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黃昏果然如陳浩之前所說,禮部侍郎白世言如期而至。白世言來到幽州後,得知陳浩正在等他,於是簡單地與易成天一衆范陽官員打了聲招呼,便直奔陳浩的府上而來。雖然弄清奚王之女死因很是重要,但是白世言覺得,問清楚陳浩到底有無盜取經文更爲重要。
待白世言見到陳浩,寒暄之後便步入正題詢問盜取經文一事。白世言在來河北的途中就已經做好了打算,不論這件事情是不是陳浩所爲,只要陳浩當面予以否認,那麼他就做個順水推舟完結此事。畢竟二人是當年義結金蘭的朋友,他也不想看到陳浩因此而身遭大難。
然而陳浩向來是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當所有人都認爲陳浩會極力否認此事時,而陳浩給出的答案卻是讓白世言大吃一驚。因爲陳浩毫不避諱的承認,契丹所謂的九十卷經文的確是他所盜。這一下可讓提前做好準備的白世言,頓時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是好。
書房內香菸嫋嫋,但是確實格外的安靜。陳浩擡眼看了看對面的白世言,清下一口香茗淡淡道:“怎麼,三弟此次前來不是奉旨查清此事嗎?如今爲兄主動招供豈不是省卻了你諸多麻煩?”
白世言聞聽陳浩此言,不但未有絲毫欣喜反而有些爲難。當年學士府雪地梅花義結金蘭的誓言,他白世言依舊牢記於心。當年以陳浩爲首,其餘五人依次是於珪、白世言、崔鋒、方楓、王羅中。如今其餘三人雖然不在朝中爲官,但也是坐鎮一方官位舉足輕重。這些年過去了,六人縱使聚少離多,但都牢記着當初共同的誓言。
雖然如今陳浩主動承認盜取經文一事,但是白世言卻難以下手將陳浩問罪。對於白世言而言,六人之中要論交情深厚自然是於珪。因爲二人白、於兩家本是世交,二人又一起在京城共事,所以這種交情不可認爲不厚。
但是要在這六人之中,選出一個與他脾氣相投的那就非陳浩莫屬。白世言生性灑脫不羈豪爽疏狂,絲毫沒有其父白敏中那般嚴謹。在未有遇到陳浩之前,他自認爲是當今之世第二個李太白。但是之後陳浩的所展現給他的灑脫與疏狂,讓白世言是既感且佩。
千夫所指而談笑對之,河朔三鎮數十萬大軍,旬月之間灰飛煙滅,這種豪爽疏狂他白世言做不到;抗旨不遵罷官而去,爲救佳人私闖禁宮,冷對禁軍數萬人而面不改色,這種灑脫不羈他白世言更做不到。也正因爲如,六人雖然義結金蘭,但是唯有於珪與陳浩二人,在他白世言的心中最爲重要。
神色變幻的白世言,靜靜地飲盡杯中香茗,最後重重的出了口氣,繼而將目光望向陳浩,鄭重道:“愚弟雖不知兄長此舉是何用意,但是愚弟知道兄長如此做,必定有着您自己的理由!今日愚弟權當未有來過,回京之後愚弟自會力保兄長無事!告辭!”
說着便起身準備離去,他不想在這裡多做停留,怕在停留片刻他會改變方纔決定。畢竟這是一件包庇的行爲,更是一種欺君之罪。自幼在一個良好的家庭長大的他,整日裡受其父白敏中的薰陶,忠君愛國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即便他再如何疏狂不羈,也無法過得了心裡這一關。
陳浩自然將這一切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左手輕握放於鼻息之下,接着劇烈的咳嗽了兩聲,這纔出言挽留道:“三弟不遠千里而來,難道不願陪爲兄說一說家長裡短?爲兄可是在此恭候你多時了!”
白世言轉過身來,神色爲難的對着陳浩不知該說什麼。而陳浩卻擺了擺手,繼而凝眉微動輕笑道:“三弟能有如此良苦用心,我陳浩深感欣慰!無論這兩件事你是否能夠查清,未來幾個月內你還是留在幽州爲好!”
“哦?爲何!?”白世言聞聽陳浩此言,神色初是微怔,隨後卻有些驚詫的望着陳浩,眼神之中此刻多了幾分警覺。
一瞧白世言這神色,陳浩就知道白世言誤會了他的意思,於是解釋道:“三弟莫不是以爲爲兄要扣留你?錯了!讓你暫留幽州是想你看一出好戲,而且這齣好戲若是沒有你,可是唱不起來!”
“好戲!?”白世言是越聽越糊塗,此刻他根本不知道陳浩說得到底是什麼。不過既然不是扣留他,倒是讓他警惕的心釋然不少。
陳浩緩緩起身,幾步來到白世言的近前,輕輕地拍了拍其肩膀道:“你比我年長几歲,而我卻恬爲諸位兄長,如此已是心生惶恐之意,又豈會對三弟你不利?明日爲兄將會離去,有幾件事情需要交代於你……”
“……”
……
陳浩的離開悄無聲息,而此刻河西與東川卻是進入了烽火連天的關鍵時期。都畿道節度使高駢親自率領十萬大軍,並攜帶由朝廷製成的震天雷開赴東川。這支十萬大軍之中的骨幹,大部分都是當年平定河朔三鎮的精銳。因此高駢此次獨當一面,對此次擊退南詔可謂是信心十足。
此次戰役對高駢而言意義至關重大,雖然之前的平定河朔三鎮他立下不朽戰功,但是其中也犯下了自己無法原諒的錯誤。即便此事陳浩在之後的軍報中並未提及,但是高駢對此一直記在心中久久不能釋懷。況且在他高駢的心裡雖然敬佩陳浩的運籌帷幄,但是他自負也不遜色於任何人。
抱着這種想法,又有攻城利器震天雷在手,一路上高駢自信滿滿。爲了能夠儘快抵達東川成都解圍,傳令麾下十萬大軍日夜兼程不曾懈怠,終於在十日之後十萬大軍盡數抵達成都城。此次雙方兵合一處共有十四萬之衆,高駢見敵我雙方兵力幾乎持平,又加上手裡有震天雷這張王牌,自信滿滿的高駢心道,此戰就是他揚名立萬的大好時機。
於是傳令諸軍城外列陣,由嚴守改爲主動進攻。這一大膽的舉措遭到了顏復慶的極力反對,顏復慶認爲即便要要正面交鋒,也要等這十萬都畿大軍休整一番,再出城對敵也爲時不晚。但是此刻被震天雷支撐到爆裂的信心,讓高駢忘卻了這些行軍的基本要素。
要說對震天雷體會最深的,他高駢算是其中之一,當初在鎮州城外猶如驚雷的巨響,他高駢自今都不曾忘記。當初平定河朔三鎮陳浩只用了三顆震天雷,就在旬月之間蕩平了河北十九州。如今他攜帶朝廷配置的一百枚震天雷,面對區區的十五萬南詔大軍他又有何懼之?
非但如此,他高駢還有這別人所未有的野心,那就是在解決成都之圍後,就攜大勝之勢兵鋒直指南詔。一百枚震天雷足以消滅南詔的有生力量,屆時他高駢就會建立不世之功勳。只有他纔是當今大唐唯一的名將,即便陳浩也不能與他相比肩。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並沒有如衆人所預料的那般順利。由於高駢一意孤行,顏復慶等一衆將領也不好說什麼,畢竟人家高駢率數萬大軍是來解圍的。於是高駢傳令衆軍列陣與城外,十四萬大軍陣列排開可謂威風凜凜氣勢鼎盛。所謂人過萬就無邊無岸了,更何況這十四萬大軍,可以說得上是投鞭斷流!
而就在高駢欲要與酋龍的十五萬大軍對戰之時,酋龍卻派清平官數人帶着禮物要與高駢講和。並且這些清平官聲稱,早聞高將軍威名出自將門世家,兵法韜略運籌帷幄。清平官一再強調,若是早知高將軍前來解成都之圍,酋龍王子斷然不會與之對敵,自會早早退避三舍。
一番拍馬溜鬚的說辭雖然很是粗鄙,衆人也都覺得這其中必定有詐。高駢畢竟也是一代名將,按理說能夠想到這一層。不過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此刻的高駢已經被勝利衝昏了頭腦。
兵法有云上善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乃是兵法最高境界。他高駢還未有動一兵一卒,就已經讓酋龍送禮議和。這是多大的一種尊榮,又是何等的豐功偉績。什麼叫威名?什麼叫不戰而屈人之兵?這就是他高駢的赫赫威名!
名將始終還是有異於常人,短暫的自鳴得意之後,高駢便很快的便清醒過來。無論這次議和是真是假,他高駢都有必要打這一戰,否則沒有一場經典的戰例,又如何襯托他的赫赫戰功。況且清醒過來地高駢,也對酋龍此次議和的意圖表示懷疑。
而當高駢傳下去進攻酋龍陣營時,一切已經爲時晚。因爲就在高駢自鳴得意之際,酋龍麾下大將段宗榜,暗派部隊乘船筏爭渡成都城的屏障大渡河。而此刻高駢麾下諸軍,經歷連日來的星夜兼程本就疲憊不堪,在得知南詔有意議和不用再打仗了,一時間衆軍的精神全部渙散開來。連日來的疲憊這一刻席捲全身,早已沒有了絲毫的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