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傷

唐綺自己也清楚她這次傷在要害處,短時間內想要恢復是不可能的但她仍然對河歡強令她休息的決定不滿。

她倒不是想永不息止地給河歡辦事,她只是掛念在外的唐納。唐綺通過開着的窗望向遠處的山巒,臉上流露出憂鬱的神情。

聽到門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後唐綺立刻躺下,佯裝昏睡。眼睛閉上後她才忽然想到有屏風阻隔冬榛根本不能直接看到自己。

唐綺無聲地笑了笑,跟冬榛相處的日子久了她竟也有了犯糊塗的時候。

門被緩緩推開了一點兒,冬榛透過門縫朝屋裡張望。雖然沒能看到人但她猜測唐綺現在應該還沒醒過來。她將門關上,打算趁沒人發現自己的時候離開。屋內卻忽然傳出了聲音。

“冬榛,你不知道我回來了嗎?最近都不見你來找我。莫不是我叫你膩煩了?”唐綺面上故意作出沮喪的神情。

“河歡說你要靜養一段時間,不讓我隨意來。”冬榛有些忸怩地說到。她本想偷看一眼就回去,沒想到唐綺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被發現之後她只得走進了房裡。

繞過屏風她看到了躺着的唐綺。唐綺面容厭厭,整個人有別於以往冶麗的姿態。

空氣裡瀰漫着一股藥味,單是聞到藥味她嘴裡都隱隱發苦。冬榛無法想象已經一連吃幾天藥的唐綺是怎麼熬過來的。

唐綺拍了拍牀榻,示意傻站着的冬榛坐到她身邊。她用手撐了一下牀然後靠坐在牀頭,看着冬榛向她靠近。

冬榛小心地坐下,唐綺的被褥看着異常華貴讓她心有顧忌。她可不想弄髒了它們然後惹唐綺生氣。唐綺說過自己用不着討她的好,但冬榛已經改不掉小心謹慎的習慣了。

生活在陌生的杉林鎮以及處於河歡的管控早就消磨掉了她最初的那股傲氣。因爲她十分清楚哪怕自己死在外邊河歡也毫不介懷。

“你其實想來但懼怕惹怒河歡?”唐綺一邊說一邊用右手的食指點了點冬榛的腦門。

冬榛看到唐綺擡手隱隱猜到了對方想做什麼。看到唐綺的手靠近時她有點想躲但還是剋制住了後退的衝動。

冬榛不敢直說,但要她說她一點也不怕河歡她也說不出口,於是冬榛只是沉默着。

“你養的那隻鳥跑哪兒去了?”唐綺又道。

“我也不知道它去哪兒了。”冬榛如實道。

“活着就是這樣,沒有人會一直陪着你。哪怕埋在土裡還有被挖出來的可能,在這世上分離纔是常事。”唐綺感喟到。

“我不喜歡。”冬榛極小聲地說。

唐綺一聽這話就笑了,笑得眼淚都快掉出來。冬榛過於天真的想法讓她既覺得好笑又覺得可悲。

笑罷,唐綺道:“萬一這話讓河歡聽到,那可不得了。她就見不得過於依賴別人的人。別把心栓在其他人身上,沒人陪你的時間會相當長久,今後你還要多多習慣的。”

冬榛不愛聽這樣的話,她垂頭玩起了自己的手指。畫面看上去好像冬榛不理唐綺,但她其實有在偷偷關注唐綺的動靜。

唐綺看了眼似乎玩得很起勁的冬榛,無奈地笑了笑。她摸了摸冬榛的頭卻什麼也沒說。

從唐綺那兒離開後冬榛直接回了自己住的小院子。當她發現蘇生依然沒回來時心裡有些失望。冬榛搬了個板凳坐在井邊。

水井邊種着一棵龍目樹,現在正是它開花的時節。樹上滿是淡黃色的小花,堆疊着的花常常有蜜蜂圍繞。掉落的花有時會落入井中,如今水面上正飄浮着一層薄薄的米粒般大小的花。

把水面上浮着的花撿出來是冬榛近些天來消磨時間的方法。她撿着撿着蘇生就回來了,吃晚飯的時間也到了。

河歡不許她靠近井邊,冬榛答應了但在河歡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還是會食言。她最開始給出的答案不過是河歡想要聽到的,因爲她直覺到自己必須那樣說。

有的時候冬榛會突然用手攪動井水,看着自己的倒影在水波中破碎。當水面恢復平靜時她又會重複攪動的動作。

深綠色的井水冰冰涼涼,井壁上則長着厚厚的青苔,水面除了倒映的樹影和一角天空就是她小小的身影,她無法一眼看到井底。如果不是水井邊沿高出地面的話她不一定敢靠近。

冬榛想:井裡沒有魚真是可惜。她從水面上拈起一朵花,溼漉漉的手指將花送到了鼻下。她仔細嗅了嗅,沒聞到明顯的花香。

冬榛並不覺得失落,她甩了甩手讓花掉到地上然後開始撈其它的花。落入地面的除了花還有水珠,因此冬榛身旁的土地漸漸變得溼潤。

冬榛這一回撿花的時間比先前要長得多。蘇生回來後她的兩隻手都已經因爲長時間泡水而變得皺巴巴的還泛白。

冬榛知道原因在哪兒,之前她會去找施戈但今天沒有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河歡和施戈之間的交集變多了。她一直秉承的原則就是儘量避着河歡,所以她不會冒着撞上河歡的風險和施戈待着。

冬榛總是會覺得自己和所有人的距離又遠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有些事發生了,她既無奈又有點悲傷。

今天冬榛沒有像往常一樣抱怨蘇生沒有陪在她身邊。她抱着它什麼也沒說,眼裡卻透出了些疲憊。

屋裡慢慢暗了下來,唐綺一動不動地躺在牀上。她沒有讓送飯食的人點上燈,夜幕降臨後屋內被黑暗所籠罩。她聽着蟋蟀響亮的鳴叫聲,想了很多卻沒做出什麼決定。

有的時候她覺得一隻小蟲或小鳥都要比她過得自在。在教冬榛的時候她會有意識地把自己的一些觀念講給冬榛聽,她希望冬榛能夠代替她成爲她嚮往的模樣。

她這一生只能在爲情所困中度過了,所以她不想冬榛有一天嚐到情愛的苦。河歡只要冬榛活着,她卻想冬榛活得開心哪怕那意味着傷害他人。

有時她會從刻意討好所有人的冬榛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自己牢牢守住那受人輕賤的情意時卑微至極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