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和楚正哲視頻,賀寧兮就把賀天這幾天的遭遇當談資說了。她的表達顛三倒四,又很容易夾雜不清,好在,正在哈省榮工大上學的楚正哲既有耐心,又很聰明。
楚正哲完全弄明白他離開東州之後,宋詩筠和賀天又發生了什麼事。
對宋詩筠的遭遇,他只能深感同情。
陸宛昔在東州軍大,每隔一週,就會詢問他在學校的情況。學業如何,生活如何,主要關注的,是他每天都在交往什麼人。
如果楚正哲不說,她就會要挾楚正哲:“我找賀天去問。”
楚正哲若是回答:“你問他,大概也沒什麼用。”
她就繼續威脅:“我就讓國際科的章戰波問你爸爸。”
陸宛昔還會和他聊起突然就不在東州的紫藍:“你想不想知道,他到底去哪裡了?”
紫藍是和爸爸一樣重要的人,楚正哲當然想知道。
陸宛昔便說:“想知道答案,就乖乖的,我問什麼,你答什麼。最近見誰了?”
“體育局的。”
“只有他們嗎?”
“還有武術協會的。”
“想讓你幹什麼?”
“出席他們的活動。”
“更具體一點呢?”
“做指導,或者初級組的裁判。”
問着問着,問題趨向私人化:“在大學裡面,有沒有碰到更加心儀的女孩?我聽說,你喜歡的賀家小姐,連正規大學都沒考上呢。”
楚正哲腦後涼風嗖嗖,硬着頭皮說:“我信奉的是‘從一而終’,願做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半晌,陸宛昔懟了他一句:“做作!”談話就此結束。
後來,楚正哲故技重施,讓陸宛昔不要一味盯着自己,也關注關注老朋友賀天:“他情況比我糟糕,你多去問候問候他吧。他失戀了,前女友聰明漂亮,可是霸道,他吃不消。”
這個爆料,直接導致了賀天的厄運。
陸宛昔把賀天叫去綠森林,開了一排啤酒,讓賀天從左往右一口氣喝光。賀天不明所以,又架不住她的強盜,只有喝了三罐。陸宛昔讓他再喝,他要求:“你先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你暑假裡到底陪了誰?真的是爸爸朋友的女兒嗎?”
賀天被戳中了軟肋,訕笑一聲,把接下來的三罐也一氣兒喝光。酒精上頭,他先通知張雲廷過來給他開車,然後問陸宛昔:“小哲告訴你的?”
陸宛昔冷冷盯着他:“坦白從寬吧。”
賀天長噓一口氣,片刻,才說:“我不是不喜歡她,但是緣分不對,在一起彼此都不開心。你問我的時候,我已經和她分手。理論上說,我確實沒有騙你。”
陸宛昔露出鄙夷:“真是沒想到啊,你這個人。人模狗樣的,實際上,還是渣男一個。”
這個評價很刺耳,賀天反駁:“合不來就不應該在一起,我這個選擇怎麼就渣了呢?”
“你有沒有接受人家對你的好感?”
賀天點頭。
“有沒有表達你對她的好感?”
賀天想想,也點頭。
“既然互相喜歡,愛情的路上,你們就應該排除千難萬險,堅持在一起,不說分離。誰先動搖,誰先退出,誰就是渣。”
這樣的結論,讓賀天結舌。
陸宛昔鄙視着他,好一會兒之後,語氣突然軟下來:“分了就分了,如果再回去招惹,那就更是渣上加渣啦。”
被打了一巴掌,現在又被她揉揉疼,賀天哭笑不得:“遵命,我的女王。”
陸宛昔這才笑了。她拿出手機,從相冊裡調出一張照片,讓賀天看。照片上,一片盛開的蒲公英後面,一個穿天藍色連衣裙的女孩子正和一羣小朋友做遊戲。
這個女孩,賀天覺得非常眼熟。他靈活的大腦飛快轉動,一剎那,他就想到了申悠然小女友生日宴會上,他發現過的那個女孩。
一模一樣的天藍色裙子。
只不過這一次,畫面上多了毛茸茸的蒲公英。
“你在哪裡拍到?”
“你先說說,這個女孩,你覺得怎麼樣?”陸宛昔瞧了賀天一眼,之後,還是先交代照片的來歷:“我定期要做社會實踐嘛,上學期關心老城區空巢老人,這學期就去了東灣的公立養老院。替老人們在旁邊不遠的東灣公園爭取到一個月兩次的免費開放日,第一天,我就陪老人們去了。紅葉田讓我拍到的,怎麼樣,符合不符合你曾經說的:‘清新如冰,皎潔似月,靈動若流風迴雪,明媚鮮妍又好像春暖花開。’?”
賀天輕輕一笑:“我那只是隨便一說。”
“我總結下來,你四句話的重點並不在女孩子的外貌,無需貌若天仙,只要單純,清爽,有活力,足以。”
“我謝謝你這麼關心我。”
“那你到底想不想知道:這個女孩叫什麼?到底在哪兒上班?”
如果不是冥冥中有緣分,賀天真不知道何以解釋:他在若干天后,在陸宛昔的手機上,還能看見“她”。
陸宛昔聽到別的人叫“她”:雪吟。而和“她”在一起的孩子們,七嘴八舌都叫“她”:沈老師。
沈雪吟老師,是一所叫“綠景”的幼兒園的老師。
據賀天后來查訪:這位老師在師範學院學習的幼兒教育專業,去年就已畢業。託在東城區區委一個部門下面做科長的叔叔照拂,當年入綠景幼兒園,做起了幼兒園老師。到今年,剛好一年實習期滿。
綠景幼兒園的官網上有該園所有在編老師的工作照片,沈雪吟老師在上面一副純素顏,清蓮出水,倒是一點兒都不俗氣。
不知道爲什麼,賀天的目光穿過這位沈老師的照片,總是看到記憶中那個穿紅衣服女孩子的影子。陸宛昔把蒲公英花田的照片轉給了他,他又轉而放在電腦桌面上。和孩子們一起嬉戲時候的沈老師,那神態,那眼神,多像楊柳岸下,小純沉浸在小提琴樂曲中那會兒。
後來,他就真的找到那家幼兒園。車子停在不遠處一個小型停車場,他本人步行至幼兒園,然後隔着幼兒園的圍欄,看到裡面年輕的女教師們和活潑可愛的小寶寶遊戲。
孩子們和老師一起玩“漁翁網魚”,兩個老師帶着一圈孩子把手高高舉起來,轉啊轉啊,突然一起把手往下一放,正在鑽進鑽出的其他孩子就有鑽不出去的,便是“大魚”被網住了。一個被網住的小胖子全程都在笑,一個被網住的小姑娘生氣的哭,多久沒有輕鬆過的賀天,被這羣天真無邪孩子的萌態逗得嘴角揚起來,半天都沒有放下。
幼兒園外面,多的是悄悄來看自己孩子的父母(還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等),他們也被小朋友們逗得笑起來個沒玩。
賀天一個下午大大方方站着,一直到幼兒園開始放學。家長們一個接一個進去接孩子,孩子們全放清,又過了半個小時,纔有老師從幼兒園裡往外走。難得會有幾個男老師,不過,成羣結隊從裡面出來的,大部分還是女老師。教幼兒的緣故吧,這些女老師們大多數都很年輕,也有顏值很高的,但是,在人羣中一下子抓住賀天注意的,還是那個穿着天藍色裙子的“她”。
三次相見,她居然都穿了同一條顏色的裙子。
不僅如此,穿天藍色裙子的她,還推出來一輛天藍色的自行車。
一頭長髮全部束在腦後,只用一隻蝴蝶型的髮夾鬆鬆夾住,幾縷髮絲垂下來,秋風拂面,吹拂起那髮絲。好像被十幾發強力***擊中,賀天突然腦海中一片空白。
“天意嗎?”一剎那間,他心裡只留下這樣一個聲音。
即便想要用手段,林家的實力實在太大,他無法匹及,更不敢把大華夏區一起押上十分危險的境地。
這也就意味着:摯愛和自己之間空間距離再次縮短,但是他和“她”之間,其實已然咫尺天涯。
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夏悠純。
但是,老天爺似乎並不無情。
他碰到的,難道竟是“小純”同款?
沈雪吟已經騎着車子走遠,他急忙攔了路上正在經過的一個人的自行車。不顧那個人大吼大叫,好像遇到劫匪,他飛快掏出皮夾裡,並將裡面所有的鈔票全部塞給那個人。
這種自行車,即便是全新的,市場價,也不過幾百元。賀天塞到那人手裡的錢超出了五倍都不止。
那人先破口大罵,隨後罵人的聲音不知不覺低下去。接着拿着鈔票來到最近的超市,一張一張全部在驗鈔機上檢驗真僞之後,這個人頓時大喜若狂。比鋤地的農夫會碰到自己在樹樁上撞死的兔子還要幸運,這個人覺得,自己簡直一頭撞上了突然下凡的財神。這種好事,一天一趟太奢侈,一個月來一趟,他也可以不用爲了生計每天愁苦啦。
且說賀天猛蹬自行車去追他心目中的女神。眼看距離越拉越近,他馬上就可以攔下車子表白,十字路口到了。沈雪吟看到綠燈,騎着自行車優優雅雅過去,賀天跟上來時,綠燈轉紅燈,另外兩個方向的汽車開始通行。
賀天腦子裡全部是美夢即將成真的幻想,眼睛裡全部是女神動人熟悉的身影。
不料一輛車撞上來,“砰!”他好像撞在牆上的壁球,一下子被彈飛出去。
也是巧,天河的楚大老闆竟然剛好坐在隨後那輛車子裡,一看前面出事了,司機打着轉向燈變道,他目力敏銳,一下子看到被撞了、摔在街心的賀天。
肇事司機兇得很:“你他媽怎麼騎車的?你這邊紅燈了呀,眼瞎啦,看不見啊。活該撞死你,知不知道?”正罵着呢,一個鐵塔般強壯的男人突然出現在旁邊。
楚鐵龍把墨鏡摘下來,混過黑道、坐過牢,現在統領着東州大小黑幫,影響力輻射整個華東區,還有天然的身高優勢,居高臨下隨意一瞥,兇巴巴的肇事司機差點當場尿褲子。
“這個,我——”
司機把賀天扶起來,楚鐵龍看了一眼,心裡有數:嘴不歪口不斜,只是用手護落地碰到右側身體。衣服褲子都有磨損,磨損處有血,但應該都是皮肉外傷,不要緊。
他轉過臉,正視肇事司機:“我侄子的不對,他闖紅燈。醫藥費我們全付,如果你的車有損傷,照這個上面打電話給我。”說完,遞了一張名片上去。
肇事司機總覺得要捱打,對方居然認了全責,這已經是意外之喜,哪裡還想要什麼賠償?楚鐵龍的名片,他又不敢不接,接下來,訕笑着說兩句:“行行行,我回去再查查。”奔回車上,發動汽車,一踩油門,逃之夭夭。
楚鐵龍把賀天送到長江醫院,全身掃描,確認沒有內部出血點,隨後去外科護士站,護士遵醫囑給他上藥、包紮。剛從門診大樓裡出來,許伊菲坐車趕到。
看到老媽風風火火而來,賀天甚是頭大。
楚鐵龍微笑道:“那我就先走啦。”
“謝謝叔。”賀天舉起無礙的左手,揮了揮。
和許伊菲碰面,楚鐵龍點頭問候:“來啦。”
許伊菲照理也要和他寒暄,兩三句之後,楚鐵龍離開,許伊菲奔到兒子面前。
大呼小叫免不了,隨後坐進車子裡,在許伊菲開始盤問之前,賀天先把車鑰匙給昌叔:“回雅筑後,讓雲廷到東五環外的綠景街道停車場,把我的車開回來。”
許伊菲很是吃驚:“恆遠的生意,都做到東五環去啦?就算去東五環,你一個總經理,去走訪客戶,還是推銷產品?”
賀天仔細思忖,然後正色道:“媽,是不是隻要不是蘇茗悅的女兒,我談戀愛也好,結婚也好,哪個女孩,你都無所謂?”
“這什麼話?”許伊菲忍不住發急,叫起來:“太醜太笨,那也不行。”
“做老師怎麼樣?”
“老師?”
“幼兒園老師。”
許伊菲眉頭剛一皺,賀天馬上又說:“長相當然不會不好,你如果不同意我談這個對象,那以後還會發生什麼,我可概不負責。”
“唉,你這個小子,拉拉扯扯就是不和那個姓宋的小丫頭斷掉,現在又拿這件事情來要挾我。我懷你十個月唉,就算後來不是我撫養的你,我是你親媽吧。你談戀愛,要結婚,對象什麼樣子我還沒見,就不住口答應啊。”
賀天拿出和對手周旋的本事,翹着二郎腿,瞅窗戶外面,只是不作搭理。
許伊菲特怕蘇茗悅夥着宋詩筠,把自己這個寶貝兒子給爭取過去,沒辦法,只好道:“行啦行啦,不聾不啞不是殘疾,身體健康家世清白,隨便你怎麼挑。”說罷嘀咕:“確實只要不是宋詩筠那個丫頭,我就能接受。”轉臉又對賀天說:“不就是個女人嘛,漂亮終究會過時,能讓你的生活穩定纔是最重要的。”突然把賀天上下打量打量:“不會吧。”
“什麼?”
“追那個女孩,讓你紅綠燈都不看,就這麼被車撞上啦?”
“她騎自行車太快啦。”
“你沒有自行車,你怎麼在街上追的她?”
“我隨手在路邊上搶一輛唄。”
“啊喲啊喲,”許伊菲點指兒子,“闖紅燈,還當強盜。就是這個女孩,讓你把你媽我教給你的斯文全敗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