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目測並不老,頂多也就三四十歲的樣子,這跟長得太着急、二十出頭卻看上去像三十多的鐵衛東比起來,很顯然像他姐多過像他媽,雍容華貴,容顏秀麗,一看就是大家出身的做派。
“東子,是不是你的人又在外面胡作非爲欺負人了?怎麼這孩子嚇成這樣?進門就摔倒了!”
也不知道這鐵老太太的命有多硬,十六歲父母雙亡,一個人把三個弟妹拉扯成人,好容易成家立業,兒子鐵衛東剛剛上小學,老公又死掉了,老太太又當爹又當媽的把兒子拉扯大。
鐵衛東雖然在外面惡貫滿盈,對寡母卻是極其孝敬懼怕,一看老孃不悅,趕緊賠笑說道:“媽,您怎麼總是懷疑我幹壞事啊,這年輕人是小門小戶出身,一下子來咱家,有些拘謹是正常的,那裡就是我欺負他了。”
這時,鐵衛東纔好似剛看到周方一樣站了起來,伸出手說道:“周處長,您可是稀客,只是很不好意思,我身體被人打了還沒有恢復,所以剛纔沒有出去迎接,您可別見怪。”
周方和煦的跟鐵衛東握手,帶着幾分調侃說道:“鐵總客氣了,我今天來打擾,只是應小方兄弟的邀請來做個見證,其他的是是非非我一概不聞不問。”
鐵衛東怨毒的瞪了一眼方天傲,回身乾笑道:“哈哈哈,周秘書是明白人,來來來,坐,這是我媽。”轉身又對母親說道:“媽,這是城督府的周處長。”
周方拱手道:“給老太太請安,您老吉祥。”
老太太淡淡的說道:“是茂人大哥身邊的?”
周方趕緊彎腰說道:“對對對,是給林城督服務的。”
“有日子沒見茂人大哥了,回去給我帶個好。”
周方暗暗叫苦,哪料到這老太太如此牛掰,提起林城督跟提起親戚一樣隨意,看起來今天這趟走的有點冒失了!
寒暄過後,各自坐下了。
鐵家母子跟周方寒暄的時候,誰都沒看摔倒在地上的方天傲一眼,用這種徹底的忽略表示對他極度的輕蔑。
誰都沒發現,從摔倒到那道光芒入眼,方天傲雖然還沒爬起來,但神態完全變了,剛剛進門時那種憤慨、焦慮,忐忑,不安等情緒已經徹底消失,奇異的換上了一種淡定、鎮靜,甚至是高高在上的坦然。
撿起鏡子站起來,方天傲緩步走到老太太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雙眼澄淨,卻如同一潭碧波粼粼的潭水般深不可測,定定的看着鐵衛東的媽媽。
鐵老太太被方天傲不卑不亢的做派弄得一呆,沒來由的對這年輕人萌生了認同感(十點親和力的功效啊!),預備好的下馬威就沒有用出來,反倒是慈愛的微笑說道:“孩子,你手裡拿的像是個古董銅鏡,可否拿來讓我看看?你放心,我不會搶佔了你的。”
方天傲並沒有把風月鑑遞過去,而是緩慢的開口吟道:“曾記否,二九年華。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找一個窮小子要債竟然能牽連到林城督,這個變故已經讓鐵衛東心裡不舒服半天了
,看着周方的面子沒有翻臉,現在一聽這混蛋小子不給母親看鏡子罷了,竟然還拽起文來,氣的抓起一個菸灰缸就想砸過去。
沒想到鐵老太太神色大變,聲音裡帶着驚悸跟哽咽,接着吟道:“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鐵衛東驚愕的看着媽媽,卻看到母親臉色潮紅,嘴脣顫抖,雙眼含淚,正用一種看情郎般的眼神緊盯着方天傲,登時煞筆了!
“奶奶的,這叫什麼事兒啊!難道老子的老孃守了老子十多年,竟然春心動了,想玩兒一把老牛吃嫩草?按理說只要老孃喜歡,這小子就送給老孃當玩意兒也沒什麼,只是……那以後豈不要管這小子叫小爸?麻痹的,老子吃大虧了!”
正在鐵衛東胡思亂想、周方也一頭霧水的時候,方天傲卻臉色冷冽的又開始吟詩:“花開遭逢連夜雨,踐踏凌虐化塵泥,鴛鴦化作盤中肉,骨肉至親生別離。十年隱忍強歡笑,仇恨化作心中刀,嬌薔素手釀鴆酒,壽宴……”
“住口!”
隨着方天傲一句句莫名其妙的吟誦,這一首毫不應景,毫不精彩的歪詩還沒念完,鐵老太太已經面白如紙,搖搖欲墜,“壽宴”二字一吐出來,她終於站起來厲聲叫停了。
方天傲也不爲己甚,果然冷笑着閉嘴了。
老太太如同剛剛參加完千米賽跑一般,頹然倒在貴妃榻上,捂住胸口大口喘息,嚇得鐵衛東趕緊幫她順氣,又直着嗓子叫下人拿速效救心丸來,周方也滿臉詫異的盯着方天傲。
好一陣子,老太太終於恢復了平靜,第一句卻是:“東子,你帶着周處長先去樓上飲茶,我跟這位小先生聊聊。”
鐵衛東一聽傻眼了,得!看起來老孃果真是動了春心,想要臨老入花叢,吃了這混蛋小子了!
可是可是……
我可是看上了這混蛋小子的妹子,這以後弄進門來,哥哥是老孃的男人,妹子是我這個兒子的女人,這筆糊塗賬可到底怎麼算啊!
看着兒子哀怨的眼神,鐵老太太眼睛一瞪冷哼道:“怎麼,老孃的話也不聽了?”
鐵衛東畏懼母親二十多年,哪裡敢呲毛,趕緊跳起來說道:“我走我走,我走還不行嗎?真是的,見了帥哥就不要兒子,標準的見色忘……”
一個沙發墊子準準的砸在鐵衛東頭上,老孃怒吼道:“死小子再胡扯,老孃砸死你!”
“嗷……”
鐵衛東躲開墊子,拉着周方要上樓。
這一幕幕不可思議的變化,讓周方徹底迷糊了,他怕自己走了方天傲吃虧,那就顯得不仗義了,看着方天傲遲疑的問道:“小方,這……”
方天傲用篤定的眼神看着周方說道:“周處長,您跟鐵先生去喝杯茶吧,我會盡快,不會耽誤您很長時間的。”
周方古怪的笑了笑,不再說什麼,跟着鐵衛東上樓了。
屋裡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鐵老太太恢復了嫺雅高貴,只是臉色依舊蒼白,黯然的說道:“小先生,老身失態,讓您見笑了。”
方天傲含笑說道:“哪裡哪裡,老太太至情至性,令人感佩!”
現在可以解開謎底了,方帥哥這又是吟詩又是作賦的,到底鬧得哪一齣啊?難道,真是他被逼到退無可退時,連“美男計”拿下鐵老太這樣的主意都使出來了嗎?
錯!
方天傲雖然窮苦,但最在乎骨氣,而且他對女人的鑑賞還很挑剔,也就是吳玉桃那種連州級高官都垂涎三尺的極品女人,才能讓他戀戀不捨,連馬丹鳳的誘惑跟小女生的投懷送抱都能抗拒,又如何會爲了一點蠅頭小利去給鐵老太當面首?
在鐵家門口一下車,從鐵衛東跟他娘對待周方的怠慢態度,方天傲就明白林城督這杆大旗,到鐵家威懾力不太夠!
這就導致方天傲有點心慌意亂,一進門竟然摔倒,怪事就是在這時候發生的!
---鏡子照到老太太的同時,一些信息瞬間反饋到方天傲的大腦裡,老太太的主要生平歷歷在目!
掌握了這些絕密信息,方天傲哪裡還忍耐得住對鐵衛東的滿腹怨恨,更不甘心按原計劃在周秘書的證明下給鐵衛東150萬,把媽媽被咬傷、一家子被欺凌、家也被毀掉的種種仇恨,用自己倒貼錢的方法,窩窩囊囊就此了結!
方天傲決定再打一次賭,這一次,賭的,就是老太太不希望有人揭破她的隱私!
更何況老太太那點隱私,還是要人命的那一種!
截至目前,方天傲對自己的賭注相當滿意,從老太太對他前倨後恭的態度就能看出來,已經戳中老太太的痛點了!
“小先生精通易經八卦,還是相面占卜?”鐵老太太神情飄忽,試探着問道:“即便是精通這些奇門之術,也很少見哪個先生能夠精通到一眼道破我的生平,連我的名字都能算出來這麼精準,還請小先生不吝賜教。”
方天傲故意做出高深莫測的樣子,深深地嘆息一聲說道:“唉,鐵中薔阿姨,我這麼叫您,比叫您鐵老夫人更能讓您舒服點吧?”
鐵老太太凝滯了一下,苦笑着點頭道:“確實!”
方天傲侃侃而談:“您出身詩書世家,早年失去雙親,生活十分艱辛,幸好二九年華,上元佳節在州城遭逢之心男子,真可謂花好月圓,兩情繾綣。
誰知正當您與心上人採購結婚物品的時候,卻遭逢惡人垂涎,爲了逼您就範,您的心上人及其家人均慘遭陷害,心上人更是死的慘不堪言,就連您的弟妹們,也遭到了性命威脅。您爲了呵護弟妹,更爲了替心上人報仇,忍辱負重委身惡人,十年隱忍……”
老太太忽然悽然一笑說道:“算了,剩下的我自己說吧。是啊,我眼睜睜看着鄭大哥死在我懷裡,我弟妹們也被脅迫,一個弱女子除了這幅身子,還有什麼可以憑藉?
十年夫妻,因爲我姓鐵,他爲我改名鐵鷂子,更是對我千好萬好,但又怎能消除我半分恨意?
我藉着鐵鷂子對我的疼愛,在十年間盡數掌握了他的幫派力量,終於在他六十大壽的時候,東子十歲,我給他倒上一杯毒酒,將當年的冤仇一手了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