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泓緩緩走到花著雨面前,驚豔地望着花著雨,由衷地讚道:“將軍,你真美!”
言罷,眸中淚光盈盈,“你真的要嫁給皇上?”
“其實皇上對我很好,我嫁給他也不錯。”花著雨淡淡說道。
“是真的嗎,將軍,你真的心甘情願嗎?”丹泓凝眸問道,“我怎麼覺得,將軍你 並不快樂。而且,之前,你腹中的孩子。。。。”
“丹泓,別說了!”花著雨心中一窒,紅緞鳳紋吉服下,手心猛然攥緊。心中,生出一種尖銳的疼痛來,胸口好似被人刺開一個空蕩蕩的洞,除了疼,還有空,那種失去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
的空。她捂着心口,慢慢轉過身,衝着 銅鏡裡的丹泓粲然一笑,緩緩道:“丹泓,來,爲我戴上鳳冠。”
丹泓抹去頰邊的淚痕,轉身取來華麗繁複的攢絲朝陽五鳳冠爲化著雨戴上。
一串串晶瑩的碎玉流蘇瞬間累累垂落在面前,花著雨眼前一片光影玲瓏流離,剎那間眼前的一切都如同隔霧看花,帶着朦朦朧朧的夢幻之感。
她披着廣袖織雲霞帔,在銅鏡前微微旋身,織錦紅緞長裙曳地飄揚。
剎那間,丹鴻只覺得眼前如同驚鴻掠影,光芒灼灼。她望着風華絕代的花著雨,一種從未有過的釋然和失落複雜地縈繞上心頭,那個帶着銀面具的西修羅,那個叱詫疆場的將軍,從此只會是
眼前這個婀娜清麗的女子了。
忽然之間,以前對將軍的深深癡戀,這麼久都不曾放下的一腔深情,在這一瞬,全部轉爲女子對女子的傾慕。
花著雨慢慢踱步到窗畔,天空中流金碎玉。奼紫嫣紅映滿了夜空。
皇甫無雙對於這次封后大典,倒真是很上心。
她望着天空中的火樹銀花,對丹泓說道:“丹泓,今日大典上,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驚慌。有一個人會帶你走,自此後,你再不用爲我,或者爲了別人,做任何事情了。”
丹泓神色有些迷惘,怔怔問道:“將軍,你在說什麼?”
花著雨回首一笑,牽着丹泓的手,讓她也坐到妝臺前,拿起妝臺上的胭脂膏子輕輕拍在丹泓的臉上,這是花著雨第一次用這些女兒家的物事。
拍得並不均勻,丹泓伸手接過胭脂膏子,在臉上輕輕一揉,胭脂暈開,臉上一片嬌紅。
她疑惑地問道:“將軍,爲何要丹泓妝扮!你方纔說的那個人,又是誰?”
花著雨笑道:“他是誰,大典上你就會知道。你要陪着我參加大典,自然也要好生妝扮。”很顯然,丹泓並不知道她自己的真實身世。
或許就是因爲丹泓對贏疏邪的癡戀深情,是以到姬鳳離身邊的人才是錦色而不是丹泓。
這一次,她無論如何都要蕭胤將丹泓帶走,再不要她爲任何人做任何事。
天色已快拂曉,皇宮中前來迎親的隊伍就快要到了。
聶府中一片鼓樂喧天,笙歌震地。
夾雜在喜慶的樂音中,有一陣雜亂的聲音,花著雨不禁凝了起來。
丹泓輕聲道:“是皇上來迎親了!”
花著雨側耳傾聽,樓下隱約傳來鏗鏘不絕的兵刃相接聲,低沉短促的呵斥聲,紛沓而來的腳步聲,還有亂哄哄的各種聲響在這一瞬間爆發。
花著雨的脣角忽揚起一抹冷笑,這絕不是迎親的,迎親的自然是不會拿着刀劍來的。
“丹泓,這些人應該是來劫我的,一會兒,我若被帶走,你就披上嫁衣,扮作我進宮,牀塌上面的包裹裡還有一套嫁衣。”花著雨聲音沉靜地說道。
原本,她是打算悄然離開的,倒是沒有想到,有人竟找上門來劫她。
所幸,她事前還準備力量一套嫁衣,雖不及宮裡御製的鳳冠霞帔,卻也極是奢華。
“那怎麼行?”丹泓臉色頓時煞白,急急抓住花著雨的肩頭說道。
“記住,要聶遠橋先不要聲張,你先扮作我去參加大典,快,找個地方躲好!”花著雨垂首說道,一把將丹泓推入到牀塌底下。
房門猛然被撞開,一個侍女踉蹌着撲倒在地上,透過洞開的房門,隱約瞧見外面青白的天空。
天色已快破曉,空中雲捲雲舒,點點金色晨曦透出雲間,墜落在錯落有致的琉璃瓦上。
聶府的守衛們正和數十個闖進來的黑衣蒙面人鬥在一起,這些黑衣人出手快捷,足下輕緩無聲,聶府的侍衛們也是訓練有素的御林軍,卻很明顯根本不是這些人的對手。
幾個黑衣人勢如破竹,轉瞬間便闖到了閣樓內。而且,他們攻守之間,方位變幻,很顯然是在變幻着陣法,恐怕是再來百人,也不會是他們的對手。這些黑衣人,很顯然大有來頭!
花著雨仰起臉深深吸了一口氣,脣邊勾起一抹絕豔的笑容,然後,緩緩睜開眼,透過晶瑩流蘇,目光冷冽四掃過數十個黑巾蒙面的黑衣人。
“你們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以爲還能順利出城嗎?”花著雨冷冷說道。
“只要你乖乖跟我們走,這你無須擔心。”爲首的黑衣人沉聲說道,冷冽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
花著雨回身從牀邊抽出一柄長劍,手中長劍揮出,直直指向爲首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望着劍尖,冷冷一偏頭,躲過劍勢,伸指夾住劍尖,笑語道:“聶小姐的花拳繡腿就不用在我們面前表演了,得罪了!”
言畢,指尖微一用力,花著雨便覺得一陣強勁的力道順着劍尖到了劍柄。
花著雨慌忙鬆開手中長劍,冷然道:“好!我跟你們走就是了,只是,你要放過他們!”花著雨回身指了指門前的那一衆侍衛和侍女。
“我們只對未來皇后感興趣。”黑衣人冷冷說道。
花著雨顰眉冷笑,晶瑩的碎玉流蘇累累垂落在面前,看上去寶光流轉,流蘇後的如花容顏更是如夢如幻。
花著雨坐在黑暗之中,狹小的空間閉塞而幽靜,隱約聽得到外面馬車的輾轉聲。
馬車行得極快,在街巷間迅速穿梭,身後追兵的呼喊聲,隱約遙遠,漸而不聞,很顯然是被引到別處去了。
不知爲何,花著雨心中很平靜,就像一湖靜水,沒有一絲波瀾翻涌。
她隱約猜到劫持她的是什麼人,其實她很期待見到這個人,期待好久了。
過了約半個時辰,馬車終於停了下來,頭頂上的木板掀開,露出一線光明。
“出來吧!”黑衣人冷聲說道。
花著雨慢慢地從箱中鑽了出來,被黑衣人押着出了馬車。
外面是一大片郊野農莊,幾間青磚灰瓦的農舍猶自炊煙裊裊,如若不是眼下處境危險,花著雨幾乎要沉醉其中,按照行走的時辰推算,這裡並沒有走出多遠,應該是禹都郊外的一處農莊。
花著雨被幽禁的房屋佈置的還算靜雅,黑衣人將她雙手縛住,扔在屋內,便出去了。
她坐在屋內靜靜等待着,可是,她想要見的那個人卻始終沒有出現。
她越想越覺得事情並非她想象的那般簡單,或許不是他?可那又是誰呢?但無論如何,她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若是他,她要引他出來,若不是他,她也沒有必要在這裡坐以待斃了。
花著雨緩步走到窗畔,悄然打量着屋外的動靜。
兩個黑衣人持刀看守在門外,還有兩個黑衣人看守在院門處,看上去都極是戒備。
她方纔坐的那輛馬車就停在院內,拉車的兩匹馬被栓在院內的一棵樹上。
她暗暗運起內力,將手腕上是繩索掙開,伸手將窗戶打開,伸足登上窗臺,縱身躍了出去。
大紅色的嫁衣在空中流曳而過,被清晨的日光一照,如同西天彩霞般刺人眼目,額前的碎玉更是四下跳躍着亂顫。
她輕盈的身資先是踏足在馬車上,再飛身跨坐到馬背上,一彎腰,將繮繩解了下來,打馬從籬笆上方竄了出去。
外面麥田交織,阡陌縱橫,馬匹箭一般奔出,身後幾道疾風勁響。
花著雨知曉,那是那幾名黑衣人射出的箭。
她在馬背上輕輕一趴,整個人已經掛到了馬腹下,她的騎術,早已在戰場上歷練的爐火純青。
待躲過箭,她才翻身到了馬背上,方坐好,便感覺到一陣冷冽的疾風朝着她颳了過來。
這疾速的風,不是從後方追來的,而是從前方。
以她的騎術,後面那幾個黑衣人不會這麼快追上,來人從她對面過來的。
一股冰冷的涼意襲擊了她的感官,這一瞬,花著雨已意識到那疾風其實不是風,而是冷冽的劍氣。
並非是衝着她來,而是衝着她騎着的駿馬。
花著雨反映奇快,猛然將馬繮繩狠狠一拉,馬驚叫着前踢揚起,躲過了削向馬腿的劍光。
她擡眸,看到襲擊她的是一個騎着馬的黑衣人。
而在黑衣人背後,遠山濛濛,近水幽幽,阡陌縱橫,如同一幅水墨暈染的山水畫。
一輛馬車就停在水墨暈染的山水畫中央,一個倨傲欣長的身影抱臂靠在馬車一側,身上白夾春衫淡的近乎天際雲色。
他臉上神色有些僵硬,很顯然是罩着一層面具。
那人看到花著雨勒馬躲開了襲擊馬腿的劍光,眸中閃過一絲驚詫,他忽然移步,逆着風,如同閒庭信步般閒適走來。
脣角輕勾的那抹笑意,將他僵硬的臉點染的很溫煦,宛如此刻明麗的日光。
然而,殺意,還是宛如另一個世界吹來的風,伴隨着那淡而閒的笑意,瀰漫而出。他漫步穿過水田,沒有帶起一絲水紋。
這一瞬,花著雨禁不住感覺到了一種感覺,似乎富貴,權位,尊崇到了這個人跟前,全部卑賤如土。
只有他,是這世間高高在上的王者。
毫無疑問,這樣一個人,必是此番劫掠自己的這夥黑衣人的主子。
看來,果然不是她以爲的人了,既然如此,她須得儘快逃離了。
一拉馬繮繩,花著雨打算策馬狂奔,然而,劍光忽轉,那個黑衣人的劍向她身上刺來。
她冷冷眯眼,身子一仰,在冷冽的劍光中猛然仰身,只覺得半邊臉頰沁涼沁涼,長劍帶着冷冽的劍氣從她臉龐上方劃過。
疾風吹得廣袖如同她輕盈飄逸的蝶翅,在日光中優雅地張開,累累碎玉隨着她身子後傾,慢慢地從臉龐上滑開。
姬鳳離從女子的服飾上看,便知她是他們劫來的皇后,從她的騎術上看,便知她是有武功的。
所以,他才命黑衣人過去阻攔她,以防她脫逃。可未曾料到,她騎術極精,輕易便讓馬兒躲過了。
女子臉龐前的碎玉映着日光寶光流轉,碎玉下的如花容顏看上去如夢如幻,當黑衣人又一劍刺出時,她身子柔軟地以不可思議地角度後傾,他的劍從她臉龐上方滑過,累累晶瑩傾斜,露出女
子粉紅嬌嫩的朱脣,秀美挺直的瑤鼻,幽深清澈的麗目,如描如畫的黛眉,如白玉雕琢一樣光潔優美的額頭。
他再看時,那累累碎玉再次覆在了女子臉上,姬鳳離好似魔怔一般呆住了。
他在做夢吧,抑或是錯覺,他怎麼覺得剛纔那個女子有些熟悉?就如同他看到了她的畫像一般,心忽然狂跳起來。
就在他怔愣的這一瞬間,只聽地一聲嘶鳴,他的下屬的馬匹被刺中,鮮血從馬的脖頸中濺出。馬匹抽搐着栽到在地,那女子卻策馬而去,一襲紅色嫁衣被風揚起,長長描金繡鳳的霞帔和裙袂
在風裡飄揚如蝶翼,豔麗的飄逸的幾乎刺痛了他的眼。
也就是電光火石的一瞬,他猛然回身,將拉着馬車的馬兒解下,縱身躍上馬,策馬追了過去。然而,終究是晚了一步,他只能看者前面的人影將頭上的鳳冠摘下,狠狠地摔在地上。看着她越
來越遠,直到消失在天邊。
他慢慢地勒住了繮繩,寒眸微眯,脣畔笑容早已斂去,薄脣如刃般輕輕抿着。
而胸臆間,心卻劇烈跳動着,喧囂着,讓他再也不能平靜。
“都回來,不用追了!”他冷冷說道。
“真沒想到,這柔弱的聶伊人既然會武功,騎術還這麼好!”一個黑衣人說道。
姬鳳離勾脣冷冷掃過他們,他目光所及,人人都覺得好似被一股莫名寒意貫穿,瞬間如墜冰窟,惶惶之下,忍不住垂首後退。
“新帝大婚快之典要開始了吧,準備一下,我要進宮去!”他淡淡說道。
方纔那一瞬太短暫,他懷疑自己太過思念他,所以纔會眼花,纔會產生錯覺。
可是,他又不相信他是眼花,所以,他一定要弄清楚,這個聶伊人,她到底是誰?
“主子,您以什麼身份去,納蘭王子已經以月氏國小王子的身份去了,你如何能再去?
何況,我們已經成功挑起 花穆和聶遠橋之間的爭鬥,現今你進宮,是有危險的。”
姬鳳離狀若不聞的淡淡說道:“無妨!”就是刀山火海,他必須要進宮了。
天色剛明是,康寧殿外便早已文武百官雲集,禁衛如林。
皇族的儀仗煊赫,寶蓋花山一直從深宮綿延只宮外,錦衣宮人匍匐在道旁,太監各執禮器侍立在側。
迎親的鸞轎從聶府迎了新娘,在吉時逶迤直入宮禁,長長地波斯紅毯自宮門伊始,一直鋪到康寧殿,華麗奢靡到極致。
鸞轎一直行到宮門前,輕輕一抖,停了下來。身披大紅色吉服的皇甫無雙手中執着弓箭走向鸞轎,在轎門前射出三支紅色小箭,在民間,是取其去除邪氣之意。
隨侍宮女掀起轎門,皇甫無雙伸手,將頭蓋鴛鴦喜帕的皇后從鸞轎中扶了下來。
兩人牽着手,沿着華麗綿延的波斯紅毯,一步一步,緩步走向康寧殿。
此番皇帝大婚,各國使臣也被應邀參加,月氏國眼看着新帝攜着皇后登上石階,他轉身緩步去了一會兒,不一會兒回來,身側多了他的隨從月魄。
衆人都只注視着高臺上的帝后,誰也沒有留意這邊的動靜。
今日天色記好,萬里碧空如洗,鋪着紅毯的玉階之上,一雙璧人紅衣似火,分外奪目。文武百官,內侍宮娥,無不屏息斂氣,擡眸目視這兩人攜手並肩。
紅毯盡頭,是康凝殿,兩人在儀仗如雲的侍女環式是聶太后身前跪拜施禮。
禮部的官員已經將香案擺上,內監總管吉祥捧着聖旨走出,高深念到:“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聶相之女聶伊人,性溫婉,靜循禮,德才兼備,事君至誠,今舉行大典,冊封爲後欽此!”
吉祥的話音落下,便舉着聖旨示意跪在地上的新後起身接旨。
大紅的喜帕遮住了他的整張面孔,丹泓心裡極是緊張,她不知,將軍爲何還不來,難道真的讓她代替她嫁給皇上嗎?
她心裡尚在猶豫,皇甫無雙俯身將她扶了起來,將吉祥手中的金冊遞到; 她手中。他攜着她的手站在高高的臺階上,在她耳畔低聲道:“睥天地之無限,睥萬物於足下,君臨天下,何等快哉
,而更令朕欣慰的是,陪在朕身邊的是你,小寶兒。”
丹泓聞言心中微微一顫,他不是將軍,如果是將軍,聽到皇上這般話,不知會不會動容。
如今,事情到了此時,將軍還不曾回來,難道說,這大典要讓她一直替下去?
就在此時,殿門口有小太監上前稟告說:“北朝皇帝蕭胤攜禮親來賀我皇大婚之典。”
北朝皇帝?!
衆臣中有些消息比較閉塞,難免一陣驚詫,未曾料到北朝皇帝竟然已經來到了南朝。
皇甫無雙其實早已從暗探那裡得到了北帝到了禹都的消息,只是他沒料到北帝會親自來參加他的大婚。
“即使如此,那便快請。”皇甫無雙微笑着說道。
內侍前去傳旨,不一會兒,內侍拖長了的聲音響起。
“北帝覲見!”隨着尾音落下,宮門外一個倨傲挺拔的身影便出現在衆人眼前。
北帝蕭胤踩着紅毯迎風走來,一身紫色織錦蟠龍紋蛟袍服,隨風獵獵飛舞。他走的霸氣凜然,步履生風,身後四大親衛左右兩個尾隨其後。
他一直走到距離皇甫無雙身前十步遠的地方纔止步,南朝的御林軍見狀,幾乎要執着刀劍上前去擋住他了。
“原來你們南朝就是如此待客的?”蕭胤擡眸冷冷一掃,他目光所及之處,那些御林軍但覺得一股寒氣莫名貫穿,整個人猶若墜在冰窟。
“退下!”皇甫無雙冷聲喝道。
北帝遠道而來,有失遠迎,真是失敬!”皇甫無雙轉首笑語道。
“皇上客氣了,本帝此番來,是特意來恭祝皇上和皇后龍鳳比翼,白頭偕老!”蕭胤勾脣輕笑,語氣輕揚,帶着一絲冷冽和慵懶。
他緩緩仰頭,薄脣微揚,露出和善的笑,神態極是輕鬆和煦,紫眸微眯,淡淡說道:“將合理呈上來。”
尾隨其後的迴雪和流風聞言,託着托盤,將賀禮呈上。
皇甫無雙示意身後的內侍收下,緩步走下臺階,邀請北帝到殿內去參加接下來的宴會。蕭胤朗笑一聲,忽然目光一轉,凝注在皇甫無雙身側的新後身上、紫眸微眯,眸光灼亮,啓脣慢慢說道
:“本帝來此之時,並不知皇上要大婚,所以禮品備的倉促了些。不過,本帝倒是有一件賀禮要爲皇后送上。”
皇甫無雙聞言,黑眸微微一眯,似笑非笑道:“未料到北帝竟然還爲皇后奉上了賀禮,皇后還不謝過北帝。”
丹泓蒙着紅色的喜帕,看不到來人的模樣,低眸只看到鹿皮雲紋朝靴,她低頭盯着他的腳,腦中忽然就想起了將軍臨去前多說的話。
她說要她替嫁,還說有一個人會帶她走。難道說,這個人就是北帝?爲什麼,他會帶她走?
她慢慢呼了一口氣,微笑着說道:“多謝北帝。”
“皇后不看看賀禮是什麼嗎?”低沉略帶一絲霸道的聲音悠悠傳來。
丹泓心中微微一顫,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皇甫無雙朗笑道:“皇后乃一國之後,不在乎俗禮,揭開蓋頭看看吧!”隨着話音方落,皇甫無雙已經擡手,將丹泓頭上的鴛鴦錦帕揭了開來。
在掀開蓋頭的那一瞬,姬鳳離心中極其緊張。此時,他再次扮作了月氏國的小王子,而真正的納蘭雪此刻已經摘下面具,扮作了隨從月魄。
他鳳眸微眯,一瞬不瞬地凝視着那一襲鳳冠霞披的皇后,一顆心早已經高高地懸起來,緊張地沒個着落。
方纔那一瞬,那個鳳冠霞披的女子逃了回來,算着時辰,應該是趕上了皇甫無雙迎親的花轎,所以,他才執意進宮,要再看這女子一眼。
他看到喜帕慢慢揭開,露出了女子的朱脣,瓊鼻,明眸,黛眉,然後,一張嬌美的臉出現在大家眼前,螓首蛾眉,明眸皓齒,美的嬌豔,美的明媚。
很美的一張臉,只是,沒有一個地方和他相像。
“啪”地一聲,高高懸起的心好似瞬間從高處摔落,碎了一地。
難道說,他方纔看到的真是錯覺?
真的是思念如狂,所以纔看誰都是他?
明媚的日光大盛,映照在披紅掛綵的廣場上,冶豔的紅綢在風裡飄蕩着,似乎處處都是喜慶的,唯有他一雙黑眸,似乎千年古譚,載着亙古的冰冷。
當看清楚了丹泓的容顏,認出她便是康帝之前的嬪妃宋綺羅,認出元寶便是因爲她犯了禍亂宮闈之罪的,他愣住了。
蕭胤看到丹泓的臉,也愣住了。七歲那年,母親過世,自此後,母親的容顏就已經在他的記憶裡越來越模糊。那一日,當花著雨將丹泓的畫像展開在他面前時,那一瞬,似乎關於母親的所有
記憶都已經回來了。而此刻,見到真人的丹泓,他還是愣住了。這一瞬間,他以爲年輕的母親又回來了。
同樣愣住的還有皇甫無雙,聶遠橋的消息封鎖的極其嚴密,畢竟,皇后大婚前從聶家被劫,他們是脫不了罪的。何況,那皇后還並非他們家的女兒。是以,皇甫無雙並沒有得到花著雨被劫的
消息。此時乍然看到皇后換了一個人,心中怎麼不驚詫?
他慢慢地轉過頭,在衆人看不到角度,俊美無雙的臉陰沉如隆冬浴雪,透着濃濃的肅冷殺氣,那雙原本漾滿了喜悅的黑眸疏忽變得宛如鷹般銳利。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當他再轉過臉時,脣
角的笑意爛漫的好似早春盛開的桃花。他上前一步,抓住丹泓纖細的玉手,回首對蕭胤緩緩說道:“不知北朝皇帝要獻給皇后的賀禮是何物?”
羣臣們同樣震驚,他們不明白的是,前康帝的嬪妃如何成了聶右相的千金,又是如何成了新後的。很多人百思不解,但看到皇甫無雙波瀾不驚的樣子,倒是無人說話。
丹泓凝視着幾步遠處偉岸霸氣的男子,看到他如同燃着火一般的倨傲紫眸,微微一愣。那雙凝視着她的紫眸,好似帶着攝魂奪魄的力量,瞬間將她包容了進去。
多謝皇上。”她朝着北朝皇帝施禮說道。
蕭胤揮手示意,身後迴雪端着玉碟走了上來,玉碟中放着一幅畫帛。
吉祥走上前去,將玉碟託到丹泓的面前,她伸手拿起,徐徐展開畫帛,皇甫無雙興味地湊上前去。
隨着畫帛慢慢展開,丹泓臉上一陣驚詫,就連皇甫無雙的臉色,也瞬間變得蒼白。遠處,草原,帳篷,高空,禿鷹。近處,一樹紅梅靜放,枝幹道勁,花開累累,似有暗香透紙而出。
樹下的坐椅上,赫然端坐着一個女子,一襲異族的服飾,看上去美麗而恬靜。她懷裡,抱着一個小小女娃,一個七八歲的男孩站在女子一側,拿着一塊糖果逗弄着小女娃。這樣一幅畫,顯然
是出自男子之手,畫面處理的乾淨利索,不似工筆畫,但,畫上的溫馨之感還是讓丹泓一眼便感受了出來,顯然這幅畫是用心在畫。當丹泓在看到女子的容貌時,一顆心不可抑制地戰慄了起
來。因爲那女子的容貌,和她是那樣的相似。
“這。。。。這是誰?”丹泓睫毛輕顫着說道。
皇甫無雙看清了畫面,黑眸忽然微微一眯,淡笑道:“這幅畫不錯,皇后,還不收起來,請北帝到殿內一坐,晚上會有夜宴,還請北帝賞光!”
“皇上娶了本帝的皇妹,本帝自當參加了!”蕭胤的目光,憐惜地掠過丹泓的臉龐,微笑着說道。
“哈哈哈!”皇甫無雙揚首郎笑道,“您太會開玩笑了,殿內請!”
蕭胤站立在臺階下紋絲不動,脣角含着一抹冷笑望着皇甫無雙道:“她是本帝失蹤多年的皇妹卓雅公主,這幅畫上面的女子便是我的母后,她懷裡抱着的女娃便是本帝的皇妹,也便是你的皇
後。我堂堂北帝,怎麼會亂認皇妹?這種事又如何會拿來開玩笑!”
丹泓在知悉自己便是北朝公主的那一刻,心中便不能平靜了。她手中握着那張畫帛,胸臆間翻涌着巨浪。她一直以爲自己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可是頃刻間竟成了北朝公主。這個霸氣偉岸
的北帝,竟然是她的大哥。今日的一切,恍如做夢。
她想起將軍說的,說有一個人會帶她走,這麼說,將軍是一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她是決意要她從旋渦裡脫身而出了,可是,她呢?
丹泓凝立在臺階上,好似木偶一般,不知自己下一步該如何去做了!皇甫無雙眸中掠過一絲惱怒,轉瞬即逝,隨即笑逐言開地說道:“朕並不知她是你的皇妹,還以爲是聶相的千金,這件事
容朕細細查明,或許是您認錯了也說不定,天下間容貌相似者也不是沒有!”
底下一衆大臣開始竊竊私語。一個大臣趁勢快步走出來道:“如若,新後確實是北帝的皇妹,那麼前些日子,左相大人要娶的未婚夫人定不是北帝的皇妹了,還請我皇儘快查清此事,以洗清
左相大人的冤屈!”
“此事無需再查,本帝的皇妹只有一個,便是眼下的皇上的新後。說起來,姬鳳離倒是死得很冤啊,皇上是不是應該還他一個清白!”蕭胤感嘆道。
“皇上,請皇上還左相大人一個清白!”
“皇上。。。。”
。。。。。。。
此起彼伏的人聲如潮。
本是莊嚴喜慶的大婚之典,因爲北朝皇帝的覲見,竟然演變成爲姬鳳離洗冤。
皇甫無雙在臺階上負手而立,臉色暗沉,他未曾料到,姬鳳離已經死去多日,朝中衆臣,還對他如此擁護。
他轉首,冷然說道:“今日是朕的大婚之日,所有事情容後再辦!”言罷,他執起丹泓的手,牽着她快步走向殿內。
納蘭雪納悶地在姬鳳離耳畔說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和北帝真勾結了,爲何他在爲你洗冤?”
姬鳳離凝眉不語,金色面具下的黑眸中,一閃而逝一絲疑惑。
暫且不說北帝何以或爲他伸冤,他更疑惑的是,這個女子當不是他今日劫持的聶伊人,而那個聶伊人又在何處?
入夜。
皇甫無雙設宴於康寧殿,殿內一派 觥斛交錯,華光流彩,歌舞昇平。
新帝的皇后從聶府千金忽然變身爲北朝的公主,這個變故令朝中衆臣極是驚奼。
然而,南北朝兩個皇帝都好似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他們這些大臣也不好說什麼。
丹泓坐在皇甫無雙身畔,心底一直揣揣不安,身側的皇甫無雙雖說面帶笑容,但是她卻能感覺到他周身上下所散發的寒意。
手背忽然一暖,她擡眸望去,只見皇甫無雙仰首飲下一杯酒,衝着她寵溺一笑,那笑容溫柔而璀璨,就是知悉他的狠辣,她也幾乎要沉溺在那明淨的笑容裡。
他緩緩傾身,貼近她耳畔,柔柔問道:“她。。。在哪裡?告訴朕!”
丹泓心中一滯,衝着她勾脣笑道:“她已經走了!你永遠都不會見到她了!”丹泓心彙總已經明白,將軍其實不願意嫁給皇上,所以,她才心甘情願地隨着劫持她的人去了,不知眼下她是否
從哪些人手中逃了出去。
“走了?”皇甫無雙挑了挑眉,脣角漾起一抹冷然的笑意,“朕會找她的!”
羣臣百官過按理祝酒,皇甫無雙都是淺淺抿了一口,右相聶遠橋前來祝酒,俯身跪拜道:“微臣惶恐,之前一直不知伊人便是北朝公主,實在是罪過,請皇上恕罪!”
皇甫無雙執起酒盞,一飲而盡,微笑道:“右相大人,你何罪之有,你尋到了北朝公主,可算是大功一件,朕可要好好賞賜你呢!來人,賜酒!”
一名內侍端着酒盞走了過來,緩步走到聶遠橋面前,就在聶遠橋伸手接過酒盞,一飲而盡時。那內侍忽然手腕一翻,托盤下一把利刃忽現,閃着寒光向皇甫無雙襲去。
這一下變故驟生,誰也沒提防到這個內侍竟然暴起殺人。
刀光如雪,轉瞬既到。
衆人一聲驚呼,有人連呼護駕。
席間一片騷亂,聶遠橋忽然縱身躍起,和內侍纏鬥在一起。今日之事,出現了諸多意外,事情已經遠遠超出任何人的掌控之中。
這麼多年來,聶遠橋韜光養晦,暗地裡扶植皇甫無雙,爲的,便是有朝一日,當這小子登上大寶,他的女兒能夠入主中宮爲後,他能夠把持朝政。
但是,他的女兒年齡尚幼,不得已認下了這個他喜歡的女子。
但,卻未料到,大婚之日,事情一波接一波。
如今,這個皇后是萬不能做他的女兒了,但是,皇甫無雙卻也不能死,最起碼,在自己的女兒長大入主中宮前,是不能死的。
那個刺客的武功不弱,聶遠橋和他鬥了幾招,忽覺得渾身一軟,丹田內的內力受阻,竟是再也使不出絲毫力氣來。
就在此時,眼前一道雪光閃耀,刺客的劍尖到了,他眼睜睜地看着那柄劍沒入了他的胸膛,一陣鑽心的疼痛,鮮血頓時涌了出來,染紅了他的衣襟。
“右相大人!”皇甫無雙驚呼一聲,從身後一把攬住了聶遠橋快要倒下的身子,急急喊道,“右相大人,你如何了?快傳御醫!”
早有御林軍涌上來將那名刺客制服。
聶遠橋聽着耳畔皇甫無雙降奼的聲音,他緩緩轉首,不可置信地瞪着皇甫無雙,喘息者問道:“你。。。是你做的!?爲。。。什麼。。。”
那杯酒,是他賜的,酒裡面有毒。
那名刺客,也是他安排的,趁着他毒發時,將他除去。
這一次刺殺,根本就是一個連環殺局,但要殺的卻不是皇甫無雙,而是他!
“是的,舅舅,你心中如何想的,我又如何不知,不過,朕念在你功勞極大,從沒想把你怎麼樣。可你不該,弄丟了我的寶兒,更不該隱瞞朕,讓朕處於如今這種境地。你放心地去吧,聶寧
大哥會助我的!”極冷極寒的聲音,貼着聶遠橋的耳畔,低低地緩緩地猶如魔魅。
聶遠橋瞪大了眼睛,喉嚨裡發出一聲低低的咯咯聲,好似在哀嘆着,王者想爭,勝者是誰,反正不會是他了!
皇甫無雙慢慢地將聶遠橋放在地面上,自環繞在身畔的侍衛中緩緩走了出來,郎聲說道:“右相捨身護駕壯死殿前,朕感其忠勇,准以國禮安葬。右相臨去前放心不下長子,朕今冊封聶寧爲
忠勇王,欽此!”
皇甫無雙的聲音中滿是深深地悲痛忽然哀嘆,令聞者忍不住動容。
衆臣一陣愣然,自皇甫無雙登基,左相姬鳳離死後,朝中權勢沖天,炙手可熱的人物不是別人,正是聶遠橋。而今日,他的女兒封后,更是榮華富貴不可限量。可是誰也沒有料到。
一夕之間,這些都歸於泡影。所有人親眼目睹了聶相護駕身死的過程,都忍不住扼腕嘆息,可嘆一個小小的刺客,竟然要了右相的命。
姬鳳離坐在席間,眯眼瞧着眼前戲劇性的一幕,脣角勾起一抹淡笑。他未曾料到,他原本是想挑起聶遠橋和花穆之爭,卻未料到皇甫無雙竟然親自除掉了聶遠橋。
一場刺殺的局,將對手玩於股掌之中,直到死的那一刻,方得知真相。一招請君入甕,令其自動獻身。而最後是死,也爲他留了一個護駕有功,爲國捐軀的美名。皇甫無雙,不愧是狠辣之極
。
待到聶遠橋被御林軍擡了出去,皇甫無雙才靜靜說道:“出了此事,朕深感痛惜。但。今日之宴,乃朕之大婚之典,衆人不必拘泥。”
大殿靜悄悄的,皇甫無雙命歌姬們上來撫琴,才驅走了殿內的冷寒之意。
“皇上,宮內新來了一位舞姬,不若讓她上來舞一曲,以助酒興!”吉祥在皇甫無雙身側小聲說道。
皇甫無雙凝眉道:“準!”
有內侍上前,到皇甫無雙面前,悄聲低語了幾聲,徵得皇甫無雙的同意,滅了幾盞琉璃燈。淡淡的昏暗好似暮色一般壓了下來,餘下的光暈好似鍍了一層灰白的金屬光澤,,將席上一衆人的
臉龐在影影焯焯的光暈裡。
就在此時,昏暗之中,“錚”的一聲琴聲響起,一串淺音泠泠,就好似早春的一場雨,又好似初夏的一陣風,帶着飛花清泉般的空靈清越。
一道光暈忽然亮起,籠罩着一個飄渺的人影從天而降。長袖飄飛,裙袂飛揚,她輕盈飄落在地面上。身子隨即匍匐與地,流紅色裙袂,鋪開成一朵豔麗的花。
衆人只看到一個背影,纖腰細軟,身資楚楚,體態纖濃合度,這樣婀娜優雅的背影,忍不住惹人遐想。她身上裙袂輕盈若煙,如煙似霧包裹着她。衣角廣繡鏤金花紋,裙袂點綴着金線流蘇,
在燈光的映照下,閃耀着彩霞般璀璨的光亮。
琴音輕輕一個轉折,她從地面上徐徐立起,身子忽然一個後翻,竟然彎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整個人就如同一勾懸掛在空中的彎月。
線條優雅的脖頸向後垂直,纖纖玉臂向上揚起,手中執着一枝杏花。
朵朵尚未綻放的花苞和她胸前衣衫下的蓓蕾相映成趣。
朦朧的燈光將她淡淡籠罩,輕薄的面紗蓋不住她優雅是側臉弧線,就在衆人想要一探她的容貌時,她開始翩然舞動。
纖細柔軟的腰肢扭出最美麗的舞姿,凝脂般的臂膀舞出千變萬化。
螓首輕擺,發間花兒翩然落下,如雲青絲流泉般垂落。
身資微旋,寬大裙袂迎風曳舞,如優雅的紅蓮緩緩綻放。
足尖輕點,紅裙飄逸,袖如迴雪,如影隨行。
伴隨着樂音,她舞姿翩翩,時緩時快。緩慢時,如沐浴在日光中的花,輕輕地展開一片又一片花瓣,令觀者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去看她舞姿中的每一個細節。急促時,廣袖狂甩,帛帶當風,
舞姿熱烈而纏綿,整個人又如同一團烈火,將每個人的心燒灼。
每一次旋身的風致,都找來無數癡狂的目光。然而,誰也不曾看清她面紗下的臉。只看到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如灼灼星光,似乎能照見夜的黑。
這樣的舞,是直達人靈魂深處的舞,敷帖着塵世的躁動和浮幻。
錚錚琮琮的琴聲忽歇,她以一個優美的姿態轉身輕輕旋轉,面上輕紗驟然被風吹落,一張臉展露在衆人面前。入目容顏無暇天成,美麗脫俗的不似塵世中人,一雙清眸似乎涵蓋了天地間所有
的光華,水的清澈,月的皎潔,星的璀璨,風的輕靈,日的熾烈。。。
是他嗎?
是他!
他沒死!
這一瞬,姬鳳離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悸動,山崩地裂他也不會這麼鎮定,滄海變桑田他也不會如此緊張,甚至於世間萬物全部毀滅,他也不會這麼驚詫!
這一瞬,腦中空白,沒有任何思緒,被雷轟也不過如此。
這一瞬,他只覺得轉換星移,如莊周夢蝶,分不清自己在那裡。
寬袖中,修長的手不受控制的劇烈顫抖,想要握緊,抖得厲害,想要鬆開,抖得厲害,放在腿上。連着腿一起抖,放在桌案上連着桌一起抖。
整顆心,前一瞬,還如同冬日裡結冰的河面,下一瞬,就成爲盛夏被瀑布衝擊的河流,滿河水面崩裂瓦解,翻涌出踹急得浪。
是夢嗎?
“納蘭,你掐我一下!”泰山壓頂崩於前也不變色的姬鳳離顫抖着問身側的納蘭雪。
納蘭雪卻根本就沒有聽到姬鳳離的話,直直望着前方,手中端着的茶盞傾了都不知曉。
姬鳳離只得自己伸手,在手腕上狠狠掐了一下,疼!再掐一下,很疼!
似乎不是夢。
腦中短暫的空白過後,所有的震驚疑問驚詫甚至狂喜,都一團亂麻地突然塞到了他心中,他什麼也不會想,什麼也不會說,腦中只是反反覆覆顛來倒去兩個字:“寶兒。。。。寶兒。。。寶兒。。。。”
一聲聲呼喚,化作狂濤巨浪一般的狂呼,向着他潮水般漫上來。
他覺得周身世界是虛空的,只有她是清晰的,心中充塞着無法形容的那種歡喜,就好象幾萬萬年前,女媧也是這樣遇到伏羲的。寶兒還活着,他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衝上前去將他摟在懷裡,吻他愛他抱他憐他。。。。
事實上,他已經準備那麼做了。可是,他剛從席案前站起身來,身畔的納蘭雪好似猛然醒悟一般一把將他按在座椅上,緩緩說道:“小王子,你要去哪裡?”接着俯身湊近他耳畔,低低道:“別忘了你現在在哪裡,而且,他怎麼忽然成了女子?她又是誰?又要做什麼?”
寶兒,女子!
姬鳳離直到此刻,才清醒了些。
是啊,他。。。她,究竟是誰?
他強忍着心頭彭湃的衝動,擡眸看她。金色面具在燈光下華光流溢,露在面具外面的下頜曲線精緻優雅,一雙墨染的鳳眸,翻涌着洶涌的情緒,似光凜冽,似火在燃。
大殿中央那個昔日披着戰袍在疆場馳騁的寶統領,身着杏黃宦官服飾的寶公公,脫下了戰袍和宦衣,着流紅色燙金雲紗舞裙,梳流雲髻,簪鳳頭釵,淡掃峨眉,輕點朱脣,薄施胭脂,腰肢那樣纖細,前胸那樣高聳,的的確確是女子,不折不扣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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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寶公公看上本相了?巴巴地游到本相面前?本相可是沒有斷袖之癖,不過。。。既然寶公公這麼美豔,又這麼費盡心思地魅惑本相,那本相再拒絕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既然如此,本相就勉爲其難地答應好了。”
她回首婉然一笑,將他的紈衣紈褲也抱在懷裡,眯眼笑道:“相爺,您就慢慢洗吧,雜家先走一步了,這衣衫雜家暫時先借一借!還有啊,相爺啊,雜家可不是斷袖,就算是斷袖,也不會看上你的。你這身材還不夠威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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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世間真有斷袖!看來,要你心甘情願跟着本相,還真不容易,”
她擡眸嬌媚一笑,“我也知道太子殿下不成器,但是也的確對太子殿下舊情難忘,不過,所幸本公公陷得不深,還沒有癡情到陪着他共赴黃泉。如今既然左相對我有意,我本就是斷袖,倒不介意和左相也斷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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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幹什麼?贖清倌做什麼?”
“爺我要開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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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她!錦色!”軍營中,大雪飄飛,她冷冷說道。
“爲什麼?”他不甘地問。
她擡眸朝着他冷然笑道:“我早說過,我不是斷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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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我來搶親!”
“姬鳳離,希望你讓四兒跟我離開!”她冷然說道。
“爲什麼?”他低低開口,向前跨了一步。
她勾脣冷笑道:“姬鳳離,我早說過,我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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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強吻了她,她一把將他推開,冷聲說道:“滾開!別讓我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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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相今日方知,寶公公原來是男—女—通—吃!”
她回眸笑道:“相爺今日方知,也太過遲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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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揚起頭,脣角慢慢勾起一抹得意至極的笑意,“不錯,雜家確實認識左相的未婚夫人,而這掛墜,也確實在左相的未婚夫人身上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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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鳳離,你也會有今日?真是大快人心啊!”她忽然猛力一扯,便將他從石塌上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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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兒,我去了。如果真有來生,你知道我最想做什麼嗎?”他低低地問。
“做什麼?”她問。
“我寧願祈求閻王,讓我下一世投胎做一個女子。寶兒,我不要再和你同爲男子了。”
。。。。。。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幕,都好似畫面一般,在腦中紛沓閃過。這一幕幕,便是他從一個不折不扣的男子,彎成了斷袖的過程。
而那個罪魁禍首,卻原來是女子。原來,他並非斷袖,只因爲她是女子,他才被她一點點地吸引。可是,她竟然瞞了他這麼久,眼睜睜看着他在斷袖的路上糾結,掙扎,直至沉淪!這樣還不夠,最後還重重一擊,將他性命也奪去。
原本,他以爲,她噁心他,拒絕他,或許也是因爲他真的不是斷袖,所以才排斥他。而如今,他知悉她是女子,那麼,她,是自始至終,從來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歡過他,哪怕一點點的喜歡也沒有吧!她是他這一生最愛的人,而他,恐怕是她這一生最恨亦或是最討厭的人吧!
方纔,最初見到她那一瞬的狂喜,慢慢的冷卻了下來。寶兒,不管你的真實身份是誰?不管你要做什麼?
也不管你愛不愛我,只要你活着,就好!而我,只需要多看你一眼,再多看你一眼,就好!一舞而終,華著雨回眸嫣然一笑,百媚橫生。
她的目光從席間衆人臉上掠過,看到一雙雙驚詫的眸子,很顯然,這些人當中,有些人並沒有認出她便是元寶,但也有眼尖的,看出她和元寶想象了,但猶自不信。
皇甫無雙一雙黑眸狠狠瞪着她,眸底顏色似夜暗沉,隱有怒火暗抑其間。是啊,皇甫無雙如何能不惱,他原本以爲娶到的是她,卻不想竟是丹泓,而如今,她卻以舞姬的身份亮相,他怎能不惱。
蕭胤坐在皇甫無雙一側,望向她的紫眸中好似千尺深淵,帶着能夠折服人心之力,似乎能讓她隨時沉淪其中。
她微微笑了笑,衝着皇甫無雙施禮道:“皇上,奴家還有一曲,要獻給皇上。”
皇甫無雙臉色微沉,勾脣邪笑道:“準!”
花著雨從一側宮女手中接過來一柄琵琶,微笑着福了一福,纖纖十指飛快的掠過琴絃,一瞬間,琵琶聲流溢而出,柔緩輕靈,彷彿雨落山澗,水聲泠泠,淋淋瀝瀝。
不一會,嘈嘈切切,淙淙烈烈,如雨落芭蕉,珍珠四濺,又似玉磬聲聲,隱有水流匯聚成涓流,婉轉與九曲迴腸間。
她輕盈的旋身,彷彿鮮花綻放旋轉飛舞,琵琶聲也是由徐漸急,她從每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彈琵琶,樂聲激昂中又充滿了纏綿,舞姿翩遷入飛天一般,時而倒懸楊柳,時而反彈琵琶,偌大的殿內,似乎只是她的天地。
忽而琴聲驟烈,鐵騎出,銀瓶傾,轟然聲動天地,刀劍相擊、人馬縱橫,如雷如霆。
殿內衆人頓覺心悸難當,幾欲起身而逃。
就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花著雨猛然五指張開,一把抓起琵琶上的琴絃,一按一拉,四根琴絃斷裂,琵琶聲驟止,而那四根琴絃,如同四根長箭,閃耀着凌厲的寒芒,向着座上的皇甫無雙刺了過去。
這一擊,是必殺的一招。
花著雨的琴音,先是攻心爲上,暗將內力灌注道琴絃上,奏出的琴音,掠去了衆人的心神,再出其不意,將琴絃斷裂。
四根琴絃化作四根長箭,在半空中散成四個方位,分別刺向皇甫無雙身上四處要害,並徹底封死了他所有的閃避空間。纖細的琴絃閃電般自衆人眼前滑過,被琉璃燈的光澤一照,如同四道虹彩橫天出世,以令人難以想象的快速擊向主座上的皇甫無雙。
這一瞬,她周身散發的凌厲殺氣充斥整座宮殿。
誰也沒有想到琵琶竟然能作爲刺殺兇器,更沒有想到手無寸鐵的柔弱琴姬竟然暗藏殺機。
這一招快、準、狠。
“皇上,小心啊!”侍立在殿內的侍衛想要飛身去救,卻已經趕不及了。
皇甫無雙脣角帶着邪笑,冷冷看着四根琴絃轉瞬道了眼前,他忽然將手中的酒盞擲了出去。
酒盞混合着透明的酒液,迎上了來勢洶猛的琴絃,剎那間,只聽得一種玉碎的聲音,瓷質的酒盞瞬間碎裂開來,而第二支和第三支、第四支琴絃轉瞬齊齊到了面前,一支射他眉心,一支射他左胸,一支射他咽喉。
他焠然偏頭,躲過了射入他眉心的琴絃,伸指捏住了射向喉嚨的琴絃,然而,胸部那支,他卻在無法避過,只得迅疾側身,避過了胸部要害,琴絃無聲無息刺入到他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