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機,從近在咫尺的距離爆發,迅捷而凌厲。直如羚羊掛角,又似雪爪鴻泥,詭譎而不可捉摸。
直到一線飄紅,忽然如噴泉般迸射而出,天山勇才反應過來。他伸着手想要抓住什麼,卻一片空空如也。待要呼喊來人,卻只在喉嚨間發出幾聲模糊不清的混音兒。
急速流逝的生命力,讓他眼前模糊不清,喉間的痛楚終於清晰的傳達到大腦,他兩手回握,竭盡全力的想要捂住傷口,卻感到陣陣的無力涌上。
大量的空氣吸不進肺部,腦中極度的缺氧,導致五官迅速的失去作用,終於在一陣徒勞的掙扎後,黑暗徹底涌了上來,他仰天而倒,面上致死,猶自帶着滿臉不信的神色,彷彿是看到了最不可思議的事兒發生。
飛舞的刀光一擊過後,根本不做任何停留,彷彿對剎那的綻放,有着絕對的自信。
它當然可以這般自信,它的主人從來就沒讓它失望過。而在這驚才絕豔的一閃之後,它又盯上了另一個目標——那個剛剛倒地,還沒來得及翻身站起來的只爾擴朗。
幽虎的刺擊,從來不會伴隨什麼大吼大喝之類的多餘動作或聲響,永遠只是那麼優雅,靜靜的,柔柔的飄過。所以,只爾擴朗雖憑藉着超越常人的敏感,躲過了必死的第一擊,卻在天山勇倒地斃命也沒察覺到身邊發生了什麼。
連續不絕的倒塌餘波仍未結束,陷入了裡面的咬兒惟康等人,就算不死,也一時半會兒難以發出警示。而唯一的變數,就只剩一個只爾擴朗了。
不能留下這個手尾,那不是幽虎的作風。所以,蕭天一擊之後,絲毫不停的向這邊撲來。
嗚——
忽然,一陣急劇的破空之音驟然響起,剛剛身子半起的只爾擴朗來不及反應,純憑着本能反應,竭盡全力向旁翻滾着。
啪的一聲,剛剛閃開的地方,一顆泥丸炸碎,暴起一團煙霧。但緊跟着就見還在保持着翻滾姿態的只爾擴朗,忽然身子猛然在半空一顫,噗噗噗三聲悶響,同時響起。
隨着這三聲響,這位倒黴的大金猛安勃極烈,額頭上忽然多出一個小洞,同時,一側的耳朵中,也多了一個血窟窿。而與這兩處同步的,卻是胸口處,一抹亮色忽然沒入,讓他本來上挺的身子,又詭異的就此停住,然後重重落下。待到噗通一聲悶響,身體落實到地面時,這位猛安勃極烈,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遠處,一個小小的身影極得意的使勁一揮小拳頭,但是在忽然迎上一雙惱怒的眸子後,不由一吐舌頭,猛然縮回了頭去,沒入一面矮牆之後。
蕭天並沒停留,身子急速的竄躍着,在斷壁之間忽隱忽現。他竄躍的姿勢極爲怪異,每一步都是半矮着身子,中心落得極低。一般人若是像他這般奔跑,怕是連一步都休想邁開,結局只能是向前撲倒。
但是他,卻似乎完全忽視了那種常規,乍一看上去,恰似一隻矯健的獵豹,奔騰不止,詭譎而神秘。
充分的利用每一分地形,短距離內的腹膜定向傳音,將所有生命表徵盡數收斂到最低限度的潛伏之術,再加上超人的爆發力,以及最後這式模擬奔竄術,便是此次完美擊殺的整個要點了。
當然,所謂完美,是在最後那半路插進來的,三顆連環彈珠不算的前提下。
瓊英這次算是真真的開了眼界了。她是有幸第一個全程看到幽虎出手細節的人,嗯,無
論是千年後還是千年前的今日。
小丫頭震驚了,同時也崇拜到了極點。再加上原本就萌動的情絲,這一刻,小瓊英徹底淪爲某人的腦殘粉,再無跳出來的可能。
身後坍塌的聲響還未徹底停息,蕭天已然回到了提前指定的匯合點。狠狠的瞪了一眼呈現癡呆狀態的小丫頭,一把拉住她,便按着預先盤好的路線潛了出去。
目的地不是城外,剛剛那邊的連環閃擊,只不過埋葬了連帶天山勇和只爾擴朗,還有咬兒惟康等十幾個金兵,如今整個小鎮上,尚有數百的金兵分散在各個角落。倘若這時候往外走,必然會被發覺。
所以,再次潛伏下來,纔是王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事實證明,反向思維,總是有着出人意料的良好結果。
兩人一路奔竄,再次潛伏下來的地方,仍是那座大宅內的地下冰窖。出口處,早被蕭天在第一次使用時,就做了充足的掩飾。以目前這些金兵的智商,足以確保不被發現。
將頂蓋再次合上後,蕭天這才微微平復了下急促的呼吸,轉過頭來便要對那膽大的丫頭算賬。冷不丁,一個火熱的小身子卻先一步撲了過來,緊緊的摟住他,不住的瑟瑟抖着,如同受驚之下的小鵪鶉一般。
蕭天呆了一呆,即將衝口而出的呵斥,就此噎在了喉嚨裡,最終化爲一聲長嘆。那舉起的手,也慢慢的放了下來,改爲輕輕在自己懷中輕輕摩擦着的小腦袋上拍了兩拍。
“知道怕了?你個不省心的丫頭!”他嘆息着說道,雖仍是呵斥,卻滿帶着寵溺的味道。
瓊英拱在他懷裡的臉上,黑暗中滿是狡黠,卻是一聲不吭的使勁點點頭,又拼命的往那懷中鑽了鑽,簡直恨不得就此進到這個男人身體裡,徹底融爲一體纔好。
他果然是痛惜我的,果然是的。
小傢伙滿心的幸福,簡直如要溢了出來。若不是怕漏了餡兒太過羞人,實在恨不得大叫大跳一番,才能平復那份激動的心緒。
“且在這裡再躲躲,剛纔的突擊,若我所料不差的話,已是將他們的首領一網打盡了,餘者不足爲慮。想來最多再有一夜功夫,他們也該走了。到時候,你我大可大搖大擺的離開。”
蕭天不聞小丫頭說話,只當她連番鉅變之下,嚇的狠了,當即輕輕撫着她瘦削的後背,溫聲漫語的安慰着。
瓊英心花怒放。
還要一夜,只咱們兩個,這確是好極了。在她而言,今日這個黑漆漆的地窖,實在是生平呆過的最美好的所在。便是拿天堂來換也是決然不肯的。
黑暗總是能給予人超常的膽氣。藉着蕭天的口氣,小丫頭索性乾脆扮作脆弱的角色,只癡纏在他懷中,一刻也不肯分開。
蕭天卻哪裡知道自己無端端惹下這般孽緣?反正只是暫時躲避,瓊英的年齡在他眼中,又只是個孩子,自然不會想到什麼不妥。由是,不但不排斥,反而親暱的反抱着她,讓自己的體溫儘量幫她抵禦冰窖裡的寒氣。
要知道,外面的大火已漸漸熄滅,如此寒冬臘月的,這地下冰窖的寒氣威力,終於漸漸開始發威了。他身強體健的,又有秘法抵禦,自是無礙,懷裡這小丫頭卻是個孩子,若沒有自己的護持,怕是很難抵擋的住的。
兩人就這麼摟抱着坐着,初時還不時的留心外面的動靜,但隨着時間的推移,漸漸的也終於徹底放下心來。
長長的沉默靜寂,終於在一陣古怪的聲響後打破。
“……….人家….一天沒吃東西了。”女聲怯怯的說着,能聽出來,裡面滿含着說不盡的羞急。
“哦,我也是呢。”男聲似乎毫無所覺,很是平淡的答道。
“……………..我的意思是,餓了應該吃東西的。”良久,女聲終於忍不住了,略略提高了聲音,提醒道。
“這個,可以啊,吃吧吃吧,不用介意我。”男聲很大度。
“我…..我沒有吃的!”女聲似乎咬牙切齒了,能聽到微微的嘎吱聲,磨牙呢。
“呃,你的意思是…………”男聲似乎終於有些反應過來,遲疑着問道。
“我的意思,你那有吃的沒,我好餓!大笨蛋!”女聲終於抓狂了,大聲暴怒道。
“哈哈哈哈哈……….”
男子似乎忍了許久,猛然大笑了起來,笑得前氣不接後氣的。
“你….你笑什麼?你…..你……你欺負我,嗚嗚嗚。”女聲顯然被笑的有些愣住,但隨即終於回過神來,這傢伙,分明是早就明白,卻在那裝癡賣傻,逗弄自己呢。
他果然還是隻當自己是孩子,真是……真是要氣死人啦!小丫頭又羞又氣又委屈,偏偏發作不得。委屈之下,終於使出終極殺着,大哭起來。
這一哭,直似要把所有委屈盡數發泄出來,那叫一個天慘地愁、神鬼皆驚,正是杜鵑啼血、蒼猿哀鳴,孟姜女退避三舍,竇娥抱頭鼠竄。
蕭天傻了。
這什麼情況?要不要這麼悲啊?不就是小小的開個玩笑嘛,也沒怎麼地啊。可咋就哭成這樣了哩?還欺負你………我嚓的,這話可不要亂說好伐,讓不知道的聽去了,自己可不成禽獸了?還要不要活了啊?
“別….別哭…….唉,好吧好吧,我錯了,是我錯了好不好,我有,我有吃的,咱吃東西哈,不哭哈………….”
逗鬼臉、說小話、扮猴子………呃,蕭大殺手生平頭一次感到了頭大的滋味,直使盡了渾身解數,終於是在N種招式後,才讓那奔流的河水停止了肆虐,轉爲高低不平、抑揚頓挫的小溪潺潺。
“你….你….以後也不準欺負我……”
“好好好,不欺負不欺負。”
“你….你還要一直對我好,不準煩我…….”
“好好,不煩不煩,嘎嘎,怎麼會煩呢,嘎嘎…….”
“也不准你的妻妾欺負我……..”
“好好,不………呃,跟我妻妾有關係嗎?”
“………當然有,我說有就有,你….你不答應,是不是就這麼打算的?自己不好出手,怕落下個男人欺負女子的名聲不好聽,換成你家的妻妾就…..就沒事了,你….你,嗚嗚嗚…….”
“……………..我我,得得得,應你應你,都應你,莫哭,莫哭”
“…..你答應了?”哭聲頓歇,略一沉寂之後,忽然轉爲歡聲,“你是男人吶,你答應了就要算數啊。嘻嘻,好了,我餓了,吃的呢?快給我,我覺得現在能吃下一頭牛…….”
黑暗中,小丫頭臉上笑意盎然,何曾有半點淚水?彎彎的大眼睛裡,全是慢慢的狡黠。
“………………….”蕭天陣陣無語,忽然有種被算計了的感覺,卻怎麼也想不到被算計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