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搏(四十九)

四十九 順水推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僅僅過了一天,又有一撥人馬吵到支府門前。“侯敦全,叫他人出來,沒你們支府的事。他不出來見我們,我們今日就都不走了。”孫家友答覆道:“我去找支老爺,你們不要圍在支府大門口,擋誤了支府做事不好。”“好呀,我們等你回頭的答覆。”

過了好一會兒,孫家友抱着拳說:“各位老大,侯副營長今日不曾來,請到他鮑家臺家裡找他說話,不要在這裡蠻纏。”一個漢子高聲說道:“孫家友,你把話說清楚了,你這話是哪個說的?你說的,我們就把你綁起來去見我家主人。”孫家友慌得雙手直搖,說道:“是我們的支團長叫我這樣回覆你們的,不礙我的事,不礙我的事。”

支富才煩了,對孫家友說:“你去叫侯敦全到大門答覆人家,我支府經不起人家耗着。”侯敦全一聽,更加慌了,急得踱來踱去。陳副營長說:“你不敢面對人家,支團長又不保你,你只有學裘鳳高爬牆頭一走了之。”

侯敦全聽了,直朝後院溜了去。孫家友跑到大門口,說:“我家支團長叫侯副營長來見你們,可他卻爬牆頭溜掉了。你們還是到他家裡找他吧。”

七八個來人吵吵嚷嚷地走了。

“報告!”支富纔在書房裡說:“孫家友,那批人走了嗎?”“走了。”“媽的,老有人來煩我,我家老頭還要不行了,要我在家裡,說是最後要兒子見面。可恨老二不回來,就我一個人在家料理,城裡的太君又不住地派人催我去辦公事。唉,煩死了,煩死了。”

“支團長,支府來了一個少校副官,說要見你。”“他現在哪裡?”“在客廳裡坐着。”“你叫他一個人到這裡見我。”支富才煩躁地說。

過了一會,孫家友又喊了“報告”,得到的答覆是“你讓他進來”。孫家友向來人做了個請的姿勢,“支團長在裡面。”少校副官走了進去,說道:“支團長,你好!”支富才站起身熱情地說:“請坐!你來找我,有什麼公幹?”來人從懷裡拿出一張紙,說道:“我們的支師長叫我把份休書交給你,他要你把這份休書給了繆婉芳,隨後打發她離開支府。事情辦妥後,他便回來。”支富才愣了愣,說不出話來。那個少校副官打了招呼,隨即拔腳走了。

支富才讓孫家友將休書交給繆婉芳,繆婉芳見到休書,嚎啕大哭,說:“猴子,你這個時候休掉我,我跟你家沒完沒了,死都要死在你支府裡。”

邵紅纓抱着孩子跑進了姚美鳳的房間裡,姚美鳳喜滋滋地喊道:“唉,茄瓜小來了。”邵紅纓說:“美鳳呀,你戴了身的人要站站,有時候跑跑路,就是要慢點。日後生養的時候就能快當點。”姚美鳳說:“自從我身上有了,就一直犯困,吃飯不香,心裡老想吃個酸葡萄。”邵紅纓笑着說:“我聽了老人講,說戴身的女人嘴裡要吃酸的,就說明要生養小夥。”

姚美鳳說:“託姐姐的口福,照你這麼一說,耀平就有了他第一個兄弟了。”邵紅纓忽地說:“唉,美鳳呀,好像二媽在哭,要不要去望一下。”姚美鳳噘着嘴說:“望?怎麼望?二叔子休掉二媽,你說,你我兩人怎麼說呀!”

兩人談了一會家常,聽到外面的匆匆的腳步聲,便走了出來。兩個婦人往顧大嬸房間裡走來,顧光蘭揩了揩額頭上的汗,坐到鋪邊上歇息。

“顧大嬸,你熱得很,頭上出了好多的汗,做什麼的呢?”邵紅纓招呼道。顧大嬸說:“我拉繆婉芳的,她的個子多大呀,我拉她拉不動。”姚美鳳急切地說:“二媽她怎麼樣啊?”“你不曉得喲,二叔子休了二媽,二媽接到休書就是不住地哭,連中飯也不吃。她想了要上吊,哪個曉得呀。春旺跑進她的房間裡想安慰她的,對住門縫曉得大事不好,一腳就把門踢開了。繆婉芳救下來已經沒氣了,春旺對住她的嘴吹了一會,氣接上來了。我進來了,就舀了口水灌到她嘴裡。繆婉芳終於還過魂來,但她還是想死。春旺勸了他好一會兒,說富貴不愛你,還會有人愛你的,你不能死。……我拉她上鋪,拉熱殺了。春旺臨走時,說了一句:婉芳,你要耐心地等着,千萬別要做呆事。”

紅纓、美鳳兩個你望她,她望你,都覺得春旺說的話莫名其妙。“是不是他春旺說的這話?”顧光蘭說:“我耳朵不可能聽錯了,又不曾上了年齡,他是這麼說的呀。……唉,你家這個支府事情也太多了,我一早起來就不曾閒,照料二太太、老太爺,又要做雜七雜八的事,稍微遲鈍了一下,就要遭到斥責。還是王二嫚她逸當,專心服侍個大太太,一心無二帥。”

“啊呀,顧大嬸你在念我的歪嘴經,我一下子就聽到了。”顧光蘭一擡頭,見是王二嫚,忙站起身招呼道:“請坐請坐。”

王二嫚笑着說:“顧大嬸呀,你說你忙,也確實是忙。但我過兩天就要給大太太洗澡,給她洗衣裳,洗這樣,洗那樣,一個老太婆子還就講究不得了。我看她活在世上也沒幾天了,儘量滿足她,可她嘮嘮叨叨地說個不停,我耳朵簡直聽了起老繭。沒辦法,跑不走。這會兒她睡着了,我這才跑出來透透氣。”她頓了頓,擺着手說,“我跑到你們這邊正好碰到支春旺,他問我,他夠能娶繆婉芳?我一聽詫異了,問他怎麼一回事,他說繆婉芳不想過了。我明白了怎麼一回事,就對他說了,你真心娶她,以後就絕對不能反悔。他當即發誓,海枯石爛不變心,如若反悔,天打五雷轟。他要娶繆婉芳,我們其他人都不好反對。”

邵紅纓叫道:“瞎說的,原先我們喊她二媽,她是我和美鳳的長輩,這一下嫁,她還要喊我們兩人嫂子呢。”姚美鳳苦笑道:“這個支府說起來是個豪富人家,沒出氣眼的事一個接着一個。老子搶了兒子的婆娘,兒子要娶二叔子的婆娘,傳出去要把世人的嘴巴笑掉下來。我想不通。”王二嫚說:“你想不通也得要想通了,你阻止不了事情的發生,想不通有什麼辦法呢?到頭來,你空煩勞了一場。”

邵紅纓說:“王大嬸,你光曉得這樣說,我們妯娌們日後不好相處呀。”顧光蘭笑着說:“有什麼好處不好處的,老爺娶了愛娟,不是也處了去麼?支春亮和姑爺胡炳華夫妻兩個不是回來了兩次,拜見了老太太,也沒什麼事嘛。唉,紅纓,你別要想不通,想淡了,也不過就那麼一回事。”

宿紅蓮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喊道:“光蘭呀,老太爺不中了,只剩下一點悠悠氣,快要走了。我們趕快去幫忙啊。”王二嫚站起身說道:“老太爺哪快要斷氣了?”“快當了。他睜着眼要等二老爺回來見面。”顧光蘭輕蔑地說:“哼,除非天上陡然掉下個二老爺。”

邵紅纓抱着孩子就走了,姚美鳳卻跑不開步,慢吞吞的。王二嫚說:“美鳳呀,你急也不得用,你個戴身的人要逸當,旁邊人不好說你。”

三個女傭跑到廳堂裡,老太爺已經歸天了。齋婆、土公們忙開來了,折騰了一番,支府老太爺支華荃終於壽終正寢了。樂廚們也不慢,吹起喪調起來了,刺耳難聽得不得了。支富才這個大孝子也未能跟老子見面,這會兒跑過來嚷道:“停下來停下來,不忙了治喪。”衆人一聽,只得停了下來。

閆榮義站在大廳門口,喊道:“出來,人都出來,這裡的門先關起來。快點,快點!”孫躍升問道:“榮義呀,是怎麼一回事?”閆榮義大聲說道:“到了客廳裡,大家就曉得是怎麼一回事。……好,躍升,你把門關起來,眼下就去。”

陳副營長高聲說道:“支團座,夫人請坐上來!”許粉儀不肯坐上去,顧光蘭拉着她,她氣呼呼地說:“我做小,愛娟做大的坐上去喲。”王二嫚笑着說:“大奶奶呀,家裡的事多得不得了,你就別要給添阻了。事情弄壞了,你承擔不起啊,老太爺還睡在那裡,你這時鬧彆扭可不是時候呀。”許粉儀只得坐了上去。

支春寶、支春國兩個卻要阻止,王二嫚上去按住兩個人的肩膀,兩個人掙扎不了,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老三和繆婉芳並排站了出來,一個頭戴禮帽,一個鬏兒上大扎紅頭繩。陳副營長拿腔拿調地說:“大家安靜下來,三公子和繆小姐舉行婚禮,開始!”“一拜天地!”“二拜爺爺奶奶和長親!”“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支春旺、繆婉芳拜堂一結束,支富才就趕緊跑到大廳裡進行治喪。他穿起了麻布孝衣,雙腿跪着燒錢化紙。送葬的絡繹不絕,你來他去,嗩吶也就吹個不停。

王二嫚抱來了大太太,到了大廳裡,大太太站到地下,顫巍巍地要往下傾倒。王二嫚趕緊攙扶着她,一步一步跑到趟着的老太爺跟前,掀開遮屍布哭泣道:“華荃呀,你就一個人走了,也不帶上我呀,……喔喔,你的二兒子回來也不見我呢,……你這一走,他就更不把我放在眼裡了,……喔喔,我傷心的了,……”

支富才向王二嫚做了個手勢,叫送了走。王二嫚只得上前說道:“大太太,你別要太傷心了,你哭傷了身子可不得了啊。趕快上你的房間趟下來歇息,走呀。”“我不要走了,就跟個老華荃一起啊,……喔喔,我還想過呀,就是想過呀也過不了幾天啦,……”王二嫚抱起掙扎不止的老太太,出了門走了。

四個腰插手槍的軍人威武地走到大門口,分兩旁站着。支富貴穿着麻布孝衣走進大廳,他後面跟着兩個頭扎白布條子,身穿白布褂子的婆娘。三個人對着亡者跪下磕頭。支富貴爬起來,燒了幾捆紙,說道:“老大,我還要去把我手下的安置一下。”

時間不長,支府外邊槍聲大作,“砰砰砰!”……隔了一會,槍聲遠去了。

孫家友匆匆地跑進來,說道:“團座,太君來了!”支富才連頭都沒擡,說道:“不要攔阻。”日軍大尉中隊長竹下導助率兩名士兵走進靈堂,三人一起對着亡者叩了三個頭。支富才說道:“竹下太君,你請到客廳裡喝茶。”竹下對一名士兵做了一個姿勢,那士兵便捧着一包銀元遞給支富才,支富才感激涕零地說:“謝謝太君的垂憐,請到客廳裡喝茶!”竹下襬了擺手,說道:“請你轉告你兄弟,只要他肯投靠皇軍,照當他的師長,軍銜升一級。”支富才馬上低頭說道:“嗨,我一定勸說他投靠皇軍,絕不辜負竹下太君的苦心。”竹下三人大踏步走了。

七天後,繆婉芳跑到王二嫚的房間叩頭說道:“繆婉芳拜見戴奶奶。”王二嫚說:“唉呀,婉芳你這麼客氣做什麼?有什麼事的呀?”繆婉芳說:“你對我有恩啦。”“我治好了你的半身不遂,也沒什麼大了不得的。支春旺對你好嗎?”“春旺一直對我好,但我在這支府裡受盡了屈辱,我想跟支春旺離開這個齷齪的支府,到了外邊哪怕住進了小茅草屋裡。那樣,我和春旺兩個人自由,無拘無束,不受人的臉緒。戴奶奶,你在外邊一定有頭緒,請你給我和春旺指個明路。”

王二嫚說:“婉芳啊,你有手有腳,吃得下苦來。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但是,我得上桃花溝一趟,或許能給你和春旺找個好去處。”

支春旺也跑來了,懇求地說:“戴奶奶,你是支府裡少有的好人,幫了我和婉芳不少的大忙。眼下你再幫我們倆找個好地方,日後我和婉芳拜你爲乾孃。”“阿依媽呀,你怎麼能這樣呢?要我幫忙給你找個好地方,我明日回家望一下,順便給你們倆打聽打聽,說不定還真有個好去處。不過嘛,真正的好去處只有共產黨的抗日根據地,那裡的人都很自由,沒有哪個壓迫哪個,人人平等。”王二嫚晃着串珠項鍊說。

支春旺嚷着說:“共產黨又怎麼樣?我跟婉芳就投共產黨去。”“噓,聲音小點兒,隔牆有耳。”王二嫚打着手勢說,“投奔共產黨,就是參加了革命,要吃大苦的呢。”繆婉芳咬着牙說:“人家能吃苦,我也能吃下苦。在支府這個牢籠裡還要把人憋殺的,光每天都要拜望老香瓜就把人玩殺了,彎恭作揖,長幼有序,不得越雷池半步。離開這死人的牢籠兒!”

第二天,王二嫚來到了邱家集,昌家兩個孩子齊聲喊姨媽。王二嫚給他們一大把糖,說:“立柱、荷琴,你們姊妹兩個拿去自己分分吧。”荀粉寶說:“二嫚你給拿了這麼多的糖。”王二嫚笑着說:“這是支府裡的三少爺結婚的喜糖,不拿白不拿。”“三少爺的婆娘不是被老子搶了去麼?”“粉寶呀,我告訴你呀,老子搶了兒子的婆娘,兒子就娶了二叔的婆娘。”

荀粉寶愣着神說:“二嫚,你倒把我說糊塗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王二嫚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荀粉寶笑哈哈地說:“我家廣泉早就說那支府是個大糞缸,齷齪死了。什麼?支府三少爺夫妻兩個要投奔共產黨,發財人家的人也能參加革命隊伍?”王二嫚說:“粉寶呀,發財人家的人怎麼就不能參加革命隊伍呢?出身不由己,革命不分先後。支春旺、繆婉芳主動要求離開支府,投奔共產黨,我們就要允許人家革命,並且還要拍手歡迎。”

昌廣泉回來,王二嫚也是這一番話。夫妻兩個同意到桃花溝找組織,趕了一輛馬車。到了桃花溝碰見了鄉武工隊隊長田原。“老昌,今兒你到哪裡去?”昌廣泉說:“到前邊屋裡說話。”王二嫚進了裡屋說了支春旺夫婦投奔共產黨的事,田原愕然道:“支府出現了叛逆,按理說是好事,可是,軍區派來的年特派員全權負責順城縣委和順城獨立團,這人不好說話。”

王二嫚想了一會,說:“年鵬舉這人會混的,居然混到這麼高的地位。這樣吧,田隊長,辛苦你一趟,我寫個條子你送到臥龍區委書記,請他安排支春旺、繆婉芳兩人的工作。”田原說:“放心,王大姐,你吩咐的事我一定辦好。”

田原說:“老昌呀,我想借你馬車裝運糧食,區隊同志急需要糧食。”昌廣泉說:“你們從哪運送到哪?”“就桃花溝南邊的護駕山運送到山區裡青龍寨,要得大半天。”昌廣泉回過頭說:“二嫚呀,你們倆跑回去吧。”王二嫚說:“沒事,跑就跑吧。”

兩個女人上了路,王二嫚想從小路穿過去,荀粉寶說:“二嫚,小路難走,磕磕碰碰的,走大路好走,又兜不了多少路的。”王二嫚摸了摸鬏兒說:“就怕我身上穿着像個富人家的女人,會引起他人注意的呢。”“也沒什麼,我護送你個富婆,這有什麼不好。他人問起來,我就說你是護駕山地主錢海龍的婆娘,到鎮上做親戚。”兩人說說笑笑,倒也不覺時間。

經過芙蓉集莊邊,發現有兩輛鬼子軍車。王二嫚按着荀粉寶說:“你蹲在這裡別動,我把串珠項鍊取下來,你拿好。”荀粉寶定睛一看,前面停的是鬼子的車子,還有兩個鬼子兵放哨,便屏住氣看着。

王二嫚徑自跑了上去,兩個鬼子兵端着槍,喝道:“哪裡來的女人?”王二嫚笑着說:“我就是這裡的芙蓉集的人,怎麼呢?太君!”兩個鬼子兵稍微遲疑了一下,只見王二嫚身子一轉,敏捷地抓住兩個鬼子的頭相互一撞。兩個鬼子兵癱倒下來,王二嫚又將他們的頭扭了一下,拖到一旁。

“粉寶,你過來吧。”荀粉寶聽了王二嫚的呼喚,便跑了過來。“我們上那輛大車,把鬼子引開去。”兩人便登上了裝載車的駕駛室裡。

王二嫚抓着方向盤,腳一蹬,轉載車便開動了起來。當車子開到五六裡,鬼子的小車追上來了。王二嫚當即對荀粉寶說:“到前面的轉彎處下來,你蹲在那棵山腳下藏好,等我把追上的鬼子幹掉,到這裡找你一起往邱家集走。……你準備好了,下車要快,不能讓鬼子發覺。”

“二嫚,你小心啊。”“我曉得。……下車!”王二嫚推開車門,荀粉寶隨即下了車,往路旁的樹腳下跳了下去。王二嫚一腳踏上了油門,車子猛地拐了個彎,朝着鬼子的小車迎頭開了去。鬼子似乎覺得不妙,將車子往路旁避讓,可是裝載車偏向小車撞過去,忽然速度更快。兩車相撞,“砰”的一聲,火光衝起,可是裝載車像個怪物並沒有停下來,方向變了,衝到要轉彎處,一頭栽進了山溝,騰起了一陣火光,馬上轉成了濃濃的黑煙,……

“粉寶,出來走呀。”過了一會,荀粉寶從樹腳下爬了上來。“你傷了沒有?”王二嫚笑着說:“好着呢,一點皮都沒有擦到。走吧。”

她們從山坡上下去,進入了山谷。鳥兒鳴叫,賣弄着清脆的喉嚨;清風微吹,暖氣洋洋。荀粉寶說:“二嫚,你太神了!樣樣會,功夫又厲害不得了。你哪裡來的這麼大的本領?”“學的唄。孫悟空他的本領也是學得來的,他開始漂洋過海跟菩提祖師學武,十分用功。不學習,哪來的本領啊?”

荀粉寶高興地說:“昌廣泉叫我們倆跑回去,想不到路過芙蓉集時,你出手打死了兩個鬼子兵,又玩壞了鬼子的兩輛軍車。也不知道鬼子那小車裡死了幾個人。”王二嫚接過荀粉寶手上的串珠項鍊,掛到頸項裡,說道:“粉寶呀,我們這樣幹了鬼子,叫個路遇倭寇,順水推舟,奮起一擊。”

出了山谷,又登上了山坡,爬上了高處。兩人站在一起,往四周圍看了看。荀粉寶忽然拉着遠處,說:“我們來的那個地方,好像那裡在打仗。”王二嫚轉過頭一望,說道:“不錯,那裡確實是在打仗,看,有幾個鬼子抱頭鼠竄,狼狽脫逃。”

她們下了山,走到平地,順着溪邊跑了大約半個鐘頭,也就到了邱家集的南頭。

王二嫚到了支府,支春旺連忙跑到了她的房子裡。王二嫚說:“你這麼急着離開支府,有沒有抱定了吃苦的決心?”支春旺急切地說:“我怎沒有吃苦的決心?這個骯髒的支府我是一天都蹲不下去了。”王二嫚說:“你和繆婉芳以什麼藉口離開支府?說給我聽聽。”“我就說到繆婉芳家裡拜望她的父母。”“嗯,這是個藉口。繆婉芳改嫁與你,你就必須帶些像樣的禮品。否則,你這個藉口是不怎麼冠冕堂皇的。”

支春旺和繆婉芳接受了王二嫚的建議,第二天拿了好多的禮品,坐上了一輛馬車,順利地離開了支府。

王二嫚獲悉肅反委員會的人下來搞整訓的消息,覺得自己還得蹲在支府裡繼續當傭人。一過,又過了一個半月。老太婆不能上佛堂唸經,臥在鋪上,一天比一天病得厲害,到了第五天便悄然歸天了。

支富纔等孝子賢孫一個個跪着給老太婆燒錢化紙,大廳裡跪滿了人。帶火星的紙灰飄到院子裡,地面上到處都是的。四個姑娘都盡了孝心,先後都來侍候自己的親媽媽。

千張紙燒過之後,子孫媳婦孫媳婦以及姑娘姑爺和晚輩們,有六十多個人。大姑娘支富麗摘下了白頭布,說:“我家媽媽不曾過到七十歲,她也是老頭死了傷心過度,要不然,七十歲是過到的。”四姑娘支富春說:“這個支府平時也摟得不得了,不是你有事,就是他有事。我家媽媽又是個性子急的人,怎得不操心啊。”

王二嫚被二姑娘支富亮拉到一個房子裡說話。“我看你確實是個做事利索的人,我家媽媽說你二嫚好啊。說你服侍得好,有力作,還又細作。”王二嫚說:“我們做傭人的應該把事情做好。唉,我聽人說,支府大老爺的三太太對夥計、傭人不怎麼好,經常發脾氣。”

支富亮跺着腳說:“我家愛娟怎變了這種人呢?她在我孃家可不是這樣的了。她對你怎麼樣?”“我服侍老太太,她遇到我都是喊我王大嬸。……唉,你跟大老爺怎麼相處呀?”“不談了,我家這個兄弟簡直就是個畜生,人到了他家裡,我們胡家能有什麼辦法呢?碰到了就以話說話,叫個忍氣吞聲。”

三姑娘支富蕾走了進來,說道:“大姐姐,你在這裡呀。”“富蕾呀,我跟王大嬸談家常的。……她是三姑娘,今年四十六歲。”王二嫚說:“是屬什麼的?”支富蕾回道:“我是屬猴的。我家二姐姐你屬馬的。”“大姐姐呢?”支富亮笑着說:“我家大姐姐支富麗,她歲數大了,屬虎的,今年五十二歲,比我大四歲。”

王二嫚笑着繼續攀談道:“大老爺今年四十四歲,是屬什麼的呀?”“噢,富才他屬狗,小名叫狗小。他排在老四,還有個老五,也就是四姑娘,叫支富春,她今年四十一歲,屬老鼠的。”

“老太太有福啊,生養了五個全部來給她老人家送葬,一個不缺。”王二嫚奉承道。支富亮氣呼呼地說:“還有好些人不曾來送葬,二兒子支富貴夫妻們一個都不曾回家來奔喪,還有二孫女支春華跟她家男人,……”支富蕾說:“她呀,自從離開這支府,一腳就不曾回來過,跟了一個赤膊活計溜掉了。俗話說得好,狠人手上出妖怪。支春華她就不認孃家。”

“眼下又有個三小夫妻兩個上了丈人家裡,也不回來。”支富亮嘆了口氣說。支富蕾說:“我聽人說了,支春旺、繆婉芳兩人投奔了共產黨,到了臥龍地。”支富亮壓低聲音說:“據人家說了,支春華和她的男人鐵慶富也投奔了共產黨,在本揚當上了共產黨的區幹部,眼下也不知道人在哪裡。”

王二嫚機智地說:“投奔共產黨倒是個好去路,要不然,就得給鬼子做事。日後,鬼子走了,做個漢奸的,下場都不怎麼妙的啊。”

支富亮說:“談給鬼子做事,是沒有好下場的。我家這個大兄弟不聽人勸呀,不曉得他對鬼子怎那麼忠心的。”王二嫚趁熱打鐵說:“我回桃花溝家裡望的,聽了好多人說的,共產黨有個鋤奸隊有好幾次殺大老爺的,都不曾得手。依我看,你們姐妹們趁這次給媽媽送葬的機會勸他回頭,不要跟鬼子走。保命要緊啊!”

支富亮咬了咬牙說:“嗯啦,我們姊妹四個一起勸他回頭做箇中國人。如若勸不動他,我們四個姑娘從此不上孃家門。”支富蕾也表示下決心規勸支富才改弦更張。

老太婆下葬之後,支富才的客廳裡發生激烈的爭吵。四個姑娘都氣呼呼地離開了支府。支府裡再也聽不到聲響了。

王二嫚在手收拾自己的行李,預備着支府打發開路。顧光蘭、宿紅蓮兩人悄悄地走了進來。“王大嬸,你哪倒準備走呢?”王二嫚平靜地說:“老太太死了,支府不需要我了,我就得提前做好準備,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顧光蘭說:“我看支府不得回你,要回的話,第一個回掉我顧光蘭。二老太走了,說是上孃家過一陣子,我看她那個樣子不像再回支府的樣子。哪曉得三老太在大老太歸天的第二天就走掉了,走的時候,就拎了個皮箱。”

宿紅蓮說:“支府不回我,我也走呀。這個支府今天好好的,誰曉得它明天是個什麼樣子。主子不開心,我們這些傭人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王二嫚說:“我離開了支府,就去找我的男人戴方勝,他要養我。”顧光蘭說:“別的沒處靠,只有靠自己的男人啊。”

第二天,顧光蘭被辭退了,她跟王二嫚作了辭別。王二嫚給她拎了個木箱子,送她離開支府大門。顧光蘭抱着王二嫚,說:“我們姐妹兩人相會了一場,眼下我先走一步,以後到邢家渡找我,我家一定招待你。”王二嫚說:“你有空的話到桃花溝找我,我們姐妹兩個一定好好玩玩。”

顧光蘭坐上了馬車,向王二嫚招手致意,“我這就走了。”

王二嫚跑到自己的房裡,支富才、胡愛娟兩人已經站在門口。胡愛娟惡狠狠地說:“王大嬸,你的嘴蠻會鹹夾的,在我媽媽她們姊妹們跟前煽風點火,說我家大老爺的壞話。”王二嫚辯解道:“你家媽媽跟我不曾談什麼呀,就說了各人多大的歲數,還有生日啊。”

“你不曾說呀,當漢奸沒得好下場,又說投奔共產黨纔是好出路,……不得了,你王大嬸簡直就是共產黨的宣講員啊。”王二嫚說:“我不曾這麼說,不相信,你來打我的嘴巴子。”“哈哈哈,”胡愛娟划着手說,“我跑了去敢打你的嘴巴子,三個大男人還不是你的對手的,要麼我是老虎頭上拍蒼蠅的。你給我死了滾,滾出支府,從此我不再望見你這個奸臣女人!”

支富才板着臉說:“王二嫚。你這就到賬房裡把個梳頭錢領了去,隨後你就走吧。”王二嫚向兩個人作揖道:“謝謝老爺、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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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嫚拿了錢,便手提包袱走出了支府。走出沒多遠,看見一個趕馬車的人,便喊道:“大哥,帶我上車呀。”那人說:“你上我的馬車,要到哪裡去?”王二嫚反問道:“你趕馬車,要上哪裡去?”“我到芙蓉集裝棒頭子。”“好呀,你帶我一程,我半路下車。”趕馬車的人應允道:“那你坐上來吧。”

到了岔道處,王二嫚下了車,趕馬車的人拿了錢,熱情地招呼道:“王大嬸,你好跑啊。”

“姨媽,你來了。”小姑娘昌荷琴一蹦一跳地跑上來迎接。王二嫚說:“爸爸媽媽在家嗎?”“在田裡扳棒頭子。”“你帶姨媽上你家棒頭田裡,好嗎?”“好的,我帶你去。”

荀粉寶看了女孩子領着王二嫚,急忙招呼道:“二嫚妹子,你今日來還打了包袱做什麼?”王二嫚笑着說:“我被支富才的小老婆趕走了,我沒個去處,先到你姐姐家裡落個腳。”“唉呀,天要下雨,我和廣泉下田趕緊把棒頭掰下來,弄到家裡收藏起來。……唉,跟我回家弄口茶喝一下。”荀粉寶招呼道。

王二嫚說:“不了,荷琴呀,你把姨媽的包袱拿回家,姨媽幫你家爸爸媽媽掰棒頭。”荀粉寶急忙制止道:“不要你掰棒頭呀,你歇息啊。”王二嫚把包袱交給了小姑娘,下田掰棒頭來了。

荀粉寶攀談道:“最近支府出出進進的人真不少,絡繹不絕。”“是呀,支華荃、原月芹兩個老東西先後歸天,前來弔喪的親戚朋友可多的呀。我原來是服侍老太婆的,老太婆一死,我就沒什麼事。唉,支富才的小老婆狠的,說我在支府裡煽風點火。叫我死滾,支富才也對我翻了臉。”荀粉寶笑着說:“離開那骯髒地,也刷淨了。支富才才娶的這個小老婆小得很的,今年她多大?”“她屬老鼠的。”“嗯啦,十九歲的鬼,纔到支府幾天就這麼狠呀,我看她日後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昌廣泉跑了過來,問候道:“二嫚,你好。唉呀,我家掰棒頭還要你幫忙做什麼?”“廣泉,我反正沒事,也是閒着,就幫點小忙呀。”

中午吃飯,昌廣泉打招呼道:“孩子姨媽,今日忙了不曾有功夫,中午飯就燒了個韭菜蛋湯。”王二嫚笑着說:“都是家裡人,不需要客氣呀。”“嘩啦啦……”荀粉寶驚叫道:“下雨了!雨還不小的。”昌廣泉感激地說:“好在二嫚你幫忙一下子,要不然,我家兩個人還要被雨澆在田裡的。這下好了,三籮棒頭全掰下來弄到家裡。”

王二嫚說:“我想到安陽山獨立團,不然,就到安薛區隊或者你們這裡的從龍區隊。就是不曉得肅反委員會夠還在追殺我。”昌廣泉說:“肅反委員會裡有那麼一些人真的吃的老米乾飯的,那個孫善信當政委的,打起仗來瞎指揮。我只聽了說,這個月,安陽山獨立團在蘇崗那邊打了敗仗,死了好多的人,孫政委突圍的時候被打傷了。”

“他們怎麼搞的,那是鬼子的重兵把守的地方,怎麼能貿然進攻呢?唉,純粹書本上的東西根本行不通的啊!”王二嫚痛心疾首地說。

昌廣泉說:“是的,我們從龍區也來了個唱高調的人,大家都不曾聽他的話,他叫我們區隊攻打支府。人家支府雖說兵沒有一個團的編制,但超過一個營的人馬,另外還有鬼子的兩個小隊隨時策應。而我們從龍區隊連同下面的武工隊加起來不過八九十個人。直到現在我們從龍區隊也沒有能夠把下面的武工隊弄了集中起來,鬼子的兵力在我們這裡可多得很呀!”

王二嫚擺了擺手,說:“世界上只有想當然最省力,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可是客觀實際情況根本不是你所想象的那麼一回事呀!”這真是:脫離實際亂彈琴,喪失機遇又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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