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生死局(辱)

更新時間:2014-9-2 11:12:34 本章字數:10423

天矇矇亮,有光映在眼簾上,一片迷濛浮白。

雲羅聽見有人在帳外說話,忽遠忽近聽不分明。她想睜開眼睛可是眼皮子沉重得上下打架,只能頹然放棄。

她這是死了嗎?是在陰曹地府,還是在哪兒?

帳外的人聲在她不經意走神中悄然消失,緊接着似乎有人走了進來。有人扶起她在她的背後抵上一雙手掌。雲羅還未想明白,一股陰柔的內力透過她的後心緩緩地進入了四肢百骸,百穴丹田。

在這一股內力的遊走疏通下,她連日來心口的悶痛漸漸消失。爲她輸送內力的人似乎明白她的癥結在哪,內力不急不緩控制得十分恰當。雲羅在這內力作用下漸漸腦中清明,四肢百骸都舒暢。深藏的倦意也隨之涌起。她頭一低,安穩睡了過去輅。

這一覺是雲羅覺得有生以來睡得最長的一次。

安穩、平靜,不再懼怕無法可知的未來。

她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她起身摸了摸自己身上,衣衫還是先前的衣衫,只是胸中悶痛緩解不少,渾身不再是前日那樣整日軟綿綿沒有力氣,整個人猶如煥然新生一樣尜。

她環顧四周卻發現自己依舊在原先的帳中。許是聽見了帳中雲羅起身,帳外有人撩起簾子走了進來端來一盤準備好的食物。雲羅擡頭一看,來人依舊是平日那個看管自己的壯碩軍婦。

她把飯食端到雲羅跟前,用生硬的漢話說了一個字:“吃!”

雲羅看了看飯食,是一碗小米粥外加一些乾硬的饃饃。她伸手一摸饃饃卻是熱的,只是烤久了有些硬梆梆的。不過在這荒郊野嶺,這已是很好的待遇了。

那軍婦放下飯食看也不看她一眼點燃了油燈就出了帳。雲羅睡了一天一夜肚子也餓得狠,就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一切如常,並沒有什麼改變。昨夜的一切此時回想起來就像是做了夢一場。

雲羅正邊吃邊沉思着,心中說不出是歡喜還是惆悵。

正當她快吃完的時候忽然帳簾被人撩起,雲羅擡頭看見來人的樣子,定定看了一會,這才嚥下口中的小米粥,淡淡道:“原來不是做夢。是常公公救了我。”

原來是真的。

李天逍來了。

而清晨時分是常公公用內力替她紓解心悸症的症狀。

常公公攏着手走了進來,從寬大的袍袖中拿出一盅尚帶餘溫的藥湯遞給雲羅,淡淡道:“這是娘娘的藥,奴婢給您帶來了。娘娘喝了吧。”

雲羅接過嚐了一口。藥汁苦澀,那味道的確是她在宮中常喝的那一劑,分毫不差。

她不客氣一口氣喝下,把藥盅遞還給常公公,道:“多謝。”

常公公面無表情接過,盤膝坐下道:“娘娘受了驚嚇又連日勞累,飢寒交加,自然心悸症會發作。只要娘娘放寬心就會好些。”

他是習武之人,不過中醫講究五行之氣與習武的原理也有些相近。一通百通,想必早上常公公爲她引氣的時候也探過了她的脈搏,所以知道她爲什麼會心悸症發作。

雲羅吃完小米粥,擦了擦嘴,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平靜看向常公公,道:“常公公忘了,我不再是晉國的娘娘,以後不用這樣稱呼我。”

常公公看她一眼,淡淡道:“我們做奴婢的習慣了這麼稱呼。娘娘就受着吧。”

雲羅看着眼前面容蒼老又神情冷然的常公公,當然也無法忽視他眼底深藏對她一縷恨意。她失笑道:“常公公何必這麼爲難呢?現在一掌就可以把我殺了。保證無形無影,無人知道。”

她還記得在川霞關外,兩軍對峙時常公公可是有殺她和鳳朝歌決心,甚至不惜要違背李天逍的旨意。

常公公聞言,陰柔的嗓音顯得有些怪里怪氣:“娘娘現在還不能死。死了皇上就白來了。”

雲羅心頭一跳,一雙明淨的眸猛地望向他。

常公公似乎能看破她的心思,呵呵乾笑一聲,譏諷道:“娘娘別多想。皇上來爲的是大事,可不是爲了你。”

雲羅失笑,昨夜點點滴滴此時統統浮現在心中:“我怎麼會多想呢?他想要解川霞關之圍,所以來這裡見那阿木……不對!”她猛地看向常公公,聲音又快又急道:“鳳朝歌早就從涵玉關撤了軍,川霞關之圍已解!他……他來又是做什麼?!”

常公公輕咳一聲,避開她的目光,冷冷道:“皇上來還能做什麼?自然是和那阿木商議如何剿滅樑軍。”

雲羅一聽,腦中飛快地轉動起來。她人十分聰穎,此時身體的不適盡去,思考起來分外靈光。不一會已想到了最大的一種可能。那就是鳳朝歌雖然從涵玉關撤軍,但是卻反而更向北堵住了李天逍的去路。所以李天逍纔要與那阿木聯手。

可是,也不對。那阿木只有五千人,李天逍手中有精兵十幾萬,他要他這稀稀拉拉的五千兵馬乾什麼?……難道那阿木還有在哪藏有幾萬人嗎?還是岐國已徹底倒戈要助了李天逍伐樑國?因爲鳳朝陽還在位的時候沒少去欺凌岐國國力不強……

雲羅半天沒想出個結果來,索性不想。反正自己又苟活了幾日就當是撿了便宜。

她皺眉沉思,常公公卻已不耐煩,對她道:“娘娘轉過身去,奴婢再爲娘娘順通經絡,引氣紓心。”

他是閹人,雲羅自然不必忌諱男女大防。她轉過身,脫下外衣由常公公推穴過宮,引氣紓心。常公公不愧是李天逍身邊武功最高的大內高手,一股內力收放自如,爲她紓解心腔中的一股悶氣。

過了小半個時辰,常公公才收掌調息。她穿好衣服,整了整衣衫再一次謝過常公公。

常公公定定看了她許久,忽然問道:“娘娘,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雲羅捋了捋鬢邊的亂髮,自嘲笑道:“我現在是別人的階下囚。又有什麼資格說不聽常公公訓斥呢?”

常公公欲言又止,良久才道:“奴婢想求娘娘一件事。”

雲羅詫異擡起頭,問:“什麼事?”

常公公垂下眼簾,嘆了一口氣,彷彿老了好幾歲:“若娘娘以後脫險了,有多遠就走多遠,遠遠離了晉國,離了皇上,天涯海角再也不要見皇上。”

雲羅一愣,心底一股巨大的酸楚涌上。

天涯海角,有多遠就走多遠,再也不要見到他。……可能嗎?

“常公公,可是我做不到。”雲羅苦笑:“我要與朝歌在一起。他在哪兒我就在哪兒。還有鳳兒。他還沒把鳳兒還給我。”

她輕笑擡頭,眼底的悲涼卻一覽無餘:“這是老天註定的,我們三人都永遠無法得到自己想要的。朝歌與我得不到鳳兒,他得不到平靜安穩。唯有相恨相殺才是唯一的出路。這一場生死局中,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常公公頓時無言。

良久他拂袖起身,面色恢復平靜:“也許吧。不過下一次再見娘娘,奴婢不得不開殺戒了。這是爲了晉國。”他說完轉身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離去。

雲羅坐在帳中,看着豆大昏黃的油燈半晌無言。再見面時又是什麼時候?再見面時恐怕又是刀劍相向的那一刻……

……

第二天,雲羅精神好些了。走出帳子看着士兵走來走去。她目光情不自禁地看向那一頂白帳,可是那頂白帳似乎無人,營地中每個人都在忙忙忙碌碌,唯有她一個人無所事事。

看守她的壯碩婦人提着一桶清水走來,雲羅愛潔,看見清水忍不住湊上前照了照自己。

水中照出了她的倒影,容色憔悴,頭髮散亂,臉上還有可疑的髒污黑點。她掬了一把水仔仔細細地洗臉,洗完,一擡頭卻看見那平日寸步不離自己的軍婦正拿着眼睛瞪着自己。

她生怕那軍婦打罵自己,急忙比劃自己已很久沒洗臉了。

那軍婦見雲羅身體好些了,轉身從一旁拿了一個空木桶塞到她的手中。

雲羅一怔,試探問道:“這是讓我去提水?”

軍婦點了點頭,比劃前面,然後推了她一把。在她看來雲羅不過是被擄來的奴隸,雖然有些特殊,但是也不至於特殊到不能幹活。雲羅被她推了一把心中卻是狂喜。

她能離開營地出去提水了,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能找到一條逃出生天的路。

她於是乖乖跟着那軍婦向營地外走去。

涵玉關以北都是耐旱耐風沙的胡楊,現在又值春天,所以放眼看去一片一片都是綠油油的,一錯眼還以爲到了樑國的江南之地。雲羅身子好了,心情也跟着好多了。

出了營地兩裡,果然有一處溪水,流水潺潺,清澈見底。雲羅一見眼中一亮,急忙到了小溪邊洗手洗臉。那軍婦也似乎很久沒清洗自己,挽了褲腿下水清洗自己的手腳和頭臉。

雲羅見她不介意,乾脆坐在溪水邊的山石上洗自己的一頭長髮。這一洗洗了足足小半個時辰。那軍婦也不急,過了一會,有營地出來的士兵和燒火煮飯的軍婦前來。

他們說着雲羅聽不懂的岐國話,一個個面上都有喜色。雲羅悄悄觀察,心中越發不安。

他們如此放鬆愜意與先前剛出涵玉關時的緊繃壓抑完全不同。難道那阿木真的和李天逍結成同盟,要一起對付鳳朝歌了嗎?所以他們才如有靠山一樣有恃無恐?

她正低眉沉思,忽然遠遠走來一隊鮮衣怒馬的騎士。雲羅眼尖,看了一眼心中咯噔一聲,急忙低下頭。

當先一人正是紫貂錦袍的那阿木,而他身邊則是身穿玄色底繡暗金蟠龍勁裝的李天逍。兩人在隊伍前面,邊說邊笑地朝着小溪的方向走來。他們身後跟着的士兵手中提了不少野物,看樣子兩人一早去打獵剛回來。

雲羅低了頭,匆匆挽起長髮,急忙混入軍婦中去打水。

那阿木與李天逍並騎走來,看見溪水淙淙,紛紛下了馬,把繮繩丟給士兵,到了溪水邊洗手洗臉。他們兩人一來,溪水旁洗簌的士兵與燒火煮飯的軍婦們紛紛跪下拜見。

那阿木一揮手,說了一句。大意應該是讓他們退下。

雲羅只見士兵們紛紛告退,而軍婦們則提着滿滿一桶水向營地中走去。她連忙學着她們的樣子去提木桶。可是她的手碰到木桶就知不妙。那木桶十分沉重,加滿了水後更是重得像是一塊巨石。

雲羅咬牙提起,向前走去,可是木桶實在是太重了,她一個踉蹌,整個人連着桶一起跌在了地上。木桶“嘩啦”一聲,裡面的水統統都倒在了地上。

看守她的軍婦一回頭,鄙夷地看着倒地不起的她,卻不願意上前幫忙。雲羅無奈只能掙扎起身。

這時身後傳來那阿木陰惻惻的聲音:“原來是皇后娘娘啊。”

雲羅心中對他十分厭惡,不願意轉身,一聲不吭提了空桶就要走。

“等等。”那阿木喚住她,嗤笑:“皇后娘娘,不來見過故人嗎?”

雲羅的背猛地僵硬,良久才慢慢轉身,目光清冷地看着身後不遠的李天逍。

她冷冷道:“是仇人,不是故人。”

李天逍聞言,眸光一閃,深深地看着她。兩人相距不過五六丈,卻似隔了千山萬水。她看見他玄衣金冠,容色如魅,身上繡金絲盤龍栩栩如生,張牙舞爪,似要直入天際。尊貴之氣令人不能直視。

她還看見他那一雙如黑曜石一樣明亮的眸中,眸色深深。

他是李天逍。

而此時她卻不知該用什麼眼光來看他。

李天逍看了她半晌,脣邊勾起一抹淡笑,雲淡風輕地反問道:“你配當朕的敵人嗎?”

雲羅心中一窒,手中的空桶幾乎握不住。她慢慢捏緊手掌,現在的她的確不配當他的敵人,連她的生死都由他握在掌心中。

那阿木看了看雲羅,又看了看李天逍,忽然他哈哈一笑:“皇上,這女人是不是很有趣?”

李天逍亦是笑了。他彈了彈衣角,像是抹去無足輕重的灰塵,淡淡道:“她不是有趣。她只是不知死活罷了。這種女人朕見多了,無外乎可憐兩個字。”

那阿木聽了更是笑得暢快:“是!皇上說得極是!

雲羅站在原地,一聲不吭,可是奇怪的是,她竟然不生氣反而有一種釋然感。

他蔑視她鄙夷她,也許……這便是最好的結果。

那阿木見雲羅呆呆站着一動不動任他們羞辱便覺得有些無趣。

他上前,一把抓過雲羅推到了李天逍面前,道:“上次本王說要將她送給皇帝陛下,這話可是真的。皇上,你就帶回帳中盡情享用吧!哈哈……也可以羞辱一下鳳朝歌!”

雲羅被他用力一推,頓時跌入了李天逍的懷中。一股清冽的香氣撲來,她腦中掠過恍惚:這是他最喜歡薰衣香松香料。

李天逍微微側身,不動聲色躲開了兩人的碰撞,淡淡道:“王子殿下的好意朕心領了。鳳朝歌如今正在松嶺,就算我們把她殺了,他都不知道。又有什麼羞辱不羞辱的?”

那阿木見他避開雲羅,眼底掠過狐疑的光,似笑非笑道:“皇帝陛下,這華雲羅可是您從前的妃子。是不是有了憐花之意了?”

他說着一把鉗制着雲羅的下頜,逼着她看向李天逍。

雲羅此時心中又驚又怒。那阿木這個禽獸,竟然要把自己送給李天逍暖牀!李天逍不願接受,他竟然還懷疑他是不是對自己有憐惜!

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李天逍聽得那阿木的問話,微微擰起了眉,冷淡地道:“王子殿下覺得朕沒有誠意與你結盟嗎?還是覺得軍國大事還要靠這女人不成?”

那阿木見他發怒,頓時一縮,可是他那雙如鷹一樣的眸中卻依舊閃爍着不懷好意的光。

他哈哈一笑,放開雲羅,笑道:“皇帝陛下怎麼會這樣想呢?我是爲了皇上好呢。這華雲羅可是名滿天下的美人,在這荒山野嶺的可沒有比她更美的女人可以招待皇帝陛下了。”

雲羅再也聽不下去,怒指那阿木,厲聲罵道:“那阿木,你這個卑鄙小人,你忘了你是怎麼答應朝歌的?!朝歌贈你這麼多金銀珠寶,你就是這樣兩面三刀對待你的盟友嗎?”

那阿木被她罵得臉上通紅。他惱羞成怒,一掌狠狠向雲羅扇去:“賤婦,這裡有你說話的地方嗎?”

他這一掌帶着勁力呼嘯而來。雲羅病剛好轉,眼看着又要被那阿木打罵。她心中悲憤交加只恨不得就立刻死在當場,竟看着那一掌的來勢一動不動。

那阿木這一掌向她頭臉而來,忽然一隻修長的手穩穩按住了那阿木的手。

雲羅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預料中的疼痛。她緩緩回頭,只見李天逍正捏着那阿木的手,面上神色清冷。

那阿木被他捉着,那一下竟然再也打不下。

他回頭意味深長地盯着李天逍,嘿嘿冷笑問道:“皇上也心疼了嗎?”

李天逍緩緩放開他的手,輕笑:“是啊。朕心疼。”

雲羅心中一愣,不由定定看着他。

李天逍上前忽然捏住她的下頜,仔細看了一眼,輕笑道:“朕心疼王子殿下一不小心就打壞了這張傾國傾城的臉。這世間可只有一位華雲羅,不是嗎?”

他說完放開手,站在原地依舊含笑如故。

那阿木一愣不由哈哈笑了起來:“是極,打哪都不能打這張臉。”

李天逍等那阿木笑完,忽然道:“既然那阿木王子盛情,朕再拒絕就是不識好心。正好朕身邊缺一位端茶送水的女人。今夜,就由她侍寢吧。”

轟!——的一聲,雲羅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渾身血液都從心腔中褪去。

她呆呆看着依舊雲淡風輕的李天逍,失聲道:“不!——”

那阿木卻十分興奮,彷彿早就準備好這一天這一刻。看來李天逍的回答正中他下懷。他哈哈一笑:“皇上英明!鳳朝歌若是知道了,一定氣瘋了!哈哈,我看他再囂張跋扈……”

雲羅滿心都是熊熊怒火。她再也忍不住撲上前,扯着他的衣袖,怒道:“李天逍,你難道要和那阿木一樣卑鄙無恥,同流合污嗎?你……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恥又下作?你難道不敢在戰場上光明正大去與鳳朝歌一決高下嗎?!”

她瘋了似地要去撲打他卻被李天逍身邊的士兵牢牢捉住。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這張俊臉,麻木的心此時卻是撕扯般地痛。若在戰場上被他殺了她一點都不恨他。可是如今他與那阿木合謀,竟然……竟然要辱她也侮辱鳳朝歌?!

“李天逍……你殺了我吧!”她失控地對他喊道,屈辱的淚水從眼中簌簌滾落:“你若還念在往日一點情意,你就殺了我吧!……”

李天逍面上沉靜如死水,只冷冷看着她被士兵拖走。

她拼命掙扎,頻頻回頭,卻只看見他那一雙沁涼入骨的眼睛。絕望攫住了她的心,她終於明白,男人的世界永遠不是她想的那樣,永遠是殘忍而無情的一個荒涼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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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寒風四起。雲羅雙手雙腳被牢牢捆住。她聽着外面士兵們呼喝回營的聲音,心一陣陣揪緊。有風從簾縫中吹來,令她遍體生寒。

冷,今年這個春竟然這麼冷。

涼沁入骨,無窮無盡,看不到一點希望。

有人走了進來,是兩位內侍。他們解開雲羅手腳的束縛,然後遞上一方紅漆托盤。雲羅眼瞳猛地一縮,如見了鬼怪一樣向後退去,叫道:“你們滾!你們給我滾!”

常公公走了進來,蒼老的面上木然無表情。

他身後跟着兩位內侍。他們擡着一個大大的木桶。雲羅看着他們進來,禁不住揪住衣領,問:“你們幹什麼?”

常公公冷冷道:“還能幹什麼?給娘娘更衣梳洗啊。不然這麼髒怎麼伺候皇上?”

轟……

饒是雲羅心如鐵石也被這一句給羞得滿臉通紅。她被那阿木擄來已經十天左右了,除了生病時那看守她的軍婦給她擦洗過幾次外,她根本沒有沐浴過。

可以說她身上真的……髒。

雲羅怒道:“你讓李天逍死了這條心吧!讓我侍寢還不如一劍殺了我!”

常公公正在指揮內侍端來熱水,聞言看了雲羅一眼,不鹹不淡地道:“娘娘想要尋死嗎?小殿下娘娘是不打算要回去了嗎?還是娘娘不打算活着見鳳朝歌了?”

他輕輕鬆鬆說出這兩個人一下子戳中了雲羅心中最軟的一處。

她怒視着他,眼底痛色掠過。

常公公見她安靜下來,吩咐內侍端來熱水、巾帕、皁角等洗簌之物,這纔對雲羅道:“娘娘是要自己洗呢?還是奴婢們幫娘娘洗?”

雲羅咬緊下脣,半晌才恨聲道:“我自己洗!”

常公公笑了笑:“娘娘果然是個識趣的。”

他說完退出帳子,把帳中一方天地留給了她。雲羅看着冒着熱氣騰騰的木桶,猶豫了半天才緩緩脫了衣服進入。熱水的潤澤令她整個人都暖洋洋的,可是心中一點鬱結卻如噩夢一樣死死揪住她的心。

該怎麼辦?……

逃也逃不出去,死又死不成。

李天逍的心思向來她難以猜透,而如今又不知他與那阿木到底達成了什麼樣的盟約……這一樁樁一件件她都無法把握。

她絕望地發現,自己真的陷入了無法擺脫的困境中了。

正當她在木桶中浸浴時,帳簾被人一撩有人走了進來。雲羅一驚,羞怒交加下,操起木桶旁的勺子丟了出去:“滾!——”

勺子中帶了水,她只聽見水聲清晰,背後的人被潑了一身。常公公驚呼一聲:“皇上!”

雲羅一怔,呆呆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手。

良久,她身後傳來李天逍從容清淡的聲音:“朕沒事。換件衣服就好。”

常公公氣得上前,指着雲羅罵道:“你你……你你……竟然用洗澡水潑皇上!你……晦氣!真是晦氣!皇上真龍之軀,你你……”

在晉國,女子的洗澡水與洗腳水一樣都被視爲晦氣,一旦沾染上那是倒了八輩子的黴。常公公忠心不二,處處維護李天逍,方纔那一瓢的“偷襲”他義無反顧地跳上前阻擋,一掌將勺子劈了個粉碎,可是卻阻擋不了水潑向背後的李天逍。

雲羅沐浴在內帳中,常公公也只能在內帳外叫罵。她忐忑不安地縮在木桶中,臉上泛起尷尬的紅暈。

她回過神來,咬牙硬起聲音冷冷道:“活該!常公公難道不知道我在洗澡嗎?非要這個時候進來。”最後一句卻是對李天逍說的。

她雖如此說,但是心口怦怦直跳卻沒有絲毫的底氣。她悄悄側頭,餘光看去。只見李天逍已脫下溼了的外衣,重新換上衣衫。

他拿巾帕擦了擦臉,對常公公道:“出去吧。”

不一會,帳中無人。雲羅大大鬆了一口氣,可隨即卻又頹然嘆氣,面色如灰。

這下徹底得罪了李天逍了。

很快,天色就暗了下來,塞外的風吹得呼呼直響,帳中燈火通明,她坐在氈墊上擦拭着一頭長髮,一邊擦,一邊苦苦想着接下來要怎麼做。

過了一會,帳外傳來隱約的人聲。有人在帳外輕咳了一聲。雲羅一驚,急忙往後縮去。帳簾被撩起,李天逍走了進來。寒風被他帶進帳中,吹得帳中燈火一陣明暗。

她定定看着他,四目相對,他玄瞳如墨,眸光深邃如古井,她竟再也看不懂他。

李天逍脫下玄狐大氅,淡淡對身後的內侍道:“晚膳擺上來吧。再熱一壺酒。”

內侍連忙應下,悄然退下。

李天逍走到了帳中案几前坐下,從懷中拿出一本奏摺看了起來。帳中無聲,唯有兩人或短促或綿長的呼吸聲。雲羅縮了縮,咬緊下脣不知他要做什麼。

過了一會,晚膳端上來。噴香的菜餚令雲羅肚子咕咕叫了兩聲。她尷尬地按住肚子。這時她纔想起來她已經大半天都沒吃過東西了。

李天逍揮退了內侍,拿起筷子,忽然看向她,淡淡道:“你過來也吃一點。”

雲羅一愣,他神色清淡地看着她,看不出是喜是怒。雲羅猶豫再三。

李天逍淡淡加了一句:“你不吃點,萬一又餓病了這裡可沒有藥材。”

雲羅猶豫了一會,慢慢挪過去坐在他的對面。李天逍給她遞了碗筷。雲羅也當真是餓狠了,看了他一眼就埋頭吃飯。

她小時候餓過,對食物有異常執着的念頭,那就是一旦餓了,不管好吃不好吃都得先把自己的肚子填飽。母親說過,就算死也不要做個餓死鬼,那樣永遠都超升不了。

她埋頭吃飯,卻沒看見對面李天逍筷子一動不動只默默看着她。

半晌,雲羅吃了半飽,一擡頭卻見李天逍不動筷。她慢慢停了筷子,問:“皇上爲什麼不吃?”

李天逍垂下眼簾,拿了酒壺給自己斟滿了一杯,慢慢一口飲下。一杯飲完再倒了一杯,復又飲下。雲羅看着他那樣子,那一句習慣性的“空腹喝酒傷身”的勸誡到了嘴邊卻不知該怎麼說出口。

她吃完把碗筷放在一旁,又悄悄抱着自己的膝往後縮了縮。

夜漸漸深了,兩人枯坐在帳中,一個警惕地看着,一個卻在默默喝酒。忽然,外面有巡夜的士兵敲了敲了梆子。已是二更天了。

李天逍忽然放下酒杯,起身吹熄案几邊的蠟燭。

雲羅見他一個晚上都沒動靜,此時卻動了,不禁緊張地抱緊自己,問:“你……你……幹什麼?”

李天逍向她走來,淡淡道:“夜深了,自然是睡覺。”

雲羅一愣,他已走到了她的身邊,忽然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在那一瞬間,雲羅只覺得所有的血都衝腦中衝去。她想也不想狠狠一掌就要扇上他的臉。

她罵道:“無恥!”

李天逍卻似早就有預料,手輕易就把她的手捉住。他抱着她走向牀榻,雲羅再也忍不住叫道:“你放開我!李天逍,你無恥!……”

李天逍把她丟在牀上,開始脫衣服。雲羅緊緊揪着自己衣衫領口,驚慌地看着他。

他很快脫得剩下一件中衣,轉眼間就已到了她的跟前。

雲羅呆呆看着他,下一刻他已將她摟在懷中,翻身覆在身下。熟悉的身體壓來,對她來說卻如噩夢一樣可怕。

她拼命踢打:“你放開我!放開我!”

她一顆心都要跳出心腔。現在的她根本不如他一根指頭力氣大。她在他身下拼命掙扎,猶如一隻困獸:“你放開我!李天逍,你卑鄙無恥!你下流!……”

她不停咒罵,直到罵到氣喘噓噓,這才發現他除了壓着她外,根本沒有進一步的行動。

“你……”她怔怔看着上方神色清淡的李天逍,忽然不明白他到底是要怎麼樣。

“繼續……”李天逍淡淡地說:“叫。”

“什麼?……”雲羅徹底糊塗了。

李天逍忽然湊近,一雙漆黑眸子盯着她的眼睛,慢慢道:“朕說了,讓你繼續叫!”

“啊?!”雲羅結結巴巴地問:“爲什麼?”

李天逍靜靜看了她良久,忽然低頭湊近她的脣,淡淡的酒氣隨之撲來:“沒有爲什麼,你不想叫,朕會讓你叫得更大聲。”

他說着重重吻住了她的脣。

雲羅驚得呆了。他的薄脣碾過她的脣瓣,屬於他口中的氣息夾雜着酒氣灌入她的口中。略帶苦澀的脣舌掠過她的脣間,探入她的口中。

久違的觸碰令他渾身僵硬,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抱緊了她,向牀的深處滾去。

此時雲羅才感覺到了真正的害怕。

不,不可以這樣!

她更加拼命地掙扎,狠狠咬上他的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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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萬字,大概晚上更,白天冰要補眠一下。

第七十一章 一念起萬水千山第一百四十章 流雲錦(二)第三百三十章 月色冰涼(重要)第一百六十七章 恩寵無雙第二百二十九章第一百八十四章 長夜漫漫第一百三十一章 生死相決(故人來)第三百二十三章 生死局(陌路!)第九十九章 山谷絕殺(二)第二百八十三章 這……是鳳兒?第三百三十四章 千里傳信(二)第九十三章 雪山賞景第二百八十七章 雲城(二)第二百四十四章 風雨前夕(一)第二百零三章 傾城色,帝王心第一百一十二章 因情生恨第五十一章 碎玉斷鴛盟(一)第一百四十三章 出宮第二百一十章 你是來看我死了沒死嗎?第一百六十章 彩雲空逐月第二百六十二章 她認得他了!第二百一十五章 什麼都逃不過,命中註定!第二百五十四章 雲羅,這是最後的機會第二百八十九章 帝闕驚華(重要章節)第九十六章 神秘來客第二百七十一章 兩難煎熬第四十章 愁思難解第三十六章 敗了第六章 障眼之法第三百三十五章 結局部(有孕)第一百四十九章 衢州之圍第一百七十九章 驚聞舊事第三百一十章 救人(二)第五十二章 碎玉斷鴛盟(二)第一百四十三章 出宮第四十一章 旁觀者清第一百零五章 風雪傾天天地變(三)第五十八章 侯門深第二百二十五章 岐國貴客(二)第三百七十七章 誰人與妾共生死第二十五章 父兄親情第一百八十三章 誰是下手只人(四)第一百四十章 流雲錦(二)第七章 銀貨兩訖第三百七十八章 唯有死不可許她第九十一章 相思成疾第二百二十二章 朝歌,你怎麼這麼傻?第二百四十一章 昀兒,我們的孩子……第三百六十三章 生死夙敵第二百八十八章 雲城(雙龍相爭)第一百一十五章 美人心第四章 佳人何歸第二百五十五章 我的孩子……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死之恩第一百四十八章 潞州之戰(二)第八十章 有女名阿離第二百零三章 傾城色,帝王心第七十五章 相恨相憎第四十五章 求助與否第三百五十一章 橋頭十里亭第二百九十四章 燃眉之急第七十七章 花容毀第一章 罪婦雲羅第四十二章 月夜繚亂第三百一十五章 生死局(計!)第三百一十五章 生死局(計!)第一百三十四章 誓言第九十三章 雪山賞景第二十章 姐弟情深第二百三十章 計中計,局中局(一)第九十一章 相思成疾第二百九十六章 一生一世只有你一人第二百五十章 風雨前夕(廢后)第五十五章 井水河水不相犯第二百八十一章 打是情罵是愛第二百六十章 帝王心第三百五十七章 風起雲涌(一)第三百七十章 爲誰而殺?第四十章 愁思難解第二百三十六章 若有一天朕與他兵戎相見第七十九章 設局第三百五十三章 華衣狂士第三百一十章 救人(二)第二百八十七章 雲城(二)第二百九十一章 鴛鴦枕,一雙人第一百零四章 風雪傾天天地變(二)第一百四十五章 爲誰辛苦爲誰忙第一百三十五章 女巫之死第二百二十一章 她見到了他!第一百四十九章 衢州之圍第七十八章 春風十里不如你一笑第二百零六章 上林苑的血光(一)第一百二十二章 蛇蠍毒女第九十五章 木屋訴情第三十七章 投奔第十一章 父女相認第一百五十八章 美人萬千不如我一人第三十九章 井邊救人第一百三十一章 生死相決(故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