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她小心的看着我,"皇后娘娘,奴婢記得您才說,說太后要讓她侄女兒進宮,這是怎麼回事兒?"
我苦笑,"我若知道,就不問你了,罷了,你也別問我,一會兒那王嬤嬤來了,我們一齊問她罷。"
青綾只得點頭,安靜的去收拾炭盆裡正烤得咯吱咯吱作響的臘梅枝條,我看着她無聲忙碌的背影,腦子裡卻又想起來敬安老王妃的話,她說,那傅小姐明擺着是要被封皇貴妃了的,那時她離我的皇后之位只有一步之遙了,她要我小心。
小心,我怎麼小心,她可是太后的嫡親侄女,也算是慕如風的表妹了,夏明強和陳正坤死後,朝中除了遠在江州的慕如雷是個釘子,就數她傅家最有分量了,如果我記得沒錯,太后的弟弟可是手握重兵,鎮守邊關的。
不管是哪一點,都足以叫我仰望,這個傅小姐,明明是比夏婉華和陳綺嫣還難對付的了。
事到如今,我只寄希望她是一個溫婉懦弱的性情的人,儘管我知道,有太后在,她溫不溫婉,懦不懦弱,其實都不能讓我的日子好過多少。
這是不是說明,我的好日子就只是她進宮前的這些天了?
這個感知讓我有有股很悲嗆的感覺,此時,青綾只喚了紅綾進來,命她將那炭盆端出去換掉,看着這對待我至情至性忠心耿耿的姐妹,我突然意識到,若此時我不安排她們出宮,只怕將來,我就再難按自己的心意去安排她們的將來了!
正在心裡計較着時,紅綾來回話說,那王嬤嬤已經到了。
我邊命快叫她進來,邊就將那碗才送上來的茶碗連個蓋子抓捏在了手裡,門簾掀起,那王嬤嬤的腳才踏進寢殿的門,我的手就揚了起來,只見那個茶碗在空中飛出了一道很好看的弧線後,就"啪"的一聲,砸落在了王嬤嬤的腳邊,茶水碎片一時飛濺,伴隨着這聲破碎的,是我怒極了斷喝聲,"王秀姑,你好大的膽子。"
王嬤嬤才進寢殿,臉上本是帶着笑的,被我這一下驚得愣住了,擡頭對上我冷若寒霜的臉時,她嚇得一個激靈,撲通一聲,人就跪在了那一地的碎屑上,"皇后娘娘,饒命啊,饒命啊……。"
青綾也很吃驚的看着我,然而她隨即也冷下臉來,向那王嬤嬤冷冷道,"饒命,你可知道你犯了什麼錯麼?"
那王嬤嬤哆嗦着身子,臉上卻有些茫然的,"這,這……,奴婢,奴婢不知道啊?"
"不知道,王嬤嬤,我看是皇后娘娘往日裡待你太客氣了,你就那麼沒大沒小的起來,皇后娘娘這會子都氣成這樣了,你還說你不知道哪兒錯了麼?"不愧是青綾,雖然她自己也還在糊塗之中,可是在這個王嬤嬤面前,她卻裝得有模有樣,三言五語的就將個王嬤嬤給鎮住了。
那王嬤嬤很遲疑的,她看看青綾,又看看我,"奴婢,奴婢確實不知道皇后娘娘是爲什麼生氣,是不是,是不是奴婢這陣子太忙,沒有來給皇后娘娘請安的緣故?"
青綾就啐她,"也不拿鏡子照照你那張臉,打量娘娘不見你就吃不下飯麼。"
"那,那奴婢委實不知是爲什麼了,"王嬤嬤哭喪着臉,一臉的哀苦。
我不耐煩再看她們磨牙,就道,"你弟弟已經找到了,你自然就不用再來本宮這裡敷衍,更加上這宮裡眼瞧着就要換新主子了,你就更不用再來這裡看本宮的臉色,說起來,本宮此時哪裡還有資格說你什麼呢?"
王嬤嬤一聽臉就白了,忙就咚咚的磕頭,"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啊,奴婢再沒有這樣的心的,奴婢對娘娘的心,日月可鑑啊,奴婢的心裡就只有皇后娘娘一個主子啊,那傅小姐別說還沒有進宮,就算她已經進了宮,就算她是皇貴妃了,在奴婢的心裡,也還是差着娘娘您一大截子的,奴婢再沒有去奉承她的心的,皇后娘娘,您明鑑啊……。"
我壓住心裡的火氣,咬牙冷笑,"哦,原來你是知道這件事的,本宮還以爲,這件事兒還得本宮來告訴你呢。"
她這才明白,仰起帶着滿臉淚的臉,吃驚的道,"皇后娘娘,奴婢想着您是一宮之主,這件事兒娘娘您定是早就要知道的,怎麼,怎麼您,您是才知道的麼?"
我看她哭得可憐的樣子,心知這樣的人不能逼得太狠,就勢嘆了一口氣,恨恨的道,"太后娘娘要讓傅小姐進宮的事,本宮自然早就知道,可這些都是表面兒上的,本宮現在只想知道,當年太后雖然立了夏婉華爲皇后,卻爲什麼不讓她在那時就進宮爲妃的?"
王嬤嬤顫巍巍的道,"這個事兒奴婢,奴婢也不清楚。"
"你也不清楚麼?"我"啪"一拍桌子,"你在宮裡這麼多年,太后娘娘還是皇后時,你就眼裡瞧着過來的,她這樣做一定有原因,可是本宮卻不相信以你的經驗,會看不出來這裡面的門道?"
青綾這時就上來打圓場,"皇后娘娘,地上溼冷,嬤嬤年紀大了,請赦她起來說話罷。"
我冷着臉看了看王嬤嬤,就點了點頭,沒好氣的道,"拿個小杌子讓她坐下,把火盆挪到她跟前來。"
青綾一邊答應着,一邊就去扶王嬤嬤,口裡又埋怨着,"往日見嬤嬤做事從來都是極妥帖的,這次卻這樣糊塗起來,這麼大的事,不管娘娘知道不知道,你也早該進來問一聲兒,也不枉娘娘往日那樣的擡舉你。"
王嬤嬤驚得魂不附體,自然一連聲的答應着,在青綾的扶持之下,已是腳都軟了的,青綾將小杌子放到我腳邊讓她坐下,又將那火盆朝她面前踢了踢,"行了,太后娘娘的那個侄女兒到底是怎麼回事,說過娘娘聽吧。"
那王嬤嬤抖嗦嗦的就將那傅家小姐的事說了一遍,卻無外乎還是敬安老王妃說過的那些,我皺着眉,只覺得還有哪裡不對,想了想,就出了我疑惑許久的問題,"太后既要讓她進宮,怎不早早的就安排,卻等到今天,生生將這個侄女兒拖成了老姑娘才接進來,這卻是爲何?"
說到這兒,我冷冷的看着王嬤嬤,"嬤嬤,你是宮裡的老人精兒了,可別說這個你也不知道。"
那王嬤嬤訕訕的爲難,"皇后娘娘,這到底是太后娘娘自己肚子裡的事兒,奴婢只能憑着形勢猜罷,若說自己是知道的,那就真的是欺娘娘了。"
"那你說說,你是怎麼猜的,"我語氣雖冷,臉色卻柔和了下來。
她看了看我的臉色,知道我已經消氣了,忙就點頭道,"是,娘娘,您聽奴婢跟您慢慢的說。"
原來,在慕如風初登大寶之時,那時朝中以老國丈的勢力最盛,而慕如風之所以能順利登基,壓制得住慕如雷,靠的,也正是這老國丈,如此,傅家自然是如繁花着錦,烈火烹油,無人能及的了。
既是他家最爲顯赫,那顯赫榮寵,光耀門楣的好事,也自然落不到別人家裡,皇帝初登大寶,後位空懸,選立皇后母儀天下勢在必行,太后和老國丈商議,要立她弟弟的長女傅金環爲後,彼時老國丈和兒子正想着要震懾朝綱,這件事太后就算不提。他們自己本也要爭一爭的,這樣一來,自然皆大歡喜,而慕如風雖是皇帝,其實龍庭能否坐穩,盡在傅家人的嘴裡,這件事,他也自然只有點頭的份兒。
可是就在太后打算頒發懿旨時,卻發現她的父親兄弟野心頗大,不安於政,她既要藉助父親兄弟的力量來穩固朝綱,卻也不願讓朝綱盡數都落在孃家人的手裡,心裡有了顧忌,這道旨意也就遲遲未發,找了藉口拖延了下來。
就在太后進退兩難的時候,老國丈卻一命嗚呼歸了天,太后一面心痛父親的去世,一面卻也鬆了口氣,在她的心裡,只要皇權不受威脅,她還是希望自己的孃家是朝中最顯赫的人家的,於是,她命禮部擬旨,封傅金環爲皇后。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和慕如風都再也想不到,老國丈死後,之前老國丈手裡的兵權大多竟都落在了夏明強的手裡,夏明強脾氣暴躁,是個六親不認的人,於太后而言,倒還不如老國丈在的時候了。
據王嬤嬤說,那時候,各種謠言滿天飛,有人說,這夏明強乃是靜寧王慕如雷暗底裡安插在老國丈身邊的,如今老國丈死了,兵權盡在他手,他定是要幫慕如雷弒君篡位的了,又有人說,夏明強有弒君篡位的心不假,可卻是要自己當皇帝的,如此,宮內宮外人心惶惶,都不知道後面的日子到底會是誰的天下的。
就在此時,那道立後聖旨終於頒發下來,上面的皇后人選變成了夏明強的女兒夏婉華。
而夏明強雖然跋扈囂張,卻並沒有弒君的跡象,在他的女兒入主後宮之後,大家都以爲,太后的那個侄女雖然沒能當上皇后,可想來封妃卻是一定的了,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後來雖連着選秀,卻並沒有傅金環的影子,後來太后又將陳家姐妹接進宮中,竭盡榮寵,可是她那個侄女兒,卻彷彿已經被她忘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