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他們兩個狂躁的是那些點在戰場外圍的火堆和火把。如果每一支烈烈燃燒着的火把都趴着一名士兵的話,那就意味着整個核桃園營地內的守軍已經傾巢而出!但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發生!因爲守軍不可能爲了營救兩個連的士兵,而放棄整個核桃園營地!況且此時此刻核桃園營地那邊也象被捅壞了的馬蜂窩一般,無數支步、機正朝着夜空漫無目的亂射。這麼遙遠的距離,他們不可能打中任何目標!他們開射擊,除了浪費子彈沒有任何意義。
他們浪費的是大日本帝國的子彈!一想到守軍如此奢侈的原因所在,高橋次郎和小林覺就雄得心臟直抽搐。必須給人以教訓,無論是爲了帝國的顏面還是爲了二十師團的武功!猛地一咬牙,他們兩個互相看了看,並肩走向距離自己很近的重機組,“井上君,你爲什麼還不開火?”
“報告長官!”小鬼子的重機手井上喜助如同觸了電一般跳起來,大喊着回答,“射界內的帝國軍人比人還多,如果倉促開火的話,會造成大量的誤傷!”
“開火!”高橋次郎板起臉,大聲命令。“爲帝國獻身,是他們的榮譽!”
“井上君,拜託了!”小林覺的話語相對柔和些,但要求卻與另外一位中隊長高橋次郎毫無差別。“不能讓人從包圍圈裡衝出去,否則,明天我們很難拿下核桃園。如同打不通核桃園和故關那邊的聯繫,前方的將士們就得餓着肚子跟人拼刺刀!屆時,二十師團將付出的代價會更大!拜託了!井上伍長!”
爲了保證行軍的迅捷,兩個前來偷襲核桃園的日軍中隊,都只隨身攜帶了一挺重機。伍長井上喜助所負責的這挺隸屬於小林中隊,另外一挺隸屬於高橋中隊的,則被佈置在包圍圈的西方,一時很難接收到上司的“指導”。
“這個…….”小伍長井上喜助不敢違抗兩位上司的命令,然而,如果他奉命扣動扳機,將不遠處混戰在一起的帝國軍人和軍人同時掃翻的話,過後萬一兩位上司不肯認賬,他這個小小的伍長就得上軍事法庭去解釋自己“突然發瘋”的緣由。
“八嘎!”高橋次郎根本不想給井上喜助留下權衡輕重的時間,一巴掌抽過去,將對方的頭盔抽飛在地上。
“嗨依!”雙方軍銜差距太大,在森嚴的等級制度面前,井上喜助不敢反抗,躬身行禮。
“不要衝動!”小林覺一把推開高橋次郎,扳起井上喜助的肩膀,看着後者的眼睛問道:“井上伍長,你要違抗我的命令,並試圖放人離開麼?誰給了你這種勇氣?!”
抗命,通敵,兩個罪名之中的任何一條,都足以讓小伍長井上喜助被當場斃。他嚇得象大風中的螞蚱一般跳起來,大聲辯解,“不是!請長官再給我一次機會!”
說完,也不管小林中隊長如何回答,撲到重機前,一把推開目瞪口呆的副射手,衝着遠處混戰的人羣扣動了扳機。
“咯咯咯咯…….”瘟雞脖子特有的叫聲突然響起,將擋在機正前方十幾名鬼子兵和三名軍人一併掃倒。所有衝過去堵缺口的鬼子兵都被打傻了,抱着上好了刺刀的步,不知道該指向誰。張鬆齡和剩餘的十幾名軍人則迅速向“叫聲”的來源看了看,然後猛然爆發出一聲大喊:“殺一個夠本!”再度舉起大刀,衝進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羣鬼子中間。
隔着數十米的距離,他們不可能有機會衝過去將縱重機的小鬼子剁成碎片。那麼,大夥剩下的選擇就只有一個,與周圍的小鬼子們攪在一起,共同成爲重機的靶子。以不到二十人的代價換掉數倍於己的小鬼子,這筆買賣做得值了!
一板子彈消耗完畢,井上喜助的手指鬆了鬆,用討饒的目光看向兩位中隊長大人,希望他們改變主意,不要再讓自己進行無差別射殺。但是,兩位鬼子軍官卻好像沒看見麾下士兵被重機打倒一般,用手指了指張鬆齡等人所在的方向,一言不發。
井上喜助無奈地調轉口,再度扣動扳機,“咯咯咯,咯咯咯……”瘟雞脖子咆哮者噴出一道火澀將沿途所有活物,不分敵我一併掃倒。又有四名高舉着鋼刀的軍人被打中,血從背後噴出來,濺了張鬆齡滿頭滿臉。剩餘的弟兄緊緊簇擁着他,高舉大刀,奔向另外一羣鬼子。那羣鬼子兵如同躲避瘟神一般,四散逃開,唯恐腳步稍慢,就被自家發了瘋的機手當成下一輪掃射的目標。
“追上他,追上他!”高橋次郎大喊大叫,逼着井上喜助繼續朝人羣密集處開火。那羣手舉鋼刀的軍人,是包圍圈內其他軍人的希望。只要將他們盡數擊斃,包圍圈內的軍人,就會徹底失去突圍的勇氣,成爲一羣囚籠裡的羔羊。
每分鐘二百發的射速,轉眼之間,重機裡的所有彈板就都被打空了,井上喜助嘆了口氣,拉開裝填口,示意輻射手繼續給九二式重機裝填子彈。已經被小鬼子自己的屍體嚇傻了的副射手村上木然撿起供彈板,接連裝填了幾次,都因爲胳膊得太厲害,未能及時將供彈板卡進正確位置。
“滾開!”高橋次郎一腳踢翻動作遲緩的副射手,親自去給九二式重機裝彈。只要能將包圍圈裡的軍人留下,他纔不管自己會付出什麼代價。況且這挺重機是小林中隊的,萬一日後死者的家人上告,也會先控告小林覺這個蠢貨,與他高橋中隊長有什麼關係?!
“咯咯咯,咯咯咯…”瘟雞脖子第三次發出刺耳的獰笑,追着張鬆齡等軍人的身影,殺死擋在口前的所有活物。井上喜助已經不願再看自己的射擊成果了,只求能早一點兒將那幾個軍人打成馬蜂窩。只要那幾個手持大刀的軍人倒下,他的惡夢就徹底結束了,至於日後誰將爲今晚的“誤傷”負責,那是日後的事情,與今晚無關。
那羣手持大刀的軍人在彈雨中奔跑着,躲避着,互相用身體爲自家兄弟阻擋子彈。彷彿每個人都有無數條性命一般,怎麼殺都殺不光。一條供彈板上的三十發子彈迅速打光,正當高橋次郎紅着眼睛將手伸向下一條供彈板的時候,忽然間,他看到有團黑乎乎的東西,從半空中向自己砸了過來!
“小心!”一名親信捨命撲上,將高橋次郎護在了身底下。黑乎乎的“轟”地一聲炸開,將九二式重機和重機旁邊的正副射手,一併炸上了天空。
中隊長小林覺也被手榴彈的破片波及,肩膀上迅速冒出了一抹紅色。兩名親信架起他來,拖着向後迅速撤退。手榴彈來的方向不明,但肯定已經有軍人趁亂摸到了重機附近。如果不立刻轉移的話,難免會成爲下一枚手榴彈的重點照顧目標。
高橋次郎也被自己的親信從一具屍體的下方翻了出來,拖拉着向黑暗處躲避。他不甘心付出瞭如此代價,卻沒有將缺口封堵住,憤怒地大喊大叫:“別管我!把重機扶起來,扶起來。繼續射擊!”
“小鬼子,別跑!”回答他的,卻是一句地道的話。特務團一營長宮自強,攥着一顆冒着煙的手榴彈,從黑暗處衝出來。破碎的軍裝上,灑滿了大片大片的血跡!周圍的鬼子兵唯恐被手榴彈的破片波及,按着鋼盔,四散奔逃。他卻絲毫沒有將手榴彈丟出去炸死那些人的打算,緊追着高橋次郎,半步不落。
“殺死他!”“殺死他!”高橋次郎魂兒都嚇沒了,一邊迅速後退,一邊指着衝向自己的宮自強大聲命令。誰都沒看清此人是怎麼突然冒出來的,誰也不知道他身後還有沒有跟着其他人。
“擋住他,擋住他!”高橋次郎繼續大聲命令,轉過頭,拔腿就跑。宮自強輕蔑地笑了笑,將手榴彈丟向他的背影。然後俯身從地上撿起一把三八,將刺刀推上管。
“轟!”手榴彈在半空中爆炸,數十枚彈片從背後鑽進高橋次郎的身體,將其撕成了一堆爛肉。宮自強借助爆炸的火光,衝向一名鬼子兵,一捅穿了此人的小腹。
看到頂頭上司陣亡,附近所有隸屬於高橋中隊的鬼子兵都紅了眼睛,嚎叫着撲向了宮自強。宮自強用步晃了晃,閃翻第二名鬼子兵,將其捅了個透心涼。第三名、第四名、和第五名鬼子兵急衝而至,互相配合着,將刺刀捅進了宮自強的身體。
在鬼子們仇恨的目光中,宮自強忽然咧開嘴,大聲狂笑,丟下步,搶在鬼子拔出刺刀之前,拉開了自己破碎的軍服。
兩枚早已經擰開了保險蓋兒的九一式手榴彈在笑聲中落地,“轟”地一聲,將宮自強和他周圍的鬼子兵吞沒在硝煙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