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雨見王總和家長聊得投機,便側臉笑着對沈雪吟說:“沈老師,你對老師這樣的生活還習慣嗎?”
沈雪吟想了想,說:“還不太習慣。”想當初,她在綠景幼兒園,來上學的孩子多半家庭條件一般。人際應酬這種耗費時間和金錢的運作,極少會有人採用。而她,工作兩年,一次也沒遇上過。
蕭雨瞧她還不能接受的樣子,笑着說:“你當成是朋友之間的交往,什麼都好啦。”
沈雪吟未置可否。
他接着說:“教育工作者也是要交朋友的。”
沈雪吟這才完全理解,點點頭。
兩個人心照不宣,一起笑起來。
王總和三位老師還在講,蕭雨就還是和沈雪吟聊天。
蕭雨問沈雪吟:“沈老師就是東州本地人嗎?”
沈雪吟搖搖頭,坦誠道:“我是江城的。”
蕭雨吃了一驚,說:“那地方,離東州可不近。”說完,思忖片刻,笑着說:“你可真有福氣,這麼容易,便在這個地方紮根。”
沈雪吟看着他的眼睛,輕聲說:“蕭校也認爲我是因爲沾了別人的光嗎?”
蕭雨略微尷尬,低頭想了會兒,復擡頭,說:“我是覺得,只要一個人能夠順利在社會立足,不管周邊的環境是什麼,藉助了誰的力量,自己的努力始終是最主要的。心理學闡述得很清楚,任何個人的成長,內因都佔70%。而30%裡面,因素多而複雜,別人的光芒照射過來,所起作用實在已經微乎其微啦。”一番說辭,終於將沈雪吟說得重新笑起來。
沈雪吟對蕭雨說:“蕭校,你真是一個很細心的人。”頓了頓,道,“你的女朋友想必每天都開心得很,因爲不管什麼時候,你說話都會讓人不知不覺開心。”
蕭雨聞言沉默。
沈雪吟便問:“蕭校,你的女朋友就在本地,是嗎?”
蕭雨盯着她看,半晌才道:“我沒有女朋友。”
“啊?”沈雪吟怔住了。
蕭雨的目光由平淡轉向關切,不知不覺,竟然炙熱起來。
沈雪吟怦然心動,二人相互凝視之間,情意如同凍土消融後逢春的綠草,悄然之間翻卷舒展。
不知什麼時候起,王詠芳叫:“蕭校、蕭校……”
蕭雨咳嗽一聲,轉回目光,看着王詠芳說:“有事嗎?”
王詠芳便說了件和學校常務有關係的事。
蕭雨應變極快,半點痕跡也沒顯露,從容熟練回答王詠芳的疑惑。雷雅、貝露露以及美術、體育老師都做出認真傾聽的模樣。沈雪吟看看這幾位老師不約而同擺出的忠心耿耿的樣子,心裡暗笑,站起來對王總說了句:“我先出去一下。”
王總很殷切,說:“請便請便。”
沈雪吟是去上廁所,順便整理一下凌亂的情愫。但是,就在她離去的片刻功夫裡,對於她來說,命運的變故就此生成。
賀天將電話打過來。
沈雪吟將賀天的電話存在手機內,顯示出來的稱謂既不是“老公”,也不是“賀天”,而是賀天的別名:TONY。手機剛剛被她遺忘在桌子上,蕭雨剛剛說完一段話,正聽王詠芳她們熱烈討論,手機鈴聲一直響,鬼使神差地,他竟然信手將電話拿起來,順手接了。
他在電話這頭習慣性說了聲:“喂,我是蕭雨。”
那邊什麼都沒說,兩秒鐘後,電話被掛斷的盲音“嘟嘟嘟”傳來。
雅筑,賀天坐在書房裡,精密無比的大腦一下子想起沈雪吟剛入北京路小學,他宴請北京路小學校領導時,桌上那位戴着金絲眼鏡溫潤而又斯文的年輕校長。
敏感如他,瞬間就嗅到自己腦袋上一股綠油油的味道。
“媽的!”他不由得爆了句粗口,然後用力把手機甩在闊大的書桌上!
“咚”的一聲,手機飛出桌子,摔在地上。
屏碎了!
賀天氣得大口喘氣,過了會兒,他打電話給呂叔:“給我準備一臺新的手機,馬上就要。”
再說沈雪吟,在洗手間一陣美滋滋後,腳步輕飄飄從洗手間回來。剛坐下,剛剛上來的陽春麪端在手裡還沒來得及,蕭雨就很抱歉對她說:“沈老師,真不好意思,剛剛你的電話一直響,我代替你接了。原本是想告訴打電話的人你出去會兒,但沒想到的是,對方把電話掛了。”
“啊?”沈雪吟並沒有想到其他。
王葉林說:“沈老師,剛纔蕭校也給我看了,打電話來的那個人叫TONY。這個,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們賀總英文名就叫TONY。你電話裡這個TONY,就是我們賀總嗎?”
沈雪吟這纔打開手機查看通話記錄。
完了,最後一痛電話果然是賀天打來的!
沈雪吟做賊的,突然被警察逮了個正着彷彿,臉一下子刷白。
她知道自己這會兒失態不好,但沒法控制,還是竄起來:“哎呀對不起,我老公大概回來了。我現在得回去。”
“哎哎哎!”王葉林也挺擔心的,“這個不好了。都說賀總最近很忙,每天都會很遲迴家的。今天這事兒,我也沒有向秘書處丁秘書彙報一下,徵得賀總同意嘛,那肯定沒什麼問題。若是今天讓賀總不高興了,改日他是要怪我的。沈老師,無論如何,你都要替我解釋解釋喲。”
沈雪吟想哭的心都有,心想:“我還替你解釋。賀天那麼精明,不定察覺了什麼,我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嘴上不能丟份兒啊,只好說:“好的好的。”
王葉林要派給她派車。
沈雪吟急忙擺手,說:“不用不用。”
蕭雨頗爲歉疚,主動送到包廂門口:“沈老師,路上小心。”
王詠芳、雷雅等相互看看,心裡不約而同吐槽:“小心什麼小心?人家有司機接送,小心也是司機小心好不啦,跟她有半毛錢關係?”
沈雪吟出了包廂之後便一路飛奔,跑到大廳,方纔記得和老楊約定的時間還差二十來分鐘,便又掏出電話來打。
真是奇怪了,以前什麼時候都能打通的電話,今天怎麼撥打,都是那個溫柔的電子提示音回答:“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一連撥了十幾個,沈雪吟這才驚覺,老楊肯定接到什麼命令,放自己鴿子了。
老楊是雅筑的人,能讓他放自己鴿子,除了賀天還有誰?
沈雪吟自然慌亂,可是,深藏太多對賀天的不滿,也着實怨恨。
深秋季節,晚上的氣溫已經很涼。因爲總是有專車接送的緣故,她只是裙裝外面披了一件風衣的打扮明顯抵擋不住寒冷。
沈雪吟一手拎着那隻白色限量版愛馬仕,一手緊緊抓住巴寶莉大衣的兩襟,衝到路邊去打車。來了幾輛車,偏偏出來好幾撥人,先後將車子都給搶了。最後一輛,沈雪吟明明已經奔到車前,又被一男一女給拱到旁邊。
沈雪吟口拙加軟弱,除了跺腳生氣,什麼法子也想不出。
就這樣,一直等到王總那邊人都散了,她還在夜色下的路邊着急並等待。
蕭雨開着他那輛君威從飯店的停車場出來,開到馬路邊,將玻璃降下來,人在車裡,大聲呼喚:“沈老師、沈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