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凰雪勉強睡了會兒,起來一看,已是天色大黑。外面亮着燈籠,有雞湯的香往屋子裡飄。對了,薄慕傾在等着她成親呢!
她坐起來,呆了半晌,想起身出去。御之翔就睡在她的內側,此時一手抓着她的衣角,無法拉拽出來。
“藏心。”她小聲叫了一聲旎。
御之翔立刻就醒了,一軲轆爬起來,把她的胳膊抱着,慌亂地說:“姨姨去哪裡?”
“餓了,吃飯。”御凰雪拍拍他的小臉蛋,小聲說:“你也起來吃吧。”
御之翔揉了揉眼睛,乖乖地站起來,自己抓起衣服往身上套。
他穿得不怎麼好,還慢。衣帶歪歪扭扭地繫着,腰帶不在腰上,在腋窩下面,還垂出好長一截,長長的頭髮也給綁到了腰帶裡面。
“過來。”御凰雪挽好了頭髮,過來看他。見他穿成這樣,噗嗤一聲笑。
“哎,我什麼也做不好,”帝之翔沮喪得眼睛都紅了鞅。
“沒事,你還小。”御凰雪給他把頭髮攏出來,重新系好衣帶。
御之翔堅持自己穿好了小靴子,跟在她身後,搖搖晃晃地出來了。
院子裡支着大桌子,擺着滿滿一桌子的菜。御熠然沒來,薄慕傾獨自坐在桌邊,藍夫人帶着一衆舊人站在一邊。
“這麼冷,爲什麼在外面吃飯。”她看了看薄慕傾,在桌邊坐下。
“今晚的月亮好,所以想和你一起看看。”薄慕傾見她情緒平靜,面上也有了笑容。
“哦。”她裝上一碗飯,夾了些菜,放到御之翔面前,小聲說:“你去一邊吃。”
御之翔捧着小碗,乖乖地坐在一邊去吃。
薄慕傾站起來,親手給她裝了一碗湯,微笑着說:“藍夫人親手給你熬的雞湯,放了一些安胎的藥材,你多喝一碗,好好補補。大家都不要拘束了,也沒有雪公主和什麼傾郡王,大家今晚上好好喝幾杯。”
藍夫人這才走過來,和大家一走入座。
御凰雪冷眼看,這些人都很畏懼薄慕傾。長達六年的山寨生活,薄慕傾已經成了他們的衣食父母。六年前的那場大難,讓他們害怕了,恐懼了,也不敢再面對外面的生活,只能躲在這裡,偷得一時安全。
“還有這個,你最喜歡吃的四喜丸子。”薄慕傾又給御凰雪夾了一隻丸子,小聲說:“我給你做的,你嚐嚐。”
“你還會做菜呀。”御凰雪咬了一口,莞爾一笑,“還不錯。”
她這表現,讓藏心他們都糊塗了,不知道她是爲了應付,還是爲了什麼,居然還能笑得這麼放鬆和好看。
薄慕傾也爲她這一個笑容怔了半晌。
“喜歡吃嗎?那明天再做。”他低低地說着,手伸過來,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捏了一下,“你喜歡吃什麼,想吃什麼,都告訴我。”
“還吃這個。”御凰雪指那盤丸子。
“好。”薄慕傾的臉上也有了些許笑意。
御凰雪端起了茶碗,起身說道:“各位,許久不見,看到大家都好,我很高興,今日以茶代酒,敬各位。待我孩兒滿月之時,再與大家大醉一場。”
衆人連忙起身,向她和薄慕傾道賀。
“公主是有大福之人,今後一定福祿雙至。”
“願公主與傾郡王百年好合。”
聽着各種賀詞,御凰雪只是笑吟吟的,讓人看不出她的真實心情。
薄慕傾一直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直到她和衆人寒喧完了,才俯到她的耳邊,小聲說:“小雪,你笑起來真好看,以後都會這樣嗎?”
“當着他們的面就這樣吧,我們好,他們就好……我記着呢!”御凰雪垂了垂眼皮子,輕聲說:“他們也難得有今日的安穩,我們裝一裝就行了。但是你我的事,沒完。”
薄慕傾的臉色一僵,坐了回去,但眼睛裡卻有種放鬆的神情。
若御凰雪巴結他,順應他,那才叫奇怪!一定是想讓他放鬆警惕,好偷溜出去。她方纔幾句話說得狠,那是真正的她。
她願意鬧,那纔有希望。
薄慕傾端起了酒碗,一仰而盡。
辛辣的酒順着他的下巴往下淌,滴在他紫衫上,大片的暗紫色泅開,像開在月下的紫色鳶尾花。
他喝酒很厲害,這也是御凰雪以前不知道的事。一碗接着一碗,還不見醉態。只是每多喝一碗,他看御凰雪的眼神就會不一樣一些。越來越燙,越來越凌厲。
御凰雪心裡有點發虛了,擰擰眉,轉開了頭。
“郡王別喝太多。”藍夫人拍了拍薄慕傾的肩,關切地說道。
“藍夫人,你今日辛苦了,大家都下去吧。”薄慕傾擺了擺手,站了起來。
袖子拂倒了酒碗,啪地一聲,在地上摔成了兩半。
“別傷着了。”藍夫人趕緊帶着侍女把碎碗撿起來,擔憂地看了看御凰雪,帶着衆人出去。
藏心他們互相看看,站在一邊沒動。
“你們,也下去,把這孩子也帶出去。”薄慕傾掃了一眼他們幾人,低聲說道。
“不要走。”御凰雪立刻說道。
話音才落,薄慕傾突然身形掠來,直接把她抱了起來,大步往房間裡走。
“你幹什麼?”她嚇壞了,揮手就打。
“打也沒用……”薄慕傾一張嘴,滿嘴的酒味兒。
“御凰雪,我越看你就越後悔,怎麼就生生錯過了這麼多年?”他把她往榻上一放,直接扯衣袍。
“薄慕傾,你是人嗎?我大着肚子呢。”御凰雪跳起來往外衝。
“回來。”薄慕傾從她背後抱住她,臉往她頸窩裡埋。
“傾郡王,你會傷到小主子。”藏心他們忍不住了,快步衝進來,抄起了椅子爲武器。
暗霜口才最好,大步上前,大吼道:“你口口聲聲愛着小主子,這就是你愛她嗎?你沒看到,你嚇到她了?你是想和小主子鬧到幾輩子不相見纔好嗎?”
薄慕傾的手慢慢垂下去,在她耳邊小聲說:“我沒想傷害你,就想和你安靜地坐會兒,你別怕。”
“你出去,”御凰雪趕緊推開他,躲到了藏心的身後。
薄慕傾跌坐在榻上,撫着額角,啞聲說:“我不想和你鬧僵,小雪,你和我好好說會兒話,我保證不傷害你,你讓他們四個出去。”
“明天,你酒醒了再說。”御凰雪惱火地說道。
“你們四個出去。”薄慕傾擡起赤紅的眼睛看向藏心,眼裡隱隱閃着殺機。
“郡王醉了,有話可以好好說,不能嚇到小主子。郡王既然想看月亮,不如再好好看會兒月亮去?”暗霜沉吟了一下,小聲勸道。
“呸。”御凰雪瞪了薄慕傾一眼,快步往外走。
藏心他們步步後退,見他沒有跟上來,這才鬆了口氣,關上了門,護着御凰雪匆匆往院子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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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凰雪讓沐雨抱上了嚇呆的御之翔,一行人直接避去了藍夫人那裡。
藍夫人正站在院門口等,見他們過來了,長長地舒了口氣,趕緊讓御凰雪進了屋。
“公主怎麼到這裡來了?是不是那邊屋太擠了?”她笑吟吟地走到窗邊,朝外面看了看。
還是有一個明白人啊!
御凰雪心中一喜,關上門,立刻拉過了藍夫人,小聲問:“寨子裡有多少兵?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出去?”
藍夫人朝她搖了搖頭,朝外面看了看。
御凰雪往窗外看,兩個丫頭正朝裡面探頭探腦。
“我睡不着,我生他的氣了,藍夫人你去照顧十三哥吧。”御凰雪松開了藍夫人的手,大聲說道。
藍夫人壓低了聲音,匆匆說:“你先忍兩天,等過了這兩天我找機會。”
御凰雪點點頭,目送藍夫人快步離開。
藍夫人畢竟是在刀光劍影裡出來的人,她不像十三哥,完全被痛苦和仇恨給淹沒了,她還能看,能聽,能思考,她明白現在困在這裡是怎麼回事,薄慕傾這人又是什麼樣的人。
帝之翔站在她身邊,踮着腳尖往窗外看,小聲說:“姨姨,月亮是扁的,到圓圓的時候,我們能見到父親了嗎?”
御凰雪靜了會兒,小聲說:“對,到月亮圓圓的時候,我們可以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