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日光穿林而過,光禿禿的樹丫扭曲着身姿,無力的指向蒼穹。
冷風漸強,明光乍暗,越漸囂張的冬風,將不知何處傳來的寒鴉聲,一股腦的夾雜在呼嘯聲裡,旋即張狂的踩着那漫灑林間的條條光路,憤然囂張。
寒林深處,鸞奕涵迎風而立。鬢間耳側的一縷花白,不知何時掙脫了髮帶的束縛,此刻正無力的在寒風中,無奈的飄搖。
銅雀杖巍然握在手中,鸞奕涵舉着一雙盲目,茫然的盯着前方,似是沉浸在往昔的回憶裡,一動不動。待得那半張殘陽,爬出烏雲,登時將她那孤獨孑然的身影,長長的拉在地上,似是要拼盡全力追憶回往日裡,那曾經驚豔了世俗的婀娜,只是無奈那殘陽有心,冷光卻是無力,任是光影摩挲,映刻而出的卻依然不過是,老嫗孤單,華髮斑白的淒涼哀婉。
突然間,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自遠方傳來,徑直打破了這悽婉的靜謐。
鸞奕涵雙耳靈動,下一刻面容之上,登時浮現片片殺機。
馬蹄聲越來越近,鸞奕涵掌握銅杖的手,也在頃刻間運力,下一刻,只聽得驚馬嘶鳴,人聲慌亂,鸞奕涵轉身飛步,不過須臾,便飛身移形,徑直到了那墜馬而落的人兒身側。
“你……”
一聲驚慌響起,只是話未說完,鸞奕涵便猛然間擡起一隻腳,狠狠的踩在了他的心口。
“老身的地盤,你也敢闖?看來當真是活膩了!”
言罷,恨然運力,只聽得腳下之人,慘叫一聲,接下來便是一口鮮血,霎時噴涌。
“涵夫人……你聽我說……”
鸞奕涵正要擡足運力,結果腳下之人,卻不料剛一擡腳,身下之人便奮力撐起雙臂,倔強的喊出一聲“南宮夫人”。
鸞奕涵凝眉縮眸,緩緩將腳落在了那人的身側,旋即冷聲質問道:
“你是誰?!”
淳天見她收了殺心,急忙翻身而起,跪地急聲道:
“晚輩淳天,因有急事,不得已冒犯驚擾夫人,還請夫人見諒!”
鸞奕涵側首凝眉,臉上的殺意霎時間愈發凝重,旋即猛然伸掌,一把壓在淳天的顛頂,狠狠問道:
“這句稱呼,你從來聽來的?老身聽得出,你年紀輕輕,斷然不會是故人!”
淳天只覺一股寒氣自顛頂之處,霎時傳遍全身,一時間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但一想到臨行之時,媚無顏一臉凝重的叮囑自己“成敗在此一舉”,登時咬了咬牙,朗聲道:
“涵夫人,晚輩淳天受人之託,特來還一件舊物,給夫人!”
鸞奕涵聞聲,登時蹙緊了雙眉,按扶在淳天頭頂的手掌,卻不由得撤了力道。
淳天急忙從懷中掏出一方素色錦囊,縷縷暗香在頃刻間迎風而散,徑直飄進了鸞奕涵的鼻端。
鸞奕涵一驚,下一刻登時撤掌俯身,不待那淳天言語,便一把將那錦囊奪了過去。
鸞奕涵顫抖着雙手,自那錦囊之上,一番上下摩挲,臉上的表情也隨着掌指之下的移動,浮現出不可置信的驚喜。
“是他,真的是他!”
鸞奕涵一臉雀躍,似是連那一雙盲目也在頃刻之間,生出了幾分與她年齡不相稱的驚喜,下一刻不待淳天上前,她便情不自禁的一把丟掉了銅杖,滿眼含淚的將那錦囊緊緊的貼在了身前。
淳天見她激動不已,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囁嚅了半天,最後輕嘆一聲,轉身便要去撿起那墜地鏗鏘的銅杖。
卻不料,上一刻還歡欣不已的鸞奕涵,卻在陡然間怒然轉身,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惡狠狠道:
“你敢騙我?!”
淳天不明所以,拼命喊道:“晚輩不敢……”,心中卻暗自罵道:
“媚無顏,我淳天被你這竊賊害慘了!”
鸞奕涵咬牙切齒,面容之上卻是一番極盡哀怨的不甘:“不可能!他不可能這麼對我!不可能!他在哪兒?我要親自去問問他,爲什麼要對我這麼絕情?”
淳天急中生智,奮力掙扎着,字字清晰的斷續道:
“綽……雲……宮……”
……
天華帝都。
浩浩蕩蕩的御林軍,一個個身披戎裝,手握兵甲,此刻正疾步齊行,緊緊跟隨着策馬飛奔的兩位頭領之後,將滿身的殺氣,肆意彌散在天華城大街小巷的每一個角落。
歐陽宇策馬疾行,不時地凝眉將身側一臉平靜的楚璃候一番察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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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洛覺察出他的審視,不覺微微一笑,朗聲道:
“歐陽大人,有什麼話,儘管直說!”
歐陽宇一邊策馬而行,一邊恭敬道:
“侯爺莫怪歐陽多嘴!如今東楚國君和皇后,馬上就要進京,雖說此次是爲了確認那凰貴妃的真實身份,但他們畢竟是是侯爺的親生父母,難道侯爺當真不願親自率兵去迎接他們?侯爺剛回南川,可能有所不知,那在函谷鬥亂之中,僥倖脫逃的海老大一行匪徒,眼下趁着那鳳黨餘孽作亂,再次囂張天華,難道侯爺就不怕……”
歐陽宇欲言又止,璃洛卻依然笑得雲淡風輕,似是歐陽宇適才所言之事,與他毫無關係,不緊不慢的言道:
“歐陽賢弟切莫忘了,在下現在的身份,乃是南川的楚璃候!正所謂,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承蒙聖上看得起,委以重任,璃洛才得以封侯加爵。是以眼下,在璃洛心中,急聖上所急,憂聖上所憂,纔是本候最應該乾的事!”
歐陽宇聞言凝眉,“侯爺一片忠心,歐陽望塵莫及!”
璃洛瞬目一笑,“賢弟謬讚!洛不過是如實坦言!再者,聖上乃一代明君,又怎麼會讓東楚的貴賓,尚未進得了皇宮,便身遭不測!?若果真如此,這天華城豈不是當真成了人人自危的人間煉獄!”
言罷,大喝一聲,策馬飛奔,徑直朝着那綽雲宮的大門行去。
歐陽宇見狀,雙眉在頃刻間愈發凝蹙成鏈,心中不由得感慨道:
“生在帝王之家,當真可悲!一旦生了嫌隙,便落得如此這般,父子不是父子,君臣不是君臣的地步!!”
旋即長嘆一聲,大喝一聲,飛馬追了上去。
待得那一行御林軍浩浩蕩蕩的疾馳而過,那一片揚塵之中的青石巷中,登時露出幾個小小的腦袋。
“哥哥說的話,你們可都記好了?!”
單威將沖天稽壓在肩側,屈身探首又是一陣謹慎的叮嚀:
“一定要看準時機,知道嗎?”
“大哥哥,你說的是真的嗎?只要能進得那綽雲宮,我們就能見到我們的爹孃嗎?!”
一聲嬌滴滴的怯懦之聲,幽幽響在身側,單威聞聲轉身,但見那年紀不過五六歲的女童臉上,掛着一串晶瑩的淚珠,一時間心生憐憫,旋即雙膝跪地,並肩扶在那女童身側,信誓旦旦道:
“能,一定能!”
“哦,太好了,太好了!我們能見到爹孃了!”
一羣孩童天真的發出聲聲歡欣,徑直將單威團團圍住,單威見狀急忙伸出一根手指,堵在嘴上,警惕的壓低聲音道:
“萬事小心!”
言罷,探首又是一番四下張望,待見得周身四下一片安然,旋即回過頭,眸中亮光一閃,言道:
“換衣服!”
……
日頭爬了半尺,停在了半空,似是剛要喘口氣,便被那綽雲宮裡陡然間傳出的一聲悲痛欲絕的哀嚎,嚇得一把躲身到了層雲之中。
哀嚎聲方起,璃洛和歐陽宇便到了綽雲宮的門口,一行人還沒來得及站穩腳跟,便聽得那綽雲宮的大門,砰的一聲赫然大開,緊接着,只見媚無顏一身素縞的帶孝而出,涕淚縱下的聲聲哀嚎着從門內走了出來。
歐陽宇見狀,登時驚聲,急忙上前一步,關切的問道:
“你這是做什麼?出什麼事了?!”
媚無顏藉着那歐陽宇的虛扶,趁機一把跌坐在大門口,一邊抹了一把鼻涕假裝無意的擦在歐陽宇的衣衫上,一邊悲聲痛哭的哽咽道:
“歐陽大人,您這麼快救趕來了?!只可惜啊……您倒是是沒能見到他(她)最後一面呢……咳咳咳……”
一邊說着,一邊刻意發出聲聲悲痛的咳嗽,歐陽宇見狀急忙屈膝躬身,一邊輕輕拍打着她的肩背,一邊急切的問道:
“究竟出什麼事了?難道睿王爺他……”
媚無顏不待他說完,陡然間尖聲又是一聲悲天慟地的哀嚎:
“我以後的日子可怎麼活啊……”
璃洛凝眉轉眸將那甚是誇張的媚無顏一番打量,旋即擡足上前,悠悠道:
“睿王爺素來洪福齊天,怎麼突遭不測?想必媚姑娘當真是看錯了!莫不如現下就回去,待得看仔細了,也好通知睿王爺,出來接旨!”
媚無顏掩面而泣,此刻聽得璃洛一言,登時一躍而起,一時間雙手叉腰,徑直朝着璃洛罵道:
“我呸!殺千刀的東楚狗!誰說我家王爺死了!你爹才死了呢!”
歐陽宇一見她怒然跳腳,一時間凝眉,不由得驚聲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袖子,驚詫道:
“不是睿王爺?那是誰?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