四年前你私自行動,打昏了那個本該頂替周若涵的女孩,親自以周若涵之名混入三清觀。你這麼做居然是故意來氣我,見我整日爲你的安危擔心、憂愁,你才解恨。你甚至以死相逼,讓我不要接你回去,可我哪能放下心讓你在那邊?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原諒我?”
蘭兒哭聲漸大,哭喊着重複一遍方纔的話:“我不原諒你!一輩子也不原諒你!”她又加上一句:“就算你再拿鞭子抽我也不原諒你,你要殺我,也不原諒你!你不是我父親!”
聽她強硬的語氣,便知她恨透了這個父親,她與父親之間的仇恨似乎不像是誤解,切切實實的深仇大恨。
青衫儒生的身後,一個穿着鵝黃綢衫的美婦緩緩走來,膚色白嫩,容色秀麗,只是臉色太過蒼白,竟無半點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