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凰雪垂着眼睛不出聲。
他走回來,捧起她的小臉,凝視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小御兒,沒有人會比我愛你。我永遠不會背叛你……你十三哥的事,事出突然……”
“你上朝去吧。”御凰雪打斷他的話,小聲說:“皇后那裡,你就說我動了胎氣。”
他捧着她小臉的手指緊了緊,沉聲道:“我讓你清靜,但是,你白天可以在藏雪樓,晚上必須回去。”
“太子殿下上朝去吧,這幾日,我想住在藏雪樓。”御凰雪不耐煩地推開了他的手鱟。
“太子殿下,真要遲了。”侍衛又在外面催促道。
帝炫天只好收回雙手,掉頭離開襤。
御凰雪怔怔坐了會兒,梳洗,吃粥,出門。
藏心和暗霜已經把財物清點好了,正準備送去當鋪,能當多少是多少。
“開門做生意吧。”御凰雪邁進門檻,挽起袖子,啞聲說道。
“小祖宗心裡不痛快,今天不要問十三爺的事。”奶孃上前去,小聲告誡他們四人。
藏心捧着茶碗過來,低聲說:“那就去後屋歇着吧。”
“不必了,我坐在這裡,熱鬧。”御凰雪繞進櫃檯,拿起算盤搖了搖。
開藏雪樓的這兩年,雖然是小門小戶的生意,但幾個人在一起很快活,不會有現在這樣的大風大浪。他們五個,可以坐在一起,對月飲酒,大口吃肉。哪會多這麼多煩心、痛苦的事?
“咦,藏雪樓有幾日沒開張了,今天怎麼開門了?”一個老主顧搖頭晃腦地進來,扶着櫃檯,伸長脖子看御凰雪,又問:“今天賣酒嗎?”
“賣啊。”御凰雪頭也不擡,揮了揮手,“今日一律半價。”
“哇,是不是真的?”老主顧樂了,搓了搓手,盯住了櫃檯上的一罈子好酒,“就這個。”
“請坐。”沐雨引着他去一邊坐下,拿了塊牌子,寫上半價幾字,掛去了外面。
藏雪樓的酒好,在這一片兒很受歡迎。牌子掛上去沒多久,又來了幾個老客人。
“哎呀,好幾天不開門,饞死我們了。”幾人往桌邊一座,吆喝着要好酒。
御凰雪眯着眼睛看他們,心裡頭又有些生堵。如果一直這樣多好,如果沒有喜歡上帝炫天該多好!
喜歡某個人,如果一直風平浪靜,那倒也好。最恨的是明明喜歡,中間卻非生出枝節,讓你的心裡扎出好多刺,拔不出來,也捨不得放手。就這麼硬生生地捱着。
“咚……”一顆圓圓的小果子打到了櫃檯上。
她惱火地擡頭,只見珂離滄正歪在門框上,笑嘻嘻地看着她。
“喝酒就進來,不喝酒就走開。”她揮手,趕他走開。這也是個言而無信的,說好幫她救人,結果現在站在這裡笑。
“呵,生氣了。”珂離滄慢吞吞地過來,用手指往她下巴上一挑。
“喂,你幹什麼?”藏心頓時怒了,大步過來,想打開他。
珂離滄一扭頭,藍色的眸子裡詭譎的光一閃,冷冷地笑,“閃開!”
“別過來,他是珂離滄,一身是毒。”御凰雪立刻制止住藏心。
“跟我過來。”珂離滄收回手指,往門後走。
御凰雪忍着氣,快步跟他到了後院。
“拿去。”珂離滄手一揮,將一根斷指丟到她的面前。
“你幹什麼?”御凰雪快吐了,憤怒地瞪他一眼,飛快地轉過了身。
“昨晚跑的那個,我找着了。”珂離滄緩步走到那根斷指面前,用腳尖拔了拔,嘴角輕抽,“我把他殺了。”
“你……”御凰雪又悲又恨,氣得魂都要爆炸了,正要揮手賞他一耳光時。
他擡起下巴,高傲地說:“你眼睛是瞎了嗎?那是不是你十三哥,你還沒有我這個與他只有一面之緣的人看得明白!”
“你什麼意思?”御凰雪小聲問。
“我跟你說過,你十三哥在大火裡毀了容,怎麼可能皮膚光潔,跟玉瓷一樣?”珂離滄一腳把斷指踢開,繼續說道:“你看他的手指,上面紋有斷龍紋。我當時見你十三哥的時候,他手指上可沒有這個。”
御凰雪忍着不適,低頭看那根手指。上面斷龍紋……尾巴捲起,好像一個十字!
她突然想到了丁默死的時候寫的那個十字,是什麼意思?
“你十三哥沒被抓住。”珂離滄擡眸看她,又說:“這時候不知道躲在哪裡呢。”
御凰雪的心提起,又緩緩放下。若沒被抓住,是不是已經去了安全地方?那昨晚那些刺客,到底是什麼人?真是帝炫天的人嗎?
“有好酒嗎?拿一罈子來。”珂離滄一撩長袍,在搖椅上坐下,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說:“殺人真累,得喝罈子好酒,好好補補。”
“藏心,拿酒來。”御凰雪脆聲叫道。
藏心很快抱着
一罈子酒過來了,忿忿地瞪了一眼珂離滄,在御凰雪身後站住。
“你這奴才還挺忠心的。”珂離滄上下打量了藏心一眼,笑道:“御十三說過,你一直喜歡這小辣椒,可惜啊、可惜……心上人是別人的。”
“你……”藏心臉皮脹紅,想上前去理論,被御凰雪攔了下來。
“不如,跪下叫我一聲主子,我幫你殺了帝炫天?”珂離滄眸子微眯,朝藏心勾了勾手。
“珂離滄,喝你的酒吧。”御凰雪瞪了他一眼,拿過掃把,把斷根掃開,埋到了花下。
她的心情突然就好了,十三哥沒事就好,只要他在,肯定會來找她的!
“那是誰的手指。”奶孃一眼看到了,一聲尖叫,渾身直打哆嗦。
“狗兒咬來的。”御凰雪斜着眼睛看珂離滄,不客氣地說道。
珂離滄仰頭喝了一大口酒,晶瑩的酒液從他的下巴往下滴,心口一片藍色衣衫全都浸溼了。
他一抹嘴脣,指着御凰雪罵:“沒良心的小丫頭,我爲你一晚沒睡,你罵我是狗兒?小心我把你們這一羣人全毒成狗兒。”
御凰雪眯了眯眼睛,拖了把椅子過來,在他身邊坐下,小聲問:“你真的收徒弟嗎?”
“幹什麼?”珂離滄擰擰眉,盯着她問道。
“給我一點好的毒藥。”御凰雪眉頭輕蹙,輕聲說道:“若不收徒,我拿酒和你換。”
珂離滄盯着她看了會兒,脣角一勾,笑道:“徒弟我不要,我就差一個壓寨夫人。”
“我給你找一個,絕對如花似玉漂亮無雙。”御凰雪立刻指天發誓。
珂離滄眉角揚了揚,額頭慢慢抵過來,低低地說道:“就你!你想一想,做我珂離滄的夫人,能毒盡天下想毒之人,能去天下想去之地。沒人敢不尊不敬,若有人敢冒犯你,眨眼功夫就能讓他腸穿肚爛,以世上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確實挺有吸引力的。”御凰雪面無情地輕輕點頭。
珂離滄眼睛一亮,正要說話,御凰雪微微一笑,繼續說道:“但是,天下沒有哪個女人想把自己變成毒蜘蛛的,相信我。”
珂離滄笑臉一垮,冷笑幾聲,躺回去,繼續喝酒。
此時前面傳來一陣陣喧鬧聲,藏心趕緊出去看,過了一會兒,一臉忿色地進來。
“外面張貼了皇榜,懸賞捉拿青衫刺客,十兩金一個人頭。太子殿下真是好手段。”
御凰雪咬了咬手指。
帝炫天的青衫軍混進了細作,所以他才氣成那樣子吧?那昨晚他誘殺十三哥的人,又沒殺到真正的十三哥,到底要不要原諒他?
“嘖,炫天太子。”珂離滄挑了挑眉,喝光了最後一口酒,伸了個懶腰,手搭上了御凰雪的小手,“御凰雪,做太子的女人,哪有做我的女人來得痛快自在?隨他浮沉,那是需要有九條命的。”
“我有十九條。”御凰雪瞟他一眼,身子往後一靠,雙手掩在臉上,看着金燦燦的太陽,細聲細氣地說:“上天想要我的命,難着呢。你到底是願意不願意給我毒藥?”
“小毒婦,你想毒誰?我幫你毒死他去。”
珂離滄微微一笑,輕輕抖了抖手腕,藍繆小蛇從他的腕上游下來,在椅子扶手上盤成小團,滋滋地吐着藍色的信子。
御凰雪看了一會兒,小聲說道:“我就要學這個,你開個條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