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轉過念頭一想,其實是我自己想得有些多了,這裡是北,京,他湯薌銘在這裡那有什麼府邸,他也只不過是暫住在大公子袁克定提供的別院裡而已;難道他會在袁大公子眼皮子下面把我如何嗎?
既然安全有了保證,那麼我爲什麼不去那?
“告訴信使,讓他轉告湯將軍,蔡鍔必如期而至。”
“是!”敏麟出去傳令了,而就在他離開後不久,突然府裡的一名僕役進來對我說:“將軍,楊度大人到了。”
“快請。”
敘過茶之後,楊度對我說:“鬆坡啊,你猜猜我這次來,是爲了什麼?”
我笑了笑道:“晳子兄有話明講便是。”
“哈哈哈。”楊度笑了起來說:“你不是一直想面見大總統嗎?”
“你的意思是?”我依稀已經猜到了楊度後面要說的話;果不其然,他對我說:“我是受大總統之命,來通知你,明日一早,大總統會在總統府的書房會見你。時間定在早上九點,鬆坡到時候可不要遲到啊。”
“晳子兄放心,蔡鍔絕不會遲到。”
“那就好;鬆坡啊,不知道你這個總教習當得怎麼樣啊?”楊度問道。我無奈一笑,道:“其中苦樂,晳子兄是體會不到的。”
見我如此,楊度沉思了片刻,對我說:“我不知道模範團到底是一個什麼地方,但是那裡肯定是一條‘四通八達’的路,溝溝坎坎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可只要渡的過去,那以後會是什麼樣子,你比我心裡清楚;鬆坡啊,你我是老鄉,而且在日本的時候,相交亦菲他人可比,所以我想告訴你,能不離開模範團就不要離開;老北洋都只是老北洋了,而那些年輕人也是一定會陸陸續續出人頭地的。”
我沒想到楊度竟然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我們兩個人是不同的兩個立場,他文我武。他擺弄政;治,而我則是經略軍事。
我知道,現今民國的軍隊是爲政,治服務的;更主要的是,現今民國軍隊更是爲某一位政,治人物服務的。
而恰恰楊度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政,治人物,雖然他現在還沒有什麼確實的影響力。
“晳子兄,你話中之意,蔡鍔不明白;我是軍人,唯政,府軍令是從。再沒有任何其他的想法。”說着,我蓋上了茶碗的蓋子。
看到我手上動作的楊度笑了笑,寒暄幾句後就離開了。
這一次我沒有送他。
翌日,我身着大禮服,披錶帶挎軍刀,早早就到總統府待客室等候大總統的召見。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就在快要到約定時間的時候,大總統竟突然“闖”進了待客室,而且嘴上還在申斥着侍者。
“你們是怎麼搞的!蔡將軍到了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不請到書房去!”而後快步走到我的面前笑呵呵的拉着我的手,說:“鬆坡啊,可算又見面了!”
我忙立正敬禮:“大總統!”
“哈哈,鬆坡啊,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說着袁世凱拉着我坐下,一面招呼上茶一面對我道:“鬆坡啊,早就想和你見面,奈何近來公務繁忙,再加上河南白朗一夥盜匪猖獗,而且陸軍部……哈哈,不說這些,不說這些;鬆坡啊,今天咱們可是要好好的聊一聊啊。”
我笑着說:“蔡鍔首先要向大總統當面致謝……”。
可是我纔剛開口,袁世凱卻打斷我道:“先不忙;來人啊,把我給蔡將軍準備的衣服拿來。”
“恩?”我疑惑起來,袁世凱給我準備衣服,什麼樣的衣服?他這麼做是怎樣的用意?不過我卻沒有直接發問,而是婉轉的說:“大總統,是蔡鍔今日的着裝有什麼不妥嗎?”
袁世凱掃了我一眼,笑着道:“你鬆坡這就多心了。我是看你穿大禮服來見我,這衣服我也穿過,囉囉嗦嗦甚不舒適,你我一家人,這些繁文縟節場面的東西大可不必,我剛剛叫人準備了一身紫貂的褂子你先換上,省的軍服束縛的不得勁。”
聽到他這麼一說,我不由的腦袋“嗡”的一聲,我知道,他這是要給我一個下馬威。
這脫去軍服的將軍,還是將軍嗎?而且他說給我準備的是紫貂的褂子,這東西少說千金難買,如此重禮,他元大總統可是隻送過那些老北洋的中流砥柱,對於我這樣一個外人,他一出手就是這樣的東西,其用心不言而喻。
我不接受的話,往小了說是不給他大總統的面子,往大了說就是不服從最高長官的命令;可是我接受的話,就等於對外承認了自己已經加入了老北洋,而且還是老北洋中的棟樑玉柱。
這東西我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就在我思緒交轉的間隙,僕人已經把那件紫貂褂子拿了過來,袁世凱一把扯過褂子,對我道:“鬆坡啊,來,試試合不合適。你看你穿着禮服多難受。”
眼見如此,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一個念頭閃過我的腦海。我先接過袁世凱手中的褂子,將它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而後對袁世凱道:“蔡鍔謝大總統理解、賞賜;只不過剛剛蔡鍔有句話沒有說,其實大禮服不舒適並非首要,主要是總統府內溫度頗高,其實蔡鍔早就一身汗水了,既然大總統這麼說,那蔡鍔就失禮一次,脫下這大禮服我也好涼快涼快。”
說着,我便摘下佩刀,而後脫去了大禮服的外衣。
此時,我身上只穿着一件襯衫,而北,京這個時候正直冬季。
袁世凱沒想到我會如此作爲,不由得一怔,不過隨即便釋然了,他笑呵呵的道:“都說南方人怕冷,到北方尤其是在冬天總是把自己裡一層外一層的裹個嚴實;沒想到,你鬆坡倒是不同啊,哈哈哈。”
我故作尷尬的一笑,道:“大總統贖罪。蔡鍔曾經留學日本,在士官學校的時候參加過北海道的軍事訓練,所以比普通的南方人要耐冷一些。”
“哎!”袁世凱一擺手道:“你啊!誤會我了。”
“那也要謝過大總統贖蔡鍔失禮之罪。”
又說了幾句場面上的話,而後袁世凱突然話鋒一轉,對我問道:“對了,鬆坡啊,你在模範團這個總教習乾的還順利吧。”
袁世凱說到這嘆了口氣,繼續道:“我之所以組建這個模範團就是爲了培養北洋軍中可塑造之才,進而達到整頓全軍的目的;雖然可能他們中有些人桀驁不馴,浮誇紈絝,但他們都是北洋的精英才俊。如果能夠加以約束,並且正確教導的話,我想可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之所以不以北洋之人爲總教習就是爲了避免他們因爲共同的關係而懈怠,玩忽職守,要是如此的話,那北洋之軍,必將不復存在。而北洋軍壞,則國家之屏障保護崩壞;非常之時啊,有能力重整模範團的人雖然有那麼幾個。可在我眼裡就只有你蔡松坡才能一心爲公,因爲你不是北洋的人。”
在袁世凱說到“不是北洋的人”這幾個字的時候,有意無意的加重了語氣,像是在向我暗示什麼言外之意。
回到府邸後,陳敏麟對我說:“將軍,這裡有一份陸軍部送來的文件。”
“陸軍部?”我眼中疑惑的接過信函,打開之後通篇讀下來,原來是段祺瑞知道今天大總統召見我,希望我在與大總統見面之後去他陸軍部一趟。
雖然我現在依舊是將軍的名頭,但是我因爲職務的關係其實並非直屬於陸軍部,也就是說他段祺瑞現在並非是我的直屬長官。
不過,陸軍總長的調遣我還是要聽的,怎麼說他也是我的上級。
沒有過多的囉嗦,稍微洗了把臉之後,我換上那套在總統府脫下去的大禮服,搭上總統府送來的配車,便向陸軍部趕去。
到了陸軍部,在我意料之內的是肯定會有工作人員出來接我進去,不過讓我沒有預料到的是,出來接我的人竟然是剛剛還在總統府的徐樹錚。
“蔡將軍,可算是把你等到了。”徐樹錚笑呵呵的對我拱了拱手。
我敬禮以示迴應,而後道:“又錚兄辛苦。”“哈哈哈,蔡將軍客氣了,來來,快進,段總長可是早就盼着你能來那。”
說着,我們兩個並行走進了陸軍部,段祺瑞的辦公室。
我見到段祺瑞的時候他正依靠在沙發上,嘴上叼着菸袋,手裡還拿着一份不知道哪家報館的報紙。
徐樹錚上前幾步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後,段祺瑞一下子扔下手中的報紙,來到我的面前;而我則是工工整整的敬了個軍禮,而後道:“蔡鍔,見過段總長!”
段祺瑞的反應與袁世凱不同,他沒有像袁世凱那樣和我表現的很親近,而是面無表情的點點頭,而後上下打量起我來。
大約能有一分鐘左右的時間,段祺瑞纔開口道:“原來這就是名震雲南的蔡將軍,果然一表人才;坐。”
待我們安坐好之後,徐樹錚開口對我道:“蔡將軍,段總長和我可是早就盼着你能來啊,可是我們也知道蔡將軍教務繁忙,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現在啊。”
雖然徐樹錚這句話說的不鹹不淡,可是任誰都聽得出他話中的不滿,再加上坐在公案之後的段祺瑞似無意的一聲冷哼。
“蔡鍔初來北,京,又受命出任模範團總教習,瑣事頗多,還望段總長、徐次長見諒。”我站起身向他們二人正色致歉,且微微欠身。
見我如此他們也沒有在說什麼,徐樹錚拉我坐下,這時段祺瑞開口問道:“蔡將軍在模範團乾的還順心嗎?”
其實我沒有想到段祺瑞會直接開門見山的問我有關模範團的問題,因爲雖然他還是陸軍總長,但是他與袁世凱在政、見上的分歧是盡人皆知的,而這個模範團可以說從上到下都是歸屬在袁世凱的嫡系裡面的。
不說模範團學員都是袁世凱親自挑選的,就單單說模範團的團長,不是別人正是袁世凱的大公子袁克定。
段祺瑞與袁世凱雖然都是北洋一系而且段祺瑞也是北洋的老臣,但是自從民國政,府成立以後,他們兩個人就已經說的上是貌合神離了;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說,段祺瑞都是應該不會直接摻和到模範團裡面的。
不過既然他發問了我也不好不回答,所以我把對袁世凱說過的話有原原本本的對他說了一遍。我說完後,段祺瑞的反應與袁世凱不同他非但沒有像袁世凱那般憤怒可見,反而嘿嘿的冷笑起來。
段祺瑞笑起來與其他人不同,別人多少都能會發出一點聲音,可是他笑起來,不但一點聲音沒有,並且整個身體都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見他如此我一時也不知說什麼時候,而徐樹錚更是自己點起一支菸,歪着頭看窗外,像是在刻意迴避什麼一樣。
“蔡將軍。”就在這時,段祺瑞突然正色對我道:“我聽說蔡將軍在總統府面見大總統的時候,可是隻穿了一件襯衫啊;我這陸軍部雖然沒有總統府那麼熱,但是也不至於你蔡將軍連軍帽都不能摘下吧。”
他的這句話弄得我一愣,我沒想到他會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雖然有些沒頭沒腦,卻也並非不合時宜,而且乍聽起來雖然讓我覺得他話中有話,不過思索再三卻沒有發現什麼不同。
我訕笑了兩聲,而後摘下軍帽,放在手邊,對他說:“段總長勿怪,蔡鍔見到長官有些緊張,有些緊張。”
“哦?”段祺瑞掃了我一眼“是嗎?”
“是,是。”
段祺瑞沒有就此再說什麼,反而是對徐樹錚說:“又錚啊,你看你現在也是陸軍總長了,可是咱們之前向大總統申請的那個國,務,院秘書長的位置現在是誰在就職啊?”
徐樹錚有一搭沒一搭的說:“我聽說好像是一個叫……叫什麼來着的,您看看我這腦子,一個秀才罷了;哎真不知道大總統怎麼會這樣安排。”
聽話聽音,雖然他們兩個還未說完,但是我隱約的已經知道了他們要“告訴”我的意思。
之前我有過耳聞,段祺瑞出任國務卿兼陸軍總長的時候曾向大總統親書一信函,舉薦徐樹錚爲國,務,院秘書長,但是卻被袁世凱以“軍人秘書長”、“不做軍政,府”爲理由嚴詞拒絕了。
但是爲了不影響北洋內部的“團結”,袁世凱這才任命徐樹錚爲陸軍部次長,兼直隸迅閱將軍,北,京城防參議。
這些職務雖然看起來名頭都很大,但是除了陸軍部次長以外其他兩個都是虛職。
而且因爲徐樹錚與段祺瑞都是皖系一脈,更兼段祺瑞與徐樹錚肝膽想照的關係,說到底,這個陸軍次長其實也不過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職位罷了。
因爲無論如何他徐樹錚哪怕不是陸軍次長他依舊是聽命於段祺瑞的,所以這麼一看,袁世凱所有任命給徐樹錚的其實都是有名無實的虛職罷了。
段祺瑞瞟了我一眼,而後接着徐樹錚的話道:“又錚啊,這是調兵的公文,你這樣,你把這命令叫人交到湘軍在湖南的守備司令那告訴他一定要把那個什麼地方來着,給我圍起來,就是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到他那一窩鼠崽子。”
“是。”徐樹錚痛快的接過段手中的命令,而後對我笑了笑道:“軍務在身;蔡將軍恕樹錚少陪了。”言罷,便轉身離開了。
這時段祺瑞走出公案,做到我的身邊,拿起的軍帽擺弄着,對我道:“鬆坡,你在雲南有個稱號叫‘雲南王’吧?”
我忙搖頭說:“不敢,不敢;這都是外面的蔡鍔早已在軍中言明,若軍中有人胡言亂語,說什麼王侯割據之詞,必正其以軍法。”
“蔡鍔永遠忠於政,府。”
看起來楊度與我的想法並無二班,說到底,晳子還是文人,對於這槍聲並不是那麼習慣,我看到了他額頭上的冷汗,以及他眼中對於雷振春的那種恐懼。
是巧合嗎?
雷振春此時正坦然的笑着,看着楊度,好像一切並沒有發生過一樣。
雷振春收起來槍,從口袋塊手帕,擦了擦剛剛拿槍的那隻手,好像是要擦乾淨上面的血跡一般,用力的蹭來蹭去。同時,對江朝宗道:“江公;您看,這不就瞭解了嗎?”
江朝宗此時已經回了神,看着地上胸口還在涌出血水的猴子,不由的苦笑着搖頭,嘴裡還說道:“振春啊,你這一下子可是讓我難做起來嘍。大總統要是詢問,你說說,我可是要怎麼答覆纔好。”
顯然,江朝宗並非是要反問,只是自言自語一樣的囉嗦而已,不過雖然不知道其他人此時的想法,可我卻覺得江朝宗的話語裡,有一些說不清楚的情緒在裡面,而且這情緒絕非是不經意流露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