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各訴衷腸
拍攝中,攝影師以手術示意燈光師切換各種光線……。
易家寧親自拿着單反圍着少女各個角度搶拍着……
米高掩着嘴看着……。
沒有一個人發出一絲的聲音,任小孩完全沉浸在作畫中。
直到一聲“卡”,紀意文驀然擡頭,方驚醒,這是在試鏡。
從下午三點開始,到晚上十點,他怎麼也進不了狀態,直到易家寧讓人買來全套的畫具,讓他當場作畫。
其間,爲了保證他進入狀況,易家寧下令,所有人不能發出一絲動靜。
果然,小孩在心不在焉半小時後,慢慢進入狀態。
“啪啪啪!”鼓掌聲響,衆人吃了一驚,紀意文瞬時跟見了鬼似的就跑,那反應比兔子還敏捷。可沒想到修身的旗袍根本讓他邁不開腳步,加上被長長的裙底一絆,人朝前一仰,雙膝直直撞擊到地上。
衆人一驚,忙扔了手上的東西,齊齊衝過去幫忙扶着,小孩不安地擡頭,正好觸及卓昊煬邁着腳步走過來,臉色刷地一下白了,小孩也顧不得疼痛,連滾帶爬地躲到屏風後。
所有的人目瞪口呆,除了易家寧、米高和服裝師知情外,攝影師和編劇都沒明白,小孩的反應爲什麼這麼強烈。
易家寧將手中的單反往米高手裡一塞,瞪眼睛咆哮起來,“誰他媽的亂闖,沒看到外面‘請勿打擾’的牌子麼?”
卓昊煬從暗處晃了出來,蹙眉,“易家寧,吃火藥了?”
若不是下午收到易家寧發給他的席書泠的定妝照,還有那一連竄得瑟的猥瑣表情,讓他突然心血來潮,想看看新人,他怎麼會取消下午的會議,來這個無名城市。
易家寧沒料到老闆會親臨,突然想狠狠抽自已一巴掌。
讓你炫耀,這不,把狼招來了!
想起對小孩的承諾,他馬上熱情地搭了老闆的肩往外走,裝傻賣萌起來,“還不是累的,爲了這個角色,我算是嘔心瀝血了。既然老闆來了,就要犒賞一下,怎麼樣,這裡離外島只有半小時飛機,請我吃頓海鮮。”
卓昊煬立住,指了指屏風方向,又指了指自已,“我有那麼可怕?”
男子身姿挺撥如傲竹,眼眸如霜。
易家寧乾笑着,昧着良心說,“嘿,這個難說,老闆你花名在外,號稱國民總裁,象這種小鮮肉未經世面,最怕的就是潛規則!”
“哪找來的?”卓昊煬輕“哼”了一聲,將手套脫下,擲給易家寧。
他半生被粉黛包圍,第一次被人避如蛇蠍,枉費他千里迢迢來探班的苦心。
真掃興!
不過,不得不承認易家寧的眼光,這個少女顯然比蘇穎更適合席書泠這個角色。
“也是F市的,無意中撞到,與紀寧夜有親戚關係。怎麼說呢,還是個學生,想低調些,不想被媒體炒作,所以,他提出不參與任何的宣傳活動和應酬,我拍胸脯答應了。”易家寧一邊招呼着攝像師把母帶給他,一邊遞眼神給服裝師,讓他照顧好紀意寧。
小六做了個沒問題的手式。沒辦法,這孩子太招人疼了,不到一天,已收伏了在場所有的人。
卓昊煬怒氣暗涌,不答應任何應酬!就是表示,人家不願應酬你老闆。
“行呀,長毛了!連這種苛刻的出道條件你也替我答應?”卓昊煬的臉上的怒氣半真半假,揚起手拍了一下易家寧的後背,力道不小,以致易家寧一百六十多斤體重的人差點被打趴。
“BOSS,新人嘛,也要分個三六九等,先不說,一起去我房間看試鏡的效果,如果真不滿意,不籤就是,到時候,席書泠要用誰,全憑你大老闆一句話,OK?”易家寧話雖說得好聽,可他比誰都明白卓昊煬,如果不是感興趣,別說是在F市,就是在他眼皮底下試鏡,也請不動大老闆瞅一眼。
“哼!”大BOSS賞了一個鼻音,沒有再給他一個大力神掌。
兩人走進電梯,易家寧按了十七層,電梯下降,馬上下一副死豬不怕燙的表情,“確切說,小鮮肉只答應拍席蘇泠這個角色,並沒有意向和東皇簽約。”
早上時,易家寧給卓昊煬打那個衝動的電話時,目的還是想提醒卓昊煬簽下紀意文,可經過一天的相處,他改變主意了。
這麼可愛的少年,把他放在娛樂圈真是太殘忍了。
而且他又如此喜歡繪畫,那作畫時的表情,讓人忍不住想捧了整個世界在他面前討好他。
他不希望這樣的少年最後被娛樂圈那個大染缸所湮沒,哪怕是卓昊煬也不行!
他——就是這麼護犢!
“信不信我讓你坐冷板凳?”
“信,不過,總得讓我拍完這個劇本。”
元旦,學校大門兩邊懸掛的燈,是傳統的手工燈籠,上面有手繪傳統蛇形圖案,外罩玻璃紙防風。
羽若潼敲了一下保安室門的玻璃,喊了一句,“德叔,我是小潼,開門啦。”
羽若潼的媽媽是學校的老師,她從小就在學校的宿舍長大,學校的保安在這裡做了幾十年,自然認得她的聲音,很快,伸縮門自動打開。
“來,歡迎我們的學霸來母校指導工作!”羽若潼做了一個誇張的恭請動作後,蹦着上前攬住紀寧夜的手臂,“妞,你忘了F市的風景,可別連你的母校都不記得。”
紀寧夜攤手,無耐地聳聳肩,“目前還沒有印象,進去看看再說。”
進去後,就是一條漫長的斜坡,羽若潼邊走邊介紹兩旁的建築,“這是才育樓,是我們畢業後新建的,原先是政治樓,年份太久,折掉了。左邊是古典建築寺院,受文物保護,所以,只能維護,不能折建。不過,圖書館搬走了,那裡只給學校做一些優秀畫展。寺院的舊教師宿舍好多年前就折了,現在教師宿舍搬到山上。”
羽若潼牽着她走到古寺門前,可惜木門緊閉,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沿着一路斜坡,兩旁裁滿了鮮花,只是在冬日裡早已調榭,沒有花香。
“記得這條斜坡麼,底下鋪的石頭是我們親自從溪邊撿來,各個年段每逢勞動課,就在老師的號召下,提着籃子去撿石塊。我們整整撿了一學期,可惜呀,畢業了,到大學報道,這條路還沒做好。嗯,記不記得?”
紀寧夜搖搖頭,“不記得,一點印象也沒有。”
“那你最遠的記憶停留在哪裡?”
“車禍醒來後吧,當時已經回牛尾村了,大腦跟清洗過一樣,除了爸媽弟弟和幾個親戚,對其它人,好象一點也沒有印象。爸媽原準備帶我看醫生,可接着小文就被查出尿毒症,我也沒精力去尋根問底,時間長了後,也就淡了。後來,去A市打工,遇到了你,關於高中的事,還是你跟我提起的。”
“其實嚴格說起來,我們高中很少在一起,你是個典型的讀書狂,除了唸書就是念書,你成績真的非常好,學校對你也寄了很大的期望,就連我媽,一天到晚拿我跟你比,搞得我心裡很煩,更不願意接近你。”
“我性格很差麼?”
“不算差,只是做事情目的性很強。不過,有一點相同的是,你身上那股狠勁一直在,要不然,我一定以爲你是被靈魂附體了。總之,綜合來說,我呀,還是喜歡現在的你,傻傻的,是非卻拎得很清。”
“兜了這麼大的圈原來是想損我!”紀寧夜搖了搖頭,因爲施明發,她心底很不願意回憶起過去。
兩人走進宿舍樓大院時,一隻中華田園犬奔了過來,撒了歡地圍着羽若潼嗅着,尾巴拼命地搖。
“歡歡,對不起,剛忘了給你帶根香腸了,下次一定記得!”羽若潼蹲下身,撫着歡歡的腦袋,小傢伙立馬往地上一滾,四肢朝天,黑瞳瞥着羽若潼。
“不會吧?”紀寧夜失笑,難不成這狗聽得懂人的話,一聽沒帶吃的,打起滾來了。
“它就是讓我摸它肚子呢,小狗喜歡人家摸他肚子,要不你試試,很溫順的。”
紀寧夜雖然覺得好笑,但對陌生的小狗還是不敢輕易去觸碰,尤其這種體形相對大的。
“歡歡,自已玩去!”羽若潼站起來,剛摸了狗,所以,並沒有去牽紀寧夜。
兩人上四樓,打開門,開了燈後,紀寧夜惛了,在有限的空間裡一片混亂,茶几上雜物一堆,有吃了一半的麪包、水時,還有一些乾貨及幾盒泡麪,沙發上衣服、盒子,亂扔,地板上很多落髮,以細碎的垃圾,廚房更是一片狼籍。
“羽若潼,我現在知道你儠溻的原因了,你家整一個狗窩。”
“沒辦法,我媽是優秀教師,爲了這個頭銜不被人摘走,她只好放棄主婦的責任,而且,她今年帶高三,更顧不上家裡。而我爸,十指不粘洋蔥水,吃完飯,就會找他那羣老哥們泡茶下棋。我呢,從小是放養大的。”羽若潼視而不見地走到自已的房間,打開燈看了一下,撇了一下嘴,關上。
“爲什麼不找鐘點工?”紀寧夜把沙發上的衣服歸到一處,整理出一個可以坐的空間。
“找呀,兩星期一次吧。”
紀寧夜無語了。
羽若潼打開冰箱找出一袋草莓,剛洗着,紀寧夜的手機響了,羽若潼扁了一下嘴脣,“纔不到半小時,打了兩個電話了!”
該死的,卓昊煬卻一個電話沒有。
紀寧夜笑着接起,眉眼溫柔,安安靜靜地聽着,偶爾接着話題。
“小文還沒回來麼?奇怪,這孩子一個下午到哪去了。”
“不用接我,學校離酒店很近,就十分鐘路,我和小潼一起回。”
“嗯,知道……好,我會的……。好的,這不冷……”
羽若潼吃了大半盆地草莓後,紀寧夜終於掛斷了手機,接着低頭看短信。
“大BOSS孤枕難眠?”
“他剛開完視頻會議。”紀寧夜把手機放在茶几上,進了洗手間,洗完手後,纔出來拿了一個草莓,咬下後,很甜,邊吃邊含糊地問,“趙秦陪我爸媽去看3D電影,你要看電影麼,要看的話,現在過去來得及。”F市是小地方,繞城市的主幹道走一圈,也就半小時。
原本晚上要和孔劭寰一起陪父母看場電影,羽若潼的到來,打破了計劃。
趙秦便承擔起獨自帶兩老逛商場看電影的重任。
“算了,F市的3D電影有什麼好看的,又沒有萬達影院,要看去A市看。”卓昊煬家中的電影院效果一點不比電影院差,而且,全是未刪減版。
想到這個人,羽若潼忍不住掏出手機,看了一下,沒電話,沒短信,心裡沒來由地灰了下來。
“才九點呀,就開始心不在焉了!”紀寧夜戲謔好友,“是誰呀,老說自已是女漢子,不需要愛情灌溉的沙漠草本植物。”
“我後悔死了……”羽若潼嗚咽一聲,突然掩住臉,將頭半埋在膝間,紀寧夜一怔,有些不知所措,房間就這樣靜了下來。
許久後,羽若潼擡起頭,眼眶有些發紅,淡淡地看了一下,“寧夜,我不懂愛情,但從你和孔劭寰身上看到,他不愛我,或許只把我看成牀友之一。”
“那個……。卓昊煬應不缺這方面的對象,他憑你一句話,就會陪你回F市,你對他肯定是不同的。”
“我一直以爲我作爲一個八五後,活得夠恣意瀟灑,我從不認爲我拜金,我曾那麼蔑視高露露在金錢面前醜態百出,可我現在知道,沒有被誘惑,那不過是餌下得不夠份量。”羽若潼閉了閉眼,澀然地開口,“我先向他表達的,雖然當時我的神智並不算清楚,但卻真實道出了我心中所想……。我不記得哪一個人曾說過,先愛的人會輸!”
紀寧夜不知道應回答什麼,在這方面,她覺得自已更遲鈍,所以,更無從安慰。
“我看到他第一眼,就有認命的感覺!”羽若潼抽了一張紙巾,拭了一下嘴,然後,低着頭,一根一根的擦着手指上鮮紅的果汁,目前彷皇,“在影視城時,他的保鏢抓到我在偷拍,他當時其實很無禮,直接搶了我的手機,把我手機裡的存圖全部刪了,還警告我,如果再有這行爲,就等着他的律師信。”
紀寧夜聽了倒不怎麼反感,象卓昊煬這種身份的人,自然不喜歡被人偷拍,何況羽若潼還拿他的相片拍賣。
“我當時很不甘心,火大,所以,我那天跟蹤他了,知道他的住處後,我整整一星期,一有空就偷偷跟蹤他,想偷拍到他和哪個女星或是男星開房的照片,到時候,直接賣給雜誌社。”
羽若潼自嘲一笑,“當時我以爲只是想出一口惡氣,其實後來明白,不過是想措此接近他,在跟老天討要運氣罷了。”羽若潼一直很瞭解自已,她不是一個鑽牛角尖的人,更不是因爲一件小事,就隨隨便便尾隨跟蹤一個人,惡毒地設法暴光別人隱私的人。
“再被他的保鏢拿住時,他直接把我拉上車,然後,大冷天就把我放在高速公路上。”羽若潼嘆了一聲,淡淡笑容後隱着一抹若有若無的失落,“我想打電話喊人來救我,卻發現我手機掉了。那晚很冷,風又大,視線一片雪白空曠,而我當夜爲了埋伏,特意穿了白色戶外冬裝,白色雪地靴,走在高速公路上,我拼命招呼着過往的車子,可沒人留意到我的求救。我拼命往回走,我開始後悔,追男人這麼二的事,爲什麼我會去做。如果我凍死在高速路上,閻王爺的生死薄上,我是不是添了筆年度最可笑的死法?我走了一小時後,幾乎以爲會死在那裡,可他兜回來找我……上了他的車,我失控地放聲大哭……那晚,我們就在一起了,有時候我會想,我是不是太隨便了,如果重來一次,我會不會放高點姿態,拒絕他?可想了無數遍,我知道,我不會,因爲一旦拒絕,我連再靠近他的機會也沒有。”
“但也許你會遇到別人!”紀寧夜無法體會好友的這種孤勇,換成是她,只會與這樣的緣份擦肩而過。
“別人?”笑容依舊覆面,但她心裡那股難以名狀的難過始終無法消融,“或許吧,但愛情是個魔人的小妖精,它不抽乾你的骨髓是不輕易離開的!”
紀寧夜沉默,她不擅於安慰別人。
“寧夜,你告訴我,在戀愛中,你是不是一直有一種無法走到盡頭的感覺,幸福很短暫,好象是偷來的。”
那一瞬間,有笑容刻在了紀寧夜的眉眼,她的雙眸突然就黯了下去,那種深淵般的彷皇突然就這樣被喚醒,沉甸甸地,讓她有一種喘不過氣的來的感覺!
有……。她無法藏匿的過去,讓她如履薄冰,深怕有一天,被人細數在陽光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