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不過是鏡花
少年動作不帶絲毫溫柔,掀開姚夜辰的衣襟,查看胸口,果然那裡黑紫一片,少年眉鋒輕輕一沉,俯身從抽屜裡拿出一瓶膏藥。
紅燭下,少年略顯冰冷的掌心用力摩挲着男人肌理分明的胸口,感受到對方氣息驟急,只淡淡帶了警示瞥了一眼,不帶一絲欲色地開口,“以後,別爲難她,她也是可憐之人。”
“好,聽你的!家和萬事興!”他聲音粗啞,應得煞是好聽,但他心中清楚,再借顧菲煙十個膽,她從此也不敢再挑釁。
少年忍不住“噗”地一聲笑出聲,戲謔,“你還真當你是妾。”
“這明媒正娶的,你想不認?”
“夜辰……”
姚夜辰聽得少年不同尋常的輕喚,心一下揪緊,不知覺半撐起身,握住他的手,“什麼?”
兩人近得呼吸相聞,近得在紅燭下,看到對方瞳眸內的自已。
他看着他緩緩挺直了腰,俊美得有如神坻的面容上帶着濃濃期許。
“我氣消了!怨也消了,我們講和,以後,我會用心待你,但不保證馬上就是你想要的那種感情,你……給我時間。”少年看到男人受寵若驚般連連點頭,那近乎呆滯的傻樣,讓他脣角微綻,燭光下,那一剎那的風華絕豔地笑讓天地無光。
那樣的笑容瞬間擊穿他的心,象是盼了千年萬年一般,那一瞬,他的靈魂完全被少年擄獲——
從相遇至今,他放了多少的心思?
相迫、步步緊逼、服軟、認錯、忍耐、皆不得法!
只有這步棋,走對了!
便是,成全了少年一份心願,讓他擁有一個完整家!
“我願意等,一年不行,十年!十年不行,百年,甚至更長!”
簡如風嘴角緩緩抿起,他年幼時爲了成功進入川西沼澤爲母親尋藥,早已將自已的靈魂賣給沼澤死靈,訂下契約。
而他身子多年受陰靈侵襲,只怕這一世命也不長,能活過而立之年,已是偷來,哪來的百年?
固然姚夜辰有能力從沼澤死力手中奪回他的契約,但想和死靈取得溝通,姚夜辰首得就得修習川西白族遺下的邪術。
一旦姚夜辰修習邪術,那他身上的血液便不再純粹,以不純粹的血來給姚族祭壇血祭,帶來的後果,誰也預料不到!
這一點,姚夜辰比他更加清楚。
大婚廝守幾個月,姚夜辰不得不回姚族處理一堆棘手之事,臨行前,幾乎把簡如風啃了個遍,除了一張臉外,到處是淤痕,只怕半月也不會散。
簡如風知道他心中的小九九,屢次生怒,並次次警告,姚夜辰頻頻陪笑,認錯,卻依舊我行我素。
因爲這次分別,可以隔上數月,少年不想讓他心中過於牽掛,便誠然相告,“我剛從沼澤回來不久,身上有陰靈氣息,一年內,都不會與尋常女子行房,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姚夜辰鼻息微微一重,“看也不能!”感受到少年氣息不穩,忙哄道:“我不會在看得到的地方留下痕跡,你不脫衣袍,自然無人看得到。”
簡如風氣結,“我是男人,不是女人,你讓我留一身痕跡試試?”
姚夜辰勾脣一笑,毫不猶豫摟着少年翻個身,讓他俯在上,笑顏依舊,“好,那你來,看得到的地方也行。”
他一幅任羣採摘的模樣,少年無可耐何,悶悶地翻個身,背對着他,“睡吧,明天你還要趕路。”
身後的人纏了上來,“簡兒,我儘量幾日趕回一趟,若是十天不回,你回族裡一趟,你外祖那邊的人盼你回去認祖歸宗。”
這次姚夜辰本想邀簡如風的外祖一家人前來,被少年拒絕。
他的母親已亡故,至死見不到親人一面,帶着遺恨而走。
對簡如風而言,外祖一家已成陌路。
而姚夜辰真正的心思卻是:十天後,他留在少年身上的印記就淡了,難保簡如風不會拒絕顧菲煙的親密之舉,所以,他只好以姚母爲餌,希望簡如風前往姚族,屆時,他總有藉口纏住他留在聖地。
姚夜辰久久得不到少年的迴應,思忖片刻,又道:“你母親是姚族後人,她身前受放逐,死後靈位若不歸位姚族,只怕來世,未必能歸個好人家。”
簡如風忽然之間變得狂躁起來,只覺得胸口傳來陣陣痛楚,從喉間涌上來一股腥甜的味道,又被他生生壓了回去,許久後,方平靜下來,轉身,“你能看三世,你告訴我,我母親現在在何方?”
姚夜辰不停地撫觸着少年的頭髮,也不瞞他,“她魂魄不安,身帶川西沼澤陰靈之氣,無法就此轉世,如果能歸位姚族聖地,放置百年後,轉世爲一代名醫,會護在她後代子孫身旁。”
“寶兒呢?”他的心情翻覆地歷害,索性披衣下地,推開窗戶,看着天上的冷月,任冷風灌進。
他幼年時爲了尋世間奇藥治癒母親,不惜與川西沼澤死靈締結契約,得死靈相護,自由行走於沼澤之中,不受亡魂陰氣所傷。後來才知道,他身上帶了濃重的死靈氣息,根本不應該與尋常女子成親並行男女之儀。
姚夜辰隨即取了絨衣,披在少年身上,又替他關緊窗戶,將他緊緊鎖在懷中,一下一下地輕撫他的後背,柔聲道:“你與沼澤死靈訂下契約,死後,魂魄歸於死靈,你已是逃出輪迴之外之人,不在五行之中,所以,你和顧菲煙之間並非宿世姻緣,你們所誕之子,亦不是輪迴之物,所以,沒有來生。不過,你別急,我知道你對子嗣很看中,總有辦法解決。”
姚夜辰話中之意,讓他身體涼了個透,如今不僅是他的孩子受這番苦,便是顧菲煙亦受他所累。
少年久久不語,姚夜辰道,“給寶兒賜個名,我回姚族,將他的生辰八字和姓名刻在長生位上,讓他享受幾年姚族祭祀,或許會有轉機。”
“顧容月,讓他隨母姓。”這是他想了很久的名字,少年心底悠悠然長嘆一聲,“可以的話,幫顧菲煙轉命,讓她來生無拘無束,衣食無憂,與丈夫兒子廝守到老。”
“好!”姚夜辰欣然答應,於他,少年願意開口,他是求之不得。
姚夜辰離開後,顧菲煙算是鬆了一口氣,適巧遇到臘八,顧菲煙要帶顧容月去皇覺寺裡請願,簡如風擔心去晚了,寺院裡人多不安全,便提前一晚動身。
到了皇覺寺已是申時末,此時正逢冬季,天色早沉,四周已亮起燈籠。
既便是此,來往的香客還是不少。
簡如風扶着妻子下馬車,待她站穩後,吩咐僕婦打好傘給她擋風,又從她懷裡接過顧容月,一應細心之舉,加上容貌出衆,讓來往的香客側目。
當晚,簡如風一家人在寺院安置下來,因爲天色已暗,他擔心妻子出門不適應,便留在她房中,同牀共枕一夜。
第二日,清晨。
顧菲煙睡了一夜的安穩覺,醒時,枕邊已空,便喚屋外的僕婦進來侍候。
“公子帶着少爺一早出去。”僕婦掀起蚊帳,另一個婦人馬上端了熱水進來。
顧菲煙心神氣爽,臉上帶了少有的笑,“這麼早,夫君有說去哪裡?”
“公子帶小少爺祈福,讓奴婢侍候好夫人用膳後,帶夫人去後禪院尋找住持大師。”
顧菲煙點點頭,料想,必是爲了顧容月停滯成長,想問問高僧佛門有何辦法。
一柱香後,顧菲煙也不要人侍候,攔了一個小沙彌,問清楚路後,自行往後禪院方向走去。
丹東氣候溫暖,桃花四季花開,顧菲煙緩緩走在石徑上,注目於滿園的春色。
隔着一面低矮的牆,另一邊的園子傳來幾個年輕女子的嘻笑聲,顧菲煙不想打擾她人興致,正想提裙繞道,卻聽得一個驚呼,“那少年一定就是簡如風。”
顧菲煙一驚,本能地觀望四周,果然見遠處高塔上,他的夫君懷抱嬰兒與一位大師站在憑欄邊,正眺望遠方。
朝陽輝酒下,少年華美逼人,那精瓷般的玉顏,白玉一樣柔美的肌膚,黑墨一樣柔順的頭髮迎風飛舞,直讓天地無光。
顧菲煙眉眼一彎,脣邊露出一絲淡淡的歡喜。
“在那?”
“塔上頂層,穿青色袍子的少年郎。”
“啊,我看到了。”少女失態地發出一聲尖叫,換得同伴們相互推搡,最後,不知是誰發出一聲婉嘆,“容貌果然非凡,難怪連高貴的族長亦會爲他傾倒。”
提到那一場驚世駭俗的婚禮,衆人不敢再妄加評論。
這時,有一個少女突然開口,“佳月,簡公子的嫡妻不正是顧大將軍的庶女顧菲煙麼?”
有一女子嗤嗤而笑,馬上接口道:“我可聽說,那顧菲煙還差點成了佳月兄長趙卓鑲的嫡妻。”
趙佳月眼裡閃過一絲陰霾,惱怒道:“別提那婦人,真掃興!”
那少女卻是不依,照舊調笑,“佳月,你別不高興,我還聽說你卓鑲哥哥對她一片癡心,不僅不介意她羅敷有夫,願意名媒正娶收她入房,聽說,趙府上的長輩也是暗許。”
趙佳月心中更加不悅,眉宇間盡是冷笑,“你們知道些什麼,我趙府堂堂一等侯府,如何會瞧上一個私逃的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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