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如刀,針如絲。
就在祈洛歌感覺到自己四周的空氣像是凝固的時候,蘇秦也看到了滿天襲來的銀針,不過蘇秦此刻的境況比祈洛歌要好一些——風吹在蘇秦的身上,令蘇秦有種身體正在被野獸撕裂般疼痛的感覺,這種感覺雖然出乎常人的難忍程度,但是在大山裡與野獸早就打慣了交道的蘇秦對這種感覺並不陌生,所以痛感也不如祈洛歌覺得那樣難熬。
寒風如刀並不算什麼,和祈洛歌一樣,當蘇秦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僵不能動彈的時候,蘇秦明白自己遇到了大麻煩,此刻的蘇秦雖不知道陸玉簫用了什麼怪異功法,但是從剛纔陸玉簫流露出的氣勢上看,蘇秦終於明白剛纔祈洛歌爲什麼那樣看似無理取鬧的數陸玉簫的出手招數。
這陸玉簫的實力,恐怕早已勝過自己許多。
心裡剛冒出這樣的念頭,蘇秦下意識的反抗着,這個時候從蘇秦的體內突然生出一股暖流,暖流很快蔓延到蘇秦的四肢百骸,感覺身體一暖的蘇秦這個時候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能動,雖然只是能輕微的揮動手臂,行動依舊困難,但是對於現在如被網住的蘇秦來說已經夠了——看着距離自己與祈洛歌只有丈餘距離的銀針,蘇秦出於本能的伸出右手摸向後背。
蘇秦後背包裹裡露出的是一把刀柄。
黃泉刀。
抓住黃泉刀的蘇秦猛的吸了一口氣,緊跟着他輕喝了一聲。
一股暖流從蘇秦的氣海里緩緩流出,灌注着蘇秦全部力氣的一刀劈向了虛空——確切的說是劈向了祈洛歌的前方。
儘管四空大師封印了黃泉刀的魔性,但是作爲蒼穹大陸當之無愧的邪刀至尊,黃泉刀的這一擊之力自然非同小可,就像一道閃電劈向了夜空,生生把陸玉簫在兩人面前籠罩的空間撕裂。
沒有想象中是碎片,也看不到絲毫的空間氣流流動,祈洛歌忽然覺得身子一鬆,身子半空的她受重力的影響開始下落,就在祈洛歌看着距離自己只有三尺左右的銀針避無可避的時候。
一隻手從後面攔住了她的肩,緊跟着一個人出現在她面前,抱着她橫移着滾了幾步。
是蘇秦。
躺在地上的祈洛歌首先看到的是臉上帶着汗漬的蘇秦。
然後就聽到了一陣噗噗聲。
銀針盡數落在了青石上,偌大的青石地板竟然被無數銀針射出一個個深洞。
“沒事吧?”看着蘇秦額頭的粗汗,祈洛歌出於本能的伸出雙手擋在自己的胸前輕推着蘇秦的胸口,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說着話的時候,祈洛歌的臉色微微一紅。
“你沒事就好。”看着無恙的祈洛歌蘇秦微微一笑說道,說完他才覺察出自己的姿勢太過於不雅,就伸出一隻手按在青石地板上從祈洛歌的身上站了起來。
祈洛歌似乎爲了緩解蘇秦的尷尬,扭頭看向陸玉簫,所以她並未發現站起時蘇秦臉上的痛苦模樣,而白啓則看的清楚,蘇秦的後背滲出了幾絲血跡,那些銀針深深的紮在蘇秦的後背上。
蘇秦沒有去動這些銀針,而是與祈洛歌站在一起。
“三皇子,十招已過,我們都還站着,而且沒有逃。”祈洛歌這個時候看着陸玉簫說道。
“你是說我輸了?”看着祈洛歌臉上的黑紗,陸玉簫臉色有些發青的說。
“我沒說,這話是三皇子說的。”祈洛歌雖然這樣說,但是從她此刻半握的粉拳上可以看出,其實她還是有些擔心的,“三皇子心胸開闊當然不在乎一次的輸贏,而且我相信三皇子是一個言而有信的人。”
陸玉簫的實力如何祈洛歌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卻知道一個大概,剛開始祈洛歌也不知道陸天行除了一個哥哥之外還有一個弟弟,至於知道陸玉簫這個人實力和存在,還是祈洛歌從青雲城破之後的事情——當時青雲城破,一心復仇的祈洛歌當然把自己的目標放在了陸天行的身上,要殺陸天行,必須先殺死國師,還有陸天行掌管的麒麟軍,至於陸玉簫,除了西涼城的城民會每天唸叨幾句,炎國很多人都忘記了這個曾經的三皇子,但是來到光啓城的祈洛歌經萬向前萬鵬遠兄弟二人提醒,才知道炎國還有一個被人忘記的三皇子。
這樣是在光啓城孟府的時候祈洛歌在四空大師臨行前向四空大師請教的幾個問題之一,當時祈洛歌問四空大師現在炎國皇室誰的功夫最是高深莫測,四空大師當時看着祈洛歌苦笑着說了一句,陸天行的深淺沒有人知道,就是西涼城的三王子,恐怕也早已破了氣宗三重境進入了第四層。
“除了陸玉簫有一個好師傅之外,還有很多別人恐怕一輩子都會望塵莫及的機遇。”這是四空大師最後對陸玉簫做的點評,所以祈洛歌纔會想起和陸玉簫打賭,用看似卑劣的手段取勝,因爲祈洛歌知道,跨過氣宗四重境的高手,要想殺自己和蘇秦,也只不過是擡手的事,畢竟隔境如隔天。
“如果我偏要殺你們呢?”跨入氣宗四重境的陸玉簫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他並未有出手的意思,只是看着祈洛歌,然後在蘇秦的手裡刀上看了一眼,“看你手裡刀的樣子,想來破我空凝術的應該是黃泉刀了?”
蘇秦緊緊握着手裡的黃泉刀,並未說話,只是輕微的點了點頭,扎入他體內的銀針已經讓他有些痛的說不出話來。
白啓這個時候艱難的來到蘇秦的身邊,並肩站到了一起,一起面對着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的戰局。
“三皇子殺我們只不過是擡手或者一句話的事,但是我相信三皇子並不會這麼愚蠢。”看着並未做出什麼決定的陸玉簫,祈洛歌這個時候反倒鎮定了下來。
“愚蠢?”彷彿看到了極其可笑的事情,陸玉簫哈哈仰頭大笑了幾聲,然後凝眉看着祈洛歌,“你是說我剛纔沒有痛下殺手麼?”
“咱們有賭約在先,我聽別人談及過三皇子,知道三皇子不是言而無信的人,這是其一,再者,我們幾個活着,對三皇子而言,比死人有用的多。”
“我並沒有輸。”聽到祈洛歌的話,陸玉簫皺了一下眉頭。
“輸贏或許不重要,重要的是……”說到這裡祈洛歌一頓,“三皇子您看到了黃泉刀,而我們既然有辦法取得黃泉刀,想必三皇子一定對有些事很感興趣。”
“黃泉刀邪氣凌然又如何,如果讓天下英雄知道恐怕整個大陸都沒你們的容身之地。”陸玉簫的目光停留在蘇秦手裡的黃泉刀上,不知道祈洛歌這個時候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是麼?”看着陸玉簫,祈洛歌忽然轉頭望向羞花樓,心思一動的她忽然想賭一把。“不知道在三皇子的眼裡什麼樣的人才是英雄?”
“聰明秀出,謂之英;膽力過人,謂之雄。英雄當然是敢爲人之所不敢爲,敢當人之所不敢當。”陸玉簫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是麼?”聽到陸玉簫的回答,祈洛歌並未反駁,只是向前走了一步看着陸玉簫反問道,“起兵北上千萬裡,直到芒山的陸始祖在很多人的眼裡是英雄吧?而那些血染沙場氣化虹捐軀爲國的士兵難道在三皇子的眼裡就不是英雄了?”
“英雄者,當有凌雲之壯志,氣吞山河之勢,腹納九州之量,包藏四海之胸襟。如果照你剛纔所言,那這個世上的英雄也太多了些。”陸玉簫並不贊同祈洛歌的看法,出言反駁。
“你是說肩扛正義,救黎民於水火,解百姓於倒懸纔是英雄?”祈洛歌皺眉,然後看着陸玉簫忽然轉移了話題,“不知道這些年三皇子爲什麼一直呆在西涼城?要知道你的親人,在離火城。”祈洛歌說這話的時候故意在親人兩字上後停頓了一下。
蘇秦和白啓都不明白祈洛歌這個時候爲什麼說起這個,陸玉簫的親人不就是陸天行麼?兩人並不知道祈洛歌所說的陸玉簫的親人,雖然包括陸天行,但是卻主要是指陸玉簫的孃親,至於陸玉簫在西涼城,爲什麼他的孃親卻留在離火城,其中關係,恐怕除了陸天行和陸玉簫之外,沒人說的清。
祈洛歌在賭。
“夠了!”聽到祈洛歌的話,陸玉簫忽然怒喝了一聲,然後緊緊的握住了拳頭,低着頭看着腳下,身子有些顫抖的繼續說着,夠了夠了。
“你這是在畏懼什麼麼?”看到此刻陸天行的樣子,祈洛歌加大了心裡的判斷,不管陸玉簫是否在聽,祈洛歌突然繼續高聲的說了出來,“你想成爲一個英雄,但是你卻畏懼着,所以你纔會這些年躲在羞花樓裡自怨自憐的看着自己祖先的榮耀,藉此自我安慰。”
“陸玉簫,你懼怕什麼我不知道,但我卻知道,畏懼是一個人真正強大的開始,也是成爲英雄的起點,因爲不懂得畏懼的人不知道什麼是困難,也就沒辦法戰勝困難,只有懂得畏懼的人,才能喚起自己的力量,只有懂得畏懼的人,纔有勇氣去戰勝畏懼!”
“我給你說夠了!”身影一閃,就在蘇秦和祈洛歌都還沒明白髮生什麼的時候,陸玉簫已經來到祈洛歌的跟前,這個時候陸玉簫手裡多了一根金針,金針指着祈洛歌的脖頸。
“英雄並不是只屬於那些建功立業名留青史的人,事實上,所有懂得畏懼並最後戰勝畏懼的人都是英雄,就像此刻,在你的威脅之下,我依舊做出了勇敢的選擇,我是當之無愧的英雄!這就是我所認爲真正的英雄——畏懼並戰勝畏懼的人。”說到這裡,祈洛歌忽然一笑,看着身子發抖的陸玉簫繼續說道,“想成爲英雄,關鍵只在於那畏懼的一刻,你是選擇戰勝它,還是躲避它。人生的分界線就在這裡,跨過了這一步就是英雄!退回這一步就是懦夫!”
“而你,陸玉簫,是一個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