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爲他淨血
那一聲淒厲的尖叫如針尖芒刺灌進姚夜辰的耳膜,直沒入心臟,相識多年,他從不曾聽過少年如此慘烈的恐懼,僅一瞬間,他顛覆了所有的期待,如果他如此抗拒,他又何必一定要用生兒育女來牽絆住他。
簡如風一腳蹬開姚夜辰,連滾帶爬地下地,鞋也不穿,直接跑到門外空曠的廊道上,他仰天長嘯一聲,繁枝下瞬時陰氣翻滾,簡如風仰首,那張俊秀的臉張到恐怖極點,滿臉是淚,那樣絕望大笑和嘶啞悲嚎衝破雲宵,突然,悲嚎之聲止住,他厲指蒼天,“你想捉弄到我什麼時候?我簡如風一生坦蕩,從不曾負過任何人,就算是殺戮,也是你老天爺逼的,老天爺,你可曾給簡家一條生路,哪怕是鋪滿荊棘的路。”
身後,姚夜辰雙膝轟然落地,少年的一聲聲控述,皆鞭策在他的心口。
他的路不是老天絕的,而是他——姚夜辰!
可他沒有時間自責,他欺身上前,用力將簡如風抱在懷中,以從未有過的低聲下氣口吻祈求,“簡兒,你發泄吧,打我也行,你別折磨你自已,我……”
——太心疼了!
簡如風崩潰地抱住頭,一手狠狠地掩住嘴,忍住口腔裡欲衝出來的嗚咽之聲,手指帶着泄憤擦過眼角的傷痕,凝固住的血被剝開,鮮血重新流出,混着眼淚淌下。
他不知道爲什麼自已會這麼難受,他甚至感覺到,不僅是他的身體在變化,連着自已的性情也在改變,眼淚、委屈、象孩子般的置氣,這種他從不曾有過的七情佔據了他所有的堅韌。
他明明知道,可他無力控制,情緒就象是脫了繮的野馬。
簡如風看着懷中淚流滿面的臉,用袖子小心翼翼地將他臉上的血跡一點一點抹去,內心是壓不住的狂悲和自責,就在前一刻,他還在暗自爲簡如風身體的變化竊喜。
他的愛如此低劣!
“簡兒,我的血有淨化的作用,你隨我回聖地。”姚夜辰眉眼處有牽溢出一抹黯然,似又脫了力般,聲音都顯疲憊而飄渺,“簡兒,你別總是顧慮太多,秋祭的事我會處理妥善。”
他知道簡如風的顧慮,姚夜辰下嫁已是姚族長老的極限,再把他帶到聖地,恐怕又是一場亂。
“抱歉,我太失態,我只是發泄一下,現在舒服多了。”簡如風倉促搖頭打斷他的話,蜷住身子,臉埋進他的衣襟裡,把一腔的嗚咽狠狠地堵住,“別動,也別說話,就這樣。”
“好!”
兩人就這樣相擁,一動不動,直到太陽漸西沉,直到月華漸濃,繁枝下陰氣簇簇翻涌,掀起兩人的衣袍,少年方緩緩擡首,纖長的羽睫輕抖中,月色下,挑脣一笑,直達眼際,可那雙眸,如薄雲閉月,明明不見一絲光彩,甚至帶了無限的疲倦,可偏偏媚入骨,妖至髓,讓姚夜辰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餓麼?你一天沒吃東西,我去做晚膳。”
“不餓,也沒什麼胃口,這在吹吹陰風,也不錯。”簡如風感到指尖有些不適,舉手一看,心頭一涼,昨天才剪的指甲,不過是一天,就長出近一個指頭寬的長度。
他擡首,看着天上的圓月,輕笑,嘴角雖有裂開的苦,卻並沒有怨毒。
“辰……”他駐足,眼睫悄悄低下,脣線微動語氣很淡,“寶兒比我的命更重要,你記住了!”餘下的話,他並沒有道出,他知道以姚夜辰的聰明,多說一句,他能琢磨出十句。
但這句話他卻是不得不說,他日,他一旦被邪靈泯滅了所有的人性,成爲一具活屍時,姚夜辰會替他照顧容月。
姚夜辰攬住他,心中瞭然,卻不道出,只慎重頷首,“我會視他爲親子。”
“走,我帶你去看寶兒!”簡如風笑容明媚,臉上陰霾一掃而光,“你放心,我會好起來,災難過後,該幹什麼總得幹什麼,人總不能總陷於一種情緒。”
令姚夜辰未料到的是,簡如風居然把顧容月就放在隔壁的寢房裡。
“你昨夜留了信後,其實人就在隔壁?”姚夜辰幾乎自鄙起來,他掌管姚族,睥睨天下,自認這天地間無人能左右他半分,誰知道遇到簡如風,回回被他算計了個透。
“嗯,我猜到你肯定不安份,所以,特意留了紙條。”簡如風看着姚夜辰的狼狽樣,難得好心情地笑開,“其實你稍冷靜也猜到,我段不可能把容月放到離我視線之外。這是川西沼澤,猛獸、毒蛇遍佈。”
他好不容易等到月圓之夜,怎麼可能讓讓姚夜辰有機會阻止,既便是一句的勸,他也不願聽,寶兒對他意味着一切,既便是現在,他身受反噬,可一想到孩子能有機會活下來,他心裡滿滿的是安慰。
簡如風小心翼翼地將顧容月從搖牀上抱起,盤蜷在小牀邊的小毒貂“咻”一地聲,更快地撲入簡如風的懷中,搖頭擺尾,“吱吱”個不停,簡如風含笑親了一下小毒貂,“知道啦,你守護小主人有功。”
小毒貂表示完忠心後,小眼睛很不待見地斜了姚夜辰一眼,挪了一下體位,以屁股對準姚夜辰,小肚子一鼓,瞬間放出個屁來。
姚夜辰原本想躲,突然轉念一起,就生生承受了小毒貂的臭屁,卻沒想到,小畜牲個小屁大,差點沒吐出來。
果然,簡如風“噗嗤”一聲就笑開了,順了順小貂長長的尾巴,“你還記仇呀。”
姚夜辰堆上不解神色,簡如風又輕笑幾聲,而後,語氣中帶了些許奚落,“當年我爲了擺脫身上的姚族奴性,放幹了身上的血液,我現在身上流的是這種小貂血,他和我血脈相通,自然通曉你曾對我做過什麼。”
姚夜辰瞬時失聲,有些鬱悶了,他不過想讓自已出醜換簡如風笑一笑,誰知道又兜出這些往事,如果可以,他真想逆天回到過去,把自已的劣跡一掃而盡。
簡如風說者無心,只低着頭,含笑看着懷中悄無聲息的寶兒,神情溫柔。
兩人在寢房裡呆了大半時辰方步出顧容月的寢房。
簡如風握着拳,尖銳的指尖刺得掌心生疼,他回首看了一眼緊閉的竹門,剋制着嗓子裡的哽咽,轉身,面對他扮了一個鬼臉,命令:“去做飯,明天我帶你去捕魚,再獵些小兔子,我家餘糧不夠,族長你得幹活。”
姚夜辰被他爽朗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神,心頭不安加劇。
次日,簡如風開始忙碌起來,午膳後,拿了網去捕魚,姚夜辰打下手,兩人有說有笑,可誰都知道,那平靜的表面下,狂潮暗涌。
回到竹屋,簡如風開始殺魚、並把魚肉去骨,晾在窗臺上。
“辰,沼澤的天氣早上適合晾衣物,下午一定要收回,每日黃昏前,這裡會下一場濛濛細雨。”
“樹幹要十五天左右抹一層硫磺,免得那些蛇蟲會延着樹幹爬到竹屋。”
“小貂兒愛吃松果,但胃口小,你一個月給他放一籃子,他會慢慢吃。”
是夜,姚夜辰悄悄坐起身,月光晦暗,他的輪廓模糊在暗淡中,他輕擡少年的手,今日剛修剪過的指尖,又新長出尖細的指甲,少年以爲這一切能瞞過他,豈知他身上流的聖血,最能感應邪靈的存在。
他從小案几上拿起碗,咬破指尖,任鮮血滴進碗裡,半柱香後,血滿,他輕輕將少年抱在懷中,喂他將血飲下。
他的血可以淨化少年身上的陰靈之氣,如果是在聖地換血,事半功倍,可少年不願,他只好留在這裡偷偷給他換血。
再次躺下時,他靜靜地看着沉睡中的他,只是不到半個月,少年似乎消瘦了很多,眉眼之間全是疲倦。
他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握住他擱在棉被上的手,感受他手背傳來冰涼溫度,眼睛捨不得移開他的臉,就這樣靜靜地看着,漸漸覺得累了,也就閉了閉眼睛,又凝神看着他。
他心尖裡的少年,就算他日成魔成邪,就算毒如罌慄,紮根在他的心臟,怒放在他的體內,汲取着他的骨血,他亦不想撥出,任他盛放!
次日,簡如風醒來,剛睜開眼,姚夜辰便吻了過來,輾轉片刻後,將他抱在懷中,“睡得好麼?”夜裡,便是再想抱他,也不敢恣意,唯恐攏了簡如風的睡眠。
“嗯!”簡如風懶懶地靠在他的懷中,神情懨懨,“肚子有些不舒,脹脹的。”
姚夜辰伸出手,溫熱的掌心貼合着他的胃腹,“這裡?”
簡如風搖搖頭,小腹下一股說不出的難受和氣悶直壓着,思忖片刻,蹙眉道:“不是這裡,是小腹,很奇怪的痛。”
“是不是吃錯東西了。”姚夜辰擔心地看着他,少年臉色潮紅,確實看上去有些不正常。
“或許吧!”簡如風躺不住,披衣起身準備去出恭。
“不舒服就躺着。”姚夜辰支頤而臥,看着少年修長雪白的頸項,心癢難當,視線忍不住下移,看到腰際時,猛地一震,只見,簡如風的褻褲上沾了一團觸目驚心的紅,剛想開口指出其,福至心靈般……明白了!
一種使不出力的感覺縈上全身,姚夜辰輕輕掀開被子,果然,被褥中血色瀰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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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身體又有什麼變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