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此刻站在鎮州城樓,外披裘衣獨自執酒孤飲。陳浩雙眼微眯注視着,清理戰場的士兵來回搬運着屍體,眼中卻是神色閃動有些凝重。攸然低首看着杯中酒,此刻他不知道杯中是美酒還是鮮血。這一刻陳浩突然覺得他的手有些微微顫抖,過了許久顫抖的右手才漸漸的趨於平緩。
緩緩頷首望向落日晚霞,不禁自語感慨道:“功名階下累白骨,殘陽似血襯美酒,橫眉冷對千夫指,只爲天下無兵黷!”
待作完此詩陳浩豪爽的大笑起來,隨後舉起酒杯面對戰場輕笑道:“終於告一段落了,來!我等共飲此杯!”說着一杯清濁酒,散落塵埃土。
……
之後幾日陳浩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由於何弘敬被屠狼所殺,整個魏博主力在鎮州城外全部殲滅,因此如今魏博六州已經名存實亡。故此陳浩派遣高駢與屠狼二人兵分兩路平定六州,以最快的時間結束此次戰爭。
期間高駢由於違抗軍令重用鄭泰,以至於成德四州險些落入敵手,因此陳浩並未姑息而是軍法論處。對此高駢並無怨言反而很是慚愧,因此主動請命收復魏博六州將功補過。陳浩也深知魏博主力大軍雖然被殲滅,但是散落各處的遊勇,與地方勢力卻依舊不易清剿,因此善後之事仍需一番周折。陳浩相信以高駢的能力,是目前最爲適合的人選,於是便答應了高駢的請求。
隨後二人勢如破竹一路攻破博州、相州、貝州、衛州、澶州,最後兩路大軍於十日之後會師於魏博直轄魏州。在二人進入魏州的那一刻,預示着河朔三鎮自此名存實亡,同時也預示着北上平叛大功告成。從當初陳浩率五萬大軍踏冰橫渡,到如今河朔三鎮覆亡只不過短短兩個月而已。
隨後一紙軍報傳入京城,可謂朝野振奮羣臣賀喜。李渼也是喜出望外之下,在御花園大擺夜宴以示慶賀。接着第二日便傳旨大唐各州道,三年之內減免賦稅三層。同時擢禮部安排一切事宜,待陳浩回京之日他要親自出城迎接。
這不得不說,這是一個讓衆人不敢相信的事實。短短兩個月平定了幾代帝王無法完成的事情,短短兩個月竟然擊敗了河朔三十餘萬大軍。而平定河朔三鎮的不過只是區區幾萬大軍,重要的是這幾萬大軍未有動用朝廷一錢一糧。
這等豐功偉績不得不說,與開疆拓土相差無異。然而衆人在讚揚與推崇這位掃北元帥的同時,亦有不少人指責陳浩枉殺無辜,滅絕人性罔讀聖賢之書。不過無論是讚揚還是唾罵,推崇還是不屑。但是有一點衆人沒有爭議,那就是當今大唐論文采第一者,非陳浩莫屬;論兵法謀略爲首者,如今也是非陳浩莫屬。然天下人都在討論着這個負有爭議之人,而這個最負有爭議的人,在安排完一切事宜準備班師回朝時,卻沒有跟隨衆人回京。
春暖花開的季節,長安內外已是鳥語花香。在駛往京城的官道上,三隊騎兵正向京城趕去。這三隊騎兵爲首的正是幽州守將僕固俊,鎮州守將高駢與魏州守將屠狼。三人各自領着一干有功之臣班師回朝,引得長安內外喜慶之聲四起。
城外聖駕親臨百姓伏地不起,黃羅傘下李渼正焦急的等待着班師回朝的將士。此刻李渼的心情是難以言表的,當年他還是雍王的時候就曾有鴻志,希望能夠像先祖太宗一樣開創盛世天朝。如今他剛登帝位不久便有此功績,也讓他對未來有着美好的憧憬。
三隊人馬浩浩蕩蕩的進入了京城,三人分別將隨行的幾千人駐紮於城外,一衆將領便跟隨三人朝拜聖上。李渼見衆人之中唯獨沒有此次掃北元帥陳浩,於是甚是疑惑的向三人詢問緣由。
三人之中屠狼這時鄭重的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呈交予李渼,李渼神色異常的打開書信一瞧,不由驚詫的失口道:“少傅受了重傷!?”
李渼此言一出盡皆譁然,令狐綯與盧匡二人本欲要彈劾陳浩藐視君威,但是聞聽此言也是爲之一震,隨後便打消了彈劾的念頭。
僕固俊神色灰暗道:“聖上明鑑,陳元帥在攻打幽州之時身中兩箭,但爲了不影響士氣一直強撐到今日!”
“什麼!?”李渼聞聽此言心中甚是震驚,他沒有想到陳浩竟然拖着重傷之軀,完成了曾經承諾的事情。
“陳元帥傷口至今未有癒合,又因喪妻之痛,積勞成疾不能及時回京,還望聖上恕罪!”屠狼神色憂慮的恭身說道。
黃羅傘下李渼久久未有言語,羣臣侍立一旁也不敢作聲。李渼將書信看完之後,最後神色複雜的輕聲道:“朕有愧!”
李渼這一句感嘆可謂是寓意良多,當初陳浩力主北伐,他心中有沒有質疑陳浩的能力?有!;其後陳浩按兵不動,他心中有沒有質疑陳浩不忠?有!;再後來陳浩屠殺幽州降俘,他心中有沒有斥責陳浩不仁?有!……
而如今陳浩用戰爭的勝利證明的一切,這不得不讓李渼感到十分的愧疚。李渼記得陳浩與他說過大仁與小仁的分別。當時他似懂非懂,如今他已是九五之尊,站在權利的最高峰,此刻李渼才明白了陳浩的話中深意。如今無論是河東道節度,還是山南各道節度使,都紛紛上表納稅,態度已然明顯好轉。李渼知道,這是陳浩在河朔起到的震懾作用。以一萬人的生命,去換永無止境的生靈塗炭,這纔是大仁!只是這種大仁,又有幾人能夠理解?陳浩註定要當這個惡人,而且是爲了他,爲了大唐江山,自願做了這個永遠無法洗清的惡人。一更。--?by:89|100543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