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裡,也就是陳敏麟養傷的這段時間中,孫文先生總是時不常的就來到這裡找我,或是與我談論有關於日後回國之後的計劃,或是說一說現在的國際局勢,但是孫文先生對於他手中的“牌”的隻字不提,倒是讓我有些不滿。
但是雖然不滿,可是我卻不能否認,孫文先生的見地的確,在政、治上的見地的確是與衆不同的,也不怪昔年羸弱倒垂之時,他能夠力挽狂瀾了,不過說起來,那天孫文先生來說我,無意間提起了宋教仁與趙炳均的問題來。
說起這兩個人啊,雖然是不一樣的信仰下的兩個人,但是他們兩個的結果卻都是大同小異的,慘死啊,這纔是慘死。或許他們的屍體還能夠整理妝容,比之戰場上的殘肢斷臂碎了頭骨的那些士兵要好上不少。
可是,實際上,卻不是這樣的,因爲那些士兵,雖然死相難看,但是他們死的理所當然,死得其所,他們是爲了國家奉獻了自己的生命,而這兩個人卻都是獻出了自己的生命,雖然看起來這沒有什麼區別,但是實際上,這確實存在很大區別的。
奉獻自己的生命,這是主觀意識上,個人主動的行爲,而獻出了自己的生命,卻是一種被動的行爲,而且說到底,無論是宋教仁也好,還是趙炳均也罷,他們兩個雖然推動了歷史的進程。
但是說起來了這兩個人其實全部都是葬身於陰謀中的,這絕不是一種值得稱讚的行爲,反之,這極其的可悲。因爲他們都是犧牲品,沒有什麼比淪爲犧牲品更讓人惋惜、悲痛的了。
說起來,其實趙炳均也算是孫文的仇人了,因爲宋教仁就是死於趙炳均的手裡的,但是我沒想到的是,當孫文說起這個對頭的時候,他竟然也表示出了稍有的惋惜,而且說起宋教仁的時候,他的眼中尚未有淚。
可是當我們聊到趙炳均的時候,他的眼中竟然有了淚水,雖然尚未溜出,但是還是可以看得出,孫先生的眼眶裡有淚水在打轉。或許這就是我與孫先生之間的差距吧,我實在是不明白,爲什麼他要爲了趙炳均而傷感。
自然了,他不說,我也肯定不會問,但是我能夠確定,那就是孫文先生的眼淚,必然是出自真心的,不然的話,我想他也不必僞裝的如此,自己的咽喉還需要哽咽,自己的聲音也要變得啜泣起來。
對於傷感的事情,總是得過且過,可以緬懷亡人,卻不必時常的掛在嘴邊,即便是不慎提及,能過去,也就過去了,沒必要說起來沒完沒了。孫文先生平復了一下情緒,而後才與我論起了真正重要的問題。
孫文先生對我說:“鬆坡啊,你看現在陳副官的傷我看也好的差不多了,而且國內的態勢也到了最緊迫的時候,你看看,現在這個時候,咱們是不是應該準備準備回去以後的事了,再耽誤下去的話,到時候袁世凱真的登基了,再想作爲可就……”
孫文先生的話沒有說的那麼直白,但是也並不算隱晦,而且我也知道,其實現在這個時候如果能夠趕回雲南的話,還有一番作爲的可能,如果晚了的話,大局已定,到時候我想即便是神仙怕是也回天乏術了。
“孫先生。”我對孫文說:“其實我這幾天也在考慮這件事,我和副官說了,他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所以我其實已經決定了就在這兩天回去。”“那,鬆坡,你打算走怎樣的路線那?”孫文又問道。
我想了想,而後回答他說:“我打算從日本直接到越南,然後去緬甸,最後轉回到雲南去,不知道孫先生您認爲這樣的路線可以嗎?我知道估計現在袁世凱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了吧,我要是現在一露頭的話,估計就……”
我用兩聲乾笑來消除我的尷尬,但是實際上,我說的就是實話,而且我覺得我說設定的路線是非常安全,而且這樣的路線我想來也不必需要動用洪家的關係,只需要之前陳敏麟在北、京的時候,安排下來的那些後手就可以了。
這樣一來的話,我想我的安全才是真正的能夠得到保證,說實話,雖然我相信水伯,但是我卻不相信這個洪家的勢力,畢竟我不是幫會中人,而且我也聽聞過江湖上幫會之間,或者是幫會內部的仇殺。
太過險惡了,或許這比之政、治兩個字來看,差的太多了,但是說實話,雖然相差很大,但是其殘酷性還是相同的,因爲無論是哪一個都是要以人命作爲終結的。或許前一個還會死的有些價值。
但是幫會之間的仇殺,利益的爭奪,那樣的死亡,完全是毫無意義的,而且誰也不知道,假如我完全的依靠洪家的力量,到時候如果遇到了洪家的對頭,我會不會就因此喪失了性命。
洪家有大義,不代表所有的江湖勢力都秉承大義。而且真的說起來,又有什麼才能算是真正的大義那?聽過我說的話,孫文先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我想問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半晌,孫文先生對我開口了,道:“鬆坡,你有沒有想過,那就是你的路線或許正好與袁世凱安排的截殺路線是一樣的那?他明知道你清楚,他打算做掉你,那你還會傻乎乎直接回到國內嗎?難道他就想不到你會從邊境的鄰國折中迂迴嗎?這些你都想過嗎?”
我搖搖頭,我必須承認,剛剛孫文先生所說的那些,我卻是都沒有考慮到,而且其實也不能算是我沒有考慮到,而是我不敢相信袁世凱的手就能夠申的出去那麼長,在國內或許我是羊入虎口,但是如果在國外的話,我怎麼就不信,他還能有那麼的大的本事嗎?
“鬆坡,你是不是在想,袁世凱有沒有本事在國境之外,對你下手?”孫先生笑着對我開口問道。我有些木然的點了點頭,因爲這本就是我心裡所想,孫先生見我如此,不由的笑了,這是我唯一一次見他。
對我發笑時,竟然帶着輕蔑與鄙夷的神態,我雖然不理解,但是我卻也不好如何,只能乾笑來化解我的尷尬。但是其實這倒是我多此一舉了,因爲孫先生在我才發笑的時候,就解答了我的疑惑。
孫文先生見我乾笑,不由得搖頭,雖然他是面帶笑容的,道:“鬆坡啊,你看看你,真是……我告訴你吧,雖然袁世凱是咱們國家的大總統,不是越南、緬甸的國王,可是你別忘了,國與國之間是存在外交關係的。而且就算是沒有外交關係,單單袁世凱一個大總統的身份,你就可想而知在他的周圍能夠凝聚多少的精英人物,這其中必然有能夠尋找到外國殺手的人物,而且鬆坡啊,你就沒想過,你爲什麼這一次纔剛剛到了日本就遭到了黑龍會的追殺?米六爺這次來到日本,是因爲幫會有事,而且雖然他是洪家人,可是他自己在日本也是有自己的影響的,雖然這件事他和我都沒有對你提及過,可是實際上,私下裡米六爺曾經親自詢問過黑龍會的二頭目,詢問他爲什麼要派殺手刺殺你,你知道嗎,雖然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但是從米六爺的話裡我還是聽得出,這一次對你的刺殺,應該就與袁世凱有着分不開的關係。鬆坡啊,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存在着黑龍會這樣的幫會組織啊,他們哪一個不是在當地盤根錯節?要對付你這樣的一個落了單的將軍,對於他們來說,算是什麼真正困難的事情嗎?”
孫文先生的一番話,讓我徹底醒悟了,確確實實,我之前的那個想法,是不成立的,日本有黑龍會,那誰知道越南會不會冒出一個白龍會,緬甸就鑽出一個青龍會?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就算是迂迴到了他們的地界,還不是一個結果嗎?
“孫先生。”我對孫文問道:“那您看,我應該如何那?我如果不能夠回到雲南的話,那麼一切我想都是空話,滇軍現在並沒有直接的掌握在我的手裡,而且如果是放在以前的話,我想我能夠直接通過電文調兵,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唐繼堯啊,我是看不清楚他到底是想要做什麼了。哎。”
見我嘆氣,孫文先生對我道:“其實,鬆坡,你的處境我也能夠理解,雖然我的手裡沒有滇軍那樣的精銳,甚至是我手下根本就是沒有一兵一卒,可是我還是能夠體會你的處境與心情;不過鬆坡啊,你想過沒有,你能不能換一個角度去想這件事那?如果你並不是迂迴到相鄰的國家折轉回雲南的話,而是直接回到北、京,而後大搖大擺的返回雲南,這樣的可能性有多大,你想過嗎?”
“孫先生,這,恐怕是沒有任何可能的吧?如您所說,如果我真的直接返回北、京的話,能不能大搖大擺的回到雲南先不提,我到了北、京之後,還能不能或者離開車站,恐怕都是一個未知數吧?”
孫文先生搖了搖頭,對我道:“鬆坡啊,或許你說得對,但是你想過沒有,現在袁世凱是認定了你不會回到北、京去的,因爲他認準了這一次你必然會直接返回雲南而後興兵,可是如果當這樣的一個他已經認定了要興兵討賊的人,又突然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而且還是持有一種忠誠的態度的話,那袁世凱會如何抉擇那?”
“你的意思是?”我其實已經明白了孫文先生的意思,只不過我還是希望他能夠親口給我一個肯定的答覆,孫文先生見我如此,不由的笑了,點點頭,對我道:“鬆坡啊,現在袁世凱要登基他最害怕的是什麼?馮國璋、段祺瑞,他們兩個已經表明了姿態,雖然還有徐世昌等人在維護他,但是現在但凡是公開反對他的人,都是持有兵權的,而那些支持他的人中,又有幾個能和馮國璋、段祺瑞相比?有些時候,有些事,或許委婉一些去做,反而能夠得到真正想要的結果。”
聽完孫文先生的話,我不由得陷入了沉默,不過稍作權衡之後,我便打定了主意:“孫先生,我明白了,明天,蔡鍔就乘船,返回北、京。”
得到我堅定的態度後,孫文不由的大笑了起來,而後站起身子供着拳對我道:“將軍大義,孫文待全中國四萬萬百姓生靈,感謝將軍涉險救國忠義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