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下海前沒再去新的地方遊玩,可有米粒相陪,這兩天他過得也十分充足高興。
原來米粒竟是個十分有趣的人。腦海似乎總有無窮無盡的奇怪想法,和忘川說話時,總不忘將“遲些我要帶你到某個孤島或者深海某個未知區域去冒險,就我們倆!”這樣的話掛在嘴上,他渾身似有永遠揮霍不完的精力,津津樂道,與忘川分享自己在海底世界一個個精彩紛呈的冒險故事。他說得眉飛色舞,栩栩如生,說到其中一兩次,幾乎讓他喪命的危險經歷,他臉上表情就會突然緊繃,渾身發抖,好像再臨險境一樣。忘川聽得一驚一乍,思緒緊隨他在浩瀚無垠的海洋之下,忘我地馳騁!這更加堅定了他下海的決心。
三天只是一段很短的時間,忘川卻彷彿等了好久。第三天早上,米粒早早來敲門,他拉開門,看見米粒身後,赤疆和舒婭也來了,滿臉微笑,向他致意。忘川激動道:“赤疆大哥,婭姐,你們也來啦!”
赤疆衝米粒瞥了眼,道:“舒婭擔心他一個人,會鬧出亂子,所以來看看!”米粒眼珠瞪得老大,對舒婭嚷道:“婭姐!不是說好讓我帶他的嗎?”舒婭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笑道:“你性子一向太急,我和大哥也就來看看,絕不干擾,你不要生我氣啦。”米粒原本一肚子怨氣,經她手一摸,柔聲細語哄了後,頓時煙消雲散,喜滋滋道:“不,我絕不生氣你,你肯來,我們還求之不得呢!是不是?”他適時撞了下忘川,忘川即刻會意,大聲道:“沒錯!”
舒婭被他們弄得啼笑皆非,眼見瞧向忘川,嗔道:“你不要學他,他壞點子最多!”忘川只是微笑,不答話。
赤疆咳嗽一聲,正色道:“時間緊迫,淺海訓練場紀律一向嚴明,不要遲到!”
米粒拍着胸脯:“有我在,擔保忘川有早無遲!”
赤疆“嗯”的一聲:“我和婭姐在下面等你們。”
“好!”忘川剛答應,就被米粒拉去了。
一回生二回熟。這次他已經完全掌握了下“培育房”的最快方法。他和米粒來到崖邊,米粒在前,他在後,雙雙目視前方,深吸口氣,打開懷抱,縱身躍下!
兩個身影正極速墜落。忘川緊眯雙眼,任憑耳邊風聲呼嘯,他只全神貫注估看着下方距離越拉越近的大石臺!
身後,忽然“嗤嗤“有聲,兩道光影異常飛快,宛如兩顆流星,在他們身旁劃過,直直墜入了海底!
“是赤疆大哥和婭姐!”忘川失聲大喊,但因下墜中風勢太猛,話語都消失在了風中。
“快到了!準備御空卸力!”身前米粒提醒道。忘川回過神來,即刻施展御空之術,如法炮製,不一會兒就與米粒一道,安全落到了“培育房”結實穩當的地面上。兩人步履匆匆,奔向眼前這棟建築的大門,問也不問,直接踢門而入。忘川之前已在米粒口中得知,老鬼一天時間十之八九呆在水下,即使上面的門被敲爛,他也十之八九聽不見,於是來者進出自便是了。
可這天,他們踢開門,老鬼居然破天荒,在水池底下搬了張椅子上來,早早坐在池邊等候他們了!
“老鬼早啊!”米粒忘川同時叫道。
老鬼精神爲之一振,從椅子上彈起,看起來特別高興。哪怕腿腳不利索,也笑哈哈向前走了幾步:“我記得赤疆說,忘川今天下海,所以特意給你們選了兩個上好的呼吸藻,以備使用!”米粒上來緊緊握住他的老手,耳語道:“老鬼,是否把家底都亮出來啦?”老鬼老臉微微一紅,悄聲道:“我既然說了看好他,就一定會拿出點實際行動來!”米粒嘖嘖讚道:“你這滑鬼頭!”老鬼嘿嘿一笑,不接話頭,走到自己椅子邊,伸手在椅子底下取出一個人頭大小的方形古銅色盒子。遞到忘川眼前,笑道:“這盒子裡浸的,是我花費三年心血辛辛苦苦培植的‘深海開拓者’,培植用的海水,溫度,亮光,都是最好的!戴上它,保證你如虎添翼!”“深海開拓者?”忘川看向米粒。
米粒笑道:“老鬼一向喜歡給他的寶貝取些奇怪的名字,以顯示它的與衆不同,像這個‘深海開拓——”
“她們本就與衆不同!”老鬼打斷他的話,不悅道。
米粒撇了撇嘴,伸手欲接。老鬼卻把盒子輕輕放到忘川手上,道:“我只交給懂它的人!”忘川受寵若驚,小心拿穩盒子,這看來並不十分大的盒子,竟有點沉。
老鬼見他拿穩了,就騰出手打開盒蓋。原來這盒子是個微型“水池”,裡面浸着一塊異常“勇猛”的呼吸藻——它們的觸角動得比一般同類靈敏得多。
忘川看得有點發怔。他還以爲呼吸藻大都像池裡養的那樣,死氣沉沉,只抓在手裡纔有活氣呢。米粒讚道:“果真是上好品種!”
老鬼卻不領情:“我早說過,它們本就與衆不同!”
米粒笑了笑,忽然“啊”的一聲,叫道:“瞧我這記性,忘川快點,要遲到啦!”忘川猛的醒悟,把盒子往老鬼手上一放,急道:“老鬼,對不住,我們趕時間!”一邊說一邊從裡面取出那個“深海開拓者”,湊近了他又發現,原來這個呼吸藻,除觸角比其他種類要“活潑”外,它的顏色也要較其他同類綠一些。但他沒心思再仔細觀察,向老鬼道了聲謝後,便急匆匆離開了培育房。
他們馬不停蹄,去到水族館。找了兩頭海象,片刻不停,戴上呼吸藻,跨上海象,“撲通撲通”下了水。
下水後忘川才體驗到老鬼所說的“上好呼吸藻”是什麼意思了。這“深海開拓者”果然非同一般,除了極其舒適,舒適到根本察覺不到有它的存在之外,他的聽覺和嗅覺也似靈敏了許多。他把這種感覺跟米粒說了。
“你說的‘聽覺’和‘嗅覺’,主要是指對水下環境的敏感度稍稍異於常人,正如所有水下生物一樣,通過感覺,對其周圍環境可能產生的危險隨時持有高度警惕。你在水下和陸上已是不同啦!”米粒解釋說。
他嗯了聲,心想難怪它被視爲靈界最珍貴的寶物。有了它,人們不僅打破水裡不能呼吸的侷限,而且它賦予人的敏銳感官,在打破侷限的前提下,不是可以進一步像魚一樣融入海洋了麼?他想着,這個時間,正是大家趕去“做早課”的高峰期,水池下卻只有寥寥數人,優哉遊哉向前行,絲毫沒有往日的匆忙之象。他湊近海象耳際,低哨數聲,海象即刻嗚嗚的叫,追上了前方米粒。米粒微微一笑,扭頭看了他一眼,而忘川此刻眼裡,只有前方那個出口。
前方,出口已近。
米粒與他肩並肩,用手勢囑咐他幾句。忘川表情十分堅定,重重點頭。
“嘩啦——”他們由水裡到了空氣裡。一出水池,他們身上的體重馬上發生改變,由原來的輕盈突然變得沉重,忘川差點脫手,從海象身上掉下。好在米粒與他並肩而出,早有預料,在他身體即將失去平衡一瞬間,閃電出手,在他腋下託了託,借這一託之力,他才得以重新穩住身子,與海象抱成一團,再次墜入水中!
這次,他終於進入了海洋。
他身體緊貼海象,跌入海面時的巨大震盪險些叫他再次脫手。還是米粒,在他入海之際,伸手按在他肩膀上,這才使他得以安穩坐在海象背上。可米粒他自己,卻不得不顧此失彼,穩住了忘川,自己卻在坐騎上跌了出去。跌入海中。
忘川騎着海象浮出海面,一邊扯下呼吸藻用鼻子呼吸,一邊放聲大喊:“米粒!你在哪裡?米粒——”
海浪一波波打在他身上,他卻聽不到任何迴應。喘了幾口大氣後,便匆匆含上呼吸藻,與海象一起沉入水中。海底下,他張眼四望,好在呼吸藻賦予他的敏銳感終於感知到身下有一股輕微震盪。他催動海象,向下極速潛去。果然看見米粒的身影,在底下來回遊動,敏捷得像條魚!他定睛一看,不由暗吸口氣,原來米粒正在追他的海象!而且他的身子,越遊越快,最後那頭海象竟被他追上了。還毫悄無聲息地跨了上去。忘川抱着海象愣在原地,聽到他先後打了幾聲哨,是急轉和加速遊的意思。其實他也不必聽了,因爲眼前,米粒已駕着海象,由水底飛快遊了上來!
兩人先後冒出海面,摘下各自的呼吸藻,米粒首先問:“你沒事吧?”剛纔出現險情的明明是他,他卻反過來問忘川有沒有事,而且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忘川怔了怔,道:“沒事!你把我嚇死了!”
米粒哈哈大笑,道:“都是這小傢伙!”他拍了拍屁股下的海象,“我從它身上滑落,它就以爲我是新手,想逗我玩一玩,你別笑,這種事多着呢,它會叫你吃些苦頭,雖然你戴着呼吸藻,不會溺水,可它就欺負你在汪汪大洋裡體力有限,等你遊得手軟腳軟,頭暈目眩時,它纔像救世主一樣出現,把你馱回去,叫人笑話。”忘川瞧見他座下那頭海象,果真似耷拉着臉,無精打采的樣子。
米粒又笑道:“它沒想到碰上了我,跟我鬥一把速度,結果輸得灰頭土臉,真是過癮!”他自吹自詡,得意之極。笑罷,好像估摸了下時間,臉上笑容倏地隱去。不斷敲頭,一副搞砸了大事的模樣。
“是不是要遲到啦?”忘川問。米粒眉頭皺成團,不知如何作答。忽然,他靈光一閃,從懷中摸索出兩個種子似的東西,道:“我真是糊塗蟲!”說着將手中東西,給忘川彈去一粒,道:“這叫‘心意相通籽’,一公一母,吞進肚子裡,我們在水下即使不張口也能交流了。”
忘川張大了嘴:“不張口也能交流?”
“嗯,這一公一母本就心意相通,即使分開十萬八千里,它們一樣可以交流,一會兒吞掉它後,你要對我說什麼,就看我一眼,我立馬就能感知,等我也看着你的時候,你只需把要說的話不斷在腦海重複,四五遍後我就能聽到啦!”
“真神奇!”忘川看着掌心的玩意兒,驚呼一聲。
米粒不以爲然:“此物雖好,卻也有缺陷。容易泄露你內心秘密,所以,千萬記得要有話說時纔看我。”
忘川笑道:“我什麼都不記得,也沒什麼好透露的。”米粒內心一凜,倘若不小心讓他看到一些往事,豈非嗚呼哀哉!
“一會兒下到海底你要緊跟在我旁邊,路上我會和你詳細介紹海底情況,尤其是你接下來要接觸的淺海訓練場。懂了嗎?”
忘川點了點頭。
兩人吞下“心意相通籽”,再次戴好呼吸藻,騎着海象,潛入了水中。
進入海底後,米粒首先用“心意相通籽”跟忘川說:“我們現在去的,是南海人員分佈最廣的淺海區,你前兩天看見的那些人,大都在淺海區進行最基本的肢體平衡和力量訓練。”
忘川問道:“什麼叫肢體平衡和力量訓練?”
米粒領着忘川,邊遊邊答道:“人在海洋和陸地是不同的。打比方說,一個人在陸地上可能身手極其矯捷,很少有人能與之爲敵。但他一旦到了水底又會怎樣呢?他可能連最基本的直立行走都做不了,更別說與人在水下決鬥了,所以肢體平衡就是要訓練你們在海里也能像在陸地一樣行走,一樣跳躍,一樣奔跑,一樣拔劍揮劍。”
忘川驚道:“這······這需要多大的力氣呀!”
“不錯,所以才需要輔之與力量訓練。你也知道,由於海水的原因,一個人打出一拳,這一拳在陸上可能足以擊碎一塊巨石,但在水裡卻未必能動得了它分毫。同樣的道理,陸上原本能跳兩丈高的力,用在水裡發現根本跳不起來,我們在海里要做到像陸上一樣行走跳躍,勢必要付出比陸上大數倍,甚至數十倍的力氣。祖先幾百年的經驗也告訴我們,在海洋下鍛鍊一年所得到的力,簡直要比在陸上修煉三年所得還要多。”
“這樣啊!若是在海洋下修煉十年,那豈非無人能敵了!”忘川又瞪大眼。
“不是的。祖先的經驗也告訴了我們,我們的身體無法長時間承受海洋深處那股高強度的壓力。不管你意志力多麼堅韌,都抵熬不住。曾經有位意志超脫常人的靈界前輩就曾嘗試打破常規,欲征服深海,他原本計劃要在深海處持續高強度運動一個月,結果整整一年,他都沒有上來,一批批晚輩下去尋找,毫無所獲,他就這樣在海底深處消失了。”
“他怎麼了?”忘川問。
“還能怎樣?”米粒笑了笑,“要麼被大海的壓強壓碎心脈,要麼力竭而死,軀體不是葬身魚腹,就是隨大洋海流,不知飄到了何處。所以我們纔將所有力量訓練,都放在淺海。”
忘川嘆道:“可惜可惜!”
米粒道:“不管怎樣,這種勇於探險的精神總是值得我們敬佩的!”
忘川道:“是!不知那位英雄前輩的大名是?”
米粒笑了笑:“浩渺無垠。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名字。”
說話間,他們已來到達南海一百丈深的淺層海底。這是一片海底的大盆地,有着極寬的面積。忘川放眼望去,果然人山人海,整齊劃一,雙腳踏地,儼然一支無比龐大的海底軍隊。分成數個大方陣,有的一步一步做着行進後退的訓練,有的做彈跳訓練,有的人手一塊巨石,高舉過頂,做上拋下接的力量訓練,每個方陣人與人之間都用一條胳膊粗的大鐵鏈纏住彼此手臂,相互牽扯,以防有人經受不住海水壓迫被衝散了。
海底盆地兩側,分別屹立着兩棟巨型建築,遠遠望去,全是巨石鑿空堆砌而成,外形與陸上的宮殿無異。更新奇的是,這兩棟坐落在海底的建築,居然還泛出耀眼奪目的亮光。
米粒和忘川騎着海象在方陣上空緩慢遊着。他們周圍,全是來來往往的人與海象,在這兩棟巨型建築之間來回穿梭。
米粒一邊領着他向左邊那棟建築游去,一邊介紹道:“這兩座水下宮殿是淺層海底的一個大據點,也是西部深海的一個小分區。我已經跟你說了,西海作爲靈界四大支柱力量之一,其海底訓練基地分佈極其寬廣,各個海區都有分佈,每個訓練場都會有一兩座這樣的建築,主要負責給修煉的人提供休息和食物補給。”
米粒指了指眼前建築最頂端那個閃着亮光的“大窗口”,笑道:“赤疆大哥和婭姐就在上面等着我們呢。”
忘川聞言大喜,迫不及待催動海象,與米粒一起遊進了石造宮殿。
剛穿過大門,忘川就發出一聲驚呼。卻是他與海象穿入門口時,全身突然變沉,失重下墜,掉進了一個大水池!原來,這座建築裡面竟是滴水不侵的“陸上狀態”。米粒坐在池邊,呼吸藻已卸下,正捧腹大笑。顯然他是知道會有這一突變的,卻故意不提醒,叫他在水池裡摔個底朝天!
忘川又氣又好笑。丟下海象,狼狼狽狽,溼漉漉游上岸,無可奈何地直搖頭,他實在拿這位米粒沒辦法!
赤疆和舒婭從內屋走了出來。舒婭眼中帶嗔,暗罵了一句米粒,徑直走向池邊,拉起渾身溼淋淋的忘川,又回頭白了眼米粒,責怪道:“我就說吧,你準沒個譜,遲了這麼久,要不是大哥與東日島主交情好,他早就拂袖而去啦!”舒婭一說,米粒這才驚醒,拍額道:“我居然忘了今日乃是一年一度的‘四人王聚首日’,那三位人王沒罵我吧!”
赤疆哼了一聲,沒好氣道:“西海的怒熊老哥和北冥海妖都是過時不候的人,時辰一到,就立馬攜各自愛徒出發了,只東日島主願意給我幾分薄面,答應見一見忘川。”
米粒自罵了句“該死”,向舒婭道:“下次見到西北海兩位人王,我是不是得繞路走?”
舒婭這次也不幫他,只道:“誰叫你不體諒體諒人家路途遙遠。”
赤疆見忘川愣在一旁,一臉茫然的樣子,於是道:“好了,你們兩個帶他去換身乾衣服,隨後來頂層大廳見我。”
“是!”舒婭與米粒齊聲應道,便拉忘川走進了內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