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9-2 11:11:25 本章字數:2987
風雨一陣陣從門中涌入,遠處雷聲滾滾不絕,天地彷彿都暗了下來。
雲羅捂着心口,臉色蒼白地看着站在眼前的李天逍。
“雲羅,你可服?”他冷冷地問。雨水從他冷峻的面上滑落,再也看不出平日的笑意朗朗,還有那一點深藏眼底的柔情也全然消逝。
雲羅從牀上掙下,跪在地上,伏地,一字一頓:“臣妾領旨,謝主隆恩!”
她話音剛落就有士兵上前將她拖出房去璣。
雨水如瓢潑,頃刻就將她渾身打溼。眼前被雨水模糊,她忽然竭力回頭看去,他站在房中,定定看着她在雨中一點點遠去,英俊的面上再無半分柔情。
……
雨一直下着。從河間府一直到了晉京,幾百裡的行程,一路走一路下。雲羅縮在了囚車中,隨着囚車搖搖晃晃在官道上行進着。細雨飄飄,前邊天邊終於露出一點光亮,看來這雨天也到了頭啊。
雲羅聽着押解的士兵與女獄卒猥瑣的***聲,擦了擦迷了眼的雨水,聲音沙啞,問:“到晉京還有幾日?”
女獄卒正與押解士兵們說着葷話,興致正好,猛地被打斷,不高興地喝道:“問什麼問!該到了就到了!”
押解士兵們這幾看着雲羅一聲不吭縮在囚車中任風吹雨淋的樣子,此時見她開口問話,不由注意力都轉到了她的身上。
“聽說這是皇上最寵愛的華美人呢!”有士兵猥瑣地笑着道:“不知道嚐起來滋味如何,是不是與別的女人不一樣。”
“你活膩了啊!萬一被人聽見呢!”有膽小的士兵呵斥道。
“怕什麼!左右都是罪婦了,說兩句又不打緊。”押解士兵笑嘻嘻地說,一雙眼不停地往囚車中那單薄的身影瞥去。
許是這幾日押解辛苦,士兵們都紛紛對着囚車中那狼狽的女子竊笑起來,各種不堪入耳的話飄入了她的耳中。
囚車中,雲羅蒼白的脣一勾,笑了笑。
正所謂虎落平陽被犬欺,落地鳳凰不如雞,大抵就是這般道理。當你一朝高高在上,手掌權柄,你便可生殺予奪,唯我獨尊。若是他日落難當真便什麼都不是。
便如今日一般,那一雙雙眼睛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嘗一嘗這曾經伺候過皇帝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滋味。
她慣了,說得再難聽都不過是耳旁風。她身份萬重,其實說到底不過是芳菲樓中那倚欄賣笑的華雲羅,多少難聽的話都聽過,多少苦頭都曾吃過。
眼前這些當真不算什麼。
“你們可聽說麼?聽說這女人還敢矯詔調兵!嘖嘖……這膽子可不小!”有人說道。
“聽說是爲了救她的兄長,她的大哥是守了衢州的華將軍……”猥瑣的調笑聲小了下去,看向囚車中的目光多少帶了一點憐憫。
而囚車中的她卻恍然未聽見衆人或褒或貶的議論聲,只看着那漸漸近了的晉京高高大大的城牆。
她又回來了,只是不知等着她的到底又是什麼。
……
囚車到了晉京時天色已全黑了。雲羅一路淋雨,在入京之時開始打起了寒顫。七八月的炎熱天氣,她渾身寒顫不停。她知道自己糟糕了。
押解囚車的人將她交給了幾個內侍模樣的人便匆匆走了。她手腳皆是鐐銬,任由內侍拖着,昏昏沉沉不知自己將去何方。她直覺自己走了很長的路,手鍊腳銬早就磨得她纖細的手腳,一圈鮮血淋漓。
她只知道自己最後被丟入了一處陰暗的房中,再也無人理會。
來到晉京的第一個夜,她渾身一會冷一會熱,迷迷糊糊地地靠在牆邊沉沉睡去。
……
她睡了很久,夢見了母親,夢見了小時候,也夢見了芳菲樓,彷彿是迴光返照一般,她又在夢中細細活了一遍。千滋百味,酸甜苦辣,此時體會,苦的更苦,甜的則因爲知道自己終將失去,所以亦是苦的……
“起來了!”有人在耳邊對她喝道。
她迷迷濛濛睜開眼,眼前有陽光從窗櫺中射入,刺眼非常。她不知這是第二日還是第三日的白天,也不知自己睡了到底有多久。她只看見眼前站着的內侍人影憧憧。
內侍咒罵:“懶鬼!怎麼的不起來!”
她想掙扎起身都無法。他們前來拖她,可是觸手卻被嚇了一大跳,只覺得觸手滾燙。雲羅伏在冰涼的地上,看着他們驚訝的眼神靜靜地笑。
內侍們被她奇異的笑容給嚇得連連後退:“快去稟報吧。不然真的死了人……到時候我們也吃罪不起!”
不過一會兒,在眼前的人頃刻間走得空無一人。雲羅長吁一口氣,又沉沉陷入了睡夢中。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扶起她,爲她擦去額頭的虛汗,爲她灌入苦澀的藥汁。
шшш✿ттkan✿c○
雲羅被藥苦得連連嗆出,無法吞嚥。
耳邊傳來熟悉焦急的聲音:“華美人喝藥吧。你如果不喝真的會死的!”
死?
她在迷迷濛濛中聽到這個冰冷的字眼,已渙散的神智似又回來幾許。她靠着那個人的手,慢慢地艱難地吞嚥喂來的苦藥。
有人輕撫她手腕被鐵鐐的傷處,落淚紛紛,哽咽道:“華美人,你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呢……皇上真的太狠心了……”
輕輕的啜泣是爲了她而哀傷。她心中輕輕一笑,藥力襲來,她又一次沉沉墜入了沉沉的睡夢中。而這一次夢中也無風雨也無晴。
……
雲羅的高熱真正退去是五天後的一個清晨。她睜開眼,看着四周破舊的模樣,長長輕嘆一口氣。
“華美人醒來了!”房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
雲羅吃力看去,只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匆匆而來。
“是你。”雲羅蒼白一笑:“沉香。”
沉香趕緊放下手中的藥碗,上前探了探雲羅的額頭,長吁一口氣:“還好,華美人挺過來了。”
雲羅起身,靠在牀邊,打量了四周,清清冷冷一笑。她忽地道:“他還真的饒我不死。”
沉香聽得雲羅這麼說,沉默了一會道:“華美人,皇上他……”
她眼中帶着雲羅熟悉的憐憫與嘆息。雲羅輕咳一聲,笑了笑:“提他做什麼呢?左右是我負了他。他沒賜我一死就算是便宜了我了。還能有什麼奢求呢?”
沉香眼中黯然,正要說什麼。房門口傳來內侍尖細的聲音:“皇上有旨,華氏雲羅貶入冷宮,無旨永不得出宮,欽此!”
房中的兩人頓時沉默。
內侍步入房中,掃了兩人一眼,冷冷道:“華雲羅接旨!”
雲羅從牀上吃力下牀,跪下,不過是簡單的一個動作卻令她病後的身體冷汗涔涔。內侍將明黃的聖旨放在她的手中。
忽然,他冷冷又開口:“皇上還有口諭,着令華氏雲羅前去叩謝聖恩。”
他說着,身後走來兩個內侍,爲她手上腳上都上了鐵鐐。一動,哐當作響。
雲羅一怔,內侍已一扯鐵鐐銬,冷聲喝道:“還不趕緊走!!你以爲你還是華美人娘娘嗎?你是罪婦!”
沉香見雲羅要走,擔憂地上前輕扯着她的袖子。
雲羅一回頭,看見桌上破敗的銅鏡中自己的臉,蒼白瘦削,再無往日一點光彩。鐵鐐加身,連走路都艱難。她渾身狼狽。
這樣的她,他見了也會最終生厭吧?也好,見了最後一面才能斷了不該有的念想。
她吃吃一笑,掙開沉香的手,輕嘆:“我是該去謝謝他饒我不死之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