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貂一見鳳麟,頓時興奮不已,不待鳳麟的船行近那浮冰,便歡叫一聲,一躍而起,徑直凌空朝着鳳麟撲去。
浮冰之上的蘇茗安正要高聲而喚,身後的璃洛卻陡然間擡劍,徑直架在了她的肩頭:
“蘇姑娘,你是個聰明人!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怕是應該心知肚明吧!”
言罷,轉眸,徑直將兩眼意味深長,緩緩的投向身側一襲黑衣的閬邪軒。
蘇茗安轉眸而思,待見得那蚩尤劍周身,奇光縈繞,好不詭異,一時間心生驚懼,在看那一向張狂的閬邪軒,如今雙眸之中也是絲絲懼怒,是以一霎時心機鬥轉,下一刻,不待璃洛瞬目,便忽閃着長睫,一臉誠摯道:
“我只是個黃毛丫頭!只要能保住我的命,太子說什麼,便是什麼!”
話音剛落,鳳麟的船已然到了身側。
“安兒,你怎麼會在這裡?不二呢?他可還好?!”
蘇茗安聽得這一聲關切,一霎時熱淚滾滾,不由得放聲大哭:
“鳳伯伯,你怎麼纔來?不二他……”
鳳麟聞聲一驚,下一刻徑直伸手,正要運力將蘇茗安拉上船頭,忽然間只聽得身側陡然響起一聲冷冽:
“鳳將軍!別來無恙!”
鳳麟凝眉擡眸,只見那一襲暗黑的閬邪軒,和緊步隨在身側的璃洛,一臉陰沉的緩步上前。
“伏虎將軍?!”
鳳麟有些詫異的舉眸將閬邪軒那一張完好無損的容顏,一番細細打量,心中的疑惑在一霎時盈滿雙眸。
璃洛暗眸鬼祟,瞬目發出一聲冷笑:
“東楚璃洛見過鳳麟老將軍!”
鳳麟循聲側首,一霎時冷眸生恨:
“璃洛,你果然還沒死!”
璃洛蒼白的容顏,擠出一抹冷笑:
“若非揚州之戰中,鳳老將軍手下留情,沒有對璃洛斬盡殺絕,何來今日我東楚與南川的聯袂抗遼!”
鳳麟冷哼一聲,“留着你苟延殘喘,不過是念昔日與涵夫人的交情!但如若有人,不知好歹,得寸進尺的對我南川圖謀不軌,那就休怪本將翻臉無情!”
“哦?!鳳將軍此言,當真是冤枉了璃洛!你若不信,大可問問這位已然承繼了南川大統的伏虎長勝,我璃洛所言,是否句句屬實!?”
一邊說着,一邊若無其事的擺動這蚩尤劍,看似無意的徑直貼近閬邪軒。
閬邪軒冰冷的容顏之下,頓時生出片片驚懼,蘇茗安卻在這時,急忙發出一聲虛以:
“鳳伯伯,多虧了伏虎將軍和這位東楚太子,茗安才得以安然!只是現下,不二生死未卜,還請鳳伯伯一定要幫幫安兒,找到我的小弟……”
話未說完,又是聲聲嗚咽,鳳麟長嘆一聲,收回眸光,徑直抱緊蘇茗安,點足飛身上了船頭。
璃洛和閬邪軒也在下一刻,徑直運力,飛追而上,登船安然。
“鳳將軍,眼下青唐獅虎以淳敬義、官則鳴等鼠輩爲尊,再生異心,非但趁亂叛變了這位尚未來得及登基的伏虎帝君,還暗中勾結北遼,意欲一舉覆滅了已如危卵的南川!如若鳳將軍不嫌棄,璃洛願傾力相助!
待得你我聯手,一舉將北遼韃虜逐出關外,想來將來,不管是伏虎將軍稱帝,抑或是鳳麟老將軍東山再起,雄霸朝綱,對南川百姓而言,都會是莫大的榮幸!”
璃洛氣息不穩,言辭話語之中,卻滿滿盡是顯而易見的挑撥。
鳳麟不屑冷笑:
“璃洛,你當真心機叵測!東楚幾次三番,明理暗裡先後對北遼和西戎示好,意欲聯手遼戎,滅我南川!這般司馬昭之心,當真是路人皆知!怎麼,如今北遼女帝不屑與你東楚爲伍,西戎帝君也無暇東顧,你便回過頭來,想要借我南川之手,殺伐北遼!哼,只可惜,你遇上了我鳳麟,怕是如意算盤打得再好,都會落空!”
璃洛瞬目一笑,徑直坦言:
“誠如鳳將所言!璃洛先前確曾在暗中覬覦過南川,但自從遇到了鳳將的愛女,我璃洛便早已在愛上她的那一刻,下定決心,再不謀亂江山,只願與她紅顏相伴,逍遙天下!只可惜,青唐那幫叛亂之徒,終究還是不肯成全我和羽兒……”
璃洛刻意頓言,那一側的鳳麟早已驚心瞪目:
“你說什麼?羽兒,你知道羽兒在哪兒?!”
蘇茗安聞聲而憂,正要開口提醒鳳麟,璃洛卻陡然間急急高聲:
“實不相瞞!璃洛之所以想要與鳳將攜手,反攻北遼韃虜與青唐叛亂,不是爲了什麼天下江山,而只是爲了能將鳳老將軍您的女兒,我璃洛的心上人,鳳羽,安然救出!當然,還有那個爲了鳳老將軍而慘死在震元帝朝堂之上的蘇姓男兒的親生兒子,蘇不二!”
此言一出,鳳麟和蘇茗安齊齊驚愣。
蘇茗安雙眸之中滿是不可置信的驚疑,徑直看着鳳麟,急急追問:
“鳳伯伯,他說得話是什麼意思?你不是說,我的父親,是戰死在戰場之上的英烈嗎?可他爲什麼說,說我的父親是死在朝堂之上?還有,什麼叫做替鳳伯伯而死?!”
鳳麟眸光閃爍,滿臉愧疚的緩緩回頭,輕輕的擡手撫摸上蘇茗安的一頭散亂的秀髮:
“安兒,是鳳伯伯對不起你!當年,閬淵設計逼我謀反,就在鳳家軍幾乎被趕盡殺絕之時,你的父親挺身而出,假扮成我的模樣,與那閬淵朝堂對峙,卻不料就此送了性命!鳳麟與蘇兄雖只有一面之緣,但卻是頗爲交心的至誠之交!他這般義薄雲天,在我鳳麟心中,永遠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兒英雄!只是,鳳伯伯終究是對不起你和不二賢侄!”
蘇茗安不可置信的連連搖頭,步步後退:
“所以,你就騙我和不二,說我的爹爹戰死沙場?所以,爲了恕罪,你便親自教授不二兵法武功?所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爲,你是殺害我父親的罪魁禍首!”
鳳麟凝眉心憂,悲聲而嘆,蘇茗安卻在下一刻發瘋似地撲了上去,徑直對着鳳麟又打又撓:
“你還我父親!你還我父親!”
鳳麟猛然擡臂,一把將淚流滿面的蘇茗安抱在懷裡:
“安兒,你放心!從今往後,你就是我鳳麟的女兒!我一定會像蘇兄一樣,把你當做親生女兒來禮遇!”
璃洛冷笑一聲,刻意高聲:
“恭喜鳳將,再得玲瓏愛女!只不過,璃洛提醒鳳將,義女定然要償恩而顧,但是您自己的親生女兒,也萬萬不可不顧!”
鳳麟聞聲怒然,猛然轉身:
“璃洛,你若敢騙我,我鳳麟絕對不會輕易饒了你!”
璃洛挑眉冷笑:
“我這般垂死之人,哪裡還有膽量來誆騙鳳將?更何況,羽兒是我璃洛此生最愛!我便是亡了自身,也不願她受些微傷害!但鳳將若是繼續猶豫不決,恐怕羽兒便真的要喪命燕尾關了!”
……
舟船之上,璃洛腹謀林林;
函谷關頭,淳天驚喜交加。
“快,打開城門!”
一聲令下,城門急急而開。
朱脣微彎,娥眉輕揚。
紅衣白馬,不疾不徐,輕而易舉的踏入了函谷關。
淳天疾步走下城樓,徑直對着那香紗覆面的含笑女子,甚爲欣喜的言道:
“鳳姑娘,你當真什麼都知道了?我家王爺他根本沒有死,他就是現在的伏虎將軍!”
紅衣女子御馬頓足,垂眸一笑,自不做聲。
淳天見狀,頓時釋然擊掌:
“太好了!王爺的一片苦心,終究是沒有白費!鳳姑娘,你當真原諒了我家王爺?!”
紅衣女子輕輕凝眉,須臾張口輕聲,發出一聲長嘆:
“他若當真如我一般,用無情冰冷掩藏着多情熱烈,試問,這世上還有什麼不可被原諒!”
淳天聞聲一愣,待得細細品味,不覺又是一番暢然:
“鳳姑娘能想通,真是太好了!只是……”
淳天凝眉沉吟:
“眼下這般混亂,王爺他被困天華城,想來定然不願鳳姑娘……哦,不,王妃娘娘舉足涉險!要不然,就請王妃在這函谷關……”
“越是危險的地方,越安全!更何況,他在哪裡,我便應該在哪裡?!”
一語言罷,白馬再次緩緩而行,淳天急忙招呼了幾名侍從,快步追了上去,徑直護送着那一襲紅衣,朝着燕尾關行去。
淳天飛身躍上城樓,待見得那紅衣白馬漸行漸遠,不由得凝眉自語:
“奇怪!鳳姑娘此番不請自回,似是跟以往有些不同!”
……
函谷關處,真真假假無從分辨;
燕尾關裡,破陣之謀呼之欲出。
駐足寒窗之前的紫瑩,望着窗外驟寒生冰的地表之上的陰寒,一時間眸光流彩,握掌成拳:
“厲擇恩,今天我就讓你看看,這無所不勝的九宮陣,是如何被我紫瑩,一舉攻破!”
……
冰宮震顫,岌岌可危。
黑蟒蜿蜒,穩穩拖住身負重傷的亓官笙,步步不捨的回頭朝着立在那青僧身側的鳳羽,張眸留戀。
鳳羽忍住訣別的心痛,兀自合眸,陡然吟嘯生樂。
簫聲起,黑蟒騰空而舞,不過須臾,徑直穿破冰宮,入水蜿蜒,帶着西戎太子逃命而去。
“簡直了!鳳羽,我又欠你一個人情!你且好好活着,總有一天我會加倍償還你!”
亓官笙半是戲虐半是無奈的感激之詞,兀自迴響在空蕩的冰宮內。鳳羽卻在這一刻,滿心釋然,一身輕鬆。
“現在好了!我終於可以毫無顧慮的去迎接若楚了!”
青僧阿仇急不可耐的抓緊鳳羽的手,轉身擡步就要朝着內室而去。只是方行數步,似是有想到了什麼,下一刻徑直抓緊鳳羽的手,急急追問:
“我……我的樣子是不是很醜?我……我要不要好好裝扮一下……若楚怕是不喜歡我這身僧衣……我換什麼衣服好呢……你幫我挑……紅色?不行,若楚不喜歡太過招搖的絢麗;杏黃,杏黃色,如何?也不好,杏心太苦,太不吉祥……不能選黑色……白色,對,就選白色,這纔是真正配得上玉潔冰清的若楚的顏色……”
鳳羽看着眼前迷愛成魔的青僧,一時間心生憐憫。
囁嚅良久,終於人不知一聲提點:
“師傅,你我都明白,若楚她,永遠不會醒過來了!你何苦這般,折磨自己?!”
言語歇罷,冰宮寂然。
阿仇倔強的身形孑然而孤,赤腳立在那滿地碎冰的陰寒之上,似是在轉瞬之間吸聚了世上所有的落寞,一動不動。
“阿仇師傅……”
突入起來的靜默悽然,讓鳳羽在一霎時含悲而懼,胸腹之中的萬千規勸之詞,隨着澎湃的情緒,愈發纏繞錯亂,終是張口無言。
“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麼殘忍?!”
一聲清冷,滿是絕望。
阿仇緩緩的轉過身,呆呆的望着一臉悲傷的鳳羽。
鳳羽擡眸,待見得阿仇那一張毫無表情的容顏,和那一雙晦暗的雙眸,便在一瞬間瞭然,何謂“哀莫大於心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