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樓

“樓主呀,你帶回來的小丫頭已經睡了。她那小腦瓜子一看就不大靈光,估計是被妖給養傻了。風秀大陸上竟有個親近妖類的人,真是稀奇。果然跟着樓主久了什麼都見得着。”

一個柔媚的女聲在河歡身後響起,她並未回頭。在女子沒到之前河歡大老遠就嗅到對方的氣味了。

“唐綺,這兩日的賬目不是你記的吧。你又魅惑了誰替你記賬吧。”河歡隨手翻了翻這兩日的賬目,眉頭一皺。她話語間全無詢問之意反而十分篤定。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您。”唐綺並未感到驚訝反倒還是一副笑嘻嘻笑的樣子。她身子微側然後坐在了方桌上,手指把玩着垂在胸前的髮絲。

河歡並未在意唐綺略帶調侃的語氣,她放下了手中的賬本然後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從容道:“近來可有何不太平之事?”

唐綺突然正色道:“不知打何處來了個蛇妖,他從不與我們正面交鋒但絕非善類。”

“唐納呢?”河歡面色凝重。

“他去會會那蛇妖了,畢竟同族在某些事上總會更好說話。”唐綺莞爾一笑,彷彿自己說的是什麼好笑的事。

河歡知道她的性子就這樣,總沒個正形,也就不加以理會了。河歡放下茶盞,目光轉向窗外,窗外是一派寧靜祥和的景象。無人能打破這得來不易的安寧,河歡無比堅定地想到,眸中透出凜冽的殺氣。

唐納一回來就找到河歡,向她說明此次問題頗爲棘手。唐納表情嚴肅還帶着點難爲情,他無奈地說到:“樓主,今次恐怕要勞您出手了。”

河歡點了點頭。

杉林鎮長久的安寧是因爲有妖的庇護。數十年如一日且盡心盡力的守護才造就了杉林鎮如今的繁榮。充滿祥和歡樂的杉林鎮是她苦心經營下的成果,她不允許如今的現狀被打破,何事何物都無法成爲她的阻礙。

“只怕不易呀。”唐納語露爲難,“沒有打動且絆住他的餌,他若發現不對必然竄逃。那蛇妖精曉遁逃之術,如不能一舉擒住還是該仔細謀劃一番。”

餌嗎?河歡面露遲疑之色,眼波流轉。

唐納無聲地退出房外。此刻唐綺正靠在門邊等他,她一見他出來立刻激動地撲了上去。唐納並未躲閃,被她那麼一撞他雖然面色如常但雙脣立刻失去了最後一點血色。

“納,你怎麼了?你傷到哪了?”唐綺退開半步然後關切地問到,臉上帶着明顯的着急。

“無妨,不過受了些小傷。”唐納柔聲安慰到。因爲了解她的性子,所以他選擇了謊稱無事。如果說出實際傷情她一定不肯輕易罷休,他不想她將自己受傷的事鬧到河歡面前。

“唐納,你以爲我如此好騙嗎?”唐綺右手貼在了他的心口上,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喚他,語帶哀傷。

唐納上前輕輕環抱住她,正想好好寬慰卻被她小心地掙開了。唐綺仰面看着他,淚如雨落。她本就纖瘦這麼一哭更顯柔弱,讓人很難不心生憐惜。

“爲何我們一定要護這裡的百姓周全?生死有命,爲何我們一定要不惜性命去強求?”唐綺連連質問到,“我們爲她辦事不曾埋怨,她可曾有句體恤的話?她只關心百姓……”

“你們若是心有怨恨可自行離去。”河歡倚在門邊,冷冷地開口。

唐綺聽到這話後眼中的震驚逐漸轉爲憤怒和委屈。她拉了一下唐納的手卻被他很快撥開了,在發覺他不會同她一起走後她狠狠擦去臉上的淚珠。唐綺忽然明白了自己在他心裡的份量始終是不及河歡的。唐綺的臉色難看,在與唐納對視了一會兒之後她跑了出去。她不認爲這裡有她的位置畢竟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在纏着唐納,或許他樂於見到她離開。

“你不追上去挽留一下?”河歡覺得有些困惑便開口了。平常唐綺總黏着唐納,看多了之後便習慣了他們總是成對地出現。現在忽然少了一個反而叫她覺得不適應。

“唐納此身此心不過是忠於樓主而已,並無他念。”唐納能嗅到空氣中殘餘的獨屬於唐綺的香氣在逐漸消散但他只是垂着頭,沒有挪動半步的意思。

“她很是在意你,這樣似乎不妥。”河歡能感覺到唐綺離開後唐納的情緒驟然低落,但她不明白兩人怎麼就發展到如今的地步。她今天能勸阻幾句不過是看在唐納以往的辛勞上,兩人最後是何種結局她並不想過多幹涉。

“多謝樓主提點。”唐納並不想過多談及他與唐綺之間的事,因此他直接道。

河歡在囑咐唐納回去休養之後便回屋了。她想起誘餌一事,腦中忽然浮現出了冬榛的身影。普通孩童若置於那樣的險境免不了受驚嚇然後病一場,她自然是不願的。冬榛自小就生活在妖怪堆裡,按理來說她對妖怪的畏懼感要比一般孩童弱。如果情況脫離掌控甚至威脅到鎮上民衆的性命,那麼河歡不得不選擇藉助冬榛來設置圈套。她不想那樣但事情總有個輕重之分,若真到了那個地步她必定會護住冬榛的絕不會讓冬榛受到損傷。

冬榛一覺睡到了晚上,由於屋內沒點燈四處唯有一片漆黑。冬榛之前從未怕過黑,但此時她竟無法平靜地面對黑暗。她將眼閉上了然後一點點將身體向疊得整齊的錦被挪動。在風灣的平靜被打破以及她失去了所有庇護之後冬榛心中唯餘不安。哪怕知道那些着黑甲的人現在沒有出現在她的附近,冬榛也無法驅散內心的恐懼。她不再覺得自己是安全的了,不管身在何處她都覺得自己沒有任何依靠。

冬榛將自己藏進被子裡,哪怕被熱出了滿頭的汗她也不敢露出頭去。被子裡十分悶熱,冬榛心中忽然涌上一陣委屈。她咬着自己的手背然後開始無聲地哭泣,小小的身軀不時輕微地顫抖幾下。在淚水和飢餓中冬榛再次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