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京都那邊的情況,尤許都瞭然。他何不假扮仇慈之名,寫封信給太子。再過些時日,重回京都後,他們再也不是從前的他們。各自身上的砝碼,又多加了些重量。
尤許提起筆,將朝堂上的局勢一分爲四。一份是皇上的,一分是三個皇子的。
現在他該選擇哪一側呢?
大皇子優柔寡斷,貪生怕死。二皇子無慾無求,胸無大志。三皇子急功近利,迫切的想要得到皇位。論勢力,論計謀來抉擇的話,三皇子還真是個不錯的抉擇。
可惜,被仇慈搶先了一步。但皇上還如日中天,即便是站了太子也不能說明什麼。
按照祖宗的規矩,向來是站長不站幼。如此來說,大皇子最有可能。再者他生性懦弱,最好控制。不似三皇子,滿嘴獠牙。
尤許提着筆,在大皇子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圈。
等他們回了皇宮之後,他得去趟陵王府。順便試探幾番,看陵王的意思。
不過他忽而想起了更重要的人,房一賢。現在房公公已執掌了大半個朝堂,仇慈則是權蓋後宮。兩人對敵已久,常年較勁。身爲內閣首輔的房一賢和司禮監的仇慈互相抵制,大夏纔不至於過早的崩盤。
尤許想介入起朝堂,重站第三種勢力也難上加難。
無論他有如何舉措,都會被認爲是司禮監這邊的人。想要跳出這個圈,除非有皇帝的親封。燭火搖曳下,映着野心勃勃的尤許。也許是他不再壓抑着心中那份怨火,終於決定爲自己建造一個安全的地帶。也許仇慈的隱瞞對他造成了成噸的傷害,才讓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用權勢的外皮披在身上。
可這一切,又怎能逃得過仇慈的雙眼。仇慈對他的放縱,是上天對他不幸的彌補。男人喜好權勢,就如女人喜好衣衫一般。屬於本能,屬於自卑。
尤許這一算計,轉眼已至半夜。他將手中的紙放在燭光上,燒個乾淨。吹滅了燭光,躺在仇慈的身側依偎而睡。他面對仇慈之時,眸底的那份算計,早已煙消雲散。草木皆有情,又何苦是有血有肉的人呢。
虎狼若能同牀,才令人詫異。而他們,只是這個朝代最可憐的苦命之人。被命運追趕,世俗玩弄的可憐之人。
一夜恍恍惚惚的,就這麼過去了。隔天的太陽高高升起,照的房內通明。仇慈被太陽的光刺醒,模模糊糊的睜開眼。他將身上的手臂拿開,從榻上坐起揉着太陽穴來到書桌前。他望着桌上還帶着點點灰燼,指尖蹭過斑斑的灰燼望着窗外。
今日的天氣真好,晴空萬里。就連淺薄的風,都帶着溫熱。
仇慈伸着懶腰,出了房門。想着是該買幾件乾淨的衣衫,之前的壞的壞,破的破。榻上的尤許則還在睡夢之中,可能是昨夜熬得太久。加上一路的奔波,躺在牀上終於可以睡了安穩覺。
太陽越升越高,將炎熱的溫度傳給地上的人們。夢中的尤許擺脫了夢魘,終於有了醒意。他下意識的摸着牀上的仇慈,空蕩蕩的位置讓他猛然驚醒。
尤許睜開雙眼,望着空蕩蕩的房間。心臟忽然慢了幾拍,仇慈他去了何處?
莫不是又棄他而去?
他穿好衣衫,下了牀推開房門是拿着浴桶的小二。
小二哥將浴桶擡進房間內道:“那位客官一會就來了,他交代小人說是讓您先洗個澡,那位客官一會就回來。”
“有勞了。”尤許對着小二哥低着頭,側過身爲小二哥讓路。
他望着浴桶的熱水不斷被加滿,小二離開後將門緊關。尤許從包袱裡翻了件衣衫,褪了衣衫進了浴桶。溫熱的水,包圍着他。讓他不禁想起他和仇慈墜入山崖時的場景,仇慈待他如此,他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
既仇慈不願將名字容貌身世告知,那他隨了仇慈的意吧。願意如何,便如何吧。唯一的變量是仇慈,唯一的不變是他。地老天荒,千萬算計,也隨仇慈。
如果他們已經離不開彼此,那就這麼互相依靠吧。他不急,反正還有漫長的餘生可以等,可以喜歡,可以陪伴。既便仇慈有了喜歡的人,即便他做不到祝福,他也可以躲在一旁小心的陪伴。
“咚,咚,咚——”
敲門聲不斷響起,驚擾了尤許的思緒。他沒有言語,聽着門外的動靜。卻聽得啪的一聲,門被撞開。
仇慈提溜着包袱進了房門,站在門口望着空蕩蕩的牀。他蹙着眉,對着一旁經過的小二道:“屋內之人呢?”
“客官,在簾子後呢。您細着瞧,小人還趕着給別房送熱水,您看。”小二哥頗爲無奈,簾子後明顯有個人,怎麼能看不到。
簾後的尤許聽着兩人的話,嘴角勾着笑意。到底是誰放心不下誰,誰又離不開誰。
仇慈送了手,將門緊關望簾後的人有些尷尬道:“還以爲阿許丟了,徐州如此之大,更尋不着阿許。剛纔出去買了些衣衫,洗完就換上吧。”
“勞煩你將衣衫送來。”尤許臉被熱水弄紅了臉道。根本用不着仇慈解釋,他也明瞭。他靠在浴桶閉眼享受着。耳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尤許低着頭望着水中仇慈的倒影,輕笑道:“離那麼遠作甚,我又不會吃了你。”
“衣衫給阿許放在凳子上,我去看會書。”仇慈背過身,朝着書桌走去。
可能那裡空氣清晰,腦袋會理智些。宣紙上還沾染着點點筆墨,不知昨夜尤許爲誰寫下的信。仇慈提起筆,也不知爲誰而揮毫。
尤許轉了個身,正對着仇慈。望着書桌上的人影,眉眼中帶着笑意,滿足。如若能一直這麼看下去,也不失爲一件美事。對尤許而言,仇慈就是他唯一的避難所。毫不誇張的說,也是他的全部。
在無人之時,仇慈的背挺直,將那有些老氣的衣衫撐起。青絲被隨意的別起,尤許下意識的想起那張動人心絃的半張容顏。想來,他還真是可笑。竟然對一個一無所知的人,早早動了心。
仇慈低着頭,將書信藏於懷中。他站起身來背對着已穿好衣衫的尤許,望着窗外道:“若是換好衣衫了,我們去樓下吃點東西。”
“恩。”尤許理了理衣衫,掀開簾子走出道。
仇慈這才轉過身,望着滿頭溼發的尤許。他拿着毛巾走到他的身後,擦拭着他的髮絲道:“阿許當心染了風寒。”
尤許也不言語,站在原地任由仇慈幫他擦拭着溼發。他那顆不安分的心,又開始跳動。仇慈擦拭的差不多,爲尤許簡單的挽了發。
也順便也幫尤許整了整衣衫,嘴角勾着滿意的笑道:“餓了吧。”
“還好,醒來找不到你還以爲你又棄我而去。”尤許推開房門,望着身後的仇慈道。
他的語氣有些幽怨,似乎是在不滿着什麼。卻也跟着仇慈下了樓梯,樓下的人真是不少。昨日竟是忘了注意,一時被客棧內的裝飾和客人奪去了視線。
仇慈站在他的身後,找了桌稍微安靜的位子,示意尤許坐下。
小二哥望着仇慈有些惶恐,對着尤許呵呵笑道:“兩位客官,想吃點什麼?”
“隨便來幾樣小菜,弄點熱湯便可。勞煩速度些,辛苦小二哥了。”尤許從懷裡掏出銀兩塞進小二手裡道。
小二哥也很上道,連聲說好跟着退了下去。仇慈望着前方的幾桌,但凡是這種角角落落聽到的消息是最多的了。尤許望着小二哥將飯菜布好,道了謝爲仇慈盛了碗湯。
這幾日趕路,趕得有些急。之前的傷還未養好,有連日奔波身體多有不適。
仇慈貼心的爲尤許夾了幾筷子菜道:“你我也算是患難與共,還不信我?”
“不是不信,是不敢信。”尤許用勺子盛着湯,低頭望着湯汁道。
他的那些小心思,仇慈看的明白。可能仇慈心中多有偏袒,不願將尤許的心思拆穿。
“阿許不信也罷,我問心無愧便好。”仇慈握着筷子,擡起頭對着他輕笑道。
他的坦然,正好撞進了尤許的眼裡。太多的情意,不願言明。尤許也不知仇慈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一時摸不着仇慈的想法,一顆心爲仇慈懸在半空。尤許低着頭,裝作未從看到。有些事就像是撲面而來的風一般,看不到並不代表不存在。
四周的人喧鬧不止,尤許這一桌卻安靜不已。
客棧外的日頭照的正好,連吹過的風都帶着熱氣。許是炎熱的夏季就要來到,連那吹過的風也有些不耐煩的勁。因滕州縣的客棧內,本該已經啓程的三人,因醉酒的洛歌而一再耽誤。
寧九兒睡完午覺起來,她伸着懶腰走到窗前。望着窗下的人羣,擡頭望了望日頭。
天氣如此之好,也不知簡亦繁睡的如何?不過照這樣耽誤下去,他們與爹之間的距離,更遠了些。若是到了京都,免不了責問一番。哎,光是想想,胸口就是一堵。
她低着頭望着人來人往的街道,忽然看到一抹極其熟悉的身影。小心臟下意識的一顫,康,康文怎麼來了滕州?寧九兒立刻關了窗,唯恐被那傢伙發現。不過想起他好像沒見過自己的真容,弱弱的鬆了口氣。
不過簡亦繁的臉,康文也是認得,還親口喊過妹妹的。她嚥着口水,覺得還是有必要通知兩人。寧九兒匆忙出房內敲了敲簡亦繁的房門,站在門口心中多有忐忑。
但願簡亦繁未曾出門,還在房內歇息着。
但願康文那傢伙只是隨便溜達而已,絕不是來尋他們。
簡亦繁開了門望着門口的寧九兒,見她衣衫不整眉頭微蹙道:“出了何事?”
“去洛歌房裡說。”寧九兒話音剛落,就聽見有人上樓的聲音。
寧九兒下意識的一回頭,望着康文那張俊朗的臉,暗道不妙。她擋在簡亦繁的面前,將簡亦繁推到房內。臉上的笑意對着來人,多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