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患3

我這才點點頭:“納彩珠,本宮今日來,所爲莫過於你的這句話……你想開了便好……”

站得有些久,加上囚牢內陰冷不已,我已經是腰痠腿疼。

納彩珠再無往日的心氣,單薄的身子,肩膀的微微抽動讓她看起來如一隻困在籠中手足無措的幼獸。

“你對王爺的恩情,王爺時刻銘記於心;這便也是他不會來看你的理由!”明知不該說,於心不忍之下,我還是淡淡說了出來。

良久,納彩珠緩緩擡起頭,無神的眼眸瞬間一亮,她撐着地竭力站了起來,顫悠悠走到鐵欄杆面前,瘦如枯枝的雙手緊緊攥住生鏽的鐵欄杆,嘴脣翕動着:“他真的,是這麼說的麼!”

“王爺沒有說過……但是,本宮以爲,王爺欠你的,必不會負你;只是,王爺不來,自有他自己的考慮……你若是不信,便就好好活着,看看本宮說的是不是如此……”

納彩珠的眸子又漸漸黯了下去,怔怔看着我,喃喃道:“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及到我離去,再也無語……

如今管家匆匆而來,慌里慌張,想必是納彩珠出事了。

果然,管家滿頭大汗道:“啓稟王妃,納、納彩珠夫人在囚牢中昏了過去……”

何太醫匆忙趕往囚牢,許久未見消息,我在寢宮裡等得有些心焦,便遣了凝兒去瞧瞧是怎麼回事。

不多會,凝兒氣喘吁吁回來:“回稟王妃,何太醫道是納彩珠長期情緒壓抑,加上飯食不規律,才突然昏倒的……何太醫正在爲其診治!”

亦就是納彩珠了,換作別人,未必會熬到現在纔會昏倒,恐怕早已是精神崩潰,而納彩珠,始終不相信烏洛會棄她不顧,期望有一天烏洛會救她出去,與烏洛重溫舊夢,亦是這堅定的信念,讓納彩珠才得以活到今天,不然,這暗無天日的囚牢日子,任何一個嬌生慣養的富貴小姐都不會熬過三個月。

如今,納彩珠的雖是命懸於一線,但此時非彼時,即便是最恨納彩珠的人亦不敢輕易要了她的性命。

我一面讓何太醫對納彩珠進行救治,一面讓人進宮告知烏洛。

然後我便坐在中廳裡撫琴打發時光。

不出個把時辰,烏洛便乘軟轎而歸。

彼時我正對敞開的長窗撫一曲《秋風詞》,愜意地看雪過天晴後的天空雲捲雲舒。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爲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這是當日康靖王回朝,蘭貴妃爲見康靖王一面在我面前刻意撫的曲子,如泣如訴訴說着相思之情,毫不掩飾當日楚如蘭對康靖王滿滿相思之意。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在自己身邊停下。

不用回頭,我亦能從那強烈的男子氣息裡辨別出誰。

我故作不知,只微垂眸看手指在琴絃上翻飛。

待一曲完畢,我收手,這才起身轉眸,似纔看到烏洛般道:“王爺回來了!”

烏洛站在尺遠的地方,深深看我,片刻才微點頭:“怎麼忽然想起撫這首曲子!”

我脣邊已是含了淡淡的笑:“長相思,點點滴滴最是長相憶,在大梁後宮的時候,臣妾曾遇過如此的女子,倒叫臣妾好生嘆息!”

聽到我提到大梁後宮的時候,烏洛的眸子微眯一下,應道:“哦,這是爲何!”

我上前一步,挨近烏洛,垂眸伸手撫平他暗紋紫色長衫袖上的一處不顯眼的皺褶,這才淺淺笑道:“王爺,自古以來,唯有一個‘情’字最是讓人看不開,走得進,卻是走不出;也唯有這個‘情’字,不分男女,不問出身,任誰沾上都逃脫不掉,即便是靈芝妙草,天上神仙,亦是無能爲力……”

說話間只聽得烏洛細微的呼吸聲,我擡頭,對上烏洛褐色的眼眸,他眸子微眯,似笑非笑道:“你是在說本王嗎?”

我一窒,忽地明白過他的話語來,不禁面上一紅,輕啐一聲:“王爺取笑!”

烏洛見我這樣,越發眼眸深深,脣角微勾:“你的小心思,還真以爲本王瞧不出來呢?”

我倚在烏洛強有力的臂彎裡,定定神,這才平靜道:“王爺,納彩珠夫人已被囚禁許久,王爺是否去看她一下!”

果然,烏洛聽到我提到這個之後臉色陰沉了下來。

納彩珠向來是我心上一抹永遠無法彌補的傷,是我與烏洛之間一道不能言說的坎,自我小產之後,我與烏洛之間,默契地誰也不再提起納彩珠,或者說,誰也不敢再提起納彩珠。

如今我遣了人去告訴烏洛關於納彩珠的狀況,烏洛如此急匆匆趕回來,未必就是真的顧及納彩珠的生死。

聽到自己突然提起納彩珠,原以爲方纔不過是我傷秋感月的話語,在烏洛聽來,卻變了味道。

薄脣微抿,臉上的神色瞬間冷了下來,原本攬住我的柔軟腰肢的手臂也漸漸鬆了下來。

我知道烏洛誤會了,自己心裡何嘗不是悲酸交加,昔日納彩珠對自己的種種,無時不刻恨不能將自己除之而後快,只爲了眼前的這個男人。

尤其自己小產之後,這輩子恐怕子嗣無望,自己若是還能對納彩珠有半分提起,那一定是自己哪根筋搭錯了。

無疑,眼前的烏洛淡漠的眼神裡飄過的疑惑正說明了這一點。

烏洛沉默良久,我輕輕嘆口氣,仰臉望着烏洛緊繃的面龐緩緩道:“王爺,納彩珠被囚禁已久,左右不過是還懷有對王爺的一腔眷戀才苦苦支撐到此;如今朝中局勢不明,納彩珠萬不能出差錯……”

我輕輕掙開烏洛的臂彎,緩步來到窗前,窗外厚厚的積雪還未完全消融,天空雖是晴朗,畢竟是深冬,寒意逼人。

心底涌上絲絲縷縷的酸楚,原以爲與這個女人再無交集,即便老死亦不會有半分的往來,終究是自己聽信了樑文敬的話,這個女人的生死,早已是柔然內勢力爭鋒的籌碼,若真如樑文敬所言,納彩珠若是死了,柔然內隨之而來的動盪不安,卻是我無論如何都不敢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