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9-2 11:10:48 本章字數:15471
雲羅就在浣紗閣中安穩住了下來。浣紗閣中離前院近些,李天逍從宮中回來總是先到了浣紗閣中小坐一會,陪着雲羅說幾句話方纔去內院中看望身懷四月有餘的太子妃。
因得了李嘆逍的青眼有加,浣紗閣頃刻間成了太子府後院中所有人關注的所在。有的傳言甚至說,太子殿下已被從樑國來的女子惑住了心神,每日都要去一趟纔算是安穩。
流言蜚語向來不嫌多。雲羅也並不在意,照舊在浣紗閣中靜靜待着,每日畫畫彈琴消磨時光。青樓中金娘對姑娘們嚴厲得緊,琴棋書畫每每花重金請名師來教導,而且每月的考校上甚至比一般官宦家還嚴些,畢竟這些都是芳菲樓中將來賺錢的資本。雲羅也學了不少,她向來是乖覺的女子,不待金娘鞭打便學得比旁的姑娘更好些。
如今李天逍喜歡音律,她便撿起從前的樂器,重新再認真習一遍。
炎夏日子苦悶,太子府中的侍妾們白日都不得不躲在房中,以防灼熱的日頭曬黑了一身細皮嫩肉。雲羅與凝香主僕兩人無事便在院中調香弄粉。凝香手腳勤快人也本分。雲羅憊懶不愛出門,每每派她出去找管事拿什麼東西,她都二話不說出去辦得妥當崢。
一日凝香回來,對她道:“管事說府中的香片不多了,下次可能就沒有采買了。還有胭脂水粉也要酌量減少。”
雲羅問道:“爲何?”
凝香擦了擦熱出來的汗,道:“聽說這幾日太子妃孕中害喜得厲害,一股腦的香片薰香,還有胭脂水粉的香都不能聞,所以管事也不敢採買了。客”
雲羅細細想了想,問道:“太子妃幾個月身孕了?”
凝香道:“四個月了。”
雲羅笑了笑:“四個月還在害喜麼?”
凝香心眼老實,道:“聽說這害喜是看人的,許是太子妃身子弱,一直害喜也是極有可能的。”
雲羅笑了笑不語,難怪這兩日見得李天逍來浣紗閣中晚些。原來是太子妃這層緣故。
說起太子妃,她除了那一夜錢氏身死外再也沒見過。承恩第二日她前去拜見也被守在門口的侍從冷冷打回,無法得見太子妃的真容。而那一夜天色昏暗,她亦是沒仔細瞧清楚到底太子妃究竟長得如何。
只是知道她年輕貌美,是朝中寧王之女,與李天逍算起來是表兄妹。兩年前李天逍娶了她爲太子妃。聽說兩人成親之後十分恩愛,相敬如賓。而太子妃也不負期望,今年年一過便身懷有孕。
而且據府中的太醫說這一胎還是男兒。
太子妃爲人怎麼樣她是無緣親眼得見,只是聽說頗有些賢惠美名。李天逍府中的姬妾衆多,不曾聽聞過她拈酸吃醋的劣跡。而且她待人寬和,上下一片交口稱讚。
這樣完美無缺的太子妃,真是李天逍的賢內助呢。雲羅脣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主僕兩人正在說話,忽地前來一位侍女。那侍女上前拜見雲羅,笑道:“這幾日太子妃娘娘身子不適。今日又說起因她一人而令府中沉悶,所以想約幾位娘娘們去別苑賞花消夏。”
雲羅問道:“別苑在何處?”
那侍女抿嘴一笑:“華奉儀恐怕不知,別苑其實很近的,就離太子府的後山旁。”
雲羅笑了笑道:“太子妃娘娘有令,雲羅自然不敢不去。這位姐姐替我轉告太子妃娘娘一聲,到時候一定去。”
侍女笑着應下,退了下去。
雲羅見她走了,問凝香:“怎麼還有的一處別苑?”
凝香笑道:“自然有的。太子殿下手下有許多處別苑,有養馬的,還有專門消夏,賞雪景的都有。往年這個時候早就去了。只是因太子妃娘娘有孕不宜舟車勞頓,所以才遲遲未去。”
雲羅點了點頭,又問:“府中的娘娘們都去嗎?”
凝香點頭。雲羅便安下心來。
到了晚間,李天逍早早前來。雲羅迎上前。他笑意灼灼,握住她的手道:“這幾日政事繁忙,倒是累得雲羅等候。”
雲羅含笑橫斜了他一眼,道:“殿下這幾日來得很早,雲羅不會責怪,只是擔心殿下被旁人埋怨。”
李天逍劍眉一挑,問道:“誰會埋怨?雲羅聽到了什麼閒言碎語了嗎?”
雲羅微微一笑,雲淡風輕地道:“殿下難道不知嗎?府中幾位樂師恐怕在心底埋怨雲羅奪走了殿下這般好知音。”
李天逍一怔,不由哈哈一笑。他捏了捏她白嫩的臉頰,摟住她纖腰,笑道:“前些日子有些臣子上摺子責怪本殿夜夜笙歌,不是仁君所爲。所以這幾日不敢再邀樂師與幕僚們一起行樂了。倒不是因爲雲羅的錯。”
雲羅笑了笑,依在了他寬闊的懷中。李天逍卻慢慢收了面上的笑意,微微擰起眉心不知在想什麼。
雲羅忽地問道:“聽聞這幾日太子妃娘娘害喜得厲害,殿下今夜趕緊去陪伴吧。雲羅一個人沒事的。”
李天逍漫不經心地道:“莞兒身體一向是弱了點。本殿去了也是給她房中添麻煩,所以給她一個清淨好好養胎纔是正經。”
雲羅看着他眼中的無所謂,似笑非笑地垂下眼簾。
她微微一笑,道:“既然與有人非議殿下,就只能委屈殿下了。雲羅還未聽過殿下的笙簫吹奏得如何呢。”
李天逍撇開心中煩惱,看着她明澈的眼睛,溫聲道:“好。只爲雲羅一人。”
夏夜寂寂,悠揚的笙簫從燈光溫柔的房中傳出飄蕩在夜空中。夏日風簌簌,遠遠的樓閣中,一抹修長的清影臨風端坐,手中的古琴上月華浸染,撫平了歲月的痕跡。他清冷的身影如在閣中已端坐了千年,不爲人知。
他聽到那聲音的來處,微微低頭,秀美的手指輕撥,一串流暢清冷的曲子隨風而去。
浣紗閣中,李天逍忽地頓了頓,雲羅正聽得入神,不由問道:“殿下怎麼了?”
李天逍重新執蕭,垂下眼,微微一笑:“沒什麼,看來今夜不眠之人依舊有。”
雲羅側耳靜靜聽,忽地沉默。
夜深,萬籟寂靜。雲羅看着身旁熟睡的李天逍,披衣起身走出了浣紗閣中。她來到一處精緻的樓閣處,不一會,一抹清冷的身影已靜靜站在她的跟前。
月下,他一身翩翩藍衫,容色一如既往陰柔俊魅,眉眼間是萬古不變的清冷無波。一雙墨瞳烏黑,彷彿能將這世間的光明都吸引進去。雲羅看見他來,微微含笑上前。
“阿晉,元嗣有消息了嗎?”她問道。她聽到蘇晉的琴音便知他有消息要說。
蘇晉點了點頭:“他安頓好了。我找到我師父玄機老人,但願我師父能看在我的薄面上收他爲徒。”
雲羅重重鬆了一口氣。月下,她眉心的輕愁終於展開,含笑道:“但願元嗣能重新振作。”
蘇晉點了點頭,他看着她素淨卻美麗的面容,忽地又道:“你叫我查的事,線索斷了。”
雲羅一怔,問道:“從何處斷了。”
蘇晉淡淡道:“從府中的周御醫處就斷了。我對他用了攝魂大法,他依然說不出是誰下毒。他開的方子我看了沒有什麼問題。”
“那採買藥材的人呢?掌管膳食的人呢?”雲羅問。
蘇晉搖了搖頭道:“也沒有問題。”
雲羅心頓時涼了。蘇晉說沒有問題,一定是細細查過了。
那是到底哪裡出了問題?是誰神不知鬼不覺地在她眼皮子底下把毒下在了華元嗣的藥中?
雲羅沉默下來。兩人佇立在月下,久久無言。
“回去吧。不然李天逍會疑心你的。”蘇晉道。
雲羅擡頭,看着他,忽地問道:“阿晉現在爲殿下做什麼事?”
蘇晉忽地皺起清冷悠遠的眉,半晌才道:“你不需要知道。”他說罷轉身就走。
“阿晉!”雲羅喚住他。蘇晉頓住腳步。她走到他跟前,一雙明眸靜靜盯着他漆黑的深眸,低聲道:“阿晉,我不希望你出事。”
蘇晉忽地笑了笑。他鮮少笑,這一笑如春風萬里拂遍,懾人心魄的魅無處不在。雲羅見他笑了,心中的不安漸漸散去。
他忽地問道:“他待你好嗎?”
雲羅點了點頭:“好。”她想了想,加了一句:“也許比鳳朝歌好些。”
鳳朝歌當初要娶她爲的是她將軍之女的身份,而李天逍娶她卻是看中了她的美色。前者她已失去,後者興許還能長久一點。她忽地又覺得蕭索:這兩者之間也許也沒有什麼不同。
“那就好。我發現這太子府水很深,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簡單。你要多加小心。”蘇晉淡淡道。
雲羅聞言,眸中暖意融融,點了點頭。
蘇晉深深看了她一眼,終究是道:“雲羅,回去吧。以後不要輕易獨自出來了。”
雲羅遂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悄然離去。
明月光芒流轉,蘇晉站在月下久久不動,忽地冷笑一聲,揚聲道:“殿下信我,你們卻依然不信嗎?”
他話音剛落,原本黑漆漆的屋檐上忽地騰空掠過兩道黑影,向外疾飛逃去。蘇晉冷冷一笑,手扣上背上琴絃,兩道琴絃更比閃電更快地射向半空中的兩道黑影。
兩聲悶哼,方纔兩道黑影如斷了線的風箏紛紛跌落在地上,筋骨俱折,一動不動,口中鮮血狂涌。他們睜大眼看着月下清冷立着的年輕男子,驚駭莫名。
“……太子殿下信晉公子,可是……可是晉公子卻爲的是華雲羅……晉公子不怕……不怕殿下知道嗎?”黑衣人斷斷續續地說。他們身上各自牢牢纏着一根柔韌的琴絃,琴絃的另一端則就握在蘇晉那雙比女子還美幾分的一隻手中。
蘇晉清冷一笑,薄脣一勾,淡淡道:“殿下當然永遠也不會知道。就算知道他也不會在意,因爲他不是那等心胸狹隘之人,他要的不是美人而是天下。”
“可是,殿下若知你私會華雲羅,你便命不久矣……”地上的兩人不甘心地道。
蘇晉墨瞳中一道紅光掠過,一股陰冷的殺氣陡然升起,他冷笑一聲:“你們覺得我蘇晉還能容得你們活着把今夜之事說出去嗎?”
地上兩人眼底掠過絕望,大喝一聲,拼起最後一絲勁力舉劍猛地刺向蘇晉。他們也算是李天逍手中一等一的影衛,這捨棄性命的最後一搏雷霆萬鈞,兩道劍光如虹光刺向月下如魅的男子。
蘇晉淡淡看着兩道必殺的殺招鋪天蓋地而來卻一動不動,指間琴絃輕釦,只聽得兩聲“崩”的脆響,如練的虹光化成一片片碎羽,鮮血噴薄上半空,一切歸於寂靜。
方纔還活生生的兩人已軟軟伏在地上,沒了聲息。
蘇晉收回琴絃,垂下眼簾淡淡道:“我本能容你們活着。你們跟蹤我再久都沒有干係,可惜你們見到了雲羅。”
他說罷不再看地上兩具屍體一眼,身背古琴翩然離去……
……
雲羅回到了房中,李天逍依然沉睡。她脫了衣衫靠在他身邊。房中只有一盞燭,明明暗暗,一室的靜謐她反而睡不着,起身拿了白日與凝香編的絲絛靜靜依在牀邊編起來。
李天逍翻了個身,睜開眼。只見燈下她低頭不知在做什麼,面色嫺靜,眉間輕愁不去,看起來格外楚楚可憐。
“睡不着?”他擁住她問道。
雲羅回頭明眸幽幽看着他。李天逍看着她手中的絲絛,問道:“做什麼呢?怪好看的。”
雲羅手指靈動翻飛,把最後一段打好,遞給他,柔聲道:“這是三生結。送給殿下。殿下一定要隨身帶好。”
李天逍揉了揉眼,仔細一看,果然這結做得極精緻,裡裡外外三重心。
原來是這個意思,三重結,結三生。
他笑了,把三生結貼身放好,明眸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問道:“雲羅在擔心什麼嗎?”
雲羅垂首不語,心中卻生出一股荒謬感。假戲做多了便當了真,現在的她當真在期待什麼嗎?可是分明不信了,卻固執地要得到什麼。這樣起起落落的心思,無人能解。
李天逍嘆了一口氣,摟她入懷,道:“你放心,我不是鳳朝歌。”
雲羅笑了笑,依在了他的懷中,柔柔道:“臣妾明白,殿下定不會負了雲羅。”
“睡了。”李天逍摟住她,安穩放在牀上,擁着她沉沉睡去。雲羅靠在他溫熱的胸膛前,閉上眼也終於墜入夢鄉中。
……
第二日,太子妃派人前來相請,前往別苑消夏。雲羅從偏門出,上了馬車,依然是見不到別的姬妾。唯見府中熱熱鬧鬧,結成了車隊浩浩蕩蕩向着別苑而去。
別院苑的確很近,就在太子府的後山,背陰,隔絕了京城的喧囂,山清水秀,的確是乘涼消夏的好地方。雲羅的馬車到了別苑,一下車就覺得山間一股涼風習習吹來,吹去一身燥熱。
凝香扶着她進了苑門。她才進去繞過一道影壁,就覺得眼前突然開闊。只見眼前一面湖水映着藍天,澄澈明淨,湖邊荷花開得極盛,粉紅粉白荷香陣陣撲鼻而來,荷花池上還有精緻的畫舫。
凝香得意一笑:“華奉儀覺得如何?”
雲羅一笑:“原來這別苑不是院子,是花園呢。”
專門闢出一處地方專門作爲園子玩賞,也就只有如李天逍這般王儲貴胄才能做到的吧。
凝香扶着她上了畫舫,忽的身後有人呼喚等等。雲羅回頭,只見一隊侍女逶迤而來,當先一人面容熟悉。她細細一看,原來是從前遇見過的薛昭訓。
薛昭訓走到近前,見是雲羅,眉心皺起,口氣不善:“怎麼是你?”
雲羅上前見禮,薛昭訓冷淡道:“罷了,既然華奉儀先到了就先乘吧。”
雲羅正想說話,一旁的凝香便道:“無妨的,薛昭訓與我家奉儀同乘也是使得的。”
她本無惡意,薛昭訓一旁一位侍女出聲譏諷道:“這話怎麼說的呢?我家昭訓娘娘是什麼身份,怎麼的能和這種女子同乘一艘畫舫?”
凝香一聽,臉頓時漲得通紅。她正要爭辯,雲羅按住了她的手,上前躬身道:“薛昭訓娘娘請上船,雲羅等一會不礙事。”
薛昭訓看了她一眼,舉步就上前。雲羅避身讓過。正在這時,身後有人喊道:“哎呦,等等!等等!還有我呢!”
雲羅與薛昭訓回頭,只見一位黃裙女子揮汗如雨地疾步上前來。
她到了近前,抓着薛昭訓的手,嬌喘吁吁地道:“總算趕上了,要是錯過了可要在日頭底下曬上一刻。我可最是受不了。”
她不停用香扇扇着自己通紅的臉。因她面生,雲羅不由得打量她上下。只見這位黃裙女子長得十分標緻,五官精緻,秀美娟麗,可惜就是有點胖,不過唐中女子多以胖爲美,雖在晉國中唐風不是這麼濃,但是從長安那邊傳來這等風氣世族中便也紛紛效仿。
那黃裙女子抓着薛昭訓,嘰裡呱啦說着話。薛昭訓面上掠過不耐煩卻也不好打斷。那黃裙女子說完一回頭看見雲羅,眸中一亮,上前握住雲羅的手,笑問道:“這位妹妹眼生得很,怎麼長得這麼美?”
雲羅被她一雙胖乎乎的嫩手抓住,掙脫不得。於是柔聲道:“妾身是華奉儀。”
那黃裙女子一聽歡喜對薛昭訓道:“薛姐姐,她就是華奉儀呢!最近太子殿下最喜歡的人呢!”
薛昭訓聞言臉色一沉,掙開她的手,不悅道:“周昭訓也算是府中的老人了,怎麼說話做事還是這般咋咋呼呼的。成何體統!”她說完徑直上了畫舫。
黃裙女子也不介意,笑嘻嘻地看着她吩咐侍從開船。
她扭頭對雲羅道:“華奉儀不要理會她。薛姐姐就是這般無趣!”
雲羅被她爽直的話所動,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周昭訓怕熱,拼命打着扇,對雲羅道:“走吧,我知道有條道兒陰涼去那邊躲一躲。”
她說着不容分說拉着雲羅繞着湖邊而走。終於到了一處綠蔭遍地的亭子前。雲羅初入別苑,身邊還帶着不少東西。凝香一人伴着幾個粗使丫頭氣喘吁吁地跟着在身後。
周昭訓見狀立刻對身邊的侍女道:“你們去幫幫華奉儀的人,幫她們把東西都搬進去安置妥了再來。”
周昭訓的侍女們只好聽命行事,帶着凝香等先行回去。雲羅坐在周昭訓身邊,見她香汗淋漓,微微一笑,從袖中掏出一把摺扇爲她扇風。
有風吹來,周昭訓大呼涼快。
她一轉頭看雲羅手中的扇子,不由驚訝道:“這不是殿下隨身的扇子嗎?”
雲羅微微一笑,道:“殿下扇子好幾把,這一把是落在了雲羅處。”
周昭訓接過一看,一雙杏眼眯起,眼中掠過狡黠,道:“華奉儀當真會說話。這分明是殿下賜給你的。”
雲羅只笑不語,算是默認了。她贈李天逍一個三生結,他便贈她隨身帶着的金邊摺扇。這摺扇上可是他親筆所畫的丹青,還蓋有隨身玉鑑。見扇如見人,可不是隨意能落在什麼地方的物件。
她含笑看着胖乎乎的周昭訓,眸光微動,看來眼前這個彷彿沒心眼的周昭訓也是個極聰明之人。
周昭訓把扇子還給雲羅,笑道:“華奉儀當真是個玲瓏剔透的美人兒,難怪得太子殿下喜歡,若是換了我定也是歡喜放在心上的。”
雲羅一笑,道:“昭訓娘娘言重了。”
她不卑不亢,舉止形容恰到好處。周昭訓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兩人正在說話,忽地前面走來一隊侍女。周昭訓一見“哎呦”一聲,對雲羅道:“厲害之極的人來了,我且去躲一躲。”
她說罷飛快下了亭子,拉着隨身侍女急匆匆地走下亭子。雲羅心中奇怪,定睛再看時候不由哭笑不得。難爲了周昭訓這麼胖的人躲一個人的時候竟然這麼疾如風。
她收起摺扇放入袖中。那一隊人已走到了近前。
當先一女子長得甚是美貌,大約十八|九歲的模樣。一身紅衣如火,皮膚白膩如雪,五官甚是俊俏,眉眼間有幾分女子少有的英氣。她看了一眼雲羅,不由怔了怔,許是不知此地能見如雲羅這般女子。
她皺了皺眉,問道:“你過來!我且問你,你可見了方纔那胖婦?”
雲羅見她身上衣飾華貴,卻不似太子府中的姬妾。而且她頭上也未曾梳婦人髮髻。
她聽得紅衣女子不客氣稱周昭訓爲胖婦,心中暗笑,上前道:“妾身不知。”
紅衣女子冷哼一聲,狠狠剜了她一眼,惱道:“方纔我明明看見你與那姓周的在一起,你怎麼的騙我?”
雲羅見她口氣不善,淡淡垂下眼簾,道:“周昭訓方纔是在,現在卻不知去了哪。”
紅衣女子一聽皺眉,上下打量雲羅,忽地問道:“你究竟是誰?”
雲羅道:“妾身是太子府中的華奉儀。”
紅衣女子“咦”了一聲,眼中掠過好奇的目光圍着雲羅打量起來。她笑道:“原來你就是讓太子哥哥連早朝都遲了的女人啊!”
她話音剛落,隨身侍女們便捂着嘴竊竊笑了起來。她們眼中有明顯的鄙夷與輕蔑。
雲羅環視了一圈,微微一笑,泰然自若道:“正是妾身。”
紅衣女子沒料到她如此從容,眼中掠過嫉色,冷笑一聲:“不知恥的賤婦竟然敢承認!太子哥哥怎麼淨撿這些亂七八糟,奇奇怪怪的女人入府!”
她說得十分不客氣。雲羅不知她身份,但是聽見她口口聲聲“太子哥哥”想必是皇親國戚,要麼是公主要麼就是郡主。
她一笑置之,正打算找什麼藉口離開。紅衣女子已對她失去興趣,昂着頭對侍女們道:“走吧!看見這種女人無端地污了本郡主的眼睛!”
雲羅鬆了一口氣,目送她離開。至始至終,她都不知這紅衣女子是誰,不過,她也沒有這個興趣知道這種脾氣大如天的皇家宗眷。
她辨認了下去路正要走。忽地身後傳來一聲低低的呼喚聲。
“昀兒……”
這一聲淡淡的,柔柔的,帶着千迴百轉,彷彿從隔世傳來的情話切切地就在耳邊。
雲羅僵住身子,一動不能動。天光灼熱,眼前翠色濃郁,她恍惚了下,卻看成了那一天那漫天的的碧血如幕。
“昀兒……”他走來,就在她的身後。
雲羅慢慢回頭。七月的天光下,鳳朝歌就站在一株柳樹旁,綠枝條條,翠色如碧襯得他一身白衣似雪。
他眉眼如昔,俊美得如畫中的人。一雙深眸映着天光,熠熠生輝,看久了就忍不住沉溺其中。
他當真是個美好的男子。一舉一動,無一不貴氣內斂,無可挑剔。
雲羅忽地一笑,轉身面對他,淡淡道:“原來是鳳公子。”
殿下兩字對他來說已不合適。
鳳朝歌走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眼中帶着她看不明白的神色,輕聲道:“昀兒,你瘦了。”
昀兒?雲羅心中失笑。她竟有些忘了,她其實不叫華雲羅。她叫做華昀。
華昀,這個名字他當真念念不忘。只是不知,到底他是當真在懷念曾經些許的情意,還是提醒她曾經的身份?
雲羅摸了摸臉頰,含笑道:“多謝鳳公子關心,雲羅挺好的。”
鳳朝歌一雙漆黑的眸盯着她笑意輕鬆的面上,忽地嘆了一口氣:“昀兒,你心中還是恨着我,是嗎?”
雲羅聞言嗤笑,一雙似水明眸對上他探究的眼,慢慢道:“雲羅怎麼會責怪鳳公子呢?太子殿下的確是雲羅最好的歸宿。鳳公子沒有聽過一句俗話嗎?寧爲王侯妾,不爲走卒妻。”
她說得輕鬆,鳳朝歌臉色已漸漸變了。
雲羅輕嘆一聲,明眸中帶着一絲憐憫,看向他,柔聲道:“鳳公子多多保重。雲羅回去了。”
她走了幾步,又轉頭柔柔道:“忘了告訴鳳公子,殿下喜歡喚我爲雲羅,從前的名字就忘了吧。”她說罷便走了。
“雲羅。”鳳朝歌忽地又喚住她,輕笑:“我有沒有說過,你當真是倔強的女子。明明過得不好爲何還要騙我?”
雲羅回頭,秀眉微挑,等着他的話。
“方纔那紅衣女子說的話我都聽見了。”鳳朝歌上前,似笑非笑問道:“你可知她是誰?”
雲羅搖了搖頭,笑道:“她是誰與我有何干系?”
鳳朝歌眸微眯,慢慢道:“她是充王膝下的明敏郡主。她若不喜你,恐怕晉國中不少世族中都是如此看法。長此以往,太子殿下對你的觀感也定會有所偏頗。”
雲羅仔細看了他一眼,忽地咯咯一笑。她笑得眉眼彎彎,面上的笑意這麼刺眼,刺得鳳朝歌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連接下來要說的話都不知該怎麼說出口。
雲羅笑了好一會才停住。她忽地靠近他,近得鳳朝歌忍不住後退一步。
雲羅看着他漆黑的眼瞳,一字一句地道:“鳳公子不會無緣無故注意一個女子的。只是不知,當日的華昀與她相比,到底是哪個貴點,哪個更賤一些。”
她說罷一邊走一邊笑,搖曳一身夏日豔光翩翩離去。
鳳朝歌完美無缺的面上終於裂開一條表情裂縫,咬牙一字一句陰冷地道:“華——雲——羅!”
……
別苑中果然不單單隻有湖水花草,還有一處處消夏的涼閣,亭臺樓閣,無一不精美。不知情的還以爲這便是小小的行宮,只是這別苑雖修建得十分精美,但規制不如皇宮中大氣。不過這正是其中的趣味所在。
雲羅住的地方是望月閣,白日裡有水車咕嚕咕嚕打着從山上引下的泉水澆在屋頂上,這樣一來屋中不用放置冰盆就十分涼快。地板鋪了上好的細細的竹篾席子,人坐在上面,舒適又方便。
雲羅住的望月閣臨水,到了晚間還能看見一彎月兒靜靜在水中。
眼前的一切如畫中仙境。她不過是小小的一介奉儀卻已窺見了所謂的天家氣派,若是有朝一日李天逍隆登大寶,還不知是什麼樣的風光無限。
她輕笑,細細白嫩的手臂上翠玉輕磕,發出悅耳的聲音。
曾經的亂世流離,青樓賣笑,還有那家亡人散的悲苦流離,彷彿被眼前這錦繡美景統統埋葬,再也無人能記起,提起。
“華奉儀,太子妃娘娘有請。”她正出神,便有侍女前來。
雲羅問道:“太子妃娘娘相請所爲何事呢?”
侍女道:“奴婢不知。華奉儀前去便知曉了。”
雲羅想了想,微微一笑道:“好,容我更衣梳洗下,纔好拜見太子妃。”
她說着吩咐凝香幫忙更衣梳洗。頭鬆鬆挽了明月髻,簪了一枝梨花簪,着一身素白帶粉的長裙,如此素淨就由侍女帶着去了太子妃所在的——流雲閣。
流雲閣是別苑中最大最精緻的樓閣。樓閣有五層,形如寶塔,雕樑畫棟,朱漆金粉,遠遠看去十分氣派。樓閣四面環水,唯有一條九曲橋架着相連,聽說等到夜間,樓閣燈籠掛上,水光粼粼,明燈灼灼,是一處難得勝景。
雲羅到了流雲閣前,侍女前去通報時,她忍不住打量四周的景緻。
可是她等了許久都不見侍女前來。天光灼熱非常,她已站得有些暈眩。
又過了良久,侍女才含笑前來,道:“讓華奉儀久等了,方纔殿下前來探望太子妃,所以……”
雲羅聞言一笑,道:“無妨。太子妃娘娘有召,雲羅自是要耐心等候的。”
侍女笑着道:“華奉儀真是好性子。現在可以進去了。”
雲羅看着眼前的樓閣高聳,勾起一抹似笑非笑,慢慢隨着侍女走了進去。
雲羅進了閣中,一股清新的涼風迎面吹來,帶着絲絲的清雅的香氣,不是薰香卻更好聞。她由侍女領着上了第二層,只見眼前輕薄的帷帳隨風飄動。
李天逍與一位身着煙霞色的美婦坐在當中的胡牀上。胡牀中有小小的案几,放置着糕點瓜果。那美婦靠在錦墩上,笑意晏晏,面上輕施胭脂,五官十分秀美。她穿一件薄裙,外加鏤空金紋披帛,腹部微隆。她,便是李天逍的太子妃。
聽說她姓劉,閨名叫做劉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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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有親不知道太子姬妾的品級。這裡貼一下。冰按照百度出來的唐代太子妻妾的品級來定。兩萬字更新完畢!親們一定要支持冰哦!
正妃:太子妃
良娣二人:正三品
良媛六人:正四品
承徽十人:正五品
昭訓十六人:正七品
奉儀二十四人:正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