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9-2 11:11:02 本章字數:5224
鳳朝歌透過散亂的長髮,一雙漆黑的眸定定看着她流淚的眼睛。忽地他笑了,這一笑連他臉上的血污都遮掩不住他的俊美容光。
他聲音沙啞低沉:“雲羅,回去吧。我沒事的。”
雲羅擦乾眼淚,回頭看着臉色陰沉的李天逍,跪下求道:“殿下,鳳朝歌不會私通樑國的刺客,不會對皇上意圖不軌的。殿下明鑑!”
李天逍聽着她的軟求,臉色並不放緩,只是皺眉冷冷道:“本殿說過,鳳朝歌是不是與刺客有關係還有待商榷。你求再多也是沒用!這件事皇上震怒。本殿難道要徇私不成嗎?”
鳳朝歌被縛在了木樁上,吃吃地笑:“說來說去還是要看皇上到底放不放人。雲羅,回去吧。我身正影直,不怕刑訊逼問。”他的聲音輕鬆,帶着滿不在乎,彷彿被嚴刑拷打一天的人不是他一樣嫘。
李天逍皺眉問道:“那你爲什麼不說出你昨夜一夜未歸去了哪裡,?”
鳳朝歌只是抿緊脣,一聲不吭。
雲羅忽地幽幽道:“殿下不要再問他了,昨夜鳳朝歌看見雪崩心中擔憂親自去尋了妾身。檗”
她看着被五花大綁的鳳朝歌,眸中水光掠過,“殿下要懷疑就懷疑妾身吧。”她慢慢說道。
鳳朝歌輕聲一嘆,低低說了一句“傻子”。
李天逍一怔,看了跪在地上的雲羅,再看看一身狼狽的鳳朝歌。牢房中有一股沉默沉重的氣息在悄悄蔓延,像是心上的一座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李天逍忽然輕笑一聲,帶着深深的譏諷道:“原來如此,難怪你一直不肯說你昨夜去了哪裡。平白捱了這多記鞭子,原來是爲了雲羅。”
鳳朝歌低頭不語,一雙眼卻是看着跪地垂首的雲羅。他眸光似水,彷彿還是從前那花架下靜靜看着她編着草蝶的鳳朝歌。
雲羅擡頭,看着面前居高臨下的李天逍,幽深的眸子黯然。
他一定是氣極怒極了。因爲她無法對鳳朝歌這負心男人恩斷情絕。
良久,李天逍冷冷道:“罷了,你愛待在這裡多久就多久吧。”他說着走向鳳朝歌,一雙深邃的眼眸盯着他的臉,冷笑譏諷:“鳳公子既然這麼喜歡她,當初爲何要親手將她奉上呢?如今這又算是什麼?!”
最後一句如一道鞭子狠狠抽上了鳳朝歌的身子。他慘笑:“若殿下是我又當如何呢?”
李天逍看着依然呆呆跪在地上的雲羅,深眸中神色複雜,一字一頓道:“是我,一定會捲土重來,卻不會以女人爲籌碼。鳳朝歌,你將來好自爲之吧。”他說罷轉身大步走出昏暗的牢房中。
一切又歸於寂靜。
雲羅怔怔跪在冰冷的地上,此時她才後知後覺想起,至始至終她都忘了問李天逍那一日行刺中他究竟如何了,傷得重不重。她一門心思卻只放在了不該放的人身上。
沒想到交付了身與心,卻驀然發現她依舊對他依舊不夠愛。是金娘怎麼教都教不會的媚惑伎倆啊。想着,她長長嘆息了一聲,掙扎起身爲鳳朝歌解開繩索。
鳳朝歌已被綁了一天,繩索入肉,手腕腳上一圈都是血肉模糊。看來天牢中的獄卒一點都不容情。鳳朝歌由她扶着靠在了牆邊。雲羅默默掏出帕子爲他擦拭血跡。
鳳朝歌沉默看着雲羅爲他收拾傷口,許久才慢慢說道:“雲羅,你不應該來的。你應該跟着蘇晉走。”
雲羅淡淡道:“我也走不了。”
“是因爲元青嗎?”鳳朝歌問。
雲羅面上蒼白一笑,搖頭:“不是。皇上不會讓我離開皇宮的。”
鳳朝歌一怔,沒料到她是這樣的答案。他問道:“爲什麼?”
雲羅幽幽擡起眼眸,答非所問道:“朝歌,不用問了。當前之計是要想想你如何出這天牢。”
鳳朝歌笑了笑,長吁一口氣:“還能怎麼出去?等到關我的人想讓我出去了,自然我就會出去了。”他對她笑了笑,“所以你別擔心。”
雲羅見他說得自信又篤定,一顆心慢慢放了下來。牢中寂靜,兩人靠在牆邊出奇地安靜。
“這次行刺,刺客要殺的是皇上。看來晉國有一場大風暴要來了。”鳳朝歌忽然說道。
雲羅想起雲妃那古怪的神色,忽然問道:“先前雲妃的事你查得如何了?”
鳳朝歌一笑,附耳在她耳邊說了幾句。雲羅聽了,脣邊溢出絲絲冷笑。
鳳朝歌問:“你要如何做?”
雲羅嫣然一笑道:“時機到了自然是有用處。”
兩人坐在冰冷的地上絮絮說着話,從未如此平靜相處。
末了雲羅起身道:“朝歌,你在這裡多保重。我還得去御前伺候皇上。皇上的震怒只是一時,等他平靜下來就會放你離開。”
鳳朝歌看着她,忽然問道:“爲了我,你這樣值得嗎?”
雲羅眸色複雜地看着他,良久才道:“朝歌,從樑國到晉國,你都未拋下我。我自然不能在這個時候拋下你。”
鳳朝歌渾身一震。當時從樑國京城逃出,爲了躲避劉皇后與鳳朝陽的追殺,他們一行人甚是艱苦,躲躲藏藏,患難與共。而這一切原來她都還記得。
雲羅微微一笑,蒼白的容色如這黑暗中的一道光,引得他有那麼一剎那失神恍惚。
鳳朝歌還要說什麼,忽然遠遠傳來一陣喧譁。雲羅回頭,只見獄卒火把的光繚亂晃動,有人匆匆走到這裡來。不多時,獄卒前來,身後還跟着一位蒙面女子。
那女子衣飾華麗,露出面巾外的一雙眼睛看起來這麼熟悉。
她看見雲羅,失聲道:“華雲羅!你怎麼會在這裡?”
雲羅只是不語。
明敏郡主轉頭看向坐在地上的鳳朝歌,撲上前緊緊握着鳳朝歌的手,失聲道:“朝歌,他們怎麼可以打你?!我要跟皇上說去,這一羣卑賤的下人竟然敢打你!”
鳳朝歌淡淡道:“他們也是聽命行事。”
明敏郡主見他身上血跡斑斑,怒火中燒,問道:“朝歌,他們說你昨夜去向不明,說你有嫌疑。你怎麼不爲自己辯解?”
鳳朝歌抿嘴不答。
明敏郡主見他神情萎靡,又驚又怒。她一轉頭看見雲羅還站在一旁,忽然眼中掠過狐疑的光,冷冷問道:“方纔本郡主問你話呢!你來這裡做什麼?”
雲羅見她緊緊依着鳳朝歌,垂下眼簾,冷冷道:“我來這裡聽說郡駙馬慘遭毒打,所以過來看一眼。”
明敏郡主冷笑:“原來如此。你如今看到了吧?他這麼慘如你的願了嗎?”
雲羅嫣然一笑,眨了眨眼睛道:“郡主所言極是。看見郡駙馬如此,雲羅不知心裡有多高興。”她說完轉身離開了這陰森的牢房中。
身後傳來明敏郡主的怒罵聲,還有鳳朝歌漫不經心的安慰聲。
雲羅長吁一口氣,走出了牢房,只是接下來該怎麼做,她卻是深深地皺起了秀眉。
……
雲羅回到了宮中。第二天一早來到了晉帝跟前。晉帝安然無恙,只是受了驚嚇精神不太好,懨懨的靠在龍榻上,飯食與飲水都在龍牀上。
他看着跪地的雲羅,問道:“你還真敢回來。你不怕朕降罪於你?”
雲羅磕了個頭,道:“皇上聖明,饒了奴婢一回吧。”
晉帝冷冷道:“要不是這是多事之秋,朕一定要重重罰你。這筆賬先記着,將來再算。起來吧。”
雲羅心中長吁一口氣,起了身。她平日盡心盡力,晉帝雖然惱恨她與李天逍私會,但是這事可大可小,他現在身邊沒什麼可以信任的人。自然會放了她一馬。
此時內侍上前悄悄在晉帝耳邊說了幾句。晉帝皺眉問道:“人可帶來了?”
內侍點了點頭。晉帝伸出手對雲羅道:“扶朕去看看。”
雲羅連忙扶着他上了龍輦。皇宮中宮殿甚多,龍輦七繞八拐,終於到了一處偏僻的小院中。晉帝進去之後便不讓侍從進去。雲羅守在外面。
一直到了正午,裡面走出幾人。當先一人是李天逍,他身後跟着侍從,侍從押着兩個頭戴黑布頭套的男人。守在門邊的侍從看見了都紛紛低下頭。因爲他們知道這種機密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雲羅看着李天逍領着兩人離開,心中一動。她還記得他說過,那木屋的兩人已抓到了,不知是不是今天這兩人。而這兩人不知與晉帝說了什麼。
晉帝呼喚侍從進去。雲羅連忙收回思緒匆匆進去扶着晉帝出來上了御輦。
晉帝上了龍輦,忽然吩咐道:“你與朕一起吧。”
雲羅一怔,卻還是依言上了龍輦中。她不敢坐,只跪坐在晉帝的腳邊。左右侍從都驚訝萬分,除了曾經過世的皇后,從來未有妃子與晉帝同乘龍輦。
龍輦一晃,開始慢慢向寢殿而去。
晉帝斜斜依在明黃的錦墩上,皺着雪白的眉像是在想着什麼。雲羅不敢打擾他的思考,靜靜低頭,彷彿是一具美麗的人偶。
良久,晉帝忽然開口:“西山的行刺有諸多疑點。你一直追隨在朕的身邊,你覺得哪裡不對頭?”
雲羅一顫,良久才伏地道:“奴婢看見一出調虎離山之計。”
晉帝皺眉:“可是那幾個冒充太子侍衛的人已經自殺了,除了知道他們是混跡在晉國中許多年的奸細外,查不到他們背後的人。”
雲羅垂下眼簾,卻不願再多說一個字了。這種事向來只有蛛絲馬跡,憑藉的也只會是自己的猜測與懷疑。晉帝心中懷疑了什麼沒有人知道。而她不會再冒風險說了不該說的話。
晉帝良久一嘆道:“罷了。你不敢說,朕也不想再猜。總是不相信那個人不會這麼很絕,也不忍心往這方面去想。”
雲羅道:“只要皇上與太子殿下安然無恙就好了。”
晉帝看了她一眼,忽然問道:“朕讓你日夜陪伴在朕這半截入土的老人身邊,你心中一定很怨恨朕吧?”
雲羅心中冷冷失笑,磕頭道:“奴婢不敢。”
晉帝呵呵一笑,蕭索道:“快了!朕的日子也不多了。你若心裡恨着,再忍一忍吧。”
雲羅心中一動,擡頭看着年邁的晉帝,果然看見他眉眼間暮氣沉沉的死氣。
這亂世的梟雄,也慢慢走到了人生的最後一段日子了……
也許是遲暮老人對自己的預感,晉帝說着這話不久以後就開始生病。湯藥不斷,日夜只能躺在寬大的龍榻上由宮女伺候進食,餵飯。皇上病逝沉沉,太子李天逍日日進宮進孝道。他時常親自嘗藥,親自跪在龍榻邊伺候晉帝服藥喝湯。
病中的晉帝脾氣暴躁,時常打翻藥碗,不願進食。雲羅與一干御前的女官每日都要收拾一地的狼藉。不少女官暗自叫苦,偷偷不願上前伺候。唯有云羅始終在晉帝跟前。
有一日,晉帝故意把一碗滾燙的湯藥都灑在了她的身上。滾燙的藥汁滲入衣服中,火|辣|辣地痛。她一眨不眨地從宮女手中接過另一碗奉到了他跟前。
晉帝見她如此從容,不得不悻悻道:“朕不想喝藥!”
雲羅道:“皇上不想喝藥是不行的。就算潑了奴婢幾身衣服依然無濟於事。太醫處那邊還有幾個藥壺正溫着一樣的藥。”
晉帝無奈只能皺着眉喝下。
不知什麼時候前來的一道高大身影把這一幕都看在了眼中。雲羅沒瞧見他,等到晉帝服完了藥,這才退下到了偏殿暖閣中更換衣衫。她解開衣衫,果然看見手臂上被湯藥燙得紅彤彤一片。幸好冬天衣服厚重,不然一定會燙傷起了水泡。
她隨意擦了擦,正要換上衣服,身後傳來一道低沉不悅的聲音:“既然傷了爲什麼不擦點藥?”
雲羅回頭看向來人,眸光復雜,半晌才道:“原來是殿下。”
李天逍上前,看了她手臂通紅處,問道:“今日父皇又耍脾氣了?”
雲羅失笑,道:“皇上只是膩煩了吃苦藥。是人病久了,脾氣都不會好。”
李天逍看着她明顯又瘦削的臉龐,忽地輕嘆:“雲羅,你真是一個很倔的女人。”他說完轉身走了。
雲羅眸光幽幽地看着他離去的身影,良久不語。
“別看了,人都走了。”不知什麼時候前來的雲妃倚在門邊,似笑非笑地看着雲羅。
雲羅穿好衣服,冷冷一笑:“雲妃娘娘是來看望皇上的嗎?可是皇上此時應該是服了藥就睡下了。”
雲妃走進了暖閣中,看着她換下的被藥潑溼的宮裝,輕輕嗤笑道:“華尚宮,本宮真不明白你。此時放着太子殿下不討好,卻偏偏日夜都去伺候了那老不死的皇帝。本宮還聽說,你爲了鳳朝歌還不惜觸怒了太子殿下。”
她面上帶着惋惜與嘲弄:“雖然這是本宮聽來的流言,但是看着方纔太子殿下毫不留戀地離去,估計這傳言也有幾分真吧?本宮不得納悶了。華尚宮,你心裡在想着什麼呢?”
雲羅整理好自己的衣衫,看着雲妃打扮得十分美豔的妝容,微微一笑:“雲妃娘娘不明白嗎?不過沒有關係,雲妃娘娘將來就會明白雲羅爲什麼會這麼做了。”
她說完轉身就走。雲妃忽然冷冷開口:“等等!有一件事,本宮想問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