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繁華的街道上,兩個風姿卓越的人並肩走着,但是並不多作交談,稍顯詭異。
街道兩邊是茶樓,酒館,當鋪,作坊等,兩旁的空地上不少張着大傘的小商販在吆喝叫賣着,街道向兩邊延伸,一直延伸到視線看不見的地方,街上行人不斷:挑擔趕路的,賞景遊玩的,駕車送貨的……街道兩邊的屋宇鱗次櫛比,入秋的陽光灑在紅磚綠瓦樓閣上,金光粼粼。
“ 沐城主,這地方不比你那兒差啊。”鳳邪摺扇往手心一打,誠實地說道。
沐雲漫不經心地笑笑,“這是自然。如今是太平盛世,戰事停歇,天朝之下,國泰民安。各方小城直屬於最高權力機構,又有自己自主治理和管理的權力,這樣既保證了地方的特色,又可以因地制宜,制定符合各個地方的條文律法,百姓安居樂業,也挺高了整個王國的整體運作效率。大河有水小河滿,小河集水大河豐。”
鳳邪覺得也是這麼個道理,中央集權,地方分治。想了想,又問道,“不怕地方造反?”
沐雲笑了一聲,眨眨眼睛,用手指指前方,示意去茶樓,嘴裡卻是回答着鳳邪的話,“生於憂患的人才會渴求安樂,而生於安樂的人,你覺得他是繼續安樂,還是選擇製造憂患。兔子爲什麼要去挑戰獅子。”
“沒試過怎麼知道。”
聲音剛落,人已經先一步踏進了茶館,沐雲看着前面那個身影,笑着搖搖頭,也跟了上去。鳳邪到了茶館,也不急着喝茶,一直在櫃檯向掌櫃詢問着什麼,掌櫃倒是熱情,耐心地答着客人的問話。也不知道鳳邪問了些什麼,掌櫃的一直視哈哈大笑,一旁年輕的小二倒是紅了臉。
樓上一間雅座,沐雲安靜地喝着茶,知道樓下那位一時半會兒也上不來。拿起一旁的黑白棋子,便自己下了起來。
鳳邪上來,正好從半掩的門裡看見雅座內的情形——
男子斜靠在窗邊,眼睛卻是目不轉睛地看着面前的棋盤。十九路縱橫棋盤上,漆黑與雪白的棋子殺伐從容,沐雲靠窗半倚着,眉宇之間有一絲慵懶,手邊放着的茶杯正嫋嫋冒着熱氣,而一邊的小爐上正呼呼地煮着茶。他眼眸低垂,嘴角含笑,面上浮現的也是莫測的笑容,他靜靜的笑了一會兒,才低聲道“可是看夠了。”
鳳邪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在門口站了太久,抿了一下嘴脣,推開門步入。
“看夠了。”話語比思維更快,就這樣鬼使神差地說了出來,才說完又覺得十分的好笑。怎麼覺得自己成了登徒浪子般。不過,今天還真是是想去登徒登徒。
“今晚我去醉春樓看美人,你去不去。”鳳邪在對面坐下,拿起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滾燙的茶葉在水中暈開,清香襲鼻。鳳邪端起茶杯吹了幾下,還沒有入口,一雙修長的手將茶杯接了過去。
“好茶不是這麼喝的。”沐雲起身,將茶杯裡的茶倒在了一旁的空皿裡,又拿起火爐上的茶壺,緩緩地將水注入茶杯,“浮渣不去,茶香出不來,自然茶葉也打了折扣。”
“對我來說沒兩樣,橫豎是用來解渴的,我又不是什麼文人雅客。”鳳邪心中無味,接過了沐雲手上的茶杯,邊喝着湊到棋盤邊,看了看,嗤嗤笑了一聲,“自己跟自己下成了和局。有水平。”
……
夜晚的街道似乎更爲熱鬧,各大酒樓客棧的大門口,燈籠高高懸掛着,尤其往西方向的主街道上,人來人往,不過盡是些男子,想必是尋花訪柳。鳳邪搖着摺扇,笑眯眯地也跟着人羣走,先前在茶館自己早問清楚了,這醉春樓可是這裡出了名的,自己既然都一身男裝出來走走了,好歹也要對得起這身裝扮。鳳邪瞥了一眼旁邊的那位,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不像是去逛窯子的,倒像是去遊山玩水。
鳳邪心中一片腹誹,裝君子是吧,等下美人在懷,看你怎麼當柳下惠。一想到小白兔進了大狼窩的畫面,鳳邪就覺得肯定很有看點,心中快活,不過面上自己很什麼平靜,淡定地隨着人羣走着。
轉了一個彎,空氣中都是胭脂的香味,前面醉春樓的牌匾高高掛着,四面掛着紅五彩繽紛的花燈,門口置辦着一些流蘇花架,映照着燈光,煞是好看,有幾個穿紅着綠的姑娘正笑着歡迎着客人。
鳳邪一臉帶笑地往裡面走,路過門口站着的一個模樣不錯的姑娘,還不忘吹了一記響亮的口哨。
“請你們這兒的頭牌出來,爺要看看。”鳳邪一進門,便揮着扇子張着嗓子喊了一句,一旁的沐雲倒是平靜,隨她。
老鴇聞言,擡眼一瞧,只是粗粗看了下來人的裝扮,心中不由竊喜。憑藉自己閱人無數的毒眼,這兩位可是有錢的主,暗暗思量這財運降臨,什麼都擋不住,來了兩位財神爺了,必定是要發一筆橫財,忙滿眼堆笑道:“來了來了!兩位爺怎麼稱呼”
“風野。叫我風爺就行。旁邊那位……”鳳邪看着老鴇那副像見到活金子的嘴臉,不免一陣厭惡,臉上的嫌棄之情不言而喻。
“鄙姓鄔。”一句不大不小的聲音先鳳邪一步出口,沐雲對着老鴇點點頭。
鳳邪心中一個吃笑,不語:鄔?子虛烏有?好一個鄔公子。
鳳邪開始移步往樓上走,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笑眼一眯,對着老鴇道,“對了,補充一句,一切開銷,找鄔公子。”
“好好。兩位爺先樓上上座。”老鴇不住地點着頭,目送着兩位上樓。
“還愣着幹什麼!”老鴇怒喊了一聲,一把拖過身旁的龜公:“不長眼色的狗東西!快帶兩位爺去間兒裡歇息,準備上好的酒菜伺候着!”
“走吧,鄔兄。”鳳邪湊近沐雲,爪子搭在他的肩上,哥倆好地往樓上走,那叫一個心情舒暢啊。而身後的老鴇看的是嘴角一抽一抽的,這位風爺,眉清目秀,脣紅齒白的,看着是一位俊俏公子,莫非……還有龍陽癖?
兩人被請進了一間臥房,臥房很大,臥房內的擺設繁麗精美,透着一派奢華富貴之氣,牆邊掛着鎏金小燈,裡面設有吃酒的案桌,皆是古式用具。中間隔了一個鏤花的拱門,皆用層層紗幔遮着,看不明晰,依稀可見一把古琴橫在盡頭桌上,一位着鵝黃衣裙的女子正安靜地坐在古琴前,溫潤婉約,似乎一直在等他們。嫋嫋青煙自青銅爐習習而出,繚繞在他們周圍。紗幔薄薄的,遮遮掩掩,讓人看不真切,更讓人好奇。
沐雲自來熟地繞過去坐在了椅上,又笑着指指對面的椅子。鳳邪也就自然地坐下了。託着下巴,望着層層紗幔裡面那個身影。
有人進進出出的將一些酒菜端了上來,鳳邪隨意掃了一眼:紅燒獅子頭、啼夜血燕、爆炒鵝肝、水晶小蒸餃、秘製鮑魚……還有些叫不上名字的菜名。
“都是好東西啊。”鳳邪用筷子敲了敲碟子,湊近沐雲,揶揄道,“你混什麼的,有錢,真有錢。”
“全是它的功勞。”沐雲笑而不駁,從袖中拿出一物,在鳳邪眼前晃了一下,又收回了袖中。
“什麼東西?沒看清。”鳳邪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沐雲那隻袖子。
“回去告訴你。你不是來看美人的。”沐雲夾了一口菜,慢悠悠地說道。
鳳邪脣角微勾,笑了一笑,覺得也是,又將目光轉向了那紗幔之後,一個口哨打起,“美人,冷落你了,你可以開始了。”
話語剛落,琴聲便在紗幔一端響起,黃衣女子隨即跟隨着唱了起來,聲音低柔如雲煙,歌聲如早春的黃鶯鳥兒,直撓人心。那琴聲和歌聲交相應和,琴聲稍高時,那歌聲便低緩下來,而歌聲清翠之處,琴聲便微不可聞。不論琴聲還是歌聲,都令人沉迷。鳳邪就那樣託着下巴聽着聽着。自己也會點古箏古琴,在這位面前,可都是算花架子,自己是什麼都會一點,並不精。而裡頭這位黃衣女子,看來是琴中高手啊,也不知道這般境界,怎麼會淪落在此地,這樣想來,心中不免爲她多了幾份可惜之情。
突然一聲利落的收尾聲,打斷了鳳邪的思緒,纔想來這女子是一曲完了。
“羽音給兩位公子獻醜了。”伴隨着一個輕柔的聲音,兩個丫頭把那層層紗幔拉開,黃衣女子走了出來,眉眼含春,皮膚柔光若膩,嬌豔若滴。一身鵝黃色的長裙,袖口上用銀絲線勾出幾朵牡丹,下襬密密麻麻的都是卷邊,胸前是寬片淡黃色錦緞裹胸,身子輕輕帶動長裙散開,舉手投足間如細柳扶風,婀娜多姿,腮邊兩縷髮絲隨着走動輕輕拂面,更添了幾分誘人的風情。
鳳邪不禁看得呆了,心想頭牌就是頭牌啊,這氣質這相貌,這都能給君王當王后了。回過神來,鳳邪馬上堆上了一臉亮光,趕忙起身把自己坐的地方讓了出來,“美人,請坐請坐。”
黃衣女子對着鳳邪清然一笑,繞過鳳邪,踱步到臥房內一旁,良久,端上一杯熱氣騰騰的清茶,置於沐雲面前,青絲傾瀉到沐雲肩上,朱脣微啓,“鄔公子,好久不見。”
沐雲慢慢的站起來,接過茶杯,也是會心一笑,“好久不見。”
兩人倒是像老朋友在搭着話。一旁的鳳邪,徹底石化了。用力的咬一下嘴脣,微微的疼痛讓人神智清醒:不是做夢,敢情這兩位認識啊,還是關係不錯的樣子。
鳳邪曖昧的眼光在兩人之間來回,嘿嘿一笑,扯扯沐雲的袖子,壓低聲音壞笑道:“鄔兄,舊情人啊?”
沐雲客氣地給了鳳邪一個爆慄,臉上卻是無害的笑:“風爺還是認真看錶演的好。”
鳳邪無趣地摸摸額頭,對着坐在一旁的羽音笑笑,想從羽音臉上看出點什麼,羽音倒是不遮掩,一笑道,“鄔公子曾指導過羽音的琴技和詞作,算是羽音半個師父。”
鳳邪靠在椅上笑,明眸皓齒,眼波流醉,死盯着沐雲,只是那笑容竟有些……狡詐。沐大爺藏挺深啊,還有多少檔子事藏着掖着?有趣,有趣極了。