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之前,賀天真的沒有想過,面對一個實際上自己並沒有特別感覺的人,生活會變得無趣,之後甚至坎坷,到最後甚至越來越糟糕。
他現在所能確定得,和沈雪吟,原是一個錯覺。
那是一個天氣晴朗的午後,他在現任J軍區情報處處長陸宛昔的關心下,認識了那時還是綠景幼兒園老師的沈雪吟。
那一天的事,倒是如刀刻一般,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頭。夕陽下,一個乾淨如雪花、清純如山泉般的姑娘,就那樣出現在自己的視野裡,笑容真的就如春天的風一樣輕盈,騎着天藍色的小自行車,宛如童話般美好。
也是因爲這一點,讓他在正式決定要和沈雪吟結婚時,心裡暗暗下過決心:既然愛了,就一定要對沈雪吟好。
然而,無論他的理智多麼努力——積極地籌備婚禮,真心地將沈雪吟從她那個香閨抱出,接進自己爲她準備的繁華的新房……最終,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賓客漸漸散去,月亮漸漸高起,他,和他的新娘,獨處在佈置一新的房間裡。他的感情,還是掙脫了理智的束縛。
那一天晚上,沈雪吟一如既往,安靜地坐在牀邊,等候自己去擁抱她、安撫她。
他走到她的面前,伸出右手手指輕挑她落在臉邊的長髮。
沈雪吟惶恐着,嬌羞着,又隱隱期待着。
然而,賀天卻問:“你喜歡小提琴嗎?”
沈雪吟“啊”的一聲。
“以前有學過嗎?”
沈雪吟不明所以,搖頭:“沒有。”
賀天笑了笑:“那多可惜。”走進置物間,從櫃子裡取出一個小提琴盒,然後拿着一把看起來並不是很新的小提琴走出來。
他對沈雪吟說:“我表演一段給你看看,好嗎?”
沈雪吟點點頭。
於是,賀天拉起了拿首他私下裡不知練了多少遍的克萊斯勒的《愛的喜悅》。
也許是一種祭奠,同時,也督促自己全心投入新生活。只是,曲子反反覆覆拉了三遍,他面前邁過心裡面那道坎。沈雪吟卻累得歪在牀上睡着了。
後來的日子裡,這樣的事情倒是再也沒有發生過。
不過,沈雪吟的日子一下子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先是辭去了綠景幼兒園的工作,少了羨慕妒忌恨的三大姑六大姨以及極度愛八卦的社會人士的喧嚷後,只愛在花園裡侍弄花草,或者廚房裡鑽研飲品或是點心。
一度,她還是很開心的。經常打電話給他,讓他看她從各處蒐集回來的好品種chineserose,或者品嚐她精心做出來的巧克力咖啡和綠豆酥。
可是,過了一年多,她終於膩了。
總是面對盛開的chineserose聽音樂讀小說或是看電視劇,到底還是無趣。然而,在他的建議下,沈雪吟由許伊菲帶着去參加名流宴會,又鬧出很多笑話。
最讓外人落下話柄的,就是參加慈善拍賣那次,婆婆許伊菲非要讓她穿恨天高和長禮服,結果,鬧到整個晚上她都腳痛,無心和任何人應酬。這也就罷了,關鍵是,後來拍賣環節,有一幅大型山水畫拿出來,婆婆讓她舉牌。價格從15萬逐步飆上來,最後需要舉牌喊價80萬,沈雪吟被“80萬”這個數字給驚呆了,加上腳很疼頭很暈,最後牌子沒舉起來,她當場暈厥了。
事後,聽到傭人們議論,她才知道,這幅畫是公公賀聆風要求婆婆必須拍下來的,不問價格。
爲了善後,不僅賀聆風煞費苦心,賀天自己也動用了很多關係。
其後,許伊菲不主動提,沈雪吟就很少再出席類似的宴會。
尊榮地產的楊總在事業上出了點岔子,靠賀聆風擺平,有一段時間,楊太和楊茜茜和許伊菲、沈雪吟就走得很近。尤其是楊茜茜,沈雪吟成了賀天正牌夫人後,她也死心了,反而和沈雪吟有來有往,最後成了好朋友。
由於楊茜茜的關係,沈雪吟交到不少上流社會的朋友:金茉莉的金芊羽,嘉禾珠寶的吳夢涵等等,她們約沈雪吟吃喝玩樂,去瑞郎購物,在東陽滑雪……
然而好景不長,兩年後,楊茜茜、金芊羽和吳夢涵在家長的安排下,紛紛相親之後嫁人。嫁作他人婦之後,千金小姐都過起了夫唱婦隨的生活,沒任何事情可做的沈雪吟便又寂寞下來。
重新回到每天侍弄花草、沒事做做點心的日子,太悶了,賀天又不在家,就由老楊開車,送到市裡面健身、美容。這樣的日子,讓人慢慢的便渾渾噩噩起來。
突然有一天,沈雪吟就提出,要出去工作。
賀天還記得那是他從新港回來,剛泡完澡,從浴室裡出來,沈雪吟就一身暗香繚繞湊到他身邊。
實話說,物質充盈的生活會精緻人的品味,而使得一個滿身土腥氣的醜小鴨真的逐漸變成了小白天鵝。
沈雪吟在雅筑的這五年,眼睛裡看到的,耳朵裡聽到的,無外乎都是細緻周密的人和事物,慢慢的,她也就圓滑通融起來。而且,在楊茜茜她們的薰陶下,她也多了許些女人該有的手段。
不再穿前後都印着卡通圖案的棉布睡衣,而是用顏色純正面料高端的女性睡衣,將房間裡的自己武裝起來,將頭髮梳理得更順滑些,然後,爲自己灑上暗香飄渺的香氛。
賀天也不是聖人,他已然漸漸地習慣這個被稱爲自己“老婆”的女人存在於自己的生活中,花前月下,你情我願,他自然恣意而放縱。
將她抱在懷裡親吻,之後,他便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浪漫的交合應該是夫妻之間最甜蜜的互動。只是,沈雪吟的機智到了這兒,竟然停住了。
她提起要出去工作。
賀天火上了身,根本不想深談。
但是沈雪吟一直嘮叨:“我在家裡好悶啊,真的想出去走走。好像以前那樣,每天和小朋友們在一起,累一點,煩一點,都不要緊的。關鍵是有意思……”
賀天在最關鍵的時刻停下來。
他很難受。
但是,偏偏這會兒就失了心情。
他離開她的身體,坐在牀上,平息了一下情緒,爾後才問:“你想做什麼?”
“還是做老師啊。”沈雪吟脫口說道。關係到心願很容易達成的事,她控制不住眉飛色舞,繼續說:“我原來就是做老師的嘛,教育這門事業,對於我來說,我覺得,始終還是很合適的。只是——”說到這裡,她興奮的語氣降低了兩個點。偷眼瞅了瞅賀天,也不知道賀天到底是贊成還是反對,抿了抿嘴,鼓起勇氣說下去:“我不想再去綠景幼兒園了。我要去小學。”
賀天側目看着她:“我不是教育局長,教育局也不是我家開的。”
沈雪吟抱着他的手臂撒嬌:“不嘛,你給人家去運作一下。”放下手佯裝生氣說:“昭卿都說了,每年都有老教師退休以及教師換崗的事情發生,教師招聘名額非常富裕充足。你是整個大市出了名的青年企業家,從市**開始,各個部門都熟門熟路,稍加運作,我做小學老師有什麼難?”她根本沒有發現話語中的疏漏,一門心思順着自己的脾氣生起氣來,撅着嘴巴說:“常年不在家,難得回來,連這麼點小事都不願爲我辦。你還有半點誠心當我是你老婆嗎?”
賀天本來泛着紅光的臉,被西伯利亞的寒風猛地吹過一樣,目光瞬間變得冷冰冰的。
他從牀上下來。
沈雪吟還是隻專注於自己的要求:“你快回答我啊。”
賀天暗中嘆了口氣,想想結婚之時自己的決心,浮起笑容,轉頭道:“如你所願,我明天就努力去做這件事。”
沈雪吟心願達成,頓時眉開眼笑。這時候,她纔想起剛剛賀天要做的事情來。
可是賀天已經離開牀,向門口走去。
沈雪吟不禁詫異:“你要去哪裡啊?”
“書房。”賀天頭都沒回,回答了一聲,打開門,他才側身對着房間裡面解釋了一句:“十五分鐘後,有歐洲技術基地和我的視頻會議。原來我有足足二十五分鐘,現在,時間忽然不夠了。”
這樣的冷戰,一直持續到他這一次再度外出。在總部待了十五天後,今天剛回來,下了飛機,那兒也不想去,就到寧兮新買的房子來了。
潛意識裡,他好像有些懷念昔日單身的生活。住着菁華園的公寓,自由自在,好像高空隨心所欲翱翔的鳥兒。
從濱江大道開到雅筑,夜晚路況理想,也就是三十分鐘路程。華威研發的藍光射線掃描過車體,材質覈實和牌照檢驗同時符合要求,大門緩緩打開。賀天一腳油門,車子滑進了雅筑莊園。
許伊菲年前就從《風尚》雜誌退休,因爲平日裡一直忙,這會兒纏着賀聆風去雲南度假。世坤的業務,文有張成毅,武有楚鐵龍,賀天也逐步成熟,眼看着就能獨當一面,還有總部的麥副總照管,賀聆風也樂得放自己一個大長假。
偌大的雅筑,如今就是第二代掌門人掌管。
賀天車子到了廣場,張雲廷便接過方向盤,將車子開走。
賀天從自動打開的電子門之間進屋。
呂叔親自奉上茶水,夏嬸則將晚間的夜宵端上來。
賀天端起泡得濃濃的普洱喝了一口,又吃了幾口夏嬸特別配置的善草堂養生燉湯,杯子和碗均放了,然後纔對呂叔說:“寧兮那裡,不定期要派人過去。那丫頭你也知道的,能將自己收拾乾淨就不錯了。每次我要去她都不讓上去,但想也想得出,三天不收拾會成什麼樣子。”
呂叔說:“知道了。”
賀天又問:“寧兮真的都不回家了嗎?”
呂叔說:“是啊,小姐長大了,她立志要和總裁、夫人以及少爺你一樣。”
賀天“噢”了一聲,又坐了會兒,他才起身上樓。
上樓之前,夏嬸跟過來提醒:“少爺,少夫人剛出去做事,這會兒心情不佳。”
賀天腳步一頓:“是嗎?”想了想,“蹬蹬蹬”快步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