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鳴鑼,震徹山野。
伴隨着聲聲炮竹,陣陣鼓樂,秀峰山上,青唐金鑾的一脈紅緞上,閬邪軒牽着身側的一襲硃紅,滿面紅光的昂首前行。
朝臣叩首,文武躬身。
官則鳴凝眉俯身,袖管之中的一雙寒掌,卻不由得緊緊握住了早已準備好的暗器。
待得兩身囍紅,緩緩臨近,官則鳴暗眸之中,霎時生出一絲狠辣,正要運力飛身,朝着閬邪軒身側的紅妝,行殺而刺,卻不料身後的厲澤恩霎時伸手,一把按在他的肩頭。
官則鳴壓低聲音怒然:“你想反悔?”
厲擇恩環眸而視,疑聲而問:
“奇怪!怎麼沒有見到媚無顏?!”
官則鳴聞聲也是一怔,只是先前那緊握暗器的雙掌,霎時間散力而鬆。
“是啊!按照計劃,若是成了,今天的婚禮定然辦不成;若是敗了,她合該出現在這鳳羽身側!可眼下,怎麼絲毫不見她的蹤影!”
厲擇恩暗暗沉吟,轉眸環視,待得眸光不經意掃過那嫁衣紅霞掩蓋下的腳步,不由得雙眸一縮,暗叫一聲:
“不好!”
言罷,不待官則鳴回過神,厲擇恩已然揚刀飛身,徑直朝着閬邪軒身側的一襲嫁衣,狠狠砍去。
閬邪軒一驚,挺身護住身側的嬌紅旋即,擡臂震掌,一把將厲擇恩擊退踉蹌:
“厲擇恩,你放肆!”
閬邪軒的一聲怒然方歇,厲擇恩便徑直揚刀,一把指向那一身嬌紅:
“皇上,她不是鳳羽!”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頓時譁然。
閬邪軒驚怒轉眸,不怒而威,衆人霎時靜然無聲。
官則鳴此刻卻霎時恍然,徑直揚劍上前,生生迫近閬邪軒:
“鳳羽一身嬌柔,從來未曾習武,怎麼會有如此強健的步伐!說,你究竟是誰?!”
閬邪軒聞聲一怔,不由得將眸光緩緩轉向身側的嬌紅。
“羽兒……”
閬邪軒一聲深情未歇,卻見得那身側的紅妝,陡然間翻手運力,徑直揚起一把匕首,飛快的朝着閬邪軒刺去。
“保護聖上!”
官則鳴威聲一喝,持劍飛身,一把將那紅妝掀翻在地。
閬邪軒寒眸怒然,疾步上前,一把扯掉了面前的血紅頭帕。
“是你!”
待見得那一張容顏,閬邪軒又是一怔。
紅妝寒面,喋血憤然,一臉不屑的環眸掃了一眼架在左右肩頭的單刀長劍,毫不畏懼的言道:
“事已至此,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言語聲方落,官則鳴和厲擇恩霎時對眸一視,旋即齊齊運力,不由分說的便要結果了她的性命。
閬邪軒寒眸一緊,霎時飛身上前,一把將她拉在身後。
官則鳴心急如焚:
“皇上,刺客不殺,天威何在?!”
閬邪軒置若罔聞,飛速擡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頸:
“羽兒在哪兒?你把她怎麼樣了!?”
那一身紅妝迫力而痛,言語之中卻依舊慢慢盡是倔強:
“這話,該我問你!”
閬邪軒胸中怒然一浪高過一浪:
“別以爲我不敢殺你!說!羽兒現在何處?!”
紅妝不怒不懼,冷聲一笑:
“看來,你此生註定,與她無緣!”
閬邪軒聞聲悲憤,掌指關節霎時運力生威,徑直將那一臉潔白,生生憋恨成紫。
“皇上,不要……”
單威急切的發出一聲哀求,旋即撲通一聲雙膝跪地:
“此事甚是蹊蹺,合該問個清楚,再行殺伐,也不晚!”
淳天也凝眉上前,幽幽勸道:
“聖上三思,眼下最主要的,是找到鳳……皇后娘娘的下落!”
閬邪軒咬牙切齒,憤然甩手,下一刻徑直將她狠狠摔在地上。
單威見狀,霎時心驚,急忙上前一步,一把將她緩攙起:
“你……你沒事吧?!”
淳天緊鎖雙眉,踱步上前,待再次定眸看清了被單威護在懷裡的那一張容顏,不由得疑惑驚聲:
“怎麼會是你,洛無雙?!”
洛無雙撫胸喋血,冷笑一聲:
“怎麼不能是我!雙兒九死一生,來尋主子,卻不料前腳剛到玉軒宮,緊跟着便被人生生脅迫,做了這替嫁新娘!原本雙兒想着,我家主子對我生同再造,今日便是殉命在此,也合該替她敷衍了這樁骯髒的婚事!”
官則鳴思量片刻,疾步上前,揮劍逼在洛無雙的喉頭:
“此話何意?是誰逼你替嫁?難不成,是那媚無顏?!”
洛無雙含恨憤然:
“除了她,還能有誰!”
官則鳴聞聲驚詫,不由得緩緩收了劍,身側的厲擇恩也在霎時滿心疑惑。
閬邪軒一身凜然,冷笑一聲:
“洛無雙,事到如今,你還要繼續假扮你的忠僕義婢嗎?可憐她對你一片真心,待你情同姐妹,你竟然這般忘恩負義,恩將仇報!”
洛無雙眸中閃過一絲愧疚:
“正是爲了報恩,雙兒這纔會夜探玉軒宮!原本以爲,此次重逢,我們主僕二人定會逃得這血雨腥風,卻不料,當真還是來晚了一步!”
閬邪軒絲毫信不過她的言語,怒然拍掌,震碎了一地瓊玉。
“洛無雙,你別以爲朕不知道,你就是那夜函谷關中,推掌波山,將朕逼上死路的罪魁禍首!你既然身懷絕技,昨夜玉軒宮裡,便是高手如雲,想來都不會是你的對手!不是你心懷鬼胎,將她藏身他處,又會有誰有這個本事!”
此言一出,連單威和淳天也在一瞬間驚愣:
“波山掌?雙兒你……你是北遼人?!”
淳天瞬目驚聲,一字一句,駭然朝堂:
“北遼女主的即位王儲,恐怕纔是雙兒姑娘的真實身份!如若不然,你怎麼可能有機會修習波山?!”
洛無雙聞聲一笑,下一刻徑直冷靜的起身,不慌不忙道:
“事已至此,想來我洛無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我確實出自北遼,也正是女主欽定的即位王儲!只因國事所需,這才蟄伏南川!但不管你們信與不信,此次我夜闖青唐,委實只是爲了故主恩人而來!”
閬邪軒聞聲心驚,面容之上霎時生出層層擔憂:
“如此說來,當真不是你劫走了羽兒?!”
洛無雙輕嘆一聲:
“閬邪軒,或許,你們根本就不合適!你何必如此這般生生強求,這樣,只會讓她活得更加痛苦!她有多恨你,她該多恨你,你比誰都瞭然!或許,此次出走,不是他人劫持,而是她自發的保命而逃,也尚未可知!你若當真愛她,便放手吧!”
“你閉嘴!”
閬邪軒怒然威聲,徑直伸手指着那洛無雙,狠狠命令道:
“來人啊,把這北遼刺客,給朕打入天牢!朕若是找不回我的皇后,一定要親手將她碎屍萬段!”
言罷運力,碎散一身紅妝,不過須臾,便飛馬疾馳,單槍匹馬的出山而追。
……
秀峰山下,車輪滾滾,不情不願的在皚皚白雪上,急急的劃出一條孤孤單單的長線。
車轎之中,鳳羽滿心絕望的聽着山宮之中,那不言而喻的聲聲喜悅,腦海裡不停的幻化出閬邪軒驚喜和失望交替疊加的容顏,一時間,愈發的心痛難忍。
一絹雪白,不聲不響的輕輕擦上她滿是淚痕的容顏,鳳羽嗚咽扭頭,旋即極力剋制着心頭悲痛,哀聲問道:
“昨夜山中,謝過公子,出手相救!敢問,公子尊姓大名,日後若得機緣,羽兒一定登門叩謝!”
話音剛落,只聽得一聲嘆息,響在頭頂,鳳羽還沒來得及回過神,自己的兩掌冰寒,便陡然被一雙大手,緊緊握住:
“你,當真什麼都記不得了嗎?!”
鳳羽驚愣片刻,本能的抽手:
“難道,公子以前便認識羽兒?!”
“何止認識!”
那一聲溫潤深情款款:
“除了你,這世上再無一人,可以讓我璃洛,一見鍾情,卻幾多坎坷,終是生生被人設計壞了本該有的姻緣!”
鳳羽瞬目驚詫,面容之上生出幾分難以置信:
“璃洛?你的名字是璃洛?!”
“是啊,你可記得,我們過往種種!謫仙樓,伽藍苑,綽雲宮,甚至還有函谷關,和那水雲洞,悲歡喜樂,生離死和,這些只屬於你和我的記憶!”
鳳羽茫然的搖頭,又是一語悲聲:
“過去種種,與我而言,像是從來都未曾發生過的空白!對不起,璃洛公子,不管從前,我與公子有着怎樣的過往,只是這往後的人生,羽兒註定要辜負了公子的一往情深!因爲,我的心中,早已經有了摯愛,除了他,羽兒的心裡,再也容不下別人!”
璃洛聞聲默然,只是凝眸將面前垂淚嬌憐,一番細細凝望,旋即幽幽道:
“你可曾想過,你之所以記不起過往,不是以爲外物他人,而是因爲你自己!你從心底裡,不願意去想起,那些對你而言,太過沉重卻毅然真實的往昔!因爲,一旦你想起這些,你便再不會對他,如此輕而易舉的說出‘愛’,這個字!”
鳳羽的心驀然又是一陣生疼:
“我只知道,現在,我的心,滿滿盈盈,對他,全是愛!至於那些過往,誠如你所言,或許真有幾分,是我下意識的刻意規避,不想記起,可若果真如此,不正是說明,我對他的愛,更該無可厚非!”
璃洛聞聲冷笑:
“無可厚非?是嗎?即便是奪貞之辱,滅門之恨,你也會覺得無所謂?”
鳳羽聞聲愕然,正要說什麼,忽覺身下一陣顛簸,緊接着,車轎外,怒馬嘶鳴,帝王威聲,赫然響起:
“璃洛,把我的羽兒,還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