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9-2 11:11:45 本章字數:5228
雲羅回到了宮中,劉陵匆匆上前在她耳邊耳語幾句。
雲羅沉思良久,道:“不見。”
劉陵爲難道:“娘娘不見,恐怕他越發惱怒娘娘的作爲。”
雲羅一笑,眸光冷然:“他自然會惱,說來說去他就是想回樑國去。可是如今樑國早已不是他從前所知道的樑國。鳳朝陽和劉皇后難道沒有防備他捲土重來嗎?他手中力量未穩就想回去,這是送死!”
“他想送死,就算他惱我恨我,我還是不能讓他任意胡爲!枳”
劉陵道:“可是娘娘也知他的心性,恐怕會生事端。”
雲羅道:“阿晉不聽他的,他便不敢輕舉妄動。這點清明神智他還是有的。”
劉陵見雲羅面色堅定便不再相勸芝。
到了第二日,中宮派人前來,道皇后想在春暖花開之際舉行宴席,請雲羅前去赴宴。
雲羅微微一笑,問道:“皇上可有前去?”
來人道:“皇上這幾日政事繁忙,也許會去也許不會。奴婢不敢揣測聖意。”
雲羅於是含笑道:“麻煩公公轉告皇后,就說這些日子本宮身子不適就不去赴宴了。”她說完又命劉陵帶了禮物與中宮的來人一起到了中宮向皇后請安釋明原因。
劉陵回來,雲羅正坐在宮中聽着禮官說話。她見劉陵回來,問道:“皇后怎麼說?”
劉陵道:“皇后只說知道了,讓娘娘保重身子。”
雲羅見劉陵的臉色便知道皇后並沒有爲難他。不過本來也該如此,中宮與鳳棲宮兩宮如今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勢,她不去赴宴皇后倒是樂得自在,更何況還有殷寐在一旁曲意討好,她更不需要一個礙眼的宮妃前來作對。
雲羅點了點頭,對劉陵道:“方纔我聽禮官說過兩日正好是清明時節。所以麻煩劉公公準備一下,我想出宮回華府祭祖。”
劉陵連忙答應,自是退下去辦了。
到了那一日皇后辦宴席時,雲羅親自去御書房去見李天逍。
太和宮中,李天逍的御案上奏章滿滿。雲羅着了一件雪色宮裝,頭上只簪了一隻白玉簪,周身上下再無別的飾品,清清爽爽如天邊一朵輕盈的白雲。
李天逍這幾日正忙得頭暈眼花,見她翩翩而來,只覺得眼前都亮了幾分。
雲羅拜下,柔聲道:“臣妾拜見皇上。”
李天逍放下手中的硃砂筆,步下御案,親手扶起她,打量了她一眼問道:“雲羅怎麼穿得這麼素?”
雲羅擡頭,眸光悠悠,看着他道:“皇上忘了?再過兩日就是清明時節。當時皇上賜下華府時就答應過臣妾,等清明時節可以讓臣妾回府中祭祖。”
李天逍見她素顏白衣,楚楚之色惹人憐惜,不由道:“好。那你今日就要出宮嗎?”
雲羅點頭道:“祭祖前臣妾想齋戒沐浴,也算是爲父親盡一份孝心。”
李天逍見她清瘦如昔,眼底掠過複雜思緒,道:“好,朕準了。讓禮部的也幫忙操辦。”
雲羅含笑跪下謝恩,便要告退。
李天逍見她來去匆匆,正要再與她說什麼,一旁的內侍忽然上前道:“皇上,寶婕妤在外求見皇上。”
雲羅微微一笑,對李天逍道:“皇上還有政事要忙,臣妾告退。”她說罷款款出了御書房。
在御書房外面,她見到殷寐前來。殷寐看見雲羅,先是詫異了下,而後恢復笑容,上前笑道:“娘娘今日打扮得十分特別。”
雲羅看着她一身明豔宮裝,悠然笑道:“再怎麼特別都不如寶婕妤明豔動人呢。”
殷寐靠近,問道:“皇后娘娘今日設下宴席,蘭娘娘怎麼不去呢?”
雲羅輕巧笑答:“因爲本宮還有比赴宴更重要的事,所以不能前去。還望皇后娘娘與宮中諸位姐妹不要責怪纔是。”她說完由劉陵扶着,慢慢走了。
殷寐眸色複雜地看着她離去,轉頭低聲問一旁的內侍:“方纔蘭娘娘去見皇上,是爲了什麼事?”
那內侍悄悄看了四周一眼,低聲道:“清明節到了,蘭娘娘是想要回府中祭拜。”
殷寐神色一鬆,冷冷笑道:“原來如此。”
她說着進了御書房前去請李天逍。
李天逍見她來,眉心微微皺起:“朕說過了,朕有政事要忙。阿寐不用來請了。更何況那個女人……朕不想見。”
殷寐上前,柔聲道:“皇上即使不願意去,也應該看在大皇子的份上。從行宮回來后皇上至今不眷顧中宮,皇后每日都在哭泣,大皇子年紀還小萬一聽了什麼風言風語的恐怕不好。皇上……”
李天逍聞言劍眉一豎,丟了手中的硃砂筆,冷然怒道:“她敢在皇兒面前說朕的不是嗎?活膩了!”
殷寐見他發怒,急忙跪下道:“皇上息怒,臣妾只是有這樣的擔憂,也許皇后並不會這樣做。但是母子連心,母親心中有怨恨,孩子心中一定有所感。”
李天逍看了她一眼,忽然問道:“你的意思是……”
殷寐看了看四周,走上前低聲道:“臣妾的意思是,如今大皇子已經快三歲了,是時候讓皇后放手了。”
李天逍沉思一會,慢慢點了點頭。
殷寐嘆道:“皇上,不是臣妾心狠,只是擔心大皇子將來對皇上心中有怨恨,如今趁他還未記事早早遠離了是非才是正經。只要皇上好好栽培以後一定是棟樑之才。”
李天逍沉聲道:“好,朕會找個時機與皇后說說,讓大皇子放手由朕派人去親自教養。”
殷寐看着他眼底的決然,輕輕伏在了他的胸前,眸光幽幽,嘆道:“臣妾都是爲了皇上好……”
……
雲羅奉了李天逍的口諭,簡單收拾了下,一架鳳輦就出了宮。遠遠的,兩位宮妃站着看着那逶迤而出的隊伍,駐足良久。
“沒想到這華雲羅也怕了殷寐!”其中一位五官深邃美豔的宮妃冷冷譏諷道。
另一位容色柔美,卻搖頭道:“她不是怕了殷寐。另闢蹊徑纔是制勝之道。”
兩人便是寧玉兩位妃子。
“寧姐姐,你說什麼制勝之道?我看着分明是落荒而逃了。就跟從前那劉月淺一樣!自從發生了那件事以後趕緊出太子府說是要吃素唸佛祈福三年,如今三年快過去了都還沒辦法回宮中來!”呼邪賽雅冷笑道。
聞芩一雙美目看了她一眼,道:“你最近也要小心一些。看在往日情意上,勸你一句,你如今與皇后心中有了隔閡,小心皇后拿了你的錯處來殺雞儆猴立威。”
呼邪賽雅悻悻道:“我明白。”她頓了頓,又道:“這華雲羅可信嗎?可別我們助了她,將來她過河拆橋,又是第二個皇后……”
“不會的。”聞芩忽然打斷她的話,道“她起碼比皇后好些,你不見她得寵了都不曾來尋我們的麻煩?”
呼邪賽雅皺眉問道:“我總覺得這華雲羅不知在想什麼。從前得寵時不乘勝追擊,失寵也不見她放棄。她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聞芩想了想,忽然輕笑:“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她想要的東西不在這深宮中,也不在皇上身上,自然無心爭寵。若當她想要做一件事,恐怕天下間誰都不是她的對手。一個殷寐算什麼呢?”
她說完轉身離去,一邊走一邊笑:“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一旦被奪去了就會千方百計奪回來。只是我們要的是榮華富貴,權勢地位,而她要的是別的罷了。這纔是我願意助她的原因。……”
……
焚香,沐浴。
長長軟袍披在身上。偌大的閨房中,一位雪衣佳人跪坐在地上,對着妝奩上的海獸菱花銅鏡細細描着眉,接着是殷紅口脂,烏髮雪肌,明眸如星子,脣如朱。不一會,素顏漸漸添了顏色,傾城容色如此懾人。
這是她這一輩子容色最盛的時候,只可惜……她輕輕一嘆,眸色寥落。
“姐姐……”一聲呼喚從閨房門邊傳來。
雲羅回頭,看見從太學中回來的華元青,微微一笑朝他招手:“青兒回來了?”
華元青陡然見她衣着容色,不由臉紅了紅,急忙轉頭:“我等等再來。”
雲羅一笑:“青兒長大了,會害羞了。不過我是你姐姐,不必避諱。”
華元青這才走進來,坐在她的身邊。
雲羅扶了他已隱隱有些粗壯的肩頭,似水明眸掃過他還帶着稚嫩的少年面龐,忽然道:“青兒真的長大了。”
華元青低了頭,道:“姐姐,都是青兒沒有本事,不能保護姐姐。”
雲羅看着他臉上慚愧的神色,問道:“怎麼了?”
華元青只是不語。雲羅忽然漫不經心地輕笑道:“是不是在太學中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了?那些都不是真的,姐姐真的很好。”
她話雖如此說,心中卻發緊。太學就在外宮,與內宮只隔了幾道門。她不知道華元青又聽見了什麼,但是一定不好聽。
華元青擡頭,眼中有水光。他微微哽咽道:“姐姐,我不想讀書了,我想去跟着大哥去軍中!”
雲羅沉默了一會,道:“你是知道姐姐對你的期許。青兒……”
“我書讀得差不多了!”華元青急忙辯解,“而且在我這個年紀大哥就已經隨着父親在軍中磨練了。姐姐你讓我也去好不好?我要上沙場奮勇殺敵,建功立業!將來爲父親母親報仇!”
雲羅定定看着已經半大的少年,問道:“你還是忘不了報仇這事是嗎?”
“是的!”華元青斬釘截鐵地說。他看着雲羅,眼中有痛色:“而且青兒不但是爲了報仇,等青兒有一日立下大功,誰也不能瞧不起姐姐!”
雲羅眼中的淚陡然落下,一點一滴,落在朱漆妝奩上。
“姐姐,我都知道了!當年你是爲了我和大哥才嫁給皇上的……”
他話還未說完,雲羅已一把將他的口捂住。她眼中有淚,面上卻是笑的:“別說了。姐姐答應你。”
華元青歡呼一聲,再也顧不得男女大防一把抱住雲羅,像是小時候一樣高興地道:“謝謝姐姐!”
雲羅輕撫他尚瘦弱的肩頭,擦了擦眼淚,從妝奩旁拿出一盒蜜餞,含笑道:“姐姐還記得你愛吃蜜餞,快吃吧……”
華元青高興起來,拿了蜜餞對她說:“姐姐,你也吃!”
她眼前忽然恍惚,那胖乎乎的孩子走來,聲音稚氣:“姐姐,你吃!”
她欣慰笑了,輕撫他的發,搖頭道:“青兒吃。姐姐不吃。”
她說罷,看着那銅鏡中的傾城面容,忽然道:“青兒放心去吧。你要報仇,姐姐會讓你得償所願的……”
……
宴席上,李天逍看着滿席的鶯鶯燕燕,眼底掠過自己也說不清的煩惱。滿園春色,花團錦簇,卻毫無趣味。看遍奼紫嫣紅卻再也見不到那一張淡淡含笑的素雅面容。
他忽地有些煩躁起身,對身邊的皇后道:“朕累了,先回去。”
皇后見他面上不悅,連忙起身追上前勸道:“皇上是不是因爲歌舞不夠盡興?”
李天逍頓住腳步,回頭道:“皇后身爲一宮之主應身爲後宮表率。如今國中初定,皇后也不可以太過奢靡浪費。”
皇后一聽臉色陡然變色。她與李天逍結髮好幾年,從來沒聽他像這一日直言叱責她。
她情不自禁冷言譏諷道:“臣妾辦一次宮宴就是奢靡之舉了嗎?那皇上當日花了這麼多銀子去重修鳳棲宮又是什麼?千金討那賤人的歡心,這就是明君所爲了嗎?”
李天逍猛地頓住腳步,冷冷回頭:“那是朕欠了她的,自然要還她。朕還未跟皇后算當日你想要殺她之心!皇后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裡清楚,別逼着朕對你無法再容忍下去!”
皇后原本以爲李天逍能來赴宴應是和氣一團,沒料到他竟然是懷着滿肚子的怨恨而來。
她忍不住哭道:“皇上若是不喜歡臣妾,何不廢了臣妾!讓那些賤人一個個都去當皇后算了!”
她的哭聲引來了不少宮妃探頭探腦。殷寐悄悄上前,扶着皇后勸道:“皇后娘娘,鳳體爲重。”
李天逍厭惡地看着哭哭啼啼的皇后,冷笑道:“一口一個賤人。皇后無德無形,這樣的母親怎麼能教出好的皇子來!來人,傳朕的旨意,即日起將大皇子送入太和宮中,由朕親自派人教養!”
皇后一聽,如遭五雷轟頂。她哀嚎一聲再也不顧什麼母儀天下,撲通跪在地上,苦苦揪着李天逍的龍袍下襬,哭道:“皇上!不能帶走我的皇兒!皇上……臣妾錯了!皇上不可以……臣妾犯了什麼錯你要讓我們母子分離?……皇上!……”
宮妃聽到皇后的哭聲,紛紛趕來,跪地不敢起身,只道皇上息怒。
李天逍眼中掠過不忍,不過想起皇后的惡行,冷冷一揪龍袍,道:“朕心意已決,大皇子由朕教導更好。皇后以後要見皇兒就去太和宮中見吧!”
他說罷拂袖離去。
皇后哭得幾乎要昏過去,幾位宮妃扶着她,一場宴席潦草結束。
殷寐扶着皇后,看着那一抹明黃的身影離去,柔聲道:“皇后回宮去吧。大皇子恐怕明日就要去太和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