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夫人,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天,你我同坐一殿,把酒言歡。”崔蝶意端起汝白瓷酒碗,眸子笑吟吟地看向御凰雪。
“我也沒想過。”御凰雪笑了笑,視線落在姐妹二人的裙子上。
她與繡莊老闆有明確約定,絕不能在她不在場的情況下賣繡線。這兩條裙子是新做的,看樣子是崔蝶意找到了繡莊老闆景媛。不用說,又是玉娘出賣了她瞬。
自打那回在珠玉苑整了帝琰,她與珠娘有段日子沒見面了。不過,如今這種情勢下,她倒不會覺得玉娘還能說出什麼事影響到她……
“王妃,十九夫人,王爺說要回來用午膳。”一名侍衛從外面進來,向幾人行禮。
“原來炫王要回來,哎呀,那我們現在得等吧,妹妹應當早做準備的。”崔蝶意轉頭看向崔靜好,嗔怪地說道。
崔靜好臉上掛不住,王爺回不回來,她從哪裡知道去?她從早到晚連帝炫天的一片衣角都見不着!
“那我們就等王爺吧。”崔靜好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恨恨地瞪向御凰雪。筷子在桌上彈了起來,打到了崔蝶意的手上。
“妹妹真是被慣壞了。”崔蝶意把筷子推回去,垂着眸子嗔怪道:“妹妹要學十九夫人沉穩大方,冷靜處事。魷”
“十九夫人的本事,我學不來。”崔靜好狠狠咬牙,扭開了頭。
“靜好就是這樣的脾氣,十九夫人不要與她計較。她在府中,還要多仰仗十九夫人照顧。”崔蝶意眯眼一笑,柔聲說道。
“不敢。”御凰雪以帕子掩脣,笑了笑。
崔蝶意捧起茶碗,抿了口茶,往殿外看去。
灼灼的太陽照得地都泛着白光,熱得奴才們不停地落汗。外面除了蟬鳴,聽不到半點動靜。
御凰雪瞥了那姐妹兩個一眼,開始說起了家常。從姐妹身上的頭飾,一直說到宮中流行的妝容,公主和郡主們的美豔,花藝和才藝都令她讚歎。末了,她大力誇讚東福嬤嬤忠心,誇她知人心,還給自己送了禮。
“送什麼禮?”崔靜好不解地扭頭看向東福嬤嬤。
“哦,就是家鄉的小玩藝兒。”東福嬤嬤福身,陪着笑臉說道。
“你這老奴才,你怎麼沒告訴本妃?”崔靜好冷笑,狠狠瞪了她一眼。
東福嬤嬤勉強撐着笑意,站在崔靜好的身後,一雙搭拉着眼皮的三角眼不時往她御凰雪身上瞟瞟,臉上抹得過豔的胭脂讓她看上去很是滑稽。
這一扯就是一盞茶的工夫,桌上的菜都涼了。
崔靜好的肚子餓得咕嚕響了幾聲,有些焦急地問道:“王爺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我不知道,他讓侍衛回來傳話,說辦完事就回來。不如大家先吃吧,九王妃難得來一回……”御凰雪笑笑,捧起安胎養神茶喝。
“等等吧。”崔蝶意用帕子擦了擦鼻尖上的汗,淡淡地說道。
已經過了午時三刻,她爲保持身材,早上吃得很少,這時候已經撐不住了。
這時匆匆走進一位侍衛,手裡拎着明紅色的食盒,大步到了崔靜好面前,大聲說道:“稟王妃,夫人,王爺有要事在身,回不來了。他聽聞九王妃在此,所以令屬下送回福如至的水晶蟹黃包,還有蒜蓉明湖蝦,清蒸明蝴蟹。”
“對了,現在正是吃螃蟹的時候。”御凰雪眼睛一亮,朝侍衛連連招手,“我看看。”
“夫人不能吃,有孕的人是不可以吃的。”小歌趕緊阻止了侍衛。
御凰雪沉着臉色,橫了小歌一眼。
“十九夫人喜歡吃就吃唄。”崔靜好嘴角輕歪,沒好氣地說道。
“二位王夫享用吧。”東福嬤嬤呵呵一笑,從食盒裡端出了幾大盤子螃蟹和大蝦放到了二人面前。
“嗯,真香。”崔蝶意用手往鼻前扇了扇風,笑着拿起了筷子,“真餓了,那我就不客氣了。””“吃吧。”崔靜好抓起筷子就開吃,一連往嘴裡塞了好幾個包子。兩個侍婢跪坐在她腳邊,替她剝螃蟹鉗子上的殼。
最後端出來的是一碗冒着冷氣的湯,看上去黃澄澄的,酥軟可口。
“這是什麼湯?”崔靜好好奇地問道。
“這是乳酪。”御凰雪伸長脖子看了一眼,眯着眼睛笑,“這是好東西啊,福如至的這道甜品最出名了。這個可是要五兩銀子一小碗的,小歌給我端一碗過來,我要嚐嚐。”
“不行,是冰鎮的。”小元連連擺手。
“冰鎮才消暑呀,快去。”御凰雪見她不動,索性自己過去端過了一碗。
崔靜好趕緊讓東福嬤嬤給她端了一碗上來,用小勺攪了攪,不陰不陽地盯着御凰雪笑,“十九夫人可要悠着點,太冰的東西吃多了不好。”
“沒事,一點點而已。”御凰雪埋頭就吃。
崔靜好看着她就討厭,化氣憤爲食慾,一大勺子一大勺子地往嘴裡塞。
幾人餓到現在,也顧不上
說話了,不多一會兒,那兩大盤子螃蟹和蝦就被二人風捲殘雲吃了個淨光,那些冰鎮甜品也消滅得不剩一點殘渣。
茶足飯飽,崔蝶意執意回去,崔靜好和御凰雪送她到了府門口,腥腥作態地挽留她。
“不了,我那裡還有事呢,你自己的事,抓緊吧。”崔蝶意瞟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御凰雪,壓低了聲音。
“知道了。”崔靜好連連點頭。
“那我走了。”崔蝶意登上馬車,笑吟吟地朝二人揮了揮手。
侍婢替她放下了馬車簾子,她的笑容立刻消失,咬牙吐出一字:“蠢。”
侍婢坐上來,馬車伕牽着馬車往前走,她輕輕掀開了細竹窗簾,往外看了一眼,小聲說道:“崔靜好這蠢貨,早晚死在御凰雪手中。”
“王妃,她真的這麼厲害嗎?”
“嗯……哎……肚子有點疼。”她摁着肚子,臉色有點發白。
“是不是東西不乾淨?”侍婢嚇了一跳,趕緊掀開簾子鑽了進來。
“想拉肚子了。”崔蝶意心中隱隱覺得不對勁,但此刻肚子裡跟刀絞一樣,只能催着馬車伕趕緊趕車往回走。
從牌坊前經過時,只見一隊侍衛正匆匆往城門方向奔去,她多了個心眼,讓侍婢過去攔下了一名侍衛,出示了九王府令牌,問他們匆匆忙忙幹什麼去。
“三王爺和四王爺都在城外搜捕刺客,我們趕去增援。”侍衛抱了抱拳,策馬就走。
去抓刺客的人怎麼可能回府吃午膳!
“該死的御凰雪,這是給我下馬威,讓我不要管崔靜好的閒事!”崔蝶意肚子更疼了,就近找了一家醫館,衝進去求醫。
“螃蟹性寒,又是蒸出來的,夫人居然空着肚子吃了三隻,還吃了冰鎮的奶酪,當然會鬧肚子了。”大夫給她施了針,慢條斯理地說道。
崔蝶意要氣炸了,但又無可奈何,沒人逼着她吃那些東西。
“蠢貨蠢貨蠢貨……”她怒火中燒,用針在錦帕上狠狠紮了十幾下,面孔猙獰扭曲,嚇了那老大夫一大跳。
炫王府裡。
崔靜好更不好過,她恨意太足,吃得更多,這時候正躺在榻上,面如金紙,哼唧都哼唧不出來了。
“御凰雪她不得好死……”她流着淚,手揉着小腹哽咽着罵,“我要殺了她……一定殺了她……”
“王妃,藥來了。”東福嬤嬤端着藥碗過來。
“你這個老奴才,你到底送了她什麼?”崔靜好拔下發釵,往東福嬤嬤的胳膊上亂扎。
“王妃,老奴冤枉啊,只是那天老奴拿着家人送的一點兒東西回來,正巧被她看到了,她要了過去。”東福嬤嬤趕緊喊冤,飛快地躲開了她亂扎的金釵,“王妃切莫讓她挑拔,她正是見老奴可靠,想從王妃身邊把老奴趕走呢。”
“藥給我。”崔靜好丟了金釵,掙扎着坐起來,接過了藥一仰頭灌進了嘴裡。漆黑的藥汁從她的脣角滑落,她一抹嘴脣,恨恨地說:“我會連本帶利討回來的。”
“一定可以。”東福嬤嬤揮了揮拳頭,湊到了她面前。
“滾開。”崔靜好把藥碗往她身上一丟,躺了下去,繼續哭,“肚子好疼……”
東福嬤嬤嘴角輕抽,撿起了掉在地上的藥碗,快步走了出去。關門的時候,她忍不住扭頭往裡面瞪了一眼,無聲地罵了句“蠢東西”……
————————————————————分界線——————————————————————
御凰雪坐在涼亭裡,聽於默說那邊的動靜,笑個不停。
“不過,夫人這樣做,崔靜好不會善罷甘休的。”小元擔憂地說道。
“那就讓她多躺幾天。九王妃不會無緣無故上門,說不定已經合謀成了什麼事。我最近事多,心煩,實在不想她再給我帶來什麼麻煩。”御凰雪擺了擺手,輕聲說道。
十三哥的事棘手,換人一事不知道能否成行。她必須得有第二手準備,而這個計劃,她不能讓帝炫天知道。一旦換人的希望落空,她馬上就會走第二條路。
總之,她不可以再失去十三哥。
“那您吃了冰鎮的東西,沒事嗎?”小歌看向她的肚子,輕聲問道。
“我沒事。”御凰雪搖了搖頭,她吃了幾口而已,她若不吃,那兩個女人不會吃得那麼歡快。
她撫了撫小腹,悵然說道:“我能像草一樣活到今日,我的孩子也不會脆弱的。”
“夫人若像草,那也會是一株鳳凰草,世間獨一無二。”小元大咧咧地說道。
“有鳳凰草嗎?”御凰雪笑着問。
“有啊,夫人說有就有。”小元蹲下去,把垂到地上的裙角往上掖了點,輕聲說:“湖風涼爽,夫人就在這裡歇一會兒吧。”
御凰雪在崔家姐妹身上撒了氣,確實心裡舒暢了很
多。這年月,你不搶先動手,別人就會把你逼到死角里去。那樣的事,她還看得少嗎?
八角亭傍湖而建,一半在湖中,一半在岸上,一隻高腳深入湖底。有手膀粗的青竹經四面往上引水,到了亭子上方把水噴出來,順着亭子八面往下落。
水聲和着涼風一起吹到身上,她開始犯困。
小元和小歌給她放下了紗簾,退到亭子外面去休息。
御凰雪昏昏沉沉地睡着,迷糊中,似乎有人抱住了她,手指在她的臉頰和嘴脣上輕輕移動。
她想睜開眼睛,但眼皮子似有千均重,怎麼都掀不開。
她能感覺到來的是個男人,是帝炫天嗎?
她不安地擰了擰眉,那人低下頭來,在她的額上輕輕吻了一下。
就是這一下,讓御凰雪一個激靈,猛地睜開了眼睛!果然是名男子!他身材削瘦高大,用藍布蒙面,只露出兩顆烏黑的瞳仁。
因爲她要午睡,所以於默和其餘男侍走得遠了點兒,小元和小歌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打盹兒。
她坐起來,正要大叫聲,那人突然飛身撲出了亭子外面,不過眨眼工夫,跑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