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如晦的西昭皇宮,唯有那御書房之中點燃着一燈如豆的燭火,在風中輕輕的搖曳着,好像是在等待一個永遠都不可能回來的人一樣,軒轅傲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這一截小小的燭火,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眉宇間盡是哀愁,這麼多年了,他還是過不了心裡的這個坎,太后,她的母親,好像永遠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一樣,她的話還縈繞在耳邊,一點都沒有消散的跡象,她讓自己去絕心崖,去看看哪裡盛開的梅花,可他哪裡還有那樣的勇氣和信心,他老了,可他和梅影的孩子卻還好好的活着,儘管,他一點都不想去觸碰,他還是時常想起梅影和自己慪氣時的纏綿物語。
你要好好的,我們才能在一起,這是他對梅影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因爲梅影不是普通的女子,他剛烈,他決絕,更重要的是,她如同風一般,無拘亦無束。
在那昏暗的燈火之中,軒轅傲好像又看到梅影一襲淡紫色的衣裙,眉目如畫,不染纖塵,款款的向自己而來,緩緩輕啓朱脣:“軒轅傲,你愛我嗎?”
“愛,很愛。”他正對她的眼睛,不容置疑。
“那你另立新後,還與她有了孩子,這又是怎麼樣的說法?”
他眉頭輕輕一皺,正要爲自己辯解,那些九五之尊,君臨天下,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只見她忽然仰天大笑:“你不是百花之中,最愛傲梅的嗎?”
他被問的啞口無言,只得呆愣在那,像被抽開了最後一絲靈魂,更像那道士秦仙手中的拂塵揚起,纏住他的脖子,口中的話語彷彿就要頃刻而出,可是下一刻,他感覺自己就要變成一棵梅樹,永遠成不了人,她知道梅影的心願,她想去北國,想念北國的漫天落雪。
話沒說完,甚至連說出口的機會都沒有,一抹流光從她的身體裡綻放出來,直奔遙遠的北方,那是北山,他們初相遇的地方,天空閃爍,這一切,仿若從未發生過,那些美好的畫面,碎裂成漫天的流螢,這傾世的愛戀終究是毀於一旦,梅影,我終究還是沒能帶你回家。
在這一刻,他騙不了自己的心,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可以接受衆人的朝拜,可以廣納嬪妃,只要他願意,想立誰爲皇后,就立誰爲皇后,他可以寵愛高雲燕,也可以寵愛林雅薇,更可以寵愛宋綺羅,特別是宋綺羅,像一個人,像誰呢,他不敢仔細追究,心底的那個人,是道傷,經歷那麼多年的風風雨,他纔開始明白,和梅影的相遇,從一開始,就已全線潰敗。
“吱呀”一聲,厚重的硃紅色門扉被人輕輕的推開,隨後便是一連串很輕巧的腳步聲,軒轅傲的思緒被打亂,看了一眼桌面上凌亂的奏摺,清了清嗓子,便看見元祿緩緩的從暗處走了過來,昏黃的燈光也灑在了他的身上,有一種柔和的感情
在此刻安靜的氛圍中緩緩的流淌着。“皇上,公主的車駕已經駛出西昭了,不過三四日,就可以到東渚境內了。”清晰的話語從口中流出,映亮了那半邊天空。
“朕知道了,還有什麼事嗎?要是沒什麼事情,就退下吧,朕累了。”軒轅傲聲音沙啞而又低沉,像是蒼茫大地的迴音。
“皇上,”元祿輕輕的喚了他一聲,皺了皺眉頭,似是想說但又不願意說的神情,斟酌了良久,還是下定了決心,一字一句的說道:“皇上,白谷寺急報,雲秀公主夥同月隱暗衛逃了出去,目前下落不明,奴才只想問一問,要不要派人去追捕?”
空氣更加靜默了起來,好像是凝固了一般,除了沙漏所發出的細微的聲響,再也辨別不出其他的聲音,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元祿才聽見軒轅傲輕輕的冷哼了一聲,把手中的奏摺隨便的往桌子上一摔,明黃色的龍袍也隨着光影一搖一晃,讓人看不真切。
“不必了,朕就知道,依她的性子,在金澤池也待不了多久的,逃了就逃吧,這天下之大,任由她自生自滅,倒是你,就不想再見她一面嗎,畢竟作爲朕唯一的妹妹,她此生最在乎的人是你。”
元祿輕輕的苦笑了一聲,那笑凝固在嘴角,看起來特別的苦澀心酸:“皇上,是奴才無能,配不上公主,辜負了公主的一番深情厚誼,是奴才該死。”
“如果鬼才闞清子最得意的弟子,袁家最負盛名的小世子都無能,那你讓這世間的男兒該如何自處啊。”軒轅傲帶着深深的惋惜說道。
“回皇上的話,闞清子已經遁世,袁家早已衰敗,所以,這些都不是奴才可以般配公主的理由,皇上謬讚了,奴才實在是擔待不起。”元祿頭低的更往下了,好像要跌倒塵埃裡一樣。
軒轅傲眯起了眼睛,看着這個在自己面前深深低下高貴頭顱的男人,心裡五味雜涼,他其實很想說,你這麼作踐自己就是爲了姜梅影,爲了你自己最鍾愛的小師妹,可是,這些話他不能說,因爲他沒有理由去說,只要他們兩人之間不牽扯到姜梅影,他依舊是他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皇帝,他還是自己身邊的大紅人,御前執筆太監,只要不談及姜梅影,只要。
“去姜家傳朕的的旨意,明天早朝,讓姜家的人覲見。”軒轅傲對這個關於雲秀公主的話題實在是不願意多談,淡然的吩咐道,眉宇間染上了一層深深的倦怠。
元祿領命,慢慢的退出了光明的一面,走進了黑暗裡,夜色清亮,打在他的臉上,身上,有着淺淺的光影,光影斑駁,激起一地的驚濤駭浪。
黑暗終究會散去,光明遲早會出現,只是,我還能等到那一天嗎?梅影,你能看到嗎,若是你能看的到的話,你能入我的夢中,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嗎?阿
宇很好,一直都很好,我終究是沒有辜負你的重託,這也是我現在最安心的,只是,你所深愛的軒轅傲,他變了,自你走後,他就變了,或許他本身就是這個樣子的,我們都被他矇蔽了。
昭元五十三年五月二十三日,塵封多年的姜家,如明珠蒙塵一般,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走進了西昭皇宮,一身軍服的姜家人,老少三代同堂,形成了一道獨有的風景線,這樣的風景線也是一生只能看見一次吧。
軒轅傲身着明黃色的龍袍,上面仔仔細細的繡着精緻的五爪金龍,金絲滾邊,頭垂玉簾,面容高遠,讓人看不真切。
高慎和林斛臻立於百官之首,看了一眼士氣洶洶的姜家人,轉過頭便目不轉睛的看着軒轅傲,想從這個陰晴不定的皇帝臉上找出什麼端倪來,畢竟,軒轅傲和姜家的恩恩怨怨,他們雖然有所耳聞,卻也是不知道實情的主。
“今日召見你們是朕有事情要宣佈,元祿,傳朕的旨意。”軒轅傲沒有那些好久不見的寒暄話,也沒有對往事的追究與回憶,直接開門見山,讓元祿在文武百官面前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聞姜家家主姜合愷,忠肝義膽,有勇有謀,特封姜合愷爲三品撫遠將軍,御賜九龍杯,鎮守京畿,不得有誤,其父姜輔尚,三朝元老,赫赫有名,特封爲一品太傅,掌管翰林院,其子姜常雲,年輕有爲,武功高強,特封千夫長,欽此。”這樣一段算不得多長的話卻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炸在文武百官的頭頂之上,一時間,朝堂之上,猶如被炸開的鍋一般,噼裡啪啦的激烈了起來。
先不說如今如日中天的高家和低調神秘的林家,但就說這樣一個多年來從未出現在大家視野中的姜家,把這麼多重要的官職都賜給了姜家,這實在是難以服衆啊,高慎和林斛臻互相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睛中感覺到了深深的危機感。
跪在地上的姜合愷沒有領旨,這樣的一道旨意,實在是有把他們姜家推往風口浪尖的危險,姜合愷自是不願意這樣的成爲衆矢之的,忙擡頭稟報道:“皇上,姜家多年來鎮守北荒,沒有任何怨言,自然也擔不起這樣的厚愛,此次進京,姜家也會皇上準備了一件大禮,聽聞太后身體有恙,特將北上之上存活了千年的一株梅樹刨了來,獻給皇上和太后,以求太后安樂無恙。”
此言一出,所有的目光都傾注在了姜家人身後的一株大箱子裡,兩米多長的大箱子,寬不過餘米,卻讓元祿屏住了呼吸,眼睛看向了軒轅傲,只見軒轅傲眸子冰冷,如同結了寒霜一般,嘴角掛着譏誚的笑意,臉色晦暗不明。
姜合愷見目的已經達到,遂吩咐下人們打開了箱子,並把箱子豎立了起來,一時間,滿室都是淡淡的梅花香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