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嘿。”杜歪嘴乾笑着點頭,心中卻對小王的說法嗤之以鼻,只看誰有真本事,不講究溜鬚拍馬,怎麼可能,,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這種地方,,正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當年梁山一百單八將還得分誰跟宋哥哥關係近呢,更何況是八路軍這麼大的規模,。
不過,小王的話,也不是對他毫無用途,至少,他從中敏銳地探聽到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在黑石遊擊大隊裡頭,大隊長張胖子的威信和資歷都遠遠高於自己剛剛結識的方政委,但是方政委的背後可能還站着一個大靠山,否則,也不會被直接從別處調過來坐游擊隊的第二把金交椅。
一邊小心翼翼地從小王嘴裡套着游擊隊的內部情況,一邊快步往回走,轉眼就回到了工事西南角處,衆人原來負責的防禦位置,張鬆齡和方國強兩個卻已經去別處巡視了,等在那裡的,換成了一名娃娃臉的少年,見到小王陪着杜歪嘴走了回來,此人立刻伸出手,自我介紹:“你就是杜德財同志吧,我是季平,張隊長命令我在這裡等你。”
“讓,讓你久等了。”杜歪嘴不知道對方的來意,愣了愣,將沾滿油脂的大手子在褲子上蹭了蹭,與對方伸過來的右手相握,“對,我,我就是杜德財,你,你叫我杜歪嘴,或者杜歪都行。”
“咱們游擊隊,不準給人起侮辱性外號,如果你不習慣被人直呼性姓名的話,我還是叫你老杜好了。”季平搖搖頭,笑着補充,“當然,你也可以叫我小季,或者季平。”
“季,季平同志。”杜歪嘴點點頭,結結巴巴地答應,張隊長和方政委兩個把季平擺在這裡等自己,肯定是有什麼特別用意,但是對方不說,他也不敢直接發問,只緊張得心裡頭一陣陣發虛,幾顆豆大汗珠從鬢角處滲了出來。
彷彿猜到杜歪嘴心中的想法,季平笑了笑,主動解釋,“是這樣的,鑑於你們幾個殺敵報國的積極性非常高,彼此之間又非常熟悉,張隊長和方政委商量了一下,決定將你們幾個直接編成一個特別小隊,小隊長就由老杜你來擔任,我暫時留下給你當助手。”
“這,這”加入游擊隊第一天就當上了小隊長,杜歪嘴又驚又喜,紅着臉,大聲謙虛,“這,隊長和政委真是太擡舉我了,我怕辜負了他們的信任,這,這個特別小隊的小隊長,還是小季哥你來當吧,我給你當隊副就行。”
“你比我更熟悉同志們的情況。”季平笑着擺擺手,大聲迴應,“再說,我留在這裡,也只是個臨時安排,目的只是幫你儘快熟悉情況,適應環境,等你的特別小隊能完全融入游擊隊這個大家庭,我就得調回原來的崗位。”
“那,那,我,我就,我就謝隊長和政委的擡愛了。”杜歪嘴原本也只是跟季平客氣一下,聽後者今後還會另有他用,也就徹底放了心,衝着遠處的臨時指揮部的做了個揖,正式宣佈走馬上任。
但是憑着以前在僞軍中當小頭目的經驗,他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要擺正位置,千萬別得罪了眼前這位娃娃臉的副手,以免後者行使“監軍”職責,悄悄地向隊長和政委打自己的小報告,讓自己今後在游擊隊無法繼續進步。
特別小隊的其他成員都是杜歪嘴的鐵桿,一向以他的馬首是瞻,見自家老大對新來的娃娃臉禮敬有加,也跟着“小季哥長,小季哥短”地叫得親切,很快,大夥跟娃娃臉季平熟識了,彼此之間彷彿沒有半點兒隔閡。
娃娃臉小季也很快進入了角色,見大夥抱着新槍無所事事,就笑了笑,低聲提議:“雖然咱們這塊距離大橋比較遠,肯定不會是小鬼子的進攻重點,但工事最好再加強一下,否則一會打起來時,恐怕扛不住小鬼子的炮轟。”
“季隊長說得算。”杜歪嘴痛快地一揮手,大聲決定,“我們幾個都是外行,具體該怎麼加強,你儘管說出來,我們幾個負責出力氣就是。”
“高度已經夠了,主要是工事的厚度、頂部構造、還有曲折角度”季平彎下腰,一邊重新整理身前構成工事的沙包,一邊給衆人示範,“我看陣地後邊還扔着不少空草袋子,大夥再去拿一些裝沙包,然後將沙包像這樣加厚,再把最上方的兩層沙包橫着擺,將工事內側擺出個能將身體藏進去的地方,然後,再這樣,把外邊這幾個沙包搬開,放在裡邊,人爲地擺出個凹凸來,這樣,能減少射擊時的死角,機槍架在上面,也可以隨時調整方向”
杜歪嘴等人滿臉佩服,趕緊動手依照季平的提議改進工事,在忙忙碌碌中時間過得飛快,等他們終於將自己駐守的這段工事改得與其他各段一樣了,遠處隱隱地也傳來了馬嘶聲,數百名鬼子,押着臨時抓來的民夫和在沿途中強行徵用的馬車,牲口,浩浩蕩蕩朝楊家橋殺了過來。
“日本人,日本人來了。”儘管事先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思想準備,見到熟悉的膏藥旗,第一特別小隊的“新丁”們,還是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連串驚呼,隨即以最快速度將身體藏在了工事後,面孔瞬間一片慘白。
“別怕,離咱們遠着呢。”副隊長季平伸手將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名戰士從戰壕後拉起來,拍了拍此人的肩膀,笑着安慰,“你儘管站在這裡看熱鬧,小鬼子的戰術非常死板,接下來要先設置指揮部,物資屯放點兒,排定作戰時的次序,然後纔會正式發起進攻。”
“都給老子站起來,別丟人現眼。”小隊長杜歪嘴也從身邊拎起一名弟兄,強行往工事上推,“站好,別動,你扭頭看看別人,再看看自己,都是一個鼻子倆眼睛,其他小隊的弟兄們都沒把小鬼子當個豆兒看,你們他孃的怎麼好意思裝孬種。”
“我們沒孬,真的沒孬。”其他隊員訕訕地迴應着,從工事後站直身體,重新向河對岸觀望,果然,小鬼子在好幾裡地外就慢慢停住了腳步,然後就是一陣雞飛狗跳地忙活,先用刺刀逼着民夫們將馬車和牲口背的物資卸下,集中到一處相對安全的地方,然後又將民夫們趕到一邊,集中關押,再整理隊形,檢查槍支狀況,補充彈藥,如是種種,差不多忙碌了半個鐘頭,才分成左中右三個團伙,緩緩朝楊家大橋壓了過來。
“等會兒除了杜隊長的機槍外,其他人先不要開火。”目測了一下橋面到自己的距離,季平非常自然地叮囑,“橋面太窄,小鬼子一次投入不了多少人,有一中隊和獨立營的三排堵在正面就足夠了,咱們這邊,主要負責提供火力支援,並且負責撿漏兒,大夥等機槍掃射的間歇,步槍再集中朝橋上開火,不要打對岸的鬼子,距離太遠,很難瞄正他們。”
“不愧是隊長和政委的心腹,真他孃的夠種。”對季平的建議,杜歪嘴聽了個稀裡糊塗,但是對此人的膽氣,卻是由衷的佩服,馬上就要跟小鬼子見真章了,娃娃臉說話的語調居然一點兒變化都沒有,彷彿對岸那四五百名鬼子都是手無寸鐵的牧民一般,根本對這邊構不成任何威脅。
“靠,老子的一把年紀,真是活到狗兒身上了。”其他“新兵”們也向季平施注目禮,滿臉感慨,娃娃臉的年紀肯定不到二十,卻彷彿經歷了過上百次戰鬥一般,渾身上下不見半點兒緊張,而自己這些人雖然號稱老江湖,卻要用上吃奶的力氣,才能將步槍端穩,兩條腿也抖得幾乎不聽使喚,兩相比較,真是該買塊豆腐一頭撞死在上面。
“老杜,你的機槍不受限制。”正當大夥佩服得五體投地間,季平朝臨時指揮部方向瞭望了幾眼,又鎮定地吩咐,“張隊長那邊打出了旗語,讓距離橋面比較遠的火力點,自行尋找殺傷目標,你手中這杆歪把子的有效射程是六百米,前面的河道大概是四百五六十米寬,小鬼子一會兒,肯定會在靠近河岸的地方佈置火力點兒,如果你有把握的話,儘管將發現的火力點兒敲掉。”
“行,你等着看好戲吧。”杜歪嘴揮了下拳頭,咬牙切齒地說道,甭說五百來米,平素訓練中,連更遠的目標,他都用原來那挺破爛貨打中過,這次有了全新傢伙,怎麼着也得在全大隊的弟兄們面前露一小手。
“射擊要領我就不說了,你們都不是第一次摸槍,估計比我還在行。”季平又笑着提醒了一句,抄起步槍,開始慢慢調整槍身上的射擊標尺。
三八大蓋兒的有效射程爲四百五十米,標尺最大射程可達兩千四,但是在實戰當中,卻很少有人真的會瞄準三百米外的目標開火,第一,那麼遠的距離,很難命中目標,第二,人的眼睛在緊緊盯住太遠的目標時,也容易疲勞過度,隔着四五百米就向敵人開火,非但能消滅他們,當敵人真的殺到近前時,反而會因爲視覺的模糊,失去了一槍必殺的機會,(注1)
見上面派下來的副隊長如此鎮定,特別小隊的“新兵”們,也都慢慢冷靜了下來,一個個將步槍架在工事上,學着娃娃臉的樣子,慢慢調整射擊標尺,適應戰場氣氛,在步槍的準星當中,小鬼子的身影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與之相伴的,是一陣陣嗚裡哇啦的嚎叫,彷彿受傷的野獸,對着獵人露出發黃的獠牙。
注1:三八大蓋以精度高,彈道穩定而著稱,抗戰初期,鬼子精銳甚至能用該槍在七百米外發起集羣攻擊,三百米左右進行精確點殺,但能發揮出如此高超射擊水平的精銳並不常見,一般攻擊都是在三百米左右,甚至二百米內開始,八路軍因爲槍支老舊,子彈匱乏,攻擊發起距離更近,通常有五十米內纔開火,三次開槍就衝出去拼刺刀的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