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需要洛兒回答,雪崖也已經從洛兒的反應中明白了。
脣邊蕩起一個不以爲然的笑容,“也就是說,我會爲了泓楚世,毀了自己?”這對她來說的確是件有些荒唐到可笑的事情。泓楚世之於她,不過是順手救回來的一條命,有着短暫的從屬關係,雖然和他在一起很輕鬆也算得上開心,但畢竟仙凡之別,一個人生不過數十載的凡人,如何能讓她放進心裡去。
腦中不自覺地浮現那紅彤彤地一片喜氣,身着喜服的泓楚世滿目的溫暖和欣喜就算在夢裡也清晰可見,而他伸手拉住的人,卻似乎是……自己。
“上古時凡人之中,曾有數個家族的血脈中混入了神族的血,這些人的子孫會有一些特別的能力。雖然血脈漸漸淡薄,卻總會在一些人身上體現出來。但是說到底,這種能力並不穩定,即使所謂的看到未來發生的事,又有多少是真正的未來,而有多少混雜了自己的臆想……你看到的事情,不會發生。人的富貴生死自有天命,豈是個人之力能夠改變?”
人生如夢,不過是過眼浮雲,她看了千年的生生死死,豈會去犯那種執念?
夢裡的黑暗淡淡纏繞着她,盡力地拋諸腦後,不再去想。這一夜,卻無法再入眠。
洛兒也早早的起了身,默默地伺候她洗漱,安排早飯。她努力地裝作若無其事,可是自己的秘密被人發現已經足夠動搖,而這個人,卻似乎也非常人。
“雪崖小姐,大公子想邀您一起用早飯,還請小姐莫要拒絕。”
“我本是客,自然不好弗了主人的好意。請帶路吧。”雪崖臉上雖掛着笑容,卻想到昨夜看到的“夢”——泓楚城,他似乎也是這一場不該存在的苦戲中的一人。她倒想看看,那夢裡的事情,究竟會不會發生。
庭院中,昨日見過的纖瘦男子長身玉立,裹在墨藍的錦衫之下,正靜靜等着她來。在他的周圍,似乎連風都靜默無聲。
她一步步走近,宛若走入一個命運設好的局,一旦邁入,便萬劫不復。
“太子殿下。”
泓楚城微微露出笑容,“雪崖小姐不必如此多禮,我說過在這裡叫我楚城便好。清晨打擾,不知是否冒昧。”
“得大公子相邀,自然是榮幸之至,何來冒昧一說。”雪崖淡然應對,在她的心裡,依然不相信自己會被捲入這凡人之間的糾葛,因爲不信,因爲自信,所以放任好奇。耐心地看着事情會如何發展。
淺淺的笑容加深,呈現在泓楚城臉上的笑容似乎與從昨日到現在所見到的不同,帶着些許真心的高興。
迎面墨楓正向這邊走來,看到他們二人,只對泓楚城行了禮,並未有什麼反應,依然面無表情地走過。直到他們二人進屋,他才停下了腳,回頭看着飯廳的方向略略猶豫。
並未出雪崖所料,飯未過半,泓楚世便笑着進門,爽朗道:“大哥,請美人一起進餐卻不叫上我,做弟弟的可是會傷心的!”
泓楚城臉上的笑容有一瞬間稍稍斂去,然而只稍稍一瞬,便又恢復。像往日一樣,作爲一個大哥的穩重卻疏離。“你這個小子,有美人的地方,總少不了你。”轉頭去吩咐多加一副碗筷,那邊泓楚世已經在雪崖旁邊坐了下來。
看着他對雪崖的親暱,泓楚城臉上的笑容微微僵硬。
固然雪崖是泓楚世帶回來的,他們兩人之間如何,他沒有資格[介意]……但是,爲何又是楚世……先遇到雪崖的人,爲何偏偏是他。
雪崖知道他一定會來。墨楓會把看到的事情告訴他,雖然相識以來,墨楓幾乎不曾說過幾句話,他彷彿只是泓楚世的影子,靜靜地站在一邊。但是看得出來,對於泓楚世,他的忠心毋庸置疑,這一點只看楚世對他的信任也可以明白。無論泓楚世或是墨楓,似乎都不想讓她過多接觸泓楚城。
是在擔心什麼?怕泓楚城藉機除了她,還是拉攏她?
對於這兩個人之間的糾葛,她只做旁觀,不想參與。
“對了,大哥,你很久沒有到閒月居來了,這次有空來,打算住多久?”
“我哪裡像你這樣閒,整日在宮外閒晃,今日便要回去的——你今天也該進宮看看的吧?不如我們一道走。”
“好。的確得回去看看老爺子的,不然又不知道他怎樣說我。”
看起來,他們如平常的兄弟並無兩樣,雖稱不上和樂融融卻也平靜和諧。可是,他們卻隨時會反目成仇,露出利爪彼此廝殺。
早飯之後泓楚城泓楚世兩個兄弟便一起離開閒月莊,上了馬車。雪崖看着他們離去,轉身準備回房時,卻見到洛兒依然站在原處,看着漸漸離開的馬車,眼中俱是擔憂。雪崖只是略頓了頓,並未在意。
墨藍月白兩道身影走進宮中,此時的泓楚世再無宮外時那副閒散的樣子,一派的溫和俊朗,玉樹臨風。泓楚城無疑是美貌的,如夜空寂月,美貌,卻過於冷清。兩人一如月一如日,幾乎被奪去了光芒。他纖瘦的身姿即使走在楚世身前,旁人第一眼所注意到的,必然是楚世,然後纔是他。
驕陽中天,皎皎寂月。即使現在是太子又如何。
御書房外,內侍看到他們,便行了禮,進去通報。
很快兩人被宣入內,然而一走進御書房,低沉的氣氛讓他們不由一怔,只見林國舅正在屋內,而皇上正負手背向他們站在龍案前,知道他們二人走進來卻連看也不看一眼。
兩人心裡同時微微一沉,卻是完全不同的心思。
林國舅是太子泓楚城生母的孃家兄長,一直以來他的心思打算,泓楚城清清楚楚,而楚世未必不知。
他們二人壓下心中疑惑,恭敬道:“兒臣拜見父皇。”
皇上緩緩轉回身,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和藹地笑着讓他們免禮,視線掃過躬身的二人,道:“楚城,你先退下。”
泓楚城不易察覺地微微蹙眉,直起身時向國舅看了一眼——果然還是動手了——畢竟是自己的兄弟,泓楚城心生不忍,正要開口,國舅發現他的意圖搶先開口:“老臣也先告退。”轉身給太子遞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多管,催他走出御書房。
泓楚世已經很清楚即將發生什麼,國舅一心扶持太子,自來將他視爲一個威脅。看皇上的臉色,恐怕自己這次不那麼容易解決。
屏退左右,御書房內只剩皇上和楚世二人。
“楚世,朕自問,一直待你如親子,不曾虧待。你也一直乖巧聽話不曾令朕失望,今年來你頻頻外出,很少回宮,朕只當你明白朕的苦楚,爲了讓太子安心有意避嫌,誰知你——”皇上重重地哼了一聲,從案上拿起一份密奏丟給楚世,“你自己看!最好給朕一個解釋!”
在打開奏章之前楚世已有準備,展開一看,心中不禁一嘆,果然……
二皇子紅楚世結黨營私,企圖篡位的文書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