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凰雪此時被與親人重逢帶來的巨大狂喜給淹沒了,俯在他的身上哭個不停。
“我可憐的小雪,我不敢與你相認,你過得那樣平靜,所以我想獨自去復仇啊。遠遠看看你就好了。”御熠然也落淚不止,雙目血紅地瞪着,手掌在她的頭髮和背上輕揉。
“還有哥哥姐姐在嗎?”御凰雪仰起頭,哭着問道。
“沒了,只有你和我了。”御熠然沙啞地說道。
“你是怎麼逃出來的?”御凰雪用袖子往臉上抹了一把,急促地追問道。
“先坐下,不要壓着你十三哥的傷口。”薄慕傾快步過來,扶住了她讎。
御凰雪趕緊坐好,低頭看向御熠然的心口,他一箭穿透肩膀,另有兩刀劈在了他的腿上。帝家的箭製得很,箭頭有機關,射中人後機關彈開,像小傘一樣倒勾在人的骨肉裡。要取出箭,就只能把那一塊傷處完全切割開……
“十三哥,還疼嗎?”御凰雪一手掩緊眼睛,根本不敢再看,又哭了起來。
“別哭,好多了,不疼了。”御熠然艱難擡手,用指尖去給她擦眼角的淚。
“嫂嫂呢?”御凰雪從指縫裡看他,哆嗦着問道。
“她死了,那晚就死了,孩子從她的肚子裡……”御熠然喉中堵了一下,後面的話沒說出來。他痛苦地閉上眼睛,啞啞地說:“都別提了吧。”
“嗯。”御凰雪輕輕點頭,跪坐下去,把腦袋靠在他的手邊,哽咽着說:“以後我們兄妹在一起。”
“但是……但是你……”御熠然眉頭皺了皺,急促地問道:“你是不是真的和帝炫天在一起啊?聽誅風說,你和他……和他很好?”
“我、我……”御凰雪說不出口,爲難地看着他,嘴脣哆嗦着,怔怔地看着他。
“帝炫天那隻狼,他有沒有騙你啊,有沒有傷害你?”御熠然又焦急地問道,雙手撐在身邊,想坐起來。
“沒有沒有,我們真的很好,他對我很好……”御凰雪趕緊扶住他,急急地解釋。
“那是真的了?你真的……真的和仇人在一起?”御熠然一急,喉中一口腥甜嘔了出來。
御凰雪一聲驚呼,連忙用袖子去給他擦,哭着說:“十三哥你不要着急啊,我會解釋給你聽。”“怎麼解釋,帝家人裡,就他殺我們御家人殺得最多。”御熠然憤怒地咆哮,額角青筋鼓起,大聲指責,“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能和這樣的惡賊在一起?”
“他沒有親手殺啊。”御凰雪急促地說道。
“但是他帶領帝家鐵蹄,撞開了我們的邊境,一路殺到了王城。”御熠然一揮袖,傷口縫線悉數爆開,鮮血直涌。
御凰雪趕緊撒手,焦急地叫薄慕傾過來。
“熠然兄不要激動,小雪兒也是無奈。我先給你處理傷口,你再慢慢聽她解釋。”薄慕傾大步過來,拉開了御凰雪,扶他躺下。
他挽起袖子,剪開了他肩上包纏的白布,指揮御凰雪捧來放在牆邊櫃子上的藥箱,先用布浸了麻藥,擦過傷口,再讓他咬在嘴中。
“何苦發脾氣,兄妹相逢是大好事。雪兒她很不容易,你好歹聽她說完。”他一面急匆匆地給他止血,再縫上傷口。
御凰雪站在一邊,幫着遞藥,拿剪子,擦血漬。
御熠然的表情越來越驚訝,她有條不紊,一點都不害怕不驚慌!
“十三哥你先不要生氣,帝炫天真的對我很好。他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見他平靜了一些,御凰雪趕緊解釋道:“你給我時間,我會證明給你看。”
“怎麼證明,他會爲我們殺了狗皇帝不成?”御熠然冷笑,把頭轉向另一邊。
御凰雪看了一眼薄慕傾,薄脣緊抿,沒敢說帝炫天想做皇帝。她的防備心不是一般地重,薄慕傾早已不在她信任的範圍內了。
“你幫我們弄到通關令牌了嗎?”她輕聲問道。
“是,已經拿給你十三哥了,他傷一好,我就送他送關。”薄慕傾直起腰,擡袖抹了把汗。
“那就好。”御凰雪輕輕點頭,打來清水,給御熠然洗去臉上和手臂上的血漬。
御熠然眼神複雜看着她,直到她忙完了,才沙啞地說道:“我們御家的小雪兒,如今也會做這些事了。”
“十三哥,我已經不是當年的小雪兒了。你莫說我無情,我只是想你我兄妹好好活下去。就算我們殺帝崇忱又能如何呢?這中間得賠多少兄弟的命?十三哥,我們好好活着吧,活着纔有希望。”御凰雪含淚笑道。
“還有什麼希望……我的希望就是復仇,手刃仇人!”御熠然眼珠鼓出,悲慟地嘶吼,“我夜夜不能眠,閉上眼睛就是你十三嫂……父後母後,還有兄弟們……”
“十三哥別說了。”御凰雪捂住他的嘴,難過地說道:“我也一樣啊,正因爲如此,我們纔要好好活下去,十三哥千萬不要莽撞了。”
“羚藍他們被抓了。”御熠然眉頭緊皺,
啞聲說道。
“羚藍?你說當年你的小妾羚藍也在?”御凰雪愕然說道。
“是她把我背出死人堆的,本來我們要被拉去燒成灰,她找到了我,把我背了出去。我們這幾年一直在一起,我讓她在城外廟中等我,但薄慕傾回去找,她已經不在那裡了。”
“是你抓了嗎?”御凰雪扭頭,盯着薄慕傾的眼睛,直截了當地問道。
“當然不是。”薄慕傾怔了一會兒,苦着說:“小雪是真的不信我了啊。”
“當然不信,你們,我全都不信。今日我十三在你府上養傷,明日你要出賣他的話,我會拖着你一起下地獄。”御凰雪嚴厲地說道。
“小雪,薄慕傾救了我們好幾個人了。”
“但是哥哥也別忘了,當年也是他們薄家當了叛
徒,打開城門宮門,放劊子手入城,屠了我們御家上下不知道多少人。他比帝炫天更不可信。所以你現跟我走,我讓你在藏雪樓裡養傷去。”御凰雪激動地說道。
室裡一陣死寂,薄慕傾垂着雙手,一言不發地盯着她。
“藏雪樓有皇上的人盯着,不能去。藍衫刺客的事一出,藏雪樓和他們四個都在監視之中。”他沉默了許久,低低地說道。
“什麼?”御凰雪一怔。對啊,她把帝崇忱當傻瓜嗎?若她與藍衫刺客有關係,她的人肯定會去藏雪樓的。
她鎮定下來,扭頭看向御熠然,小聲說:“那……明天我再來看你。我必須回去了,我不想讓帝炫天知道你活着。”
“嗯,回去吧。”御熠然緩緩點頭,眉頭緊鎖着,擔憂地看着她說:“一定要小心啊,帝家的人都是豺狼,不可信的。一旦有事,就讓薄慕傾去接你。”
“知道了,你好好歇着。”御凰雪拉了拉他的手,抿脣一笑,輕輕地說:“十三哥,能看到你,我太高興了。”
“我也是。”御熠然擠出一個笑臉。
“十三哥,我們應該還有個姐妹在的……”御凰雪突然想到了帝阮說的那女子,又折返到他身邊,湊到他耳邊小聲說:“帝阮遇上過一個女子,與我極像。就在帝阮出家的寺廟附近,應該是個小村。”
“真的嗎?”御熠然眼中一亮,小聲說:“那我去找。”
“好。”御凰雪撫了撫他的額頭,輕聲說:“十三哥,早點好起來,我走了。”
“去吧。”御熠然點點頭,低聲說:“薄慕傾,你送她回去吧。”
薄慕傾給他放下帳幔,交待了侍衛一句,陪着御凰雪出來。
二人一前一後,慢慢吞吞地往前走,月光把兩個人的影子推到一起,不時交疊,又不時分開。御凰雪始終走在前面,一言不發。
“小雪。”薄慕傾快走了幾步,拉住了她的手,急促地說:“你如今這麼討厭我嗎?”
“我不討厭你,我是厭惡你。”御凰雪縮回手,冷聲說道:“我嘗試着重新審視你,但我做不到,真的是很厭惡。”
薄慕傾的臉色微變,雙手又慢慢垂回身側。
“不過,我還是要感謝你救了十三哥,謝謝你。”御凰雪退了一步,給他福身行了個禮,“請看在你們多年的情誼的份上,真的救他。”
薄慕傾苦澀地說道:“那是肯定的,走吧,我送你回去。依我對他的瞭解,他不會在宮中逗留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