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除了你,我什麼都不稀罕

十一月中,皇甫無傷的迎親隊伍到了北朝。蕭胤的傷早已經完全痊癒,花著雨便要求隨了和親隊伍一道回南朝,因爲她是在臘月臨產,總不能將孩子生到北朝吧。

蕭胤萬般挽留,花著雨最終還是拒絕了。

她和他之間的過往,終究成爲最美的花,風乾在心中,永久珍藏。

這一日天色晴好。

上京城外是一望無垠的草原,極目可以看到很遠。蕭胤沿着迎親隊伍所去的方向,策馬奔了很久。海東青在他頭頂的雲層裡盤旋滑翔着。

大黑馬奔得很快,風,呼呼地吹着,墨色大氅在身後肆意飛揚。一人一馬,從草原上奔掠而過。

他不知道,自己要隨着他們走多久?但是,他現在除了送她們,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在連雲山腳下,他終於勒住了身下的駿馬。

他的妹妹,已經遠嫁。他所愛的女子,已然遠行。

他勒馬在一處高坡上,身後護衛不敢上前,在離他百步遠處肅然林立。

晚風淒厲,落日無聲。血紅的殘陽將他修長的影子投在地上,很長很長……

自此之後,心中只餘王權霸業,真正的忘情絕愛。

回到南朝,花著雨便暫時住到了清心庵中,因爲花老夫人已經一心向佛,在清心庵修行。清心庵距禹都並不遠,但是她卻沒有去禹都。

清晨,天色有些陰沉,氣溫驟冷。

花著雨窩在所居的廂房內,給即將出世的寶寶縫製衣帽,一針一針,繡得極是用心。這些活,往日她是不會做的。這些日子,爲了孩子,倒是學得有模有樣了。

“雨兒,別忙了,和奶奶說說話。”花老夫人緇衣素服走了進來。

花著雨放下手中活計,起身攙扶着花老夫人坐下,斟了杯茶,放到几案上,笑道:“奶奶,今日不用上早課?”

“雨兒,奶奶不放心你啊。你這麼憔悴,心中是有事吧,我聽丹泓說了,你腹中的孩子是皇上的吧。”

花著雨點點頭,輕聲道:“是的!”

花老夫人長長嘆息一聲,慈愛地撫摸着她的頭,眼神裡流露出憐惜,“你這孩子,自小就這樣,心裡苦,也不肯說出來。來,坐下,關於默國,我有些話要和你說。”花老夫人握緊花著雨帶着涼意的手,微笑,“奶奶只是想要告訴你,有些事情不要想太多,也不要太心累,無論你曾經有過怎樣的身份,如今又擁有什麼身份,其實根本都不算什麼。默國,已經亡了。它不是因爲炎帝而亡,也不是因爲南朝而亡,而是如同一個耄耋老人,確實到了該亡的時候。你父皇的死,默國的滅亡,怪不得別人。你爹爹花穆他太偏執,也是我的疏忽,我竟不知,他一生都在謀劃着復國。”

“奶奶,你真是這樣想的?”花著雨低聲問道。一直以來,她都以爲爹爹花穆的謀劃,奶奶是知情的,完全沒有想到奶奶這般想得開。

花老夫人慈愛一笑,“是的,奶奶也曾經疼痛過,也曾經憤懣過,也曾經怨恨過,掙扎了很長一段時日,纔將過往放下了。如今,奶奶和佛結緣,更是將一切都看開了。雨兒……”花老夫人頓了一下,緩緩說道,“雨兒可能不知道,奶奶也曾經是默國的公主。”

“奶奶,你也曾是默國的公主?”花老夫人的最後一句話,讓花著雨心中驚起了層層波瀾,她忍不住再問了一句。

原本,她就感覺,爹爹花穆絕不是默國一般的臣子,卻原來,奶奶也曾是默國的公主。

花老夫人輕輕點頭,“是的,我是你父皇的姑姑,你爺爺的妹妹,是你的太皇姑。”花老夫人臉上泛着柔和而淡定的微笑。

花著雨心中好多感慨在涌動。她的奶奶,當她知曉花穆並非她的親生父親後,她以爲她和奶奶之間,再沒有了血親關係。卻原來,她們依然流着一樣的血。奶奶親歷過國破家亡,她心中的傷痕肯定比她要深。

“雨兒,既然愛着他,就去找他吧。”花老夫人輕撫花著雨的臉,“終有一天,你會忘記自己是默國公主,不要揹負太多仇怨,你只要幸福地活着,而非揹負着沉重的包袱,去顛覆那無望的江山。把一切都忘記,只按照自己的心去做。”

花著雨輕輕頷首,其實她從來沒有太多仇怨。她和姬鳳離之間的問題,至今她都有些迷惑。曾經那麼愛她,那麼強勢地要把她留在身邊的男人,現在對她放手了。她一直以爲,他會到北朝去尋她的,可是,始終沒有。

她猜到,姬鳳離應該知曉她是前朝公主了,或許,他是因爲她是前朝餘孽,所以才如此吧!可是,姬鳳離真是如此之人嗎?他會在乎她是前朝公主嗎?

“夫人,康王妃前來拜訪。”門外,小尼姑低聲稟告道。皇甫無傷如今再次被封爲康王,而康王妃正是丹泓。

花老夫人起身道:“雨兒,你好好陪一會兒丹泓,奶奶去上早課了。”

花著雨點點頭,將奶奶送出門去,迎面便見丹泓披着狐裘快步走了過來。

“這天可真冷了,怕是要下雪呢。”丹泓一進屋,跺了跺腳,將狐裘掛到了衣架上。

花著雨抿脣笑道:“這麼冷的天,你跑出來做什麼?”

丹泓搓了搓手,“將軍,你不想進宮,去看看皇上嗎?”

“看他做什麼?人家怕是和皇后郎情妾意,我若前去,豈不是煞風景。”花著雨淡淡說道。

“什麼皇后,溫婉沒被陛下賜死就算不錯了。她慫恿三公主陷害你,陛下怎麼可能讓她做皇后!”丹泓蹙眉說道。

花著雨有些驚異,這些日子,她從沒有主動打聽過姬鳳離的消息。她還以爲,他已經封溫婉爲後。

丹泓嘆息一聲,秀美的臉上隱隱帶着一絲悽色,“有件事,原本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昨天,我想了一日,和無傷商量了好久,還是覺得不該瞞着你。”

“什麼事?”丹泓凝重的神色,令花著雨心中一沉,一種恐慌瞬間抓住了她的心。

“你自己看吧。”丹泓從袖中掏出來一個卷軸遞到了花著雨手中。

“這是什麼?”花著雨疑惑地問道。不知爲何,她的心忽然不可遏制地狂跳起來,隱隱約約,感覺到事情是和姬鳳離有關的。她抖着手,將手中的卷軸展開,原來,這上面謄寫着的,卻是一道聖旨,不過,卻是遺詔。

上面有許多字,花著雨懶得去看。只看到最後,寫着:朕爲攝政王時之王妃花氏人品貴重,文武兼修,必能克承大統,着繼朕帝位……後面還寫着,她還可以再嫁,可以改國號,要文武百官鼎力輔佐她。

花著雨腦中一片眩暈,瞪大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又看了一遍,沒錯,就是讓她繼位女帝。

“這,這什麼意思?”花著雨顫聲問道。

“皇上將無傷救回去後,就給他看了遺詔,讓他日後鼎力輔佐你。無傷本早就沒有了爲帝的念頭,自然是欣然同意。這次我回到南朝,無傷便將此事告訴了我。我感覺,此事既然和你有關,還是應該讓你知道。所以,便央求無傷將這份遺詔默寫了下來,拿給你看。皇上是要您做女帝,要將這天下還給前朝了,他根本不會在乎你是前朝人。”丹泓低低說道。

“姬鳳離怎麼了?”花著雨腦中疾如電閃,瞬間便感覺到姬鳳離有事,不然,他不會寫這樣一份遺詔。她眯眼再看了一遍遺詔的日期:太平元年五月十八日,子時。

五月十八。

那麼早之前,他便寫好了遺詔。

花著雨慢慢站起身來,一張臉剎那間早已經褪盡了血色,渾身顫抖不已,一手扶住身畔的桌案才站穩。胸口一瞬間氣血翻騰,氣息阻滯,竟是無法喘息。

“帶我去見他!”她冷聲說道。

丹泓被花著雨的樣子嚇住了,她心疼地說道:“將軍,你怎麼了?”

她的話還不曾說完,花著雨已經奪門而出。丹泓來時坐的馬車正停在庵門外,她徑直上了馬車,吩咐車伕向禹都而去。甚至,沒有顧上去告訴住在山下的平,安,康,泰。

一路上,她一言不發。馬車車簾遮住了外面的風景,而她的心,絲毫沒有看風景的心情。人的心一旦沉重,就什麼都入不了眼,入不了心。

不知走了多久,當馬車停下來,花著雨掀開車簾走出去時,天空陰沉得看不出是晌午還是傍晚。

有雪花從天空中飄落下來。

一片,一片,又一片……

每一片,都好似飄飛的利刃,刺痛她的眼,刺痛她的心。

風凜然,雪紛飛,樹上與地上漸漸白了一片。

她駐足,看清此處正是桃源居外的桃林。

在春日,這裡一樹樹的胭脂火,似要拼卻一生似的盛放。如今,花落成泥,枯枝上落滿了白雪,純淨如花。這裡,無論是春日,還是冬日,都是那麼美麗。

丹泓命馬車將她送到這裡來,難道說,姬鳳離住在桃源居?

穿行在桃林中,一步一步走得很快,林子裡很靜,只能聽到她的腳步聲踩在雪上沙沙作響。

經過湖畔時,忽聞縹緲笛聲,遙遙飄來。熟悉到骨子裡的曲調,在漫天飛雪中聽來,卻是說不出的悽婉和悲涼。

轉過幾棵桃樹,便看到閃着雪光的湖面。

純白的,鵝毛般的雪片,在乍起的風裡,如蝶般旋轉飛舞。

他凝立在湖光雪色之中。白雪浸染下的身形那麼消瘦,寬大的袍袖隨風輕舞,衣袂飄飛中,似乎整個人隨時都能被風吹去。

那背影透着侵入骨髓的蕭索和冰冷,讓她的心霎時間痛了起來,雙腳好似被定住了一般邁不開。

雪花,隨着婉轉纏綿的笛音翩飛着,飄零着。

花著雨默立良久,擡足緩緩向他走去。

笛音驟止,他頭也不回,冷冷說道:“說了不要來打擾朕,沒聽到嗎!”刻骨銘心的聲音,帶着沉沉的清冷,悠悠傳了過來。

花著雨心中一痛,腳步頓了頓,繼續向前走去。

“怎麼,當朕的話是耳旁風……”他霍然轉身,卻在看清來人後,身形陡然一晃,話語戛然而止,鳳眸中一瞬間佈滿複雜情緒,有驚,有喜,有痛。

湖面上,水色雪光,搖曳生輝。他裹着白色的狐裘大氅轉身,狐狸絨的毛領掃着他的下頜,襯出一張淺淡到沒有顏色的臉,就連脣色,都淡如冰晶。

花著雨凝視着他,心中忽然大慟。

姬鳳離,他這是怎麼了?

從未想到,幾月不見,他的面色竟蒼白若斯,襯着一襲白衣,竟是如此清冷,如此憔悴。

兩人目光癡纏,似乎經歷了一番滄海桑田。目光再也不願移動半分,似乎要將彼此的容顏刻入心底,永不磨滅。

姬鳳離猶若恍惚了一般,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她身前,顫抖着伸出手,手指撫上她的面頰,猶若珍寶般一寸寸撫過,小心翼翼地將她攬在懷裡。

兩人在風雪中緊緊相擁,很久很久,誰也沒有言語。

雪花在兩人身畔飛舞,風在兩人身畔縈繞。此刻,這個世上除了彼此,再也沒有旁人。

“我在做夢嗎?”他啞聲說道,伸指撩開她額前的碎髮,手指挪移,輕撫她的眉眼。

“不是做夢,是我,我來了。”花著雨以一種狠絕的姿態,緊緊抱住他的腰。

姬鳳離忽然渾身一震,伸手一把將她狠狠推開,冷聲喝道:“走開!誰讓你來的!”

花著雨踉蹌了幾步,方穩住身形,再看他時,卻見他按住胸口大力喘息,像是在忍受着無盡的痛苦。一絲血跡從口中滲出來,點點落在雪白的狐裘上,像是瞬間綻開的妖紅,觸目驚心。

“你怎麼了?”花著雨一把扶住姬鳳離,焦急地問道。

姬鳳離沉重地喘息着,臉色由蒼白轉爲青黑,額角一滴滴冷汗不斷淌下,似乎痛苦至極。他生怕花著雨擔憂,脣角極力勾起一抹蒼白的笑容。

“寶兒,我沒事,你走吧。”話未說完,他劇烈咳嗽了幾聲,他按着胸口竭力忍耐着,卻終究憋不住一口血噴了出去,慢慢閉上了眼睛。

“來人啊!快來人啊。”花著雨大聲喊道。

姬水和姬月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看到姬鳳離昏倒,除了悲痛外,似乎並不意外。兩人將姬鳳離背到屋內,阿貴早聞聲而到,點住了姬鳳離的幾處大穴。

“貴御醫,他到底怎麼了,這是什麼病?”花著雨急急問道。

阿貴面上神色瞬間轉爲一種異樣的凝重。花著雨一看阿貴的神色,一顆心像是一瞬間陷入到無底的深淵,眼前忽地一黑,腿一軟,便跌坐在椅子上。

阿貴面上神色複雜,飽含悲痛的雙眸凌厲地凝視着花著雨,“你真的不知皇上何以重病?”

花著雨搖了搖頭,強自斂定心神,寬袖中手指一直在顫抖,自己卻渾然不知,“請貴御醫告訴我。”

阿貴忽地悲涼一笑,低聲道:“王爺是中了一種蠱毒,此蠱毒每一次發作,蠱蟲不僅會噬心,還會噬咬奇經八脈。發作時,整個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痛不欲生?花著雨心頭猶如被重錘擊過,那痛,從心頭開始,一直蔓延到指尖髮梢,哪裡都痛。

“此蠱毒要如何解?”花著雨一把抓住阿貴,悽聲問道。

“若是有解,皇上也不會讓你離開他身邊了。”阿貴沉聲說道。

原來,他便是知悉自己身中蠱毒,所以才放她走。而這蠱毒,竟然無解。這一刻,花著雨心中好似生出無數利刃,不斷地凌遲着她的心,她覺得自己像是死去了一半。小腹中忽然一陣墜痛,花著雨撫上自己的腹部。孩子你也是感染了孃的痛苦嗎,你也知道爹爹病了嗎?她悽然問道,眼前一陣眩暈。

花著雨醒過來時,天色已黑。窗外依然絮雪紛紛,沒有要停歇的意思。

屋內生着爐火,溫暖而靜謐。她一醒來,便要下牀去探望姬鳳離。一起身,方覺自己的手被一雙大手握住了。

牀榻前,姬鳳離趴在那裡睡着了。燈光透過琉璃罩,輕柔地映照在他臉上,低垂的長睫在眼下投下一層暗影,掩住了他那雙波光瀲灩的黑眸。

花著雨屏住呼吸,緩緩擡起手臂,輕輕撫上他的臉頰。

她不知他竟中了這麼嚴重的蠱毒,想起他一直以來承受的痛苦,她的心就好似撕裂一般難受。在他最痛苦的時候,她並沒有陪在他身邊,相反卻去了北朝。那時,他心中一定難過至極,可是他卻只能一個人默默承受。

姬鳳離動了動,伸手抓住花著雨的手腕,慢慢睜開眼。

“寶兒!”他蒼白的臉上浮出淺淺的笑,如夜深邃的眼睛剎那間波光瀲灩。

“離,還痛不痛?”花著雨擡手,纖細的手指挪移到他的額角處,輕輕按揉着。

“每日裡痛一痛,我早已習慣了。”他低低說道,聲音裡隱含着一絲苦澀。他起身將她輕輕摟在懷裡,伸手撫在她隆起的腹部,一遍一遍地撫摸。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撫觸,開始胎動了。姬鳳離嚇了一跳,揚眉說道,“寶兒,我們的寶寶在動。”

花著雨看着姬鳳離如孩子一般的笑臉,心中一陣酸澀,“寶寶知道你是他的爹爹,寶寶也想你了。”

姬鳳離微笑頷首,鳳眸中水霧氤氳,伸手更加輕柔地撫摸着花著雨的腹部。

“誰說這是你的寶寶了?”花著雨扭過頭,嗔道。

姬鳳離上前握住花著雨的手,道:“不是我的,還能是誰的。”

“就不是你的。”花著雨倔強地說道,故意向她撒着脾氣。她極力不去想不去提他身中蠱毒的事情,可是最後終究沒有撐住,眼淚,無聲地順着臉頰滑落。

“我恨你!”她伸拳輕輕敲打在他肩頭上。

她恨他。恨他讓她隨了蕭胤走,恨她讓他們之間分離了這麼多天。

姬鳳離愣了愣,面上表情仍是慣常的沉穩,“寶兒,不要哭。”他捧住她的臉,吻去她眼角的淚。她的淚,似乎滴落到他的心中,讓他整顆心都心疼的碎掉了。

“我怎能不生氣,就因爲你病了,你就不去找我?爲什麼不讓我留下陪着你,你以爲你將整個南朝留給我,我就會高興了嗎?我什麼都不稀罕。”偎在他懷裡,她緊緊地抱着他,像即將溺死的人抱住最後一根浮木。

“寶兒,別難過。”他輕輕拍打着她的背,柔聲哄着她。他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淺淡,似乎,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是,他的心中,卻是那樣的苦澀。他的確看淡了生死,可卻在重見她的那一刻,心絃劇顫,萬般不捨。天知道,他多麼捨不得離開她。

“寶兒,我沒事,就算我走了,你也一定要好好地照顧自己。”他揚脣說道,一縷淡淡的笑意蒼白無血色的臉上極慢地漾出來,流玉一般,溫潤淡雅。

花著雨閉上眼睛,好似有什麼東西從胸腔內掉落,在胸腔內,碎成了幾瓣。

“如果,一個人有下輩子。你還願意做我的妻子嗎?”他低低地小心翼翼地問道。

花著雨從他的懷抱裡仰頭,望進他的眸中。他的眼眸,被密而長得睫毛掩住,但是灼亮的眸光還是從睫毛下透出,深深地凝視着她。

“我願意。你呢?下一輩子,你還願意娶我嗎?”她喃喃問道。

“願意,下一輩子,下下一輩子,生生世世,我都願意!”他在她耳畔低低吐出這句話,語氣裡盡是繾綣溫柔。接着,脣挪移到她的紅脣上,動情地吻她。

……

……

……

166章執子之手

姬鳳離的蠱毒發作得越來越頻繁,沉睡的時候也越來越多。每每看到他在牀榻上睡着了,她都生怕他一覺醒不過來。

這一日,雪後初晴,花著雨搬了軟椅,扶着姬鳳離在桃林中曬太陽。日光,透過落滿了積雪的樹丫,千迴百折地照在姬鳳離蒼白的臉上。他長睫微翹,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

“寶兒,這個時候御花園中的梅林風景一定很美,我們去梅林走走。”姬鳳離微笑着說道。

花著雨凝眉道:“御花園離這裡很遠,我去吧,我去折幾枝梅花插到花瓶裡,放到屋中。”

“也好!”姬鳳離含笑道。

花著雨頷首道:“那我去了,你在這裡乖乖地曬太陽。”

姬鳳離微笑起來,狹長的丹鳳眼彎成了漂亮的月牙狀。花著雨轉身而去,姬鳳離深深地凝視着她的背影,目光灼灼帶着刻骨纏綿。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桃林中,他的眸光一點一點變得黯淡。

“藍冰,唐玉,你們出來吧!”姬鳳離淡淡說道。

桃林中,藍冰和唐玉緩步走了出來。

“皇上,你真的要離開?”藍冰凝眉問道。

姬鳳離點了點頭,深邃的眸中滑過一絲決絕。他不能讓她眼睜睜看着他死去,這樣她會痛苦,他不願讓她痛苦,那樣就算他死了,他也會心疼的。

一輛馬車悄無聲息地穿過桃林,駛到了桃源居門前。就在姬鳳離要上車時,安和泰從林子裡快步走了過來。他們從花老夫人處打聽到花著雨來了皇宮,早在兩日前已經到了。

安上前一步,沉聲說道:“陛下,您就這麼離開嗎?您不覺得,這樣做,她會更難過嗎?”

姬鳳離淡淡道:“我就是怕她難過。我不要他看到我最後的樣子,這樣以後,他可以很快忘了我。”

安聞言,忽然笑了出來,“你以爲她這一生還會忘記你嗎?你難道不知道,上一次,你設計假死,她差點隨你而去嗎?她買通了刑場上不少官員,想要讓你假死以救你出去,沒想到你自己早安排了假死。她以爲你真被她所殺,唐玉帶人劫殺她時,她連躲都沒有躲,掉到水中,她甚至都沒有掙扎一下。我救她上來時,她在昏迷中,一直喊着你的名字。”

泰沉聲說道:“當日她抱了必死之心,若非我救得及時,恐怕她早就不在人世了。後來,如若不是爲了洗清你的冤屈,我想她不會活下去。皇甫無雙大婚之時,你可知蕭胤爲何指出丹泓纔是北朝公主,爲你洗清謀逆的罪名。那是她求他那麼做的。”

唐玉聞言,慌忙跪在了姬鳳離面前,“皇上,屬下罪該萬死。”當日報仇心切,如今想來,那時她確實是沒有躲閃。

“難道真是如此,那一次,屬下也發現我們從刑場上離開的比我們想象的要順利。”藍冰低低說道。

這些事,姬鳳離早已經知道,可是從安和泰的口中再聽一遍,又是不一樣的驚心動魄。

是的,她不會忘記他,永遠不會的。

“帶我去見她。”既然如此,那就珍惜這不多的在一起的時光吧。

……

……

……

花著雨立在梅林之中,眼前,猶若浮世隔雲。千百樹梅花,競相爭放。輕風掃過,處處都縈繞着疏梅的幽香。

那一樹樹的梅花,開得如此肆意濃烈,花瓣上點綴着點點白雪,晶瑩剔透,傲骨清香。可是,再美的景,再美的花,看在她的眼裡,卻只餘淒涼。

阿貴說了,泰也說了,所有宮中的御醫也說了,蠱毒已深,怕是熬不過這個冬日了,他恐怕連他們的孩子都見不到了。

爲什麼會這樣?

你說過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說過要陪我生生世世。你說過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可是如今,你卻要丟下我和孩子了。

她在一塊古拙山石上坐下,仰望着滿林子的梅花出神,似乎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從眼眸中流出,沿着臉頰肆意橫流。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在前方響起,花著雨抹去淚水,恍惚擡頭。只見前方的梅樹下,多日不見的錦色淡然凝立。她身形單薄,衣裙在風裡飄展,好似風裡一朵落花。

花著雨絕想不到會在這裡看到錦色。只是,這還是曾經的錦色嗎?臉色蒼白憔悴,表情淡漠無情,和過去的英姿勃勃巧笑嫣然判若兩人。

花著雨掏出錦帕,悄然抹去臉上的淚。

“錦色,這麼久以來,你都在哪裡?”她望着錦色,心中,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錦色,說到底,也不過是花穆的一個棋子罷了。

“在哪裡,自然是一直被他囚禁了。”錦色苦笑着說道,她的視線從花著雨的腹部掃到她的臉上,忽然盈盈一笑,然而,那笑裡的悽楚,還是狠狠地刺痛了花著雨的眼。

花著雨萬萬沒有想到,錦色一直都是被姬鳳離囚禁起來了。她忽然想起一個問題,當初,和無雙互換的那個公主,被花穆抱走的公主,會是誰?

“錦色,你如今,是在皇宮裡嗎?”花著雨緩緩問道。

“是,我是在宮裡,住在宮中的佛堂裡,那裡有一個人,她說是我的母親。”錦色勾脣,一抹嘲弄的笑意慢慢漾開。

花著雨心中一滯,住在宮中佛堂中的,是聶皇后。

“錦色……”花著雨望着平靜的好似一抹幽魂的錦色,忽然沒有了言語。此刻,無論說什麼話,都是蒼白的。

“其實,從一開始,陛下他就並沒有真正地相信我。不過,當他知悉整個計劃後,他並沒有殺我,而是派人將我囚禁了起來。當時,他以爲我懷了他的孩子。可是,他萬萬沒想到,給他解媚藥的人根本就不是我,而是你!”錦色聲音悽楚地說道。她的眸光從花著雨的臉上掠過,最後停留在她隆起的腹部上。

“原來,小姐有了他的孩子。這麼說,他的蠱毒,是小姐下的了。我還以爲,小姐是真得愛他,卻原來,你也不過是爲了害他!”錦色仰面長笑,淚水從眸中滑落,“可憐他那麼愛你!”

花著雨心中一滯,上前一步,抓住錦色的手急急問道:“錦色,你說什麼?”

錦色盈盈笑道:“說什麼?難道你不知道?”

花著雨搖搖頭。

“你真的不知道?”錦色揚眉不可置信地問道,隨即悽然笑道,“陛下所中的魅殺之毒,是先下在女子身上,對女子並無絲毫傷害,但女子和男子同房後,此毒便會導入到男子身上。若非是你,還有誰能在他身上下這樣的蠱毒,誰能有這個機會?小姐,陛下那麼愛你,你爲什麼要害他?還用這種狠毒的方式。”

花著雨腦中一片眩暈,一顆心更是像被利刃刺穿,痛得無法呼吸。

魅殺!

原來,他身上的蠱毒是她下的?怪不得,她問他,問阿貴,問藍冰,他到底是怎麼中的蠱毒,卻無一人肯告訴她。

原來,是她身上早就被種下了蠱毒,然後,傳到了他的身上。

她可以想象,當初,他知道自己是默國公主,又知道被她下了蠱毒,他心中,該是多麼痛苦。或許,他一直都以爲她留在宮中,甚至嫁給他,都是爲了害他!

可是,到底是誰將“魅殺”這種蠱毒下在她身上的?

既然,當初在軍營中那一夜,他沒有被染上蠱毒。那麼她身上的蠱毒就是後來被種上的,是誰?無雙?花穆?還是……萱夫人?

她忽然想起,那一次鬥千金帶她去見萱夫人時,萱夫人對她異常的親密,還爲她梳頭,那時她還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可如是萱夫人、花穆還是無雙,無論是他們中的哪一個人,卻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花著雨上前一把抓住錦色的胳膊,扣住她的脈門,冷聲道:“你告訴我,有沒有解蠱之法?”

有淚水從錦色眸中滑落,她悽然道:“無藥可解!”

無藥可解!

都說無藥可解!

日光透過疏斜的梅枝,映照在她臉上,臉色蒼白近乎透明。風,無孔不入地鑽入到她的體內,刺骨地冷。她渾身顫抖着,髮髻上簪着的珠釵微微顫動,冰藍色珠子搖搖晃晃,映着她沒有血色的臉頰,愈發剔透。

原來,是她害了他!

他就算認爲是她害了他,可是他卻只是默默承受,從未責難過她。甚至,知曉了這種蠱毒無解,他對她依然不怨不恨,還要將天下奉給她。她心中五味雜陳,竟然品不出滿心滿腔到底是一種什麼滋味。

原來,是她害了他!

她讓他承受了這麼久的痛苦,想起他每當蠱毒發作,那痛不欲生的樣子,心口處一陣陣發愣。她靠在一棵梅樹上,整個人猶若被抽去了靈魂,似乎早已死去了一半。

飛鳥穿林而過,漫天雪沫洋洋灑灑兜頭落下,冰涼涼地侵入到臉頰之上,冷得徹骨。任由日光透過枝椏照在她的臉頰上,照在她已經哭得乾澀得再也流不出淚的雙眸上。

錦色忽然輕“啊”了一聲,臉色煞白地挺直了脊背。

花著雨回首望去。

姬鳳離就站在不遠處的梅樹下,蒼白的臉隱在日光的陰影裡,唯有眸底閃耀着奇異的灼亮,定定落在她的臉上。那樣的目光,帶着穿心刺骨的疼痛。那樣的目光,又帶着驚心動魄的深情,就那樣,直直看着她。

他幽幽靜靜緩步而來,一步比一步走得快,最後,在她面前站定。伸手一把將她攬在了懷裡,似乎是用了平生所有的力氣。緊緊抱住她,彷彿要用他的胸膛,作爲囚禁她魂魄的牢籠。

花著雨緊緊貼在他懷裡,只想讓這一刻天長地久。可是小腹內忽然一陣劇痛襲來,像是有鋼針在腹內劇烈翻攪,她痛得不停痙攣。眼前陣陣發黑,冷汗涔涔,浸透了重衣。

“寶兒,你怎麼了?”姬鳳離嚇得臉色煞白,他驚惶地攬着她。

花著雨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喘息着說道:“離,我……我可能要生了!”

姬鳳離愣了一瞬,似乎才明白她說得是什麼。

“來人,備轎攆,讓接生嬤嬤準備到桃源居待命。”他靜靜吩咐道,聲音裡有着明顯的慌亂。

花著雨身形一直纖瘦,這些日子隨着他提心吊膽,身子極是羸弱。所以,他對她的生產極是擔憂,早已下了聖旨,讓宮內的接生嬤嬤隨時候命。

花著雨被擡回到桃源居時,接生嬤嬤早已經到了。幾個小宮女過來將她攙扶到屋內,將房門緊緊關住。

隨之而去的姬鳳離被阻擋在門外,侍衛搬了椅子過來,他卻無論如何也坐不住。他在廊下走來走去,阿貴擔憂地說道:“陛下,您還是歇歇吧,千萬莫讓蠱毒發作。”

可姬鳳離如何能歇得住,當第一盆血水從屋內端出來時,他的心好似猛然被人揪住了一般,一種莫名的恐懼從心頭油然而生。接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從屋內端了出來,姬鳳離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不好,難產!”屋內,接生嬤嬤的聲音透着不可抑制的驚惶。

“娘娘痛暈過去了。”

姬鳳離心中一緊,無論如何再也忍耐不住,快步向門口走去。幾個小宮女見狀,慌忙攔住他,“皇上,您不能進去啊,產房是污穢之地,不吉利啊。”

“走開!”姬鳳離冷聲喝道,鳳眸中戾氣滿漾。

幾個小宮女嚇得慌忙躲開,姬鳳離不顧一切地推門衝入到屋內。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衝入鼻端,眼前一片血紅,刺得他眼睛生痛,呼吸凝止,頭腦瞬間空白得無法思考。

她怎麼流了這麼多的血,浸溼了她的裙子,浸溼了被褥,向牀榻下淌去。

“寶兒……”他疾步走到牀榻前,低聲喚着她。

花著雨臉色蒼白如紙,額前的發已盡數被冷汗浸溼,緊緊貼在她額頭上。這樣的她幾乎嚇掉了他半條命。他顫抖着掏出來錦帕,將她額前汗水擦去,他坐在牀榻上,緊緊握住她的手,在她耳畔細細低語着。

花著雨捱過一輪陣痛,漸漸從昏迷中甦醒了過來,一眼看到坐在牀榻上的他,她虛弱地笑了笑道:“你怎麼進來了,快出去。”

“不,我要陪着你。”他緊緊握着她的手,俯身在她臉上吻了一下,朝着她溫柔一笑,“寶兒,你要不要聽曲子。”他盡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些,可還是抑制不住的輕顫。

花著雨緩緩笑道:“我要聽弱水。”話音方落,新的一輪陣痛再次襲來。

伴着陣痛而來的,是他的笛聲。悠悠揚揚,纏纏綿綿,在屋內流水般流淌。陣痛,似乎在笛聲的撫慰下,變得輕了。

意識越來越模糊,唯有笛聲在耳畔縈繞。當痛楚達到極點時,她憋着一口氣使力,有什麼東西從體內擠了出去。

“再使力,再使力,還有一個……”她聽到接生嬤嬤齊聲道。

她拼命地使力,當再一次的劇痛過去後,她頹然軟倒。她感覺到自己被抱住了,睜開眼睛看到他蒼白俊美的容顏。她朝着他笑了笑,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陷入到無邊的黑暗之中去。

“她怎麼了,是不是累了,所以睡過去了?”姬鳳離顫聲問道。

穩婆過來,戰戰兢兢地說道:“陛下,娘娘……是大出血,她昏過去了。”

姬鳳離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感覺似乎有一道白光在散開,慢慢地眼前一片灼亮,過了好久,他才恢復心神,冷聲命令道:“傳御醫,所有的御醫都來,一定要將娘娘救活,否則,朕要你們全部陪葬!”

他知曉,此時自己絕對不能亂了心神,可是該死的蠱毒卻在此時朝着他襲了過來,他強忍着疼痛,一直守在她身邊。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過去了,阿貴走到他面前,稟告道:“陛下,娘娘已脫離了危險。”

這一瞬,姬鳳離似乎感到天地都在旋轉,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

……

……

花著雨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但是這一次,她不想再醒過來,只想就此沉睡,和他一起,生死相依,永不分離。這一次,誰也不能讓他們分開。

她在黑暗中浮沉,昏昏沉沉半夢半醒,周身上下全是霧,沒有光明,只有黑暗,永久的黑暗。她想她可能死了,她感覺到姬鳳離似乎就在不遠處,可是無論多麼努力也抓不住他。

不是說,兩個人一起死了,可以在黃泉路上相見嗎?爲何她見不到他呢?她覺得自己的思緒飄飄忽忽的,身子也輕飄飄的,她在黑暗中飄移着拼命地尋找他,一遍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可是,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隱約間,她聽到有人在她耳畔絮絮叨叨地說話。

“寶兒……不要再睡了……快醒來!”

“寶兒,我在這裡,就在這裡!”

“寶兒,你若敢死,我便是到陰曹地府,也要把你追回來。”

“寶兒,求求你,醒來!”

是誰的聲音,悽楚哀慟,好似失了伴侶的孤雁,在她耳畔一遍遍聒噪?

是誰的懷抱,溫暖有力,帶給她安心踏實?

她慢慢地睜開眼睛,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張俊美蒼白的臉龐。

她愣愣地望着他,幾乎無法呼吸,她終於找到他了。望着他那雙光華瀲灩的眼眸,她脣角微彎,綻出一抹春花般燦爛的笑意,嫵媚動人。

她伸指,慢慢撫上他的臉,夢囈般說道:“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你若上天,我絕不入地;我若入地,你便決不能上天。你在哪裡,我會跟到哪裡,但我在這裡,你便決不能走。離,這是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可我記得,所以,你休想丟下我。現在我來了,黃泉路上,我們一起。”

他俯身將她一把攬入懷裡,伸手勾起她的下頜,拇指指腹輕柔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痕,繼而,黑眸一眨不眨地凝視着她的容顏,目光深邃而熾烈。

“寶兒,我沒死,你也沒死!”他的聲音,在她耳畔柔柔說道。

花著雨睜大眼睛,伸手,順着他的胳膊,摸上了他的臉頰,使力捏了捏,他真的沒死!她將頭靠在他寬厚的胸膛,感受着他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他真的沒死!

“寶兒,我的蠱毒解了!”他在她耳畔低低說道,伸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兩人十指緊扣,再也不分開,“有一個人找到藍冰,告訴他,蠱毒可以用我們孩子的臍帶血解去,阿貴就試了試,沒想到,是真的!”

蠱毒是從她身上傳到姬鳳離身上的,沒想到孩子的臍帶血竟然是解藥。

“那個人,是誰?”花著雨低低問道。這種蠱毒,恐怕也只有真正的下蠱者,纔會知道解蠱之法吧。

“說是一個和尚,僧衣芒鞋!”姬鳳離輕聲說道。

“是嗎?也許是一位高僧吧。”花著雨低低說道。

那個人是誰,兩人都心知肚明,卻誰也沒有說出來。

姬鳳離攬緊了花著雨,像是要將她就這麼嵌入懷裡,讓人沉醉的溫暖從他懷抱裡透出來,讓她昏昏欲睡。

就在此時,一聲嬰兒的啼哭,響徹屋內。

花著雨猛然一驚,她推開姬鳳離,急急說道:“寶寶,我們的寶寶哭了!”

姬鳳離摟緊她的腰肢,強行將她壓在懷裡,低語道:“沒事,寶寶哭是在說話。”

“哇!”又一聲嬰兒的啼哭,似乎在抗議爹孃對他們的無視。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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