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宛昔問賀天:“事情再不解決,我就要強制清場啦。”
賀天正在開車去公司的路上:“我已經確定:警報已經解除。”
“效率這麼高?賀寧兮這個美人計到底還是奏效了?”
賀天臉一熱,將駕駛模式切換爲自主駕駛,然後才說:“要我解決沈安琪的人是你,現在卻要譏諷我利用自己的妹妹,你什麼意思?”
“我只是這麼一說。”
“陸宛昔,說實話,我忍你好久了。”
電話那頭,陸宛昔並不在意,輕輕一笑,收線。
外面的天空陰霾着。秋風吹落樹葉,天氣更加涼了。
海頓17號。
煮飯的大嬸照例來廚房忙碌,楚正哲來到樓下,讓大嬸給煮一碗濃濃的米粥出來。
大嬸說:“沈小姐今天想吃得清淡些嗎?”
楚正哲微微尷尬了一下,說:“沈小姐已經不在這個家裡了,這碗粥,是做給賀小姐的。”
大嬸一聽,立馬愣住。“啊?”這位四十小几的中年婦女明顯腦子轉得跟不上趟。“賀小姐?”她滿懷詫異問:“是不是那天——”
楚正哲明白她所指,點點頭。
“哦——”大嬸別有深意唏噓着,不再多嘴,轉身去拿米,淘乾淨開始煮粥。
楚正哲並不在意她到底會怎麼看待自己。對於沈安琪,他確實是個負心人。卑鄙無恥,忘恩負義,朝三暮四,言而無信……這些喻意不好的詞語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他無話可說。昨天寧兮瘋狂成那個樣子,他的心真的被活生生撕碎了。明知道賀天在利用妹妹牽制自己,安琪離開時的響動,他也全聽在耳朵裡面。可是,都沒辦法。他做不到將寧兮扔下來,然後去顧念別人,包括自己。
凌晨時分,寧兮熟睡了,他在衛生間的鏡子前照自己的臉,自己對自己說:“楚正哲,你這就是爲了賀寧兮活着的意思吧?你的生命其實不是你的,你的意識歸根結底也不是你的。”
“我上輩子到底欠了賀寧兮多少,這輩子要這樣踐踏着自己無怨無悔地償還她?”楚正哲敲擊着鏡子裡那張臉,咬牙切齒問。
來到樓上,他發現,寧兮醒了。
賀寧兮睜開眼睛,迷濛的眼神遊目四顧。
她不太認識這個房間的佈置彷彿,過了好久,目光才慢慢聚焦。
聚焦後的眼神,就停留在楚正哲臉上。
賀寧兮不自覺張開張小嘴巴,茫然、呆愣、驚訝,諸般情緒交織着,爬上她那蒼白蒼白的臉。
“小……小哲哥?”哭喊了幾天的聲音喑啞無力。
楚正哲“嗯”了一聲,說:“你醒啦?”
賀寧兮木愣愣只顧看他,什麼也不說。楚正哲也不知道自己這時候該說什麼,便站起來,準備出去先到廚房再看看,除了米粥,他還可以幫她準備什麼。
他剛站起,賀寧兮便從被窩裡爬出來。在牀上膝行了幾步,在牀尾,賀寧兮猛地伸手從側面摟抱住他的腰。
賀寧兮將臉放在他胸腹之間,兩行眼淚再次悄悄滑落下來。
她哽咽着低語:“我錯了,我真錯了,我不該那麼愚蠢,這麼多年都沒能看透你對我到底有多麼好。”用力抱住他的身體,賀寧兮直起後背,昂首看他道:“不是因爲非要從沈安琪手裡將你搶回來,而是——”如果宋詩筠此刻站在她身邊,就會用語言代替她總結:而是因爲日積月累,我終於知道自己其實沒法失去你。
感情的模式大致都差不多,但是,細節梳理精細程度卻導致各人愛情最終歸宿不一。
不好,好在楚正哲並不會和賀寧兮計較。
無論賀寧兮這麼多天來的舉動源自於誰的設計,帶着怎樣的動機,他都只認準最後那個方向。他會留在她的身邊,一如既往照顧她,直到走到生命的盡頭。哪怕這行爲傷害了其他人,給其他人造成了諸多不幸。或者,便宜了什麼人,讓他們得償所願內心得意。
楚正哲將賀寧兮的手從腰上拉下來,握在手中,溫柔地說:“我現在下去一下,看看,給你準備什麼早餐最合適。”捧着她的手腕瞧了瞧,心疼的樣子流露言表,道:“幹什麼要把自己切成這樣呢?”又抱着賀寧兮坐好,撫摸了一下賀寧兮早已被他親手包紮起來的腳,柔聲說:“以後不要這樣傷害自己,我會爲之很難過。”
賀寧兮蒼白的臉泛起了淡淡的紅暈,因爲羞澀,也爲了心裡涌起的開心。
她摟着他的脖子,仰着小臉說:“你如果沒那麼難過,怎麼還會這樣對待我呢?”主動送上櫻脣,親吻他。臉上的紅暈更濃了,賀寧兮嬌羞無限道:“便是這樣,從今往後,便是我最開心去做的事情。”
楚正哲禁不住雙眼一亮,低頭又吻了她一下,之後才說:“我還是先下去吧,你累得話,就再多睡一會兒。”
賀寧兮依言躺下來,眼睛卻眨也不眨盯着他說:“你快點上來,我在這裡等你。”楚正哲點頭下去,她低頭嗅了一下蓋在身上的被子,那陣並不陌生的屬於楚正哲的氣息,此刻縈繞鼻端,竟似恍若別生。
楚正哲和沈安琪在一起時,早上的飲食主要以烤肉、麪包、牛奶爲主,穿插意大利麪,以及涼拌西蘭花等樣式。而今天該做中式早點,煮飯大嬸便烙了幾張雞蛋餅,一個小碟子裡裝着特製的醬料,還有肉排、肉鬆、海帶、香菜等各裝一個小碗,雞蛋餅塗上醬料後便可以包着吃。
米粥煮得濃濃的,胃口不太好的人喝着正合適。搭粥的小菜是一碟鹽水毛豆和一盤椒鹽花生米。煮飯大嬸果然是廚房裡的好手,一個小時之後,豐盛的早餐就擺上桌。
賀寧兮從樓上下來時,上身穿的是楚正哲的長袖襯衫,一雙修長的腿露了一大半在外面。她在椅子上坐下來時,楚正哲拿來一塊小毛毯,給她蓋在腿上。
楚正哲包了一塊只夾肉鬆海帶香菜的雞蛋餅給她,然後說:“你哥剛纔打電話來,你嫂子帶回過來看你。”
賀寧兮撇撇嘴說:“他昨天那麼絕情,把我拖出家門,又把我扔在這個小區裡面,現在還來看我幹嘛?”
楚正哲包了一塊肉排正要吃,聞言停下來。他看了看賀寧兮,又低頭心中暗自嘆息。吃了一會兒早飯,兩個人都有空檔時,楚正哲對賀寧兮說:“你都不知道你哥哥爲什麼將你拖出家門,然後又把你扔在我家門前?”
賀寧兮橫了他一眼,說:“爲什麼?”想了想,說:“大概是惱恨我沒用吧。我家裡面幾個人,我爸爸從集團小員工做起,一路高升成爲北美總部副總裁,我哥哥年紀輕輕便成了知名大學正教授,三十歲而已,就成了一家大型企業的掌舵人,現在貴爲大華夏區董事,掌握大華夏區絕大部分實權。至於我媽,也算是慈善界名人了,曾經也做過非常有名的時尚雜誌記者,只有我,沾着許多人的光有了今天,卻看不好自己的男朋友,自己弄丟了,沒本事爭取回來還在家裡面大吵大鬧,讓人頭疼。”
說着話,她目不轉睛緊盯楚正哲的臉,只見那張臉,由詫異到戲謔,一邊因爲自己的話有所觸動,一邊卻爲自己全部的內容覺得萬分不屑。
賀寧兮微慍,說:“你覺得我考慮問題還是那麼簡單,對不對?”
楚正哲沉吟須臾,說:“也不全是。只能說,每個人考慮問題的視角會有不同。”輕輕一笑,說,“你這樣去想,對你,對你哥,還有對我——我們大家心裡都會輕鬆許多。”
一個小時之後,老楊將宋詩筠送到這裡。穿着一身杏黃色皮質連衣紗裙的宋詩筠,精心描了眉眼,嘴脣塗成了很豔的正紅色,無可否認,一副氣勢逼人的女神模樣。
她提着一個大手提袋,手提袋裡面是當季桃之夭高級定製。賀寧兮將衣服接過去,去二樓房間換好。大氣的黑色立領花邊襯衫配淺色系印大花蓬蓬紗長裙,精神當中糅合了時尚以及女子獨有的嫵媚氣息。賀寧兮從樓梯上走下來,楚正哲只看了一眼,便悄聲對宋詩筠說;“賀董事真是費心得很,這衣裝,大概都是昨天才開始設計,然後連夜製作出來的吧?”
宋詩筠可不是賀寧兮,腦筋好使得很。楚正哲譏諷的意思流露於言表,就算是個呆子,也不可能完全聽不出來。她卻只是一笑,臉上表情雲淡風輕,半點尷尬也瞧不出來,且笑着回答:“正哲你說笑了,你不瞭解衣服制作的流程,所以纔不知道,這衣服,從設計,到製版,然後用選配的面料裁剪,最後製作出來,一個晚上,肯定遠遠不夠。”
楚正哲並不打算就此放過,冷冷道:“可是,爲什麼不管我怎麼看,這都像你以及你的先生向我示威的戰服呢?”
宋詩筠簡而言之:“你想得太多了。”說到這兒,賀寧兮已經走下樓梯,來到他們面前。宋詩筠問:“還滿意嗎?”
賀寧兮說:“有什麼不滿意?”和楚正哲一條心後,連語氣都不乏嘲諷,說:“只要我哥還能想着我,我就十分滿足。”
宋詩筠露出對她刮目相看的驚詫,旋即一笑,眼睛彎彎盛滿溫暖,說:“寧兮,不管怎麼說,你和正哲現在重歸於好。”即是說給楚正哲聽,也是說給賀寧兮聽,接下去:“我們之間,沒有誰要算計誰,大家都是爲了彼此共同的利益,正哲你應該明白,寧兮你,也心知肚明。”
這些天來,賀寧兮受她頗多指點,如今,自己也完成了心願,昨天晚上的事說到底和她也沒關係,自己心裡結下的疙瘩,日後要算,也得找親哥才行。
賀寧兮說不出什麼,楚正哲就更加不好再說什麼。只有一點,被自己放棄了的安琪,她的未來怎麼辦?
一想到那個傳奇而又多情的女子,楚正哲就忍不住悲嘆。昨天自己可以留她下來,但是,各種原因導致,自己只能像失去了知覺的木頭人,好像真的完全浸入了愛情,然後沒有反應聽任她離開
她和地頭蛇決裂,就是要投靠自己。
自己下了保證,突然之間卻又違背了保證。
那麼,這麼一來,這個可憐的女孩子會將她自己置於何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